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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章)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

    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从平和岛源一郎进来搅局的瞬间,我们所处的环境开始变得错综复杂,就像一颗被丢进投币式洗衣机的毛线球一样。

    我来整理一下现况,不然我无法对自己所处的立场产生正确的认知。

    第一:我被指名为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

    第二:杏奈被指名为我的结婚对象。

    第三:我想娶鸠子的想法遭到否定。

    ……嗯。

    嗯。

    写出来的乱,事情看起来极为单纯,三行话便统整了一切。但单纯的只有看起来,实际上还是乱七八糟,一片混沌。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有什么需要烦恼的吗?」

    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鸠子开口表示:

    「这件事不是闲杂人等的意见,而是大家主的亲口吩咐。继承平和岛财团,迎娶凤杏奈,是让我们一族长久繁荣的基石。除此之外,你没有别条路可以走吧?像这样只有唯一解答,同时也是最令人开心的选择,在漫漫人生中可没有碰上几次的机会。我很难理解如此好运当头,少爷为何要踌躇不前?」

    时间是那天放学后,地点是我和鸠子生活起居的破烂小公寓。

    「等一下,鸠子,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的手托着下巴,撑在茶几上碎碎念:

    「我觉得遇到这种状况,可以说一声『是的,我知道了』,然后乖乖听从安排的人才不多吧?像我现在如此镇定,没有因此手足无措乱了阵脚,应该很值得赞扬吧?」

    「你说笑了。身为财团的继承者,这种表现应该要和呼吸没什么两样,并不足以拿来自豪。被大家主指定为继承人后还有这种心态,会让你的教育专员,也就是我的能力受到质疑。这一点请你务必注意,不要再有类似的想法。」

    「等等,你这样会不会严厉了点?而且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是以你的个人得失做为出发点吗?」

    「我的个人得失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世上最应该忌讳避状免的事情,是让大家主对我的评价下降』。这是这个世界的定理,我在进行任何行动时,随时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避免这件事的发生。与这个定理相比,这世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很重要。」

    「……你嘴上说个人得失不值得一提,做的事情却是卯足全力,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嘛。」

    我做出指正,鸠子却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在意。

    我知道再争论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只得再次沉默。

    好了,思考一下。

    鸠子的态度如大家所见,在理事长办公室的那段谈话前后,她始终都是这副姿态。换言之,就是她平常的那个样子。一样是那位冷酷、扑克脸,不让人猜到她心里想什么,

    冰冷到有些夸张,充满神秘感的女仆兼教育专员。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无论是我被指名为财团的继承人,还是外公正式向杏奈提亲,都像是发生在某个遥远国度的事情。

    (现在完全处于逆风啊。)

    我似乎得承认这一点才行。

    在正式获准成为选候继承人之后,虽然历经了一段迂回曲折的日子,但或多或少还算顺风。如今处境却为之一变,我被迫站上一个苦涩的位置。外公和鸠子虽然都支持我,却未必和我站在相同的立场。极其微妙的人际关系和利害关系,在狭隘的小圈子里连通四面八方,盘根错节,形成一个极难有所作为的状况。

    到头来,我是应该等待这场暴风雨的平息,还是冒着危险,出航驶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话说回来,幸好我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我以手覆住嘴巴,偷偷吐了个舌头。

    我并不认同在情况不对时,仅凭一身血气莽撞行事的做法。如果是被人逼到那样的窘境,那样做自然是无可奈何,不过现在还不到慌张的时候。

    勇气和鲁莽两者,必须好好加以区分。

    如果是莽撞,就应该以自己的理性严格压抑禁止。

    虽然这次的事情关系到我整个人生,不过说穿了也只是一场家族内部纷扰,还是不要太在意,放轻松一点好了。

    「对了,鸠子……」

    心中有个定论后,心情也就变得宽裕起来。

    我看着鸠子的背影,笑着说:

    「今天晚餐要煮什么?我很期待耶。」

    我会说这句话是有理由的。

    因为我有听到外公吩咐鸠子说: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你多煮点好料,让他好好大吃一顿!」

    我这阵子基于修行的理由,每天都必须忍受比糟糠还糟糕的食物,所以「好料」这个词听在我耳里,简直等同于附有全状态回复效果的复活咒文。既然我都已经决定要等待暴风雨平息了,对美食佳肴食指大动,希望借此恢复疲惫的身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敬请期待。」

    鸠子一边说,一边华丽地操使着菜刀。

    「我会忠实遵守大家主下达的吩咐,让少爷看见极尽厨艺之极致的豪华料理。虽然我个人觉得让少爷享受这些还太早,不过今天毕竟是大喜之日,偶尔享受一下,应该无妨。」

    「喔喔,太好了,这会让我期待起来呢。鸠子做的菜本来就很好吃,只是我平常吃的都是用蛋和豆渣做的。既然今天机会难得,我好想吃到以鸠子的妙手,以及更珍贵一点的食材最初的料理喔。」

    「是吗?那可真巧,我今天正好备有能够百分之百满足少爷期待的食材。」

    「喔喔,你都那么说就铁定没问题了。你到底准备了什么食材?」

    「就是少爷当初想吃也吃不到,想要也绝对买不下手的高级食材罗,它会成为我们今天的主菜。」

    「哦哦哦?」

    我不自觉向前探出身子:

    「我觉得照理来说不太可能,但不会真的是那个吧?就是日本人相当熟悉,放眼全球也是重要水产资源的那个。今天的食材,有用到那个对吧?」

    「你的直觉真敏锐。没错,我准备的食材百分之百就是少爷所说的那个。」

    「喔喔喔喔喔!」

    我真是感动得都不得不颤抖了。所谓的「那个」,当然是鸠子莫名推崇的食材——盐渍小鱼干。绝对没错,所以我当然会多添几分期待心理。哎呀,我最近真的是完全被感化,也彻底成为一名盐渍小鱼干的信徒了。这个要叫作什么?印象操作?心灵控制?总之鸠子真的很擅长这种事。

    「让你久等了。」

    鸠子做完菜后,捧着托盘,将菜摆上茶几。

    「这是我今天聚精会神做出来的晚餐,敬请品尝享用。」

    「喔耶——我等好久了!哎呀哎呀,我刚才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都等到快等不下去,只能拼命吸吮手指忍耐饥饿了。现在一切终于有了回报!我来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菜——呃?」

    「少爷,怎么了吗?」

    「不,就是……」

    我有些纳闷地指着桌上的料理。

    「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完全没错,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鸠子露出「为何要问这种问题?」的表情。

    「今天的菜色是煮鱼干沙拉、甜卤煮鱼干、煮鱼干炸什锦、煮鱼干炊饭,敬请慢慢享用。」

    「呃,不是这回事,该怎么说……」

    「不用担心,我有彻底考量到营养均衡的问题。虽然是全部使用煮鱼干的煮鱼干全餐,我在其中使用大量蔬菜的事实想必一目了然,你可以安心食用。」

    「不,我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是吗?那么少爷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露出那样面有难色的表情呢?本人丝毫想不到任何头绪。」

    「这个,嗯,就是说……」

    我再次指着摆在桌子上的料理:

    「怎么没有那个?我日盼夜盼,望穿秋水的盐渍小鱼干大人。」

    「盐渍小鱼干大人?」

    鸠子的眉毛扬起两公厘: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致于这样……但在少爷心中,该不会暗自期待着盐渍小鱼干大人将登上餐桌吧?若真是如此,我不得不说,那是一种对神大不敬的非分之想。」

    「咦咦咦?可是鸠子你刚才不是说——」

    「对,我说了,我说我会做出使用『日本人相当熟悉,放眼全球也是重要水产资源的那个』,也就是沙丁鱼料理。然而我也确实实现承诺,使尽浑身解数,做出眼前的这桌煮鱼干全餐。你就尽情地享用海产王者:沙丁鱼的滋养滋味吧!」

    「……唔,我还是想不死心问一下。会不会其实你已经准备了盐渍小鱼干大人,准备在饭后端上来?以一种类似甜点或是惊喜的概念。」

    「没有。」

    鸠子冷冰冰地回答。

    呜呜,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连像今天这样的大喜之日,我也吃不到自己心目中,想吃程度更胜鹅肝酱、鱼子酱和A5等级和牛(注:最高等级的霜降牛肉)的盐渍小鱼干大人呢?对我而言,那个有点重咸又有点腥味,却能享受到浓厚鱼脂和滋味的鱼儿,至今仍然是云端上的存在。我只得殷殷切切地期盼吗?呜呼哀哉,我现在无比怀念当年,那段能将盐渍小鱼干视为平民食物,随时都能轻易买回来的日子——

    「好了……」

    鸠子毫不理会一旁怨天怨地的我,点点头说:

    「我的工作到此为止,你之后可以轻松一点。」

    「咦,你要离开?」

    「我现在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派来照顾你们两位,继续留在这里不走,就僭越了。」

    「呃,可是今天不是发生很多事吗?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一起加入讨论,想想大家今后该怎么做才好。」

    「收拾餐具和洗碗盘就拜托你们了。」

    鸠子无视我的提议,一边抚平围裙上的皱褶,开口说:

    「那些小事,少爷自己也没问题吧。我之后要处理大家主嘱咐的财团方面工作,就先告辞了。」

    她自公寓的玄关离开,丝毫没有留恋的模样。

    就连她在玄关说声:「那么,明天见了。」并行了一礼的动作,也感觉不到半点依依不舍。就和我平常每天见到的鸠子一模一样,仿佛继承人的事情,以及提亲的那件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唉。

    这个女孩真的是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基本上我和她之间,现在本来就处于一个甚至无法好好沟通的状态,因为鸠子此刻已经解除了身为我教育专员的任务,恢复原本的职务——也就是平和岛源一郎的贴身秘书。因此,照理应该是我和鸠子两人爱的小窝的这间破旧小公寓,现在也不再是她生活起居的场所了。

    唉唉唉。

    真的是逆风耶。

    如果她能留在我身边,让彼此可以好好沟通、畅所欲言,至少我要想办法突破这僵局还不是大问题。现在不管做什么,风向都严重错误,所以还是唯有等待再等待,强忍这样的情况了。

    「嗯,总之就是这样。」

    我自诩还算一个调整情绪速度颇快的人。

    目送鸠子离开后,我尽量以开朗的声音说:

    「我们来吃晚饭吧,这可是她特地为我们做的菜,我们要趁热吃。」

    「——为……为什么……」

    嗯,她总算要登场了。

    先前一直待在这里,却始终不发一语的人物,终于嘴唇发颤,准备说出她的第一句话了。

    「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能保持那样的平静?」

    「别那么失望嘛,杏奈。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对不能吃到盐渍小鱼干大人感到很懊恼啊。」

    「笨蛋,谁会在意那种事啊!」

    杏奈怒目大吼,这是长时间沉默的反作用?感觉有点像在发亲。

    「那么我们就先吃饭吧。人啊,不管要做什么,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往前走呢?更何况我们现在遇到的是这种状况,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在那边焦急也无济于事,对吧?」

    「话是这么说啦……」

    「而且你瞧,今晚的饭看起来很美味,这不是很棒吗?虽说吃的是煮鱼干全餐,感觉很像有鸠子风格的恶作剧,或者说她的淘气力全开,不过味道倒是有保障喔。她这个人向来如此。」

    「……你那种『很信赖她的感觉』和从容不迫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恶耶。」

    「啊,别这么说嘛。」

    「而且你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啊?这真的很奇怪。你这样老神在在,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不知所措,让我觉得自己好蠢。你是个十六岁的青少年吧?照理应该和我同年,是青涩青春最高峰的时期吧?这样不会很怪吗?很怪对不对?绝对超级怪!」

    「嗯——是没错,但你也别这么激动地追问嘛。」

    我苦笑着说:

    「我个人也是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而且理论和逻辑上应该也是正确的。所以我现在会有种明明考试考一百分,却还是挨骂的感觉。」

    「那种心情我能理解,真的能够理解,但是……」

    「总之,不要那么神经质嘛。放松点,再放松点。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如今你要和喜欢的人住在同个屋檐下,孤男寡女地过夜,所以会感觉到紧张。」

    「我我我我才不喜欢你!我是想和你政治联姻没错,但并没有喜欢你!」

    「是吗?那样也没关系,总之我们先吃饭吧。要讲什么,等吃完饭后再讲也不迟,对吧?」

    说完后,我便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开动了。」

    杏奈看见我的动作,也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

    ……嗯,大家应该差不多都了解现在的情况了,不过我还是说明一下。

    从今天起,我和杏奈将一起在这间破旧小公寓展开同居生活。提议者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平和岛财团的现任家主:源一郎。

    ——反正迟早都会住在一起……

    这是我外公的借口。

    ——反正你们将来都要结婚,做该做的事,然后生小孩,所以这算是一种预习啦。既然要做那就早点做——对了,杏奈,你不要担心你父母那边怎么讲,我会好好向他们解释说明,哇哈哈。

    实在是……

    他真的是一个很胡来的老头子耶,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点老人痴呆。不过很可惜,他的脑袋和身体都健康的不得了……只要那头怪物不再当权,或者说不再是我的绝对上司,事情确实会有些转圜余地。

    「嗯,好吃耶。」

    总而言之,现在是用餐时间。

    我咀嚼着煮鱼干沙拉,说出自己的感想:

    「酱油口味的沙拉酱调配得刚刚好,但最正点的还是炸过后再磨碎的煮鱼干,它的口感和香气真的让人无法抵抗。杏奈,你觉得呢?很好吃吧?」

    「唔,嗯,好像……很好吃。」

    「这个煮鱼干炸什锦的味道也很棒。一般的炸什锦用的大多是虾子或干贝,可是用煮鱼干却也出乎意料地美味,大概是它的味道和鸭儿芹、洋葱都意外地搭配。杏奈,你觉得呢?」

    「唔,嗯,这味道的层次好多,我也觉得很美味。」

    「但最好吃的还是这道甜卤煮鱼干。这种卤菜一般而言都被定义为配菜,但它的焦糖色泽与甜咸平衡皆属上乘……嗯,真不愧是鸠子。虽然没有盐渍小鱼干,但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菜色,我已经没有怨言了。杏奈,你也这么觉得吧?」

    「唔,嗯,真的呢,我也没有怨言,真的很好吃呢。」

    「呃,杏奈,你还没吃到甜卤煮鱼干吧?」

    「……啊?」

    杏奈被我发现她回话时根本就漫不经心。

    不过我能了解她的感受。我个人是刚刚已经做出觉悟,想好今后该采取的策略,但毕竟今天我也和她一样,从头到尾被耍得团团转罗。真的是不愉快到我想和她同病相怜一番,彻夜大说外公的坏话。

    但是——

    我必须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话说回来,杏奈啊……」

    「干……干嘛?不要再介意甜卤煮鱼干的事了啦!」

    「不,那件事不重要。」

    我笑着说:

    「你是真心想按照外公所提议的跟我结婚?你真的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你问得还真直截了当耶。」

    杏奈原先有些愧疚的表情,顿时化为一副傻眼表情。

    「而且我发现,你打从刚才开始讲话就变得莫名直接耶。」

    「是吗?那是错觉啦,你的错觉。」

    「怎么可能是错觉?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我至少还听得出你讲话时的些许口气差异……话说这样也可以,既然你那么直接,我讲话也不用顾虑太多。」

    「那我的计谋就得逞了。我会讲这些话,全都是为了让你能轻松一点罗。」

    「……计谋得逞?怎么听起来很像是你在胡扯?」

    「哎呀,关于这点,我才想说一句『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我若以什么方式做了什么事,你会有什么反应,其实我都了若指掌喔。就像一个我已经破关几十次的角色扮演游戏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

    「这样啊,那我们先姑且跳过这个环节……」

    我话锋一转…

    「总之,我们待会儿吃饱以后……」

    「嗯。」

    「我们来生一下孩子如何?」

    「噗!」

    杏奈夸张地喷出原本含在嘴里的煮鱼干炊饭。真是浪费。

    「你……你这个人……!」

    「嗯。」

    「你和我有什么怨仇啊?你摆明就是算准时机讲的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没有那回事好吗?」

    我骗她的。

    「可是认真来说,依照目前这样的状况进展,我们势必会发展到那一步啊。尽管形式上只是暂且尝试,我们俩从今天起还是要在这个家,展开同居生活。彼此都处于一个对未成年者而言还挺尴尬的处境,而且还是在我们预期将来要结婚的情况下。既然这样,我们当然,或者说自然而然会去期待下一步的发展,对吧?何况外公也早已挑明提到那档事了。」

    「这……这样讲好像……也对啦……」

    「杏奈打从以前就常常说要和我政治联姻。外公打算全力促成此事,鸠子则是置身事外。照这情况发展下去,这件事成真的机率会很高。而且这次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说的那句话成了完成一切的最后一片拼图。你得为此事负责——虽然这类的说法听起来很奇妙,至少你现在对这件事这么消极,在道理上好像说不太过去吧……你觉得呢?」

    「唔,这……这个……」

    「附带一提,接下来我们要准备洗澡。按照这情况,他们大概期待我们能和气融融地一起洗,你的打算呢?」

    「洗、洗澡?一起洗?」

    「接下来,当然我们就要就寝了。按照这发展推演下去,我们两个盖同一条棉被睡觉,才是这种模式下的王道吧?」

    「棉、棉被?同一条?」

    「附带一提,做小孩的地点可以选择在浴室里或是棉被里,杏奈喜欢哪一个?」

    「我、我喜欢哪一个?」

    杏奈的脸都抽搐起来了。

    「呃……这……该怎么说,我其实没有丝毫头绪,不晓得要怎么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在一时冲动下说了『我会持正面态度考虑』,但其实根本毫无计划。因为我根本料不到,今天那样说了以后,我们会突然展开同居生活,所以换洗衣物和其他种种用品也都是随便找来凑和的。也就是说,我身上连内衣什么的也没有好好选过,结果你现在又更迈进一步,提起生小孩的事情,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呃,不要恼羞成怒嘛。」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说:

    「总之,我们要想想今天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吗?不管是一起洗澡、睡同一条棉被或是马上就认真生小孩,只要你愿意,我都会果断地统统做喔。」

    「唔唔……」

    杏奈倒抽一口气,迟迟说不出话来。

    她的视线不停游移,脸色像红绿灯似的来回变化。

    「我,我——」

    「嗯。」

    「去一下便利商店!」

    她踉跄地站起身子,企图逃亡。

    「啊——抱歉。等等,你等一下。」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来:

    「我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我反省。我现在好像也不大对劲,说话有点直接,一个不小心就玩得太大了,对不起。」

    「呜呜呜~!」

    「不要一边眼眶泛泪,然后咬牙切齿啦。我向你道歉,真的。」

    我花了好些时间安抚杏奈的情绪,最后总算成功了。

    「……嗯,你想说什么?」

    杏奈揉着依然红肿的眼睛。

    「你刚刚那样的口气,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认真谈吧?你说吧,我听。」

    「不愧是杏奈,马上能抓到我的意思。」

    我称赞了她一句,接着说: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也有事想拜托你,另外还想讨论今后的诸多事宜。」

    「今后的诸多事宜?」

    「老实说,我规划了不少事情,虽说用来构思的时间不多,不过总算统整出一个计划来,想要请你听看看。这个计划有很多地方都很粗糙,所以也希望你能帮忙完善。况且在这计划中,杏奈本身将是一个关键中的关键。要是没有你投注一切的活跃,这个计划根本无法成立……总之我需要你啊,杏奈,绝对需要。」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听听看吧。应该说,毕竟这是你的请托,所以大体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谢啦,我欠你一笔。」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我要她帮忙的并非一般普通的事情,所以我得仔细为她说清楚讲明白,分析利害关系并安抚她的情绪。总之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和我站在同一阵线才行。我想,我的计划应该也对她有帮助,虽说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好……

    今晚似乎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

    翌日——

    我和杏奈之间的事情早就走漏风声,在校园里传了开来。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走进二年A班的教室,太一马上跑来问话。

    「我听说你和大小姐订了婚,两人展开同居生活,这是真的假的?这样的进展会不会太过神速了一点?」

    「那件事啊……」

    我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在来教室的途中已经被问过N遍了,我也只能给出相同的答案,可以吗?」

    「嗯,无所谓。」

    「我们展开同居生活是事实,也确实有提到婚约的事情,就是这样。」

    「……那你打算怎么做?」

    「正在伤脑筋。」

    这个问题其他同学也都有问到,我诚实回答:

    「毕竟这件事来得很突然,而且另外还有我们学校要被废校的事情,老实说,我觉得有点忙不过来,甚至都想和杏奈一样,暂时跟学校请假。」

    「是吗?大小姐今天没来上学吗?」

    「嗯,她说身体不太舒服。」

    啊,附带一提,我们昨晚盖不同条棉被,洗澡也是分开洗。

    「至于同居的事情……」

    太一谨慎地用字选词:

    「你从很久以前便和鸠子同学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所以某方面来说,这个消息的冲击力道较小。其他人也是惊讶归惊讶,但换个角度思考,你也只是换了一个同居对象罢了。」

    「这样啊,也好,那样对我也有利些。」

    「不过对我个人而言,这个消息的震撼还是大到要让人猝死的地步。」

    「可是你看起来还是很冷静耶。」

    「在这里表现出我的惊惶失措,对事情也没有帮助吧?」

    「对了,太一……」

    我话锋一转:

    「你从哪里听来这件事的?我指的是婚约和同居的事情。」

    「我社团学长说的。」

    「那个学长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嗯。

    其实这件事似乎也只是白问。事情之所以会传开来,当然是有人刻意散布讯息,嫌疑人扣除掉我和杏奈,也只有两个人。

    「他们真的是一步步推动这件事,想让事情变成既成事实耶。」

    「……?你说什么?」

    「喔,不,只是一点私事。」

    「是吗?话说回来,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先前也说过,有需要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这真是太感谢了,但这样真的好吗?说真的,这次的事情会很麻烦喔。」

    「无所谓,毕竟现在情况特殊,我也没办法置身事外罗。至少要我客串一下你的发言人是没问题。」

    「嗯,这样就能帮我很多了。」

    以我个人的立场来说,身为学生会会长,我当然积了一堆工作要做。但事到如今,想让学生会正常运作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因此原本就偶尔会跑学生会的太一肯提供协助,我诚心诚意地想说声谢谢。

    我思考了一下后表示:

    「再过不久,我就会以学生会会长的身分发表一个方针。在那之前,我希望所有学生能照旧过着原本的校园生活。不恐慌不失措,井然有序地做好本分。毕竟废校一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所以我想大家还是维持原样最好。」

    「嗯,你说得没错。」

    「另外,虽然我个人事先完全不知情,从结果来说,大家还是受到平和岛家的家务

    事牵连,这一点我感到十二万分的歉意。有什么抱怨和不满,我都虚心接受,不过希望大家等到这次的事情解决后再来抱怨。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为大家处理这件事情。」

    「好,我会尽可能把你讲的这段话散播出去。」

    说完后,太一朝气勃勃地离开教室。嗯,人果然不能欠缺可以依靠的朋友,我得找个机会报恩才行。

    太一刚刚完全没提到杏奈,也是很有他个人风格的做法。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同样处在一个逆境。人果然不能欠缺聪明的朋友。

    总之,那方面的事情就先交给太一处理。

    我也来进行另一项工作吧。

    *

    「我没……没事的,没有受到任何一点惊吓喔。」

    说话者嘴上虽然这么说,表情却有一点僵硬。

    我此刻来到青立莺谷学园,二年C班的教室外走廊。

    风纪委员长佐藤千鹤同学此刻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平和岛同学的外公变成理事长,突然说要废掉我们学校的这种事情,我个人是觉得很稀松平常。这种事,大概每十年就会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发生一次吧。听到你和凤同学订了婚,两人展开同居生活的消息时,我也只觉得人类的历史这么漫长,会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即便平和岛同学直到今天这个时候才来找我,我也只是觉得平常非常体贴的你偶尔也会犯点错而已,我一点都不在意喔。」

    「嗯,感觉真的满对不起你的。」

    佐藤同学明明都已经脸色苍白,却还是坚强地露出微笑,让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尽管昨天接二连三发生一大堆事情,我却完全没有关心她,这样真的很不贴心。我对她感到愧疚。

    「没……没事的,我还可以。你不用向我道歉。」

    「我是很感激你能这么说啦……」

    「而且,你和凤同学展开同居生活的事情,应该是某人恶意中伤吧?你和负责教育你的鸠子同学住在一起,而鸠子同学又和凤同学两人总是吵个没完没了,所以这件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吧?请你也跟我们班的同学澄清一下吧。」

    「不,传闻是真的。」

    「啊呜!」

    「而且鸠子现在已经回我外公身边当贴身秘书了。我和杏奈现在是两个人单独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公寓的屋子里。」

    「可……可是,至少婚约的事情绝对只是空穴来风吧?再怎么说,两人突然间就订婚也太夸张了,这一定是某个人对平和岛同学怀恨在心,密谋煽动大家,其实根本就是个无需理会的中伤,对吧?你可以跟我和其他人好好澄清这件事。」

    「不,那个传闻也是千真万确。我想要是没有发生什么其他事情,我们大概真的会结婚吧。」

    「啊呜呜!」

    佐藤同学瞬间差点晕厥过去。

    我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她却张开双手上下挥舞说:

    「可可可可是,你们应该还要过很久才会真的结婚吧?因为你现在也才十六岁,要结婚,还要再等两年吧?」

    「嗯,是啊,是不可能马上去登记结婚。」

    「是嘛,就是说嘛——嗯,既然这样就没问题,算是还有一些缓冲时间。换言之,还是有很多机会,有努力一试的价值!啊——太好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好像可以从那消息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了。」

    「附带一提,有人要我们生十个左右的小孩,这次的同居生活可说是一场预演,让我们为了生十个小孩做准备。」

    「呀呜!」

    佐藤发出一个颇为老套的哀号,几乎快失去站立的力气。

    「佐藤同学,你还好吧?振作一点。」

    「……嘿。嘿。嘿。」

    「?」

    「平和岛同学,你和我有仇吗?」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尽可能将事情正确地传达给你而已……嗯,抱歉,我的思虑似乎还是不太周全,毕竟我现在也有点乱了阵脚。」

    「原……原来如此。这样啊,你也很不好过呀。」

    她似乎同情起我来。

    不仅如此,还同时恢复平常的冷静: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不管是这个学校还是你本身,今后应该都会面临很大的困难吧?」

    「嗯,说到这件事……」

    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需要你协助我。想恳请身为风纪委员长的你,以及身为我朋友的你帮忙。」

    「嗯,我很乐意。」

    「……真的吗?你会不会答应得太快了?」

    「当然是真的——」

    佐藤同学绽开笑容:

    「毕竟这是你的请托,我当然会答应。我甚至觉得,要找到不答应你的理由好像很困难。」

    「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也大致猜想到了吧?」

    「和莺谷学园的将来有关,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虽然我自己本身也喜欢莺谷,但撇开这部分不提,我也不能接受上面的人没事突然说要废校。不过若是平和岛同学的请托,就算你要我『帮忙撤掉这所学校』,我也会心甘情愿去做。」

    「……你这样全面挺我到底,反而让我担心起来了。而且我是平和岛那边的人,要是外公真的命令我『协助废校的事宜』,我想我很难忤逆他喔。」

    「放心,你的脸上分明就写着『我不会做那种事』。平和岛同学毕竟是个男生,就算对方地位再崇高,要你乖乖听从命令也不容易吧。」

    「…………」

    佐藤同学确实是很聪明,但她的观察力之敏锐,有时真的很让人叹为观止。此时此刻便是如此。

    「嗯,那我先做个简单的市场调查。」

    「好,请说。」

    「事情发生后的这一两天,学生们之间有什么反应呢?你只要就所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

    「嗯……是没有几个人真的表现出恐慌不安。一来他们才刚听到这件事,再者这件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所以最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大家目前的感觉都还不太真切。」

    「嗯。」

    「另外,大家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急迫吧。毕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没人觉得会马上出现什么影响。而且以常识来判断,学校法人和一般公司不同,并非说一声『我们不经营了』就可以马上结束营业。大家心里多少抱持着『学校至少会营运到自己毕业为止』的想法。」

    「嗯,大家的认知似乎有待商榷。」

    他们现在还不了解平和岛源一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依那老头子的习惯,此刻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最好还是当作他在各方面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等到他的布局浮出水面时,一切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应该要有这样的认知才对。

    要是外公真的认真起来,这间学校甚至可能到了明天就不复存在。

    「是吗?如果事情真的如平和岛同学所说,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是吧?」

    「是啊,而且是越快越好。」

    「对了,另外,学校的人们大概都在等待学生会的反应吧?」

    「也是,果然是这样。」

    抱歉,我得老王卖瓜一下。我们学生会不管是人气还是实力,在校园里可是傲视群伦。虽然学生会会长在短期之内更迭了数次,可是如今的学生会可是拥有鸠子和杏奈两大巨头,不动如山地君临学园之上。只要学生会登高一呼,学生们应该都会跟随我们的脚步前进。

    真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大家不晓得会愿意跟随现任学生会会长,也就是我到什么地步了。毕竞我才刚升任会长,且我的领袖魅力实在远远逊于两大巨头啊。不过现在也只能靠努力了。反过来说,现在这是考验我手腕的时刻,也是让我获得同学们信赖的一个机会。

    「大家,包括我在内,还对另一件事感到无所适从。」

    佐藤接着表示:

    「就是平和岛同学、鸠子同学和凤同学都可说是身处于事件核心的主角,而且你们三人都是学生会的执行干部。照理来说,你们应该站在领导所有学生的立场才对,可是你们三人至今都还没发布各自今后的打算。鸠子同学看起来和理事长是同一国,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凤同学则是连学校都不来,平和岛同学看似在思考许多事情,可是也还没发表什么正式的看法。」

    「嗯,我感到很羞愧。」

    「所以你们三个得先明白表示态度,让大家清楚知道当前的情况。我个人认为应该先从这一步进行才对。」

    「嗯,你说得没错。」

    我搔了搔头。

    佐藤同学说话的方式很平静和缓,却能精辟地直指核心,同时又不带有半点让我难堪不愉快的口气,舒服得就像一条上等的羽绒被。

    哎呀,真好,我就是想找这种人当我的左右手。

    「嗯,我好像厘清了不少头绪。佐藤同学,谢谢你。」

    「不会不会,你不用客气。」

    「托你的福,我决定了我的方针,并想马上付诸实行,你愿意协助我吗?」

    *

    「——连署活动?」

    午休时间,学校的教职员办公室。

    打开便当的千寻老师听我这么说,不禁瞪大眼睛,复诵了一次。

    「是的,连署活动,要求别让我们学校被废校的连署活动。」

    我再次展开说明。

    我以教职员办公室里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

    「一个才刚上任的理事长突然表示『要撤掉学校』,说真的,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所以我想召集有志一同的人,发起反对运动,坚定阻止废校一事。为了达成那目的,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连署活动。」

    「对呀对呀,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老师打开甜面包的袋子,开口说:

    「这间学园颇具传统,学生们在文武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可说是个小有名气的学校,就这么不见了还满可惜的~」

    「是啊,完全正确。」

    「而且从前阵子的游泳大赛也看得出,莺谷学园深受附近居民的喜爱,要是这间作为地区象征的学校消失了,周遭居民一定也会感到惋惜。」

    「老师说得没错。」

    「何况,若什么事情都得顺着大人们的自私自利进行,应该让人觉得很不甘心、很火大吧。我很清楚同学们心中会有『搞什么东西啊,混帐!』的念头。老师要是和大家处在相同立场,也一样会这么想。」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连署活动能不只局限在学生,而是也邀请老师们一起加入。话说,我希望千寻老师能担任登高一呼,引领各位老师的「抱厌,平和岛同鞋……」

    千寻老师面带笑容,说话时嘴巴塞满了甜面包:

    「偶没有办瓦答应你的请求。」

    「咦,为什么?」

    「就是…」

    嚼嚼嚼……

    「偶很担心这件事,所以跑企向理事长询问,我问他这个学校要是真的废校了,我们老师们会有什么下场。」

    「嗯,那他说什么?」

    「从结论来说,就是老师们的将来还是有保障。新理事长真的是个大好人,老师也彻底喜欢上他了。」

    「啊?什么意思……等等,老师,你要讲话请好好讲,或者先把东西吃完嘛。」

    「也就是说……」

    千寻老师一口吞下肚后,开口说:

    「理事长说,他会为我们这些可能失业的老师找到新的任教地点。除此之外,还会给我们加薪喔!所以老师们根本不会担心学校是否会消失……不对,要是学校真的消失,大家就都能加薪,每个人反而还会开心不已呢。今后的人生规划也就万无一失,甚至还有老师打算重新调整贷款的还款计划喔!哎呀,真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千寻老师带着天真的表情,说出很过分的话。

    嗯……小孩子真的很残酷呢。她昨天还说了类似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话,如今却可以这样彻底地翻脸不认人。话说回来,千寻老师如此大放厥词的时候,其他老师们都露出尴尬的眼神耶,这样好吗?这种事情真的可以这样大剌剌说给学生听吗?

    可是很奇怪,即使千寻老师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我却依然没什么愤恨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千寻老师本身拥有不可思议的人格魅力吧。而此时此刻,我需要的就是她这种人格魅力。

    没办法了。

    我该秀出一张底牌了。

    「对了,千寻老师,你年纪轻轻,可是日子却过得很贫苦吧?平常每天要上澡堂洗澡,住的地方也是几十年屋龄的老公寓,房租还欠缴;就连今天的午餐,都只能吃一块甜面包。」

    「真的!你能体会吗?」

    她露出深感同意的表情说:

    「老师基于种种因素,身上完全没有钱,只能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活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在哪里。如今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种背叛同学们的感觉,内心十分凄苦,但这也是为了老师自己的生活啊……希望你能谅解。」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老师的薪水为什么会那么低呢?莺谷学园是私立学校,财力应该不差,所以老师们的薪水应该比去其他学校能得到的更多吧?」

    「那是因为我的资历还浅,所以和资深老师相比,薪水并不是那么多罗。」

    「但是老师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活,我没听你说过会汇钱给父母,或是有体弱多病的兄弟姐妹,照理来说,你应该不会花钱花那么凶才对呀?」

    「那是因为我之前买了一台小车呀。喏,就是那个红色Mini Cooper,老师很喜欢的车款。」

    「那台车又没有贵到很夸张,而且你买的不是新车,而是中古车吧?我不认为这笔开销会让你必须过着缩衣节食的日子。」

    「呃,那是因为,嗯……」

    「我因为觉得很纳闷,所以试着调查了一下……」

    我压低说话的音量:

    「千寻老师,我听说你因为玩柏青哥和赛马,有跟人借钱对不对?」

    「唔啊?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这种事只要稍微查一下就查得出来呀。」

    「请你不要误会!老师没有去碰消费者金融,也没接触地下钱庄!」

    千寻老师提高音量,竭力辩解:

    「老师跟附近邻居聊到最近很缺钱,就有好心人主动愿意借钱给我。而且我虽然有向人家借钱,还钱的时候可是从不拖欠。我敢向你发誓,这是真的!」

    「问题不在于你借钱的经过,而在你于有借钱这件事情上。而且因为赌博而向人借钱一事,也会给人恶劣的印象。身为一名圣职者,这实在很糟糕。一个搞不好,你就有可能无法获得下一份工作。不,不只如此,说不定现在这份工作都不保险了——」

    「我知道了,平和岛同学,我们来谈条件吧。」

    「感谢你这么明事理。」

    千寻老师马上就改变她的立场。

    这个人就是这种个性,让人实在无法讨厌她。

    「我想麻烦老师参与我刚才说的连署活动。」

    「好的,你说什么老师都听。」

    「老实说,我们学生这边已经开始起跑了,而且反应还不差,顺利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成果。」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平和岛同学。」

    「学生这边一方面是因为立场相近,我们想要推动还不算太难,问题在于大人这边,毕竟我还没有长大,不是很了解大人的世界。」

    「嗯,原来如此,大人的世界的确很不好混呢。平和岛同学现在就想要接触,或许还太早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想麻烦老师的,就是成为一位引导者,带领大人们和老师一同前进。」

    「嗯——引导者吗~老师能够肩负起这样的重任吗?毕竟老师属于比较年轻的一辈,在办公室里的地位也很低,要是随意轻举妄动,似乎会引发前辈老师们的不满耶。」

    我很想吐槽她说:「你老早就引发人家的不满了。」不过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有件事想先跟老师说一下。」

    「嗯,什么事呢?」

    「老师这次要是表现得够出色,我在许多方面或许就能为你争取一些福利,诸如老师的薪水,之后的新工作等应该都没问题。毕竟我也是平和岛家的人罗。」

    「没问题!老师很乐意当一个引导者!」

    「感谢老师转变得这么快,我很喜欢老师这样的个性喔。」

    「呵呵,讨厌啦,平和岛同学,跟老师调情可没有好处喔。老师看起来是很稚嫩,但好歹是个成年女性,你一个高中生,做这种事还太早啦~」

    老师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得乐开怀。

    哎呀,这个人就是这么可爱,又相当好应付。

    「话说回来,平和岛同学……」

    「怎么了?」

    老师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若真的担任引导者,就会自动成为反理事长势力的一员。而且既然要做,我当然希望我们这一方能获胜。你有赢得这场战役的把握吗?真的拥有足够的胜算吗?」

    「你的意思是……?」

    「就是我担心只进行连署活动,最后真的能够拯救学校吗?老师对一些细节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觉得与理事长——与平和岛源一郎站在对立面是件很可怕的事。就算学生们能团结起来,家长和我们老师也都能口径一致,这样就真的能够产生什么力量吗?」

    「没问题的。」

    我拍了一下胸脯:

    「只要大家能齐心协力,我们就一定能成功。只要有很多学生、家长、老师——可

    以的话,再加上校园的校友、附近的居民,大家一起站出来发声,必然能产生相当的效果。就算力量再微小,只要能够集中在一起,一定能打败巨大的敌人,我们要相信团结的力量。」

    「嗯——真是如此吗?就老师所知,大人的世界更残酷。想法太过天真,最后一定会遭到反制——」

    「情况越困难,成功后的功勋就越大呀。这次千寻老师要是表现得够亮眼,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份薪水是现在两倍的工作。」

    「好!老师会努力的!」

    老师高举双手,不停上下跳动,就像个朝气勃勃的小学生。

    哎呀,幸好这个人是这样现实,而且她会受到诱惑吸引而丧失正常判断力的性格也真是棒透了。

    好,这方面暂时这样就行了。我来挑战下一个难关吧。

    *

    『大家主说,他暂时不会接见你。』

    鸠子自电话另一头傅来的回应,听起来相当冰冷。

    「咦——?外公不见我?」

    我鼓起腮帮子说:

    「外公怎么这么自我啊?找他他不应,不找他、不欢迎他的时候又自己跑来,完全没考虑我这边方便与否。」

    『大家主是学校的理事长没错,但他同时拥有无数个头衔,每天都在全世界到处飞行。像昨天那样在校园停留整整一天,反倒是例外中的例外。我想那样的情况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也就是说,我今后要和外公直接交涉会变得很困难罗?不,我应该当作情况又变回之前那样。况且还在修业中的我,本来就被禁止不能和外公有所接触。」

    『感谢你那么快就明白这个道理。』

    嗯。

    我应该如何诠释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讯息啊?

    这世界上要是真的存在一名只顾着出题目,对答案时就翘班的老师,他百分之百会遭到解雇……但反过来说,我也能将这种情况视为我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可以给出任何一种答案,是吗?

    在后果自负的原则上,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简单来说,只要能让那个老头大吃一惊就行了。

    若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或许出乎意料地不错喔。要是他忙到没时间一直盯着我,没空阻碍我行动的机会就会变高。至少我想透过连署活动鼓动民意,塑造大众舆论反对废校的局面是没有问题——

    『附带一提,大家主有对我下达一个指示。』

    「……?什么指示?」

    『大家主吩咐,我要尽力阻止少爷的行动。』

    「咦咦~?这是怎样啦?这样不会很过分吗?」

    『我无法针对这件事阑述我的个人感想,我只会认真地根据我的任务,严谨地执行该执行的事情。』

    「意思是说,你将正式成为我的敌人?」

    『要如何解释这种情况是少爷个人的自由……话说回来,不论是在学校内外,少爷似乎都已经展开一些台面下的行动了。』

    呃……

    消息还真灵通,不愧是鸠子。

    『你要采取什么行动是你的自由。无论如何,我会带着肝肠寸断的心情去执行大家主的指示。是的,对于和在:一个屋檐下同甘共苦的少爷分道扬镖,甚至被迫成为敌对者一事,我感到十分的惋惜。所谓的痛彻心腑指的就是这种感觉。神啊,祢为什么要给予我们这样的命运呢……』

    「鸠子,你字面上是这么说,可是口气还满雀跃不已的耶。」

    『你说笑了。对于既是少爷的竞争对手,又深受大家主信赖的我而言,被你有如老鹰叼走油豆皮一般夺走财团继承人的位置一事,从财团整体的利益来看,只是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敬请少爷小心你的用词,不要说得好像我将你视为一只该死的老鹰,怀恨在心,竭力诅咒你不得好死一般。』

    「话说回来……」

    我觉得这些话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所以改变话题:

    「鸠子,你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我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可是我没有可以和你说的话。』

    「但我有很多话呀,像是婚约的事情、我们今后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之类的。我想和你好好谈,几个小时,甚至是谈一个晚上。」

    『我和你无话可说。』

    她的回应十分冷淡。

    但这样的回应也在我的预期之内,我笑着说:

    「好,了解,真是这样也没办法。我们的立场已经不一致了,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

    『是的,完全正确,所谓上帝的恶作剧,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做好觉悟。此刻的我虽然会悲叹自身的命运,但一思考要做出什么妨碍行动,才能有效地让你头痛不已,我便感到兴奋不已。』

    「请你手下留情,那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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