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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章 幸福的形状——或者说,雪女的故事)

    「虽说多少已经习惯了被其他妖怪看穿,但没想到普通人会注意到我的本性——」

    一边浮现出冰冷的微笑,和服少女仰望着我。与她那娇小的个子不相匹配的威压感,让我的脖子一下子凉了下来。站在温泉旅馆别馆昏暗的门口,我一步也动不了。

    「是不是有点疏忽大意了?」

    八云一边让周围的冷空气不停地跃动,一边这么问我。从她那纤细的指尖吹出像蛇一样的冰冷气流,不断延伸,麻痹了我的身体。

    「对了对了,你知道雪女吗?」

    少女像想起来一样向我发问;对于那个问题,我无言地点了点头。虽然对妖怪的变化不是很了解,但毕竟知道那个名字。嗯,雪女确实是雪山上出现的妖怪,会把遇到的人冻死……但是偶尔耳朵上忘了写佛经,就可以得救,真是可喜可贺……嗯?从中途开始就与其他妖怪故事搞混了吧?本来就不吉利,一点也不吉利啊!

    看着恐慌的我,雪女似乎感觉不错,微笑着说:「嗯,那种事无所谓——」

    哇,不祥的预感。

    「既然知道了我的本性,就不能让你活着。」

    来了!果然是这样的展开啊!

    「请尽力抵抗吧,越是徒劳地挣扎,灵魂就越美味。」

    走近的雪女带着残酷的笑容仰望着我,就在那个时候——

    「哎呀,来晚了……专研料理太投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呢。」

    伴随着不合时宜的声音,大门打开了,单手支撑着巨大食盒的慈吾朗先生脚步轻快地出现了。

    「为了纪念『别馆暗阁事件』的解决,今天准备了豪华的晚餐。稻叶老师说喜欢中华全席,希望能让她高兴……嗯?你们在门口干什么?」

    老主人一边用后手关上木制的拉门,一边惊讶地看着我们。

    啊,是「快逃」还是「救命」,现在应该喊哪一个呢?等一下,难道这个老爷爷也是共犯吗?正当我犹豫的时候,雪女八云笑了笑,回头看着慈吾朗。不知是第几次的不祥预感,在背上毛骨悚然地溜过。哎呀!快逃吧,老爷爷!

    「啊,真遗憾,爷爷。你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啊,真是个笨蛋。」

    慈吾朗先生巧妙地无视了充满压迫感的宣告,然后挥起右拳——响起了可爱的声音,雪女发出了「咿呀」的小小悲鸣。同时,束缚着我的冷气一下子消失了……诶?

    目瞪口呆的我,看到和服少女抬头望着老人,气呼呼地把脸颊鼓了起来。

    「……真是的,竟然突然打我,太过分了。」

    「这是我的台词啊,你对客人太过分了。」

    在祖父的注视下,完全丧失之前那种魄力的孙女,可爱地移开了视线,用像辩解一样的语调嘟囔着:

    「因为……很久没有人看穿我是妖怪了嘛。而且是个有点可爱的男孩子,所以想捉弄一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嗯,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

    慈吾朗先生尴尬地捋了一下胡子。虽然不太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我好像得救了……

    「喂,小白。你在门口干什么?」

    突然,从通往大房间的走廊深处传来了一阵嗒叭嗒叭的声音。我被声音所吸引,向那边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名穿着浴衣走过来的少女。

    「学姐和小鼬?怎么了?」

    「因为你迟迟没从厕所返回,所以才来看看情况。如果你是被《三张护身符》里的山姥抓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难道是在偷偷地追求八云酱吗?小鼬对此很担忧呐。」

    「……但是,我没说那样的事。」

    小鼬瞪了学姐一眼,然后再次歪着头凝视着我。

    「那么,真一?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啊?嗯,我该怎么说呢?」

    含糊其辞的我,侧目看了看两位旅馆经营者——八云微微一笑,慈吾朗先生则笨拙地眨眨眼……啊,说了也可以啊。

    「据说这位是雪女。」

    ***

    「那么各位,请肃静!」

    伴随着明朗的声音,穿着浴衣和茶外褂的经岛学姐走到了大房间的中央。坐在摆满菜肴的大桌子旁的我们,苦笑着看着她。

    「让各位久等了,ladys and gentleman !」

    在经岛学姐旁边吆喝着的,是穿着作务衣的慈吾朗先生。也许是因为对慈吾朗先生那与年龄不符的情绪高涨而吃惊吧,坐在江户桥学长旁边的八云吐出了白色的叹息。

    「那么——」

    「成功击退麻烦妖怪『火取魔』之纪念——」

    「以及『妖怪意外的多』什么的——

    这样的事实暴露之纪念——」

    拿着代替麦克风的塑料瓶,学姐辈和慈吾朗先生交替致辞。

    「突·发·的·交流会!」

    「in 箕轮庄别馆——」

    「——现在开始!鼓掌鼓掌!」

    两个人同时说出最后的台词。虽然没有任何事先商量,但却能完美地同步。对此很是佩服的我,啪嗒啪嗒地拍着手。

    也许是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意外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主持人组合则对此深深行礼。

    「真能干啊,小姑娘。」

    「你也是啊,老爷爷。」

    两人交换了棋逢敌手似的台词,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以此为契机,大家各自拿起筷子、碗、杯——晚餐热闹地开始了。

    「真让我吃惊……大家竟然也是妖怪啊,看来很会伪装呢?」

    雪女八云亲切地和我旁边座位的妖怪少女打招呼。被这样问到的小鼬,露出了为难的笑容挥了挥手。

    「呃,不……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诶?不过刚才听说确实是鼬化身而成的啊?」

    「那个,对于小鼬来说,现在这个身姿才是默认的;只不过本性是妖怪鼬罢了。」

    立刻对这点进行解说的,是毫无顾忌地猎取着江户桥学长料理的经岛学姐。「是吗?」八云很是佩服。

    「是啊,小鼬是个很特别的例子。那么,雪女的情况是怎样的呢?你的容貌果然是变化而来的吗?」

    「不,雪女没有那种力量,自从现身以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是啊,还是说说我能做的事吧——」

    这么说着的八云,突然竖起了食指。纤细的手指周围弥漫开白色的冷气,不断地跃动着,转眼间整个房间都变冷了。

    「——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雪女客气地微笑着。与此同时,冷气也消失了,房间的气温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虽然本人好像很谦虚,不过,这个不是十分了不起的能力吗?冬天姑且不论,夏天好像很方便,真佩服啊……

    稻叶老师兴致勃勃地嘟囔着:「你用的是很奇怪的术啊,不愧是冰雪的化身。」

    「哎呀,能被倾国的大妖怪夸奖,真是太荣幸了。」

    雪女害羞地用衣袖遮住脸。在她旁边,拿着玻璃杯和酒瓶的慈吾朗先生非常愉快地笑出声来。

    「哎呀,从看到的瞬间就觉得是很有魅力的人,请喝一杯!」

    「哎呀,真是机灵啊。虽然眼光不错,但说实话,被老大爷表扬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稻叶老师一边喝着慈吾朗先生倒的酒,一边说出非常失礼的话。

    「哈哈哈,真对不起。但是,我没想到您竟然是闻名遐迩的大妖大人。能和您接近,真是我箕轮慈吾朗一生的……痛痛痛。」

    八云随意地揪住正试图接近稻叶老师的老爷爷的胡子。气鼓鼓的小脸虽然和刚才在玄关差点要夺我性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但那个魔性的模式好像只是为了吓唬我而表演的。我一边惊讶于她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妖怪,一边想着幸好能活下来,就这样添起了白米饭。

    「真的,这么看的话,就不像妖怪了……气息和力量都完全隐藏起来了。真一,你到底是怎么注意到的?」

    邻座的小鼬一边从大盘子里拿出炸鸡,一边跟我搭话。我一咽下饭,就挠着头说:「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是吗?」

    「嗯。所以我试着问了一下,结果中了正确答案。从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开始,就总觉得她有一种『远离人类』的感觉。」

    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眺望着和江户桥学长谈笑的八云的侧脸。像陶瓷一样的洁白皮肤,乌黑的眼眸,协调而精致的五官,完全是无可挑剔的美少女。

    「我该怎么说呢……她长得太『端正』了。」

    「嗯……你是说她长得很漂亮吗?确实,我也觉得她很可爱。」对我的话有些疑惑的浴衣妖怪少女歪着头。

    于是我接着以「小鼬更可爱」为开场(这让小鼬害羞了,泷泽同学则吓了一跳),一边选择语言一边继续道:

    「从八云那里感受到的,是一种远离人类的美丽。比如雪花的结晶、纯白的雪原风景给我带来的感动——也就是说,我感受到了与人和生物所拥有的美丽完全不同的冲击——这跟『那也许不是人类』的想法是相连的……明白了吗?」

    「啊?嗯,嗯……大致上。」

    小鼬好象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也难怪了,毕竟说了这段话的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重新认识到了自己表达能力的贫乏。

    「哎呀,真不愧是白冢,我完全没注意到。」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用令人佩服的口气这样说的是奈良山。

    「话虽如此。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吧?」

    「真是太抬举我了……」

    「但是,刚到旅馆的时候,我问过你『能察觉到妖怪的存在吗』,你当时说过『有一个人』这话吧?我还以为是火取魔的事呢,原来是指八云啊。」

    「想太多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了。」

    奈良山委婉地让渐渐变成追问语气的我沉默了。啊,要这么说的话也没办法。虽然很在意天狗的预见性,但是说服奈良山说出真相,和让经岛学姐老实一样难。我放弃了进一步的追究,决定继续用餐。慈吾朗先生引以为豪的中华全席确实很美味。

    「那个,白冢。」

    把虾仁放在小盘子里的时候,脖子上搭着毛巾的泷泽同学小声地跟我搭话。在她旁边,和往常一样轻飘飘地漂浮着莱卡。

    「其实咱刚才还在泡温泉……」

    「嗯,我知道。哎呀,真不愧是刚出浴——粉粉的肌肤,富有光泽的头发,现在的泷泽同学比平时更帅……是一幅好画呢。」

    「咦?那个……没、没那回事吧,没什么。」

    犬神使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她那温暖的粉红色肌肤似乎又染上了一层红晕,从我身上一下子移开了视线。但既然被那样说了,有这种反应也可以理解。

    「就算事实被否定也没关系……啊,有那样的事吧,莱卡?」

    「啊?啊,这么说来,我觉得莱卡的毛色也变得有光泽些了,也是洗了澡的效果吗?」

    这么一问,犬神使突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用平常的样子瞪着我。

    「咦,咱和莱卡是同格的吗?……嘛,咱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怎么了?」

    「没什么。第一,莱卡不可能洗……第二,咱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

    好像是在说别转移话题似的,泷泽认真地凝视着我,我只好沉默了。

    「咱从温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变得这么热闹,没时间问……不过,那孩子是雪女吧?」

    「如果是问八云的话,确实是这样的;毕竟我刚才差点被冻住了,所以可以肯定。不过,我也不知道关于她更多的情况。」

    刚才,我把八云是雪女的事情告诉了学姐和小鼬,结果——

    「啊,是你的朋友啊,小鼬。」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妖怪。」

    「哎呀。」

    「菜要凉了,先吃饭吧。」

    「是啊,爷爷。」

    就这样快节奏地结束了对话。所以,我们也完全不知道八云是出于什么原因做了旅馆老板的孙女的。但是看起来不像危险人物,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听了我上述的说明,大口吃着炸鸡块的小鼬也附和道「是啊」。犬神使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不安地小声说:

    「……那个,雪女是在雪山上把人冻死的妖怪吧?虽然也有和年轻男子结婚并有家庭的故事,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是第一个夺走别人生命的。」

    「啊,是吗?」

    小鼬看着我。但即使被这样问了,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啊……

    我只能回答「好像是那样来着……」,把虾放进嘴里。那个老爷爷,昨天还说「只提供山上的东西」,今天菜单里丰富的海产品又是咋回事……嘛,总之好吃就行——我正这样想着,经岛学姐突然从我和小鼬之间探出头来。

    「嗯,阿泷说的对了一半。雪女传说确实有很多种,但『在雪山上让人冻死的女性型怪异』这一点是共通的。反过来说,雪女就是『把见到的人冻死』这样快速简单的妖怪吧?虽然有『和年轻人建立了家庭,但真面目却暴露了』这种小故事,但不过是后世文学家的自行创作罢了。」

    「啊,是吗?」

    「是啊。不过,妖怪的特征本就是创作和传承交织在一起,所以很难断言『因为是虚构的所以是谎言』。好了,以上是三十秒就能明白的雪女小知识。」

    「啊……谢谢你的说明,学姐。」

    向经岛学姐郑重地低头,泷泽同学再次不安地开口了:

    「嗯,也就是说,那孩子是很危险的存在……我也不打算说要消灭她,但是……无法从天生的行动模式中逃脱的,就是妖怪吧?」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一边随意夹走我小盘子里的菜,经岛学姐耸了耸肩。我和小鼬面面相觑,互相点头说「是这样呢」。

    说出关键词就退去的伸上;接过它的婴儿之后就变成怪兽而胡闹的牛鬼;袭击回答谜题者的蟹坊主;只踢杀挡道者的夜游神,还有其他种种……至今为止遇到的妖怪及其奇怪的行为模式,在我记忆中复苏了。但是,重新回想起来,大概是每个月都会面临一次生命危机吧,不由得感慨「能活着真好啊」,不用说,这都是因为小鼬的保护!

    「到现在为止……真的一直到现在,谢谢你,小鼬!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回过神来,我突然握着小鼬的手热情地说着。

    「嗯……嗯,彼此彼此,请多多关照,真一……」

    妖怪少女苦笑着微微倾头,仿佛是在说「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话题了」。经岛学姐和泷泽同学则用冷淡的视线刺了过来,小鼬害羞地垂下了目光。

    「看来不管怎样,小白的思考回路终究会到达那个方面啊……嘛,阿泷,总之你是想表达『雪女就是雪女,所以不能放松警惕』,是吧?」

    「嗯……是的。」

    「呃,虽然感觉不到危险。」

    小鼬脸上浮现出苦笑,淡淡地补充说「感觉狐狸更讨厌」,然后突然向嫌疑人本人打招呼:

    「啊,是如何呢,八云?果然,那个……会把人冻起来吗?」

    「是说我吗?请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的。」

    「啊,是这样啊……太好了,赫音。」

    「呃,不……嗯,这么简单说的话……」

    小鼬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不过,总觉得泷泽同学还是一副不痛快的样子。说着「行了行了」安慰她的,是刚刚还在跟八云交换着手机邮件地址的新井学姐。

    「八云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不用担心……呐,江户桥,你说是吧?」

    「啊,是啊。笑得这么爽朗的少女不可能杀人。」

    新井学姐轻松地微笑着,江户桥学长则予以肯定。

    稻叶老师喃喃自语道:「仅仅凭借外表,又有什么根据?正因为如此,才被说成是萝莉控……」我有同感。

    看到这一幕的泷泽同学扬起眉毛,盯着学生会二人组说:「会长和副会长都太乐观了。而且,以前咱就在想:二位怎么都这么爽快地接受了妖怪的存在啊!一般不是会更加吃惊或者害怕吗?」

    「习惯了。」

    学生会长马上作答。新井学姐点头说「同样」,然后却突然摇了摇头。

    「嗯,知道葛里酱和稻叶老师是妖怪时候,也确实吃了一惊呢……但是呢,被猿神选为活祭的时候,又得到了其实是天狗的后辈的帮助,大概就没那么吃惊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貌似很有说服力呢……老师,玻璃杯空着呢!」

    满脸笑容的老人给稻叶老师倒酒。说要开交流会的是这个人,结果自己却一味地围着老师献殷勤。

    慈吾朗先生好像注意到了我错愕的视线,于是笑着把酒瓶伸了过来。

    「怎么样,少年也来一杯?」

    「不了,因为我还未成年。」

    听了我这样拒绝的话,拿着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杯的稻叶老师哼了一声,轻笑道:

    「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啊。」

    「不,那个……如果是老师的话就打住吧,您是负责学生指导的吧?」

    「不凑巧,现在的我不是教师,而是一个女人。是害坊,你又如何呢?」

    突然放弃职务的稻叶老师,邀请了正安静地走去盛饭的奈良山。没有加入对话,刚才一直愉快地看着我们的天狗,发现自己被叫到了,于是耸耸肩笑了起来,绑得很长的后发微微摇动。

    「真是服了,我也是未成年啊。老师,要看学生证吗?」

    「你说什么呢。」

    抓住洋酒瓶子和玻璃杯站起来的稻叶老师,径自走到奈良山的旁边,然后扑通一声坐下了。

    「这是个好机会。我想让你明白,到底谁才是上级大妖怪!」

    「我在下面就可以了。像我这样的天狗怎么可能敌得过把整个国家都灭了的九尾狐呢?那么,就这样吧。」

    「喂!别跑啊!」

    稻叶老师叫住了拿着碗想回到座位上的奈良山。奈良山苦笑着说:「我认输了。」

    另一边,慈吾朗先生单手拿着装有透明液体的瓶子,显得有些落寞:

    「嗯,被甩了吗?难得我拿出了引以为豪的酒,真是遗憾。」

    八云则小声地吐槽:「活该……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稍微给我自重一点啊。」

    看着他们有趣的互动,小鼬小声笑着说:「关系真好啊。」

    「啊,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八云酱是妖怪,而叔叔您是人类吧?」

    想起来询问的是新井学姐。听到这句话,慈吾朗先生以惊人的气势绽放出笑容。啊,不……现在的问题有那么值得高兴的要素吗?

    「哦,你叫我『叔叔』吗!没想到会有被漂亮的小姐这么称呼的一天啊——哈哈哈哈。这是作为男人的幸福啊!活着真好!」

    啊,原来如此,是那个点吗。

    「喂,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再这么叫我一次——」

    高兴笑着的老爷爷,突然全身雪白地结冰了。

    「真受不了你这样。」

    稍微有点生气的八云伸出手,白色的冷气就这样吹向慈吾朗先生。「不愧是雪女」,经岛学姐感叹地嘟囔着。

    「哎呀,差点就要死了呢。毕竟到了这个年纪,瞬间冷冻也不太扛得住啊。」

    「那么,请稍微改变一下态度。」

    在室温下解冻的慈吾朗先生笑得和刚才完全一样。本人和八云都说「因为是平常的事所以不要担心」,但是突然冻人什么的,看着对心脏不好。正当我们忐忑不安的时候,意外地顽强的老爷爷笑着开口道:

    「对了对了,关于刚才那个提问的答案——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我不是普通人。」

    「……习惯于被冻住和解冻的人,确实算不上是『普通』呢。」

    「是啊……啊,但是,果然不是妖怪。」

    小鼬表示慈吾朗先生完全没有那种属于妖怪的迹象,轻飘飘的莱卡也「汪」的叫了一声,这是表示同意吧?

    「嗯……咦?那么,您真的是八云酱的祖父吗?」

    「啊,那个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假象啊,少年。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年龄差,但当初互相认识的时候,可以说是同龄情侣呢。」

    慈吾朗先生愉快地说着,尽管如此,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寂寞……老人又把酒倒进了玻璃杯里。

    啊,是这样啊,雪女是不老的妖怪吗。也就是说,这两个人——

    「喂,你表情别那么凝重好吗?虽然对这种『年纪差异』一开始很吃惊,但喜欢的对象永远都是年轻的……这实在是太棒了。」

    老爷爷一只手拿着酒瓶笑着,好像要把沉静的空气吹跑一样。

    「嗯,那真是太棒了。」

    「也不是那样吧?连那种嗜好都没有的好男人,你………嘛,就当我没说好了。」

    把深深点头的江户桥学长当成傻瓜,经岛学姐重新看向这对年龄差情侣。

    「那么,然后呢?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相遇的呢?」

    「哦,你想听吗?是的,那是五十年前的暴风雪之日。我路过山顶——」

    慈吾朗先生开始装模作样地说话,八云则试图阻拦。

    「啊,也不是特意要问的……」

    听到小鼬这么说,雪女一边吐出白色的叹息一边点点头:

    「这个男人啊,一看到出现在山顶的我,就在暴风雪中猛冲过来,突然牵着我的手喊着『雪女,请和我结婚吧!』」

    「哎呀,那还真是不得了呢。」

    好像是代表大家的感想一样,新井学姐苦笑着。在众人(主要是女性阵容)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慈吾朗先生毫不气馁地笑着说:

    「因为是一见钟情,所以没办法啊!」

    「所以说,跑到初次见面的妖怪那里求婚的笨蛋在哪里呢!」

    「就在这里——是啊,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都在你的眼前!」

    叼着从围裙里取出的烟管,老爷爷用手指着八云。从本人的角度来看,这似乎是种能「决胜」的情话。但被这么说的雪女却略显无奈地扶额,看来效果似乎并不明显。正当我感到同情的时候,泷泽同学戳了我一下。

    「……白冢,这个老爷爷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的,但有种亲近感。」

    听到这个答复的泷泽同学耸了耸肩,小鼬则突然点了点头——仿佛不认为是别人的事,妖怪少女小声呢喃着:

    「是啊……不只是我一个人。」

    「嗯,听说遇到雪女的时候,转身就会被夺去生命,一直往前走就能得救……老爷爷,您是知道这一点才接近她的吗?」

    「听你这么一说,以前村里的老奶奶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老爷爷断然回答了经岛学姐的问题,然后马上补充道:「但是——我当时想着:这不是很可爱吗?就算是妖怪也没关系,总之先说服她吧!很普通吧?」

    「啊,我明白你的心情。」

    坦率地点着头,慈吾朗先生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以同样冷淡的表情注视我们两人的八云以下各位……咦?

    当我发呆的时候,雪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慈吾朗先生,清晰地说:

    「一般都会逃跑的。如果没有注意到是雪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知道是夺走人生命的妖怪之后还能靠近,这并不是理智的行为。」

    「嗯……也就是说。果然雪女是把人冻死的妖怪吧?」——泷泽同学难以启齿地插嘴。

    「对,是这样。」——被提问的八云,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爽快地肯定了:

    「准确地说,是只把遇到的人冻死,我不会做让目标逃掉这种不雅的事……然而一次显现的目标只有一名,所以除了目标以外的其他人也用不着担心自己被冻死。」

    「啊…那你的目标是?」——还是不能安心的泷泽同学追问道。

    雪女则随意地指着旁边的老爷爷:

    「当然是这个轻浮的老人啊。」

    「不过,冻死的刑罚已经过了五十年了,目前还在无限期延期中——」

    慈吾朗先生骄傲地笑着。经岛学姐貌似很感兴趣,「嗯~」地哼了一声,用手托住下巴,说:

    「并不是放过了目标,而是把从相遇到行使力量的时间不断延长,以不违背雪女行为逻辑为前提,成功地完成了这些事。真是想得好啊……但是小雪——」

    对此很是佩服的妖怪博士突然凝视着雪女,笑了起来:

    「你,不管怎么说,是接受了吧?他的求婚。」

    「啊?嗯,嗯……那是……是的。」

    八云小声地承认了。

    经岛学姐和新井学姐随即热烈地鼓起了掌,小鼬则像祝福一样微笑着。江户桥学长和泷泽同学不知为何脸红沉默。在房间的角落讨论中的(或者说是单方面地喝醉了的)稻叶老师和奈良山……不知有没有在听。也许是对那种气氛感到羞耻吧,八云突然躲开了大家的视线,以傲娇的态度嘟哝着:

    「因为我太热心了,所以当时有点同情他……想着『一旦厌烦了,也可以随手冻死』……不知不觉就答应了。」

    「然后就这样一直到现在……真的,像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事情,是从小鼬那里吗?」

    被笑嘻嘻的经岛学姐拍了拍肩膀,小鼬微微点头。看到这一幕的八云,不可思议地歪着头,问:

    「嗯?那个,难道你也是?」

    「嗯……啊,但是呢,我的情况可不是什么『被求婚』!」

    「又来了,不是很像吗?」

    「完全不一样,御崎!那个,八云,我是被真一拜托成为他绘画的『模特』……是啊,就是这样啊,仅此而已,对吧,真一?」

    小鼬极力否认经岛学姐的话,把通红的脸转向了我这里。我反射性地回答「啊,嗯,是这样的」,然后好好地补充了一下:

    「但是,我现在的心情和慈吾朗先生没什么两样。我,喜欢小鼬。」

    「啊!那、那个,嗯……虽然很高兴,但是你看,最初——」

    「嗯。最初只是想画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喜欢小鼬。」

    「哇,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大家都在听着呢……」

    穿着浴衣的妖怪少女,满脸通红,拼命地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见到这一幕的八云,凝视了我一会,然后就温柔地把手伸向小鼬的肩膀。

    「……看来彼此都很辛苦啊。」

    啊,请不要在意我。

    「哦,是吗!少年你也是对人外美人一见钟情的类型啊!」

    伴随着非常高兴的声音,有人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回头一看,只见慈吾朗先生满脸笑容——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的眼神正仔细打量着小鼬。

    「嗯,确实是位美丽的小姐——清纯清秀的正统派美少女。虽然散发着温柔的氛围,但却蕴含着凛冽的坚强内在,真是太棒了!」

    「咦?是……是吗?」

    过于直接的评论,让小鼬扭扭捏捏浑身不自在。我正想点头说「当然了」,慈吾朗先生却突然坏心眼地笑了笑。

    「不过,还是不及我们家的八云。」

    捂着脸的八云,还有发出「喂喂……」声的大家——在这种情况下,我一听到这话就甩开了老爷爷搭在我背上的手,转过身来直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不,并不是那样!」

    说服雪女的男人自信满满地回看向我——

    「哼,小子你懂什么?尽管八云现在也很可爱、很有冲击力,但是在暴风雪肆虐的高岭山路上,在那种情况下看一眼的话,百人中会有五百人爱上她!」

    「太天真了,老先生。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天晚上在那个地方,在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下凛然站着的小鼬,她那种美丽和帅气是谁都无法匹敌的!」

    「嗬!可是,八云还有纤细的、如瓷器般洁白的皮肤,以及像是融化了的黑夜般的秀发!」

    「小鼬那健康明亮的肤色,匀称的身材足以与之一战!」

    「同时拥有天真少女和坚强女性两面的神秘相貌!」

    「充满了坚定不移的深邃眼眸,还有——拥抱时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喂!喂……真一!」

    变得满脸通红的小鼬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就被经岛学姐阻止了。

    「等一下!很有趣,继续看吧——」

    「但、但是,御崎…!」

    「哎呀,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喝点水冷静下来吧?」

    「……嗯……真让人难为情。」

    小鼬蜷缩着背,默默地把嘴挪到学姐递过来的玻璃杯上。看那涨红的脸,恐怕完全尝不出水的味道吧。让你为难真是对不起,小鼬……但是,这是不能输的战斗!像这样在心中默念着,我再次开口:「不仅仅是外表,小鼬她——内在也一样温柔而强大!」

    「哈哈,这次是从『内在』的方面进攻过来吗?但这种战术可是犯了致命的错误哟,年轻人!」

    「什么,您说什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因为是雪女所以看起来很冷酷,但两人独处时的八云又是怎样的呢?」

    呼咻——

    一阵冷风吹过,正热情演讲的慈吾朗先生就这样被冻住了。

    「……适可而止吧。一大把年纪了,真不知羞。」

    雪白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淡粉色,雪女冷冷地叹气。

    「呀,一晚上冻了两次,好久没这样了……胡子还是硬邦邦的。」

    「这是自作自受。」

    雪女瞪视着哈哈大笑的慈吾朗先生。虽然当事人的表情很轻松,但是这种在眼前被冻住再解冻的场景,不管看几遍都觉得对心脏不好……没事吧?老爷爷。

    「请慢用——叔叔,你们两位关系真是好呢。」

    新井学姐把倒在茶杯里的热茶递了出去。解冻结束后的老爷爷一边兴高采烈地接过那杯茶(被叫「叔叔」好像是某种开关),一边宣言道:「那当然了——毕竟是在逆境中成长的爱啊。」

    「逆境……果然,您受了很多苦,是吗?」——新井学姐略显凝重地问道。

    「就是那样吧?永远不老的少女,让周围的人觉得毛骨悚然之类的」——不知为什么经岛学姐回答了这个问题。

    ——啊,果然,也有那样的事吗。我们不由得陷入沉默,但慈吾朗先生本人还是一脸轻松地弹了弹胡子:

    「嗯,就是那么回事。但——是!无论是亲兄弟的白眼,还是全村人的集体断交,在两人的爱面前都是无力的!这就是——面对集体排斥的不屈!」

    「……那个啊,那是两人的爱吗?明明是你单方面的。」

    「可是最开始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会一直记得的,亲爱的~」

    「那是一时的意乱神迷!请不要再说『亲爱的』了,倒人胃口!」

    老人爽朗地笑着,雪女则红着脸移开了视线——这种对话大概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彼此的反应也是一贯如此吧。

    「啊,好好好,谢谢您的讲述——怎么觉得刚才感到同情的我是个笨蛋呢……」

    发自内心目瞪口呆的经岛学姐,代言了我们的心情。慈吾朗先生这时挠了挠头,说道:「啊,真要说的话,也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不老的少女,终究还是会引人注目的。因为很难在一个地方呆下去,所以我们一直在海外辗转生活——劳拉、苏珊、弗洛伦斯、多萝西、海伦娜、艾达,还有杰拉伊勒啊,这些故交真令人怀念。」

    「为什么只记得女人的名字呢!但是……确实很怀念呢。」

    对老人投以冷淡的视线后,八云深深地微笑着。让人感受到漫长人生的幼小侧脸,令我情不自禁地看入迷了。

    「是啊……真是辛苦了。」

    也许是同情吧,泷泽同学喃喃自语,老爷爷突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嗯,那已经很辛苦了……我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恐惧和厌恶了。但不知什么时候,各国的研究机构发现了八云是长生不老的妖怪!所以我不断与袭击过来的特务作斗争,然而他们却不肯善罢甘休,失败了还会卷土重来!」

    「这是在胡扯吧。」——犬神使瞬间从同情模式切换到冷评模式。

    慈吾朗先生笑道:「被发现了吗?」弹了弹胡子。真是个狡猾的老爷爷。

    「嗯,我不需要同情——因为我已经很幸福了,并不会再去抱怨什么。」

    说完这句话的慈吾朗先生,看着厌倦了审问奈良山而来到这里的稻叶老师和坐在旁边的八云,抚摸着胡子,自言自语道:

    「……如果再长大一点才停止成长的话,那就太棒了。」

    「嗯?」

    「说起来……初次相遇的时候,八云正好处于我的好球区中间呢。但是上了年纪,防守范围也会扩大,这算是人之常情吧?虽说培养到狐狸老师的水平有些困难……至少,能像这位黑发小姐那样成长的话,我就已经满……痛痛痛痛、真的痛!」

    「这样啊,雪女是以目标最憧憬的姿态出现的妖怪。」——看着被八云揪住胡子的老爷爷,经岛学姐突然兴致勃勃地嘟囔着。

    「怎么说呢?如果我20岁左右遇到八云的话,就更好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现在的我就那么让你不满意吗?」

    八云鼓起脸颊,慈吾朗先生则温柔地敲了一下她的头,然后站起身来。

    「没有的事,亲爱的。所以,你能帮我一下吗?」

    「请不要叫我『亲爱的』。那么,要我帮你什么?」雪女羞涩地问。

    身穿作务衣的老爷爷指了指摆着空盘子的桌子。

    「料理也收拾好了,差不多该是甜点的时间了吧?本馆的冰箱里放着杏仁豆腐,我一个人拿不动。」

    八云听了这话,也起身离席。我问她「需要帮忙吗?」

    沉浸在爱情中的老人则断然摇头:

    「客人,这是旅馆人员的工作。而且,妨碍两人之爱的时间,是很讨人嫌的行为哟?」

    「别犯迷糊了!快走吧,醉鬼。小心我把你埋进永久冻土里。」——八云用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冰柱戳着慈吾朗先生。

    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还硬朗的老爷爷笑着说「了解」,然后两人就这样离开了别馆的大房间。

    「人和妖怪的关系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呢……」

    目送了那对年龄差情侣之后,泷泽同学抬头看着漂浮在旁边的犬神喃喃自语。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主人所说的意思,莱卡高兴地吠了一声。

    「话说回来,会对初次见面的妖怪展开追求的,居然有两个人,真让人吃惊。」

    经岛学姐用呆然的语调说着,深深地摇头,绑在头两侧的马尾不停地晃动。

    「咦?是在说我的事吗?」

    「不然呢?小鼬,你怎么看?这家伙可真是没有自觉啊。」

    学姐叹了一口气,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安静的小鼬打招呼。我想一定会有害羞或者愤怒或者尴尬的沉默,所以看了看旁边的座位,但是小鼬的反应非常出人意料——

    「嗯?怎么——了?」——和以往不同的软绵绵的语调,以及胡乱延伸的词尾。

    只见趴在桌子上的小鼬把头转向了我们——诶,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这满脸的笑容究竟是怎么回事?……很明显,小鼬的状态不太正常。

    「……不,那是我的台词,小鼬你怎么了?」——在不安的驱使下,我这么问了。

    「嗯?啊,真一……」

    妖怪少女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摇摇晃晃地试图支起上身。

    「嗯?」

    「不,不是——哼哼!」

    在小鼬的肩膀摇摇欲坠、即将从桌面滑落之时,我连忙伸出手来支撑住她的身体。被浴衣包裹着的肩膀又圆又小,只要触摸一下心跳就会加速……但这意外的温热却更令我在意。

    扶着小鼬让她重新坐好后,我才注意到她的面颊泛红,而且一只手握着一个几乎空了的玻璃杯。难道是……我刚这么想的时候,稻叶老师拿起了那个玻璃杯,把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说道:

    「果然。虽然味道像水,但酒精浓度相当高呢。」

    「咦?那么,小鼬的这幅惨状……」

    「看来是不小心喝了酒,好像还喝醉了。」新井学姐抱着胳膊苦笑着。

    「妖怪也不擅长喝酒吗?」——江户桥学长有些担心地问。

    经岛学姐则点了点头,回应道:

    「小鼬在肉体上毕竟还是高一的女孩子,那当然是喝醉了吧……另外,妖怪一般都不擅长喝酒,这是自八岐大蛇以来的传统。」

    「你说的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递杯子的人应该就是学姐你吧?让小鼬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一边再次支撑起差点又趴在桌上的浴衣少女,一边瞪着戴眼镜的妖怪博士。于是,造成这种状况的元凶,毫不害怕地吐出了小小的舌头:

    「对不起,小白,但那并不是故意的,所以请原谅我吧?话说小鼬居然把那一满杯快喝光了,有点出人意料。」

    只是形式上的反省也马马虎虎,学姐饶有趣味地窥视着小鼬。也许是注意到了那个视线吧,小鼬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

    「啊,是御崎。」

    「对,我是御崎,太棒了。」

    砰,互相击掌的两个人……嗯,小鼬发出了「哦」的欢呼声。

    「学姐!请别再戏弄小鼬了。」

    「没什么。能看到和平时不一样的小鼬,你不是也有点高兴吗?」

    「那倒是。」我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原本不安地注视着事态的泷泽同学,露骨地蔑视了我:

    「你太不严肃了,白冢。咱真是看错你了。」

    「汪汪——」

    连莱卡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唉,毕竟我说了那样的话啊。一脸亢奋的小鼬就在旁边,笑嘻嘻地看向我。虽然知道是酒的原因,但我心底不可能不高兴。

    「看起来一脸幸福的样子……真想把你诅咒死啊。」

    「算了算了,老师。我觉得对自己诚实也是白冢的优点。」

    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奈良山,耸耸肩微微笑了笑。我正想道谢,天狗拉开拉门说:「我去泡温泉了。」然后飘然而去。

    「……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我行我素啊,不愧是大妖怪。」——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佩服,经岛学姐深深地嘟囔着。

    晃晃悠悠的小鼬对这句台词有了反应:

    「妖怪?嗯——我,是妖怪哦。」

    伴随着没有脉络的语句,小鼬周围的空气凛然地紧张起来。茶色的毛茸茸耳朵逐渐实体化,尾巴也开始从浴衣的下摆翘起。

    「看,呵呵。对吧?对吧?」

    「不不,即使不把耳朵露出来也知道啊。我没有怀疑,一点也没有!」

    「嗯,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

    尾巴露出来的话,浴衣的下摆会乱,这一点让我分心——能不能早点缩回去呢?在正要这么说的我的面前,小鼬摇摇晃晃的身体突然一歪——

    「哇!喂,小鼬?」

    还没来得及支撑,小鼬就这样把脖子靠在了我的肩上,突然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唔~」

    然后能听到安稳的睡息。啊,好像完全睡着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泷泽同学?」

    因为眼睛恰好对视了,所以顺势问了一下。结果收到了生硬的回答。

    「即使什么都不做,不、不也很好吗?是吧,莱卡?」

    「唔——汪汪?」

    「啊?不,我没在羡慕,没什么!」

    「唔——汪。」

    「『太可惜了,再坦率一点就很可爱了……』喂,用不着你来操心啊!」

    「汪汪。」

    「不是!上个月的那个是我甩的!」

    看着关系很好的主人和犬神。话说回来,我们又听不懂莱卡的话,用不着翻译出来啊。正当我露出苦笑的时候。

    「嘿嘿~」

    伴随着小小的声音,靠在我肩上的头突然颤抖起来。在问她怎么了之前,小鼬的身体再次起了反应,扭动了一下——

    「啊。」

    然后又露出了小小的声音——分不清是梦话还是寝息,真有点遗憾……而且小鼬的脸色依然是一片红晕,我不由得紧张起来。现在看脸的话,大体上全力拥抱她应该没错。不过,对喝醉睡着了的女孩子做那个,无论怎样都是违反规则的哟,白冢真一!

    我全力把目光从小鼬身上移开,然后集中了意识——对了,有头发遮挡,触碰到的就不是脖子。如果听不到「啊」、「嗯」、「呀」之类的声音就等于没有,即使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正当我在暗自说服自己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听惯了的声音——

    「咦——就算睡着了,握住尾巴也会有反应啊。」

    「哎呀,看起来很有趣啊,那我也来……」

    「经岛!还有稻叶老师!不要趁机玩弄葛里酱!」

    「呜啊~」

    「『呜啊』个头啊,别这样了,经岛,真是的!」

    听到那样的对话,我把视线转向了小鼬的后面——只见躲闪开的经岛学姐和稻叶老师,以及把手叉在腰上、正生着气的新井学姐………原来如此,原来是她们两个干的。

    「真是帮了大忙了,我从心底里感谢你,新井学姐!」

    因为小鼬的头靠在肩膀上,我没法挪动身体,所以只用言语表达了感谢。学生会副会长露出了值得信赖的笑容说「不客气」。啊,太迷人了。

    「嗯,真不愧是新井。」

    「什么『不愧是啊』?那个,江户桥,本来应该由你来阻止的吧?」

    「不好意思……」

    「你太惯着经岛了。话说,白冢君——」

    无视失落的会长,新井学姐转向了我们。

    「——让葛里酱去外面稍微透个气,怎么样?」

    「哎呀,这真是聪明的主意呢。如果雪女还在的话,也可以让她冷却一下吧。」

    「那么?由谁带着失去意识、毫无防备的小鼬出去呢?」

    腹黑姐妹一点也不害怕地回来了,经岛学姐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我,然后——

    「就让白冢来,不就好了吗?」——泷泽同学生硬地嘟哝着。

    「小白?但是这家伙不知会对小鼬做什么。」

    「真失礼啊,我也有理性——我什么都不会做。」

    「骗人,我不相信。」

    为了不吵醒小鼬,我们都压低了声音。突然,在我肩上睡着了的少女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没关系的。」

    「诶?」

    「我……真一……我相信你,对吧?」

    虽然断断续续,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唔嗯」

    然后再次传来平静的寝息。

    仅仅一瞬间,现场被寂静支配了,然后过了大约两秒……

    「哇,谢谢你,小鼬!我也是,我也最喜欢你了!」——我像触电了一样抱紧了小鼬。

    「嗯!说了『什么都不会做』之后就全力拥抱,你是繁殖期的昆虫吗!?」

    经岛学姐迅速地挥动手臂,停在了我的脖子上——突然间喉咙被压住,我漏出了「嘎——」的奇怪吐息。同时,由于我松手而快要倒下的小鼬的身体,则被江户桥学长撑住了——很棒的组合!

    新井学姐苦笑道:「嗯,现在的葛里酱确实很可爱,所以也能理解白冢君的反应。」

    泷泽同学和稻叶老师则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嘟哝着——

    「……但是,伊达同学刚才也没说喜欢白冢啊?」

    「尽管如此,还能说出『我也很喜欢』,这正是年轻雄性的可怕之处啊。」

    ***

    「感觉如何,小鼬?」

    「嗯……好多了。」

    别馆玄关前昏暗的外灯下,在浴衣外披上了一件茶色外褂的小鼬,放松地坐在平坦的岩石上。和刚才喝醉的晕乎状态不同,话语中能让人感到坚定的意志——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站在旁边的我松了一口气,小鼬突然转向我,说道:

    「……谢谢你,真一。」

    「嗯?什么事?」

    ——突然说什么呢?被我盯着看的小鼬小声笑道:

    「各种各样。」

    「各种各样?比如?」

    「比如说,在酒醒之前一直陪着我……之类的?」

    这样说着的小鼬,突然向后仰看夜空。

    「没什么啦,不客气。」

    我笑着耸耸肩,跟她一样仰起头来——三百六十度,满天星斗。昨晚因为火取魔作怪的缘故,所以完全一片漆黑。现在看来冬季山间的星空璀璨异常,真的很漂亮,空气也很清新。虽然是陈腐的说法——但突然觉得像天象仪一样。

    「对了,真一。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看星星了。」

    「要说这个的话,也是第二次穿浴衣。」

    「但是,比那个时候还要漂亮呢。」

    「嗯。」

    回应着小鼬放松的声音,我仰望夜空。嗯,那个时候本来是想逛神社的街市,并不是为了看星星……

    「嗯,宇宙啊,有着和小鼬不同方向的美丽。」

    「啊?嗯,嗯……是这样吗?」

    「是啊,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我凝视着小鼬,深深地点了点头。小鼬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笑容,但不久就再次转向夜空,开始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真一,你还记得慈吾朗和八云的故事吗?」

    「啊?我还记得呢,毕竟就在刚才……」

    小鼬打断了我想继续说的话——

    「你也听到了吧?——非常辛苦、也会被他人排斥,还不能长期住在同一个地方。」

    我听着小鼬继续组织语言,在这段话的前方,似乎有一种讨厌的预感……嗯,先听了之后再说。

    「真一,我想了想,有我在的话……」

    小鼬在那里突然沉默了,视线从天空下移到森林里,飒爽英姿地站起身来,开始环顾四周。

    啊,不,那个,就在那里把要说的话中断了吗?

    「……那个,小鼬?刚才的话题就这么结——」

    「嘘!安静,真一……!!」——直立的食指戳到了我的鼻尖上。

    用只有妖怪鼬才有的感觉探索着周围的气息——小鼬一边将小巧玲珑的耳朵实体化,一边静静地喃喃自语:

    「林道的深处……森林里有什么东西。不仅气息令人讨厌……量也很多……!」

    ***

    「真是个讨人嫌的男人,真让人厌烦。」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怪物。我也没有被捕获对象喜欢的兴趣。」

    「再会之初,你就把别人的媳妇叫做怪物吗?真是一点没变啊,粂神。」

    「这是我的台词,箕轮。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有心情对我恶语相向。」

    和小鼬一起前往的林间道旁一角,躲在树荫下的我们窥视着前方——在冰冷的积雪小径上,慈吾朗先生和八云正与陌生人对峙着。

    「我们回到日本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我还以为没有马上袭击过来肯定是停业了呢。要来的话就赶紧来吧,你这渣滓。」

    「哈哈,如果让你久等还真是失礼了。不知为什么,这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每天晚上都会被封住。不过今晚却意外地恢复正常了,所以我决定过来看看。」

    「摄像头被封锁了……?啊,那难道是火取魔吗?」

    「是啊,为了旅馆而特地赶走它……看来是自掘坟墓吗?」

    「火取魔?你指的是什么?算了,这无所谓。那么,今天就让我来达成夙愿吧——把实际存在的怪异——『雪女』这一珍贵样本给……喂!」

    指着八云的壮年男子,穿着朴素的西装,外罩皮革大衣。虽然是不太显眼的风貌,但如果要举出强烈的特征的话,大概就是尖鼻子和圆眼镜吧。而且,在那家伙的周围——嗯,说实话,我觉得这是一幅无论如何都太不现实的景象。

    「真是受够了。不过,虽然不知道是私兵还是佣兵,但你的组织竟然有这么多人。」

    正如慈吾朗先生所说——穿着迷彩服、全身戒备,用黑色口罩和护目镜遮住素颜的十几个人,拿着只能认为是手枪的东西,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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