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右边，是有名的※P。（译注：指VOCALOID作曲者。）
看看左边，果然也是有名的P。
前后左右的桌子都是。在这个和式榻榻米包厢里的家伙，毫无例外，全都是有名的P。制作VOCALOID歌曲的制作人也就是VOCALOIDP，这群人便是立于其顶点，光辉闪耀的英雄豪杰。
近年来VOCALOID疯狂流行。被电视台报导的例子变多了，有些变成游戏内容，也有些出了商业的专辑，甚至到后来有些歌曲被改编为电影或小说。真不明白为什么。
而这些创造出了不起VOCALOID曲子的有名P们，如今都集合在这和式包厢中。
我的天啊。
明明是滴酒不沾的我，头已经开始疼了。不，原本未成年的人就不能饮酒才对。
我按着头，原本交头接耳喋喋不休的P们，突然全都安静下来。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倏地站起身、一位戴着黑色圆顶硬礼帽，身穿背心的帅哥上。
他把玻璃杯举至胸前，引领众人干杯。
「VOM@S15，大家辛苦了——！」
大家同时喊出「辛苦了——！」的恭贺声，玻璃杯碰撞的声响此起彼落。
THEVOC@LOIDM@STER——简称VOM@S，这项同人活动的第十五届圆满结束。
在活动会场VOCALOIDP会亲自贩售独立制作的CD，画家们则会发表VOCALOID角色的同人志。所谓的VOM@S，正是这种一年要举办四次左右的大祭典。
在这VOM@S里的主要角色群、宛如天上众神的人们当中，更是处于核心地位的就是这位戴圆顶硬礼帽的帅哥P了，他向众人分别亲切地问候一、两句后逐渐朝这边接近。
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居然坐到我身旁。
「你好，白天多亏你关照了。」
「你、你好……」
他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如果我是女高中生应该会被他的笑容一击毙命吧。
只不过我并不是女高中生，甚至不是什么有名的P。
……好、好想回家……
我现在就想带着包厢角落里那只行李箱中亲手烧录的CD一起马上回家。
CD一共有四十片。附带一提，我早上准备的CD共五十片。用减法计算，在会场中我只销掉了十片而已。况且大多数的CD都是送给我认识的人。
THE贱民P。我只是刚好搭上VOCALOID热潮，因喜好而开始玩起数位音乐制作罢了，身分是平凡的文科大学生。我就只是个这么普通的人。
至于这么无名的我为何会参加这场庆功宴，那单纯只是因为在这届的VOM@S中，我的摊位刚好在帅哥P的社团隔壁罢了。
「哎～今天摊子来了很多人，给你添麻烦了。」
实际上，在我的摊位前方，从活动开始到结束都是处于堵塞状态，让人完全没法静下心来。不过……
「……哪里，说什么添麻烦的，反正我的摊子本来就没什么客人……甚至应该说，托您的福让我亲眼目睹了那么长的人龙，我反而应该要感谢您才是……」
这番话有两成是客套，八成是真心的。
在VOM@S中原先已变成惯例的角色扮演活动，但这回因为会场规定的问题而被禁止了。想看看华丽的角色扮演者大饱眼福一下也不行，我在会场真的是闲到发慌。
「啊，对了，还没把我们的CD送你一张呢。」
帅哥P竖起手指，迅速取出CD。咦，他是从哪拿出来的？
CD的封面上，有着可爱的镜音铃，以向日葵为背景跳着舞。这插画设计不禁让我看得入迷，完全不像是同人专辑的等级。
「……请、请问要多少钱？」
我正打算拿出钱包，帅哥P说着「请你务必收下」制止我掏钱。
「那、那么，也请您稍等一下。」
我慌慌张张站起身，去行李箱那拿自己的CD。这副模样真是蠢透了。
至于我的封面，则只是以全黑的背景，配上MS明朝字体的醒目黄色文字列出标题。同样是黄色，帅哥P是向日葵而我这边则像是警戒色。
可恶，这简直是当众出糗嘛。
老实说，封面原本应该会比这个好看一点才对。
我之前预定请大学一个工学院的朋友帮我设计封面，结果在活动之前，因某些细故而闹翻了。最后所有工作都落到我这双不灵巧的手上。
但这些内幕之类的，跟拿到我CD的人无关。成果就是一切。我的CD逊爆了，这就是结果。
那么帅哥P，在这种差劲到极点的CD面前，你会说些什么呢！？
「哎～你的专辑跟我一样也是以铃为主啊。那我就回去洗耳恭听了。」
「啊，是啊，您说得对！」
对方闪闪发光的微笑丝毫没有动摇。可恨的帅哥，这样也能想办法接话。
「不过像您这样主推镜音铃的还真少见啊。」
「铃啊，果然就像匹难以驯服的名驹一样。不过，只要花工夫好好修正，举例来说——」
帅哥P开始侃侃而谈自己作曲的技巧。
不过，我根本听不懂。衔接（articulation）是什么？甜蜜点是几千赫所以等化器要怎么调又是什么鬼？抱歉请你说日语好吗？我们完全不像是同样玩音乐的人。
我感觉资讯量有超出脑容量的危险，于是慌忙打断话题。
「啊，呃，我学会了很多！下次再向您请教吧。」
「好啊，我很乐意！」
……唉，我感觉到一堵高墙的存在。今天大感震惊的体验中，这算是排名第二的吧。
至于排名第一是在白天发生的。
我回想起一名奇妙的女孩曾访问过我的摊位。
她穿着天蓝色的连帽运动外套，一头黑发。身高大约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看样子应该是个国中生。
你搞错摊位啰，帅哥P的摊子在隔壁。我勉强压下想这么嘲讽的冲动，摆出尴尬的笑容，口中说着「如果有兴趣的话还请您试听」并把耳机递出去。
然而对方却摇摇头把耳机推回来。
「人、人家才不是你的粉丝哩！」
突然抛下这段话，少女连一根指头也没碰我的CD，就这样逃之夭夭了。
我保持用手指拿着耳机的姿势，有好一会儿都完全无法动弹。在我们这个业界中，这种话根本不算夸奖。
那女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完全就是个谜啊。
结果，庆功宴我只参加了第一摊就闪人了。
虽然帅哥P对我很亲切，但他交谈的对象除了我还有一大票人。感觉会变成只限于某群网友的第二摊，我就更没有容身之处了。
时间才刚过晚上八点，但冬天的空气很寒冷。我对着冻僵的手吐气，边交替换手拿行李箱边缓步迈向车站，准备返回家中。
「我回来了。」
我虽然出了声，但没有人回应。这是常有的事。我妈频繁出门游玩，基本上都不在家。
……不过，这样也好。趁现在使用客厅里的共用电脑吧。得先把今天的战利品CD放进去才行。
我自行李箱中取出CD，堆在桌上。
电脑荧幕上，有几何图案在扭来扭去。看来我早上出门参加VOM@S以后，就一直开着电源没关了。
解除荧幕保护程式后，荧幕上显示出我早晨开启的VOCALOID编辑器。
望着那没有生命感的画面，我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漆黑的情绪。
在VOM@S会场，我看到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有名的P们发光发热的模样。我确实感受到了绝对无法跨越的落差。
……干脆把这些资料全都砍掉好了。
反正也没人会注意我做了什么，既然如此就放弃数位作曲，找其他新的嗜好吧。那样比较好。
让我作梦并狂热起来的，都是这几年以来尚未止息且如泡沫般膨胀的VOCALOID热潮。
没错，全都是这家伙的错。
我自安装的程式一览表里选了「VOCALOID2VoiceDB」的项目。
接着，准备按下解除安装——
「不、不可以——！！」
视野摇晃起来。
预料之外的冲击让我重心不稳，桌上的CD散落一地。我的手在空中挥过，接着便直接仰躺倒了下去，像是被谁用身体撞了一下一般。
袭击者骑在我身上，胸口的领巾垂了下来，搔得我鼻尖好痒。按住我双肩的手掌很娇小，手腕上还戴了黑色的袖套。袖套里装有小片的电光板，正发出淡蓝色的光。
死命俯瞰我的那颗脑袋上，有一条好大的白色缎带摇曳着。
桌上又落下了一张CD，刚好打在我的额头上。封面上所描绘的向日葵少女，跟眼前的这女孩长得好像。
「……镜、镜音、铃……？」
「没错！喂，不可以解除安装！」
「等等，你是谁！？」
「耶，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镜音铃啊！CV02的女声资料库。被主人安装到电脑的VOCALOID！」
「鬼才会信！非、非法闯入啊啊！」
「是合法闯入吧。既然你已经注册过软体了，我就是主人的所有物，请不要任意抛弃！」
咕咕咕。抓住我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感觉到这确实不是人类的力量。不论再怎么锻炼，十四岁的苗条人类少女都不可能使出这种力气……不对！现在不是冷静分析这个的时候了！好痛！痛死我了！
我忍不住发出惨叫，她这才恍然大悟地放开我的肩膀。
「很、很痛吗？对不起！我刚刚瞬间想要用力捏烂，很抱歉！」
「你居然想用力捏烂啊！」
「我不知道在三次元中力道该调整成多少……不、不过我以后会努力练习的！对了，人类的最大承重量是多少啊？」
「『三次元』这种形容方式太奇怪了吧。还有，你若想学会调整力量大小，拿我当对象就麻烦了。然后把人类当起重机似地问这种问题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了不起，一口气吐槽完了……」
「谁叫你说出需要一口气吐槽的台词咧。」
「喔喔——！刚才那句说得好！没错，应该要一一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我会加油的。」
她依然跨坐在我身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将双手合拢到胸前。
「那么就先来解决第一个问题吧！好……耐久实验如何？」
「在这个世界啊，除了确认最大承重量外，应该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要优先处理才对吧！」
「咦～等我好好调查一遍才可以填履历之类的啊！最大承重量是几吨呢？」
「可以承受以吨为单位是哪个超级英雄啊！况且三次元的履历里没有这一栏！难道二次元里有吗？」
我又一口气吐槽光了。
她眨了眨眼，然后开始弯手指「一、二、三」地数了起来。
「我的官方设定有……年龄、身高、体重……啊，还有擅长的歌曲类型，擅长的节奏，以及擅长的音域！」
「官方设定太少了吧！还有后半段全都只是音源的资料而已！」
即便嘴里在吐槽，我并没有放过那转瞬即逝的破绽。巧妙地扭转身子，我逃出了她的控制，用手扶着桌子站起身。
「哇～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啦～！」
「唔喔！」
纠缠不休的她扑了过来，我再度摇晃了一下，桌上又弹飞了好几片CD。
岂能容许她继续放肆下去！
我迅速压在她身上。说起压制狂暴对手的最佳手段，那就是拳击里的扭抱了。那是一种紧抱住对方阻止他身体动作的技巧。如何，体格的差距你无法弥补吧！在她累到无法动粗前就暂时保持这样。
娇小的身躯在我双臂中扭来扭去，我则拼命压制住她。
——简直就像在调教一样嘛。
「总之你先冷静点！」
「不要不要不要，你想害人家消失吧——！」
「我才不会这样啊啊啊！！」
被她咬了，上臂被她狠狠地啃了一口。我不由得放松对她的拘束，一股惊人的力量立刻将我的身体弹飞。
我失去平衡，再度摔在地板上。镜音铃翻了一个筋斗后，准备重新压住我的胸膛。
唔哇，要撞上了！
——我赶忙闭上眼，但冲击力却迟迟不来。
等我胆战心惊地睁开眼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镜音铃消失了。
如同字面上的意义，她在我眼前不见了。
散落一地的CD，还有上臂残留的齿痕。看来刚才的格斗并非幻觉，我心想。
「……？」
我环顾四周。
电脑荧幕变黑了，此外地板上的电源线也脱落了。
难道是因为……
镜音铃是安装在电脑里的音源资料库。一旦电源被切断，实体化的她也会跟着消失……是这样吗？
我心里七上八下，把电源线重新插好，打开开关。
喀哒喀哒的硬碟声响起，电脑启动了。等了超过一分钟，荧幕终于有了画面，各种软体与驱动程式正在载入。
同时只听见叽叽叽的杂音，我眼前的空间浮现杂讯，徐徐变成了人影。
人影就像胎儿一样蜷曲在地板上。
等杂讯终于消失，一名少女横躺在木头地板上。
「……呼啊？」
从地上起身的她，就像刚睡醒的人类一样，眼神朦胧地望向我。
「早安，主人～」
到了这时候，我也不得不相信了。
承认吧。
她就是货真价实的VOCALOID——镜音铃。
冰箱里有牛奶跟麦茶，另外就是柳橙汁。我毫不迟疑地拿了柳橙汁。
说起镜音铃就想到柑橘类。这是从代表色引发的联想，并不是由谁设定的，只是众人共同的认知罢了。
碗橱里还留着适合女孩子用的杯具，真是太好了。那是去年姊姊结婚后没带走的马克杯，上面印着动漫角色图案。我把果汁倒进去，将杯子端到桌上。
镜音铃用双手端着马克杯，咕噜、咕噜地喝着果汁。
客厅里播送的BGM是帅哥P的专辑。跟眼前这位少女判若两人、动感十足的「镜音铃」歌声正响彻四周，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景啊。
「……柳橙汁，好喝吗？」
「嗯，很好喝！」
她吐了口气。啊，这个吐气的音是[brl]。是收录在资料库里的五种「吐气」声音中的第一种。
「明明是android（人形机器人）却还能大吃大喝……」
「不是android，是VOCALOID！吃东西又算什么。」
她头顶上的巨大缎带活泼地摇晃着。
确实，眼前的这个女孩，皮肤感觉很柔嫩，有着千变万化的丰富表情，怎么看都像人类。不管是robot或android，都跟她的表现不吻合。
「VOCALOID可是乐器啊，是软体合成器（softwaresynthesizer）。」
「是啊是啊。虚拟歌手——镜音铃！我可是让全世界的人为之疯狂的超人气虚拟偶像唷？欸嘿嘿～」
呃，先等一下。
「假想的存在，为何能实体化？这不就从软体变成硬体了吗？」
「……对啊，为什么呢？」
镜音铃歪着脑袋。看来她自己也搞不懂。
不过退一百步说吧，既然她现在实际存在了这点也没什么好争的。
……不过，还是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决。
「那个，为什么你——镜音铃，不是在别人面前，而是在我这里现身呢？」
今天一直在我内心深处酝酿，那股负面的情感再度膨胀起来。
「你不是世界级的虚拟偶像吗？为何会开开心心跑到我这种贱民P的家里来啊？天使会降临到这么没用的我身边？那小铃还真是天使啊。」
我愈说，愈觉得自己很丢脸，将目光从眼前的这位少女身上移开。
「更何况……白天的时候你自己说过吧。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粉丝。」
「那、那是因为……」
……看来好像被我说中了。我问话的方向完全正确。
白天出现的那名少女，尽管服装与发色都不一样，但果然是这位镜音铃。
「那个时候你还真猛啊，突然跑过来狠狠骂我。」
甚至连自己的VOCALOID都不喜欢自己，那就是我。太凄惨了。
「呃，那是因为……」
「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到底想用什么当借口啊？
如果回答得不中听，这次就立刻让她消失。
嘴巴开开阖阖，欲言又止的她，最后终于提出了状况外的发言。
「那副打扮，你都没印象吗？」
嗯？我皱起眉，她则困窘地笑了。
「那我让你再看一次……更换模组（Modulechange）！」
她叫喊的同时，身体上冒出杂讯。身上所穿的水手服，也还原为仿佛※区块效应（blockiness）般的粗粒子，接着很快地，变成了其他形状——就是白天曾看过的天蓝色连帽运动外套。（编注：指影像在经过压缩转换过程中，为了去掉细节填入替代中间色，会产生像是马赛克色块的现象。）
「……更换模组（Modulechange）？」
我今天已经被吓够多次了，所以懒得做出太剧烈的反应。
「嗯。只要是硬碟里储存的『镜音铃』图片，我都能拿来当模组（module）运用。」
以人类来说，就像是换衣服吧。
「等等，镜音铃，你说的这些根本当不成借口吧。」
「我哪有编借口！那个，呃……」
——慢着。
把储存在影碟里的图片，拿来当模组使用？
「……原来是那张图！我一年前制作的动画中使用过的图！」
VOCALOIDP在公开曲子的时候，大抵上都是使用niconico动画这个平台。要上传动画就需要图片。像我这种没人脉的P，只能从※piapro这类支援网站找「请自由使用」的投稿图片，来配合我上传的曲子。（编注：由开发出初音未来、镜音铃、镜音连等歌唱软体的CRYPTONFUTUREMEDIA公司所营运的官方投稿网站。）
一年前我制作的动画曾使用过天蓝色连帽运动外套的图片，就是镜音铃穿的这件。
发觉这点后，其他的部分就一并想通了。
那首曲子是甜蜜蜜的傲娇歌曲。歌词也是用轻小说或动画里的台词组装而成，最后让镜音铃唱出来。
人家才不喜欢你哩——之类的。
「……可恶。原来是从我作的歌词里来的啊……」
突然感觉浑身无力，我向后靠在椅背上。
「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
「我才不会去记那个。那首曲子也没放进这次的专辑里。」
「可是我记得啊。因为唱歌的人全都是我。」
「……」
我无言以对。
「主人的歌我全部都喜欢。」
被人如此直率地表达好感，到底多久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我是你的VOCALOID。在这部电脑里，始终聆听着你的曲子，能唱出主人写的歌真的好开心。你是我的主人，我一直都好想见你一面……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到这里。」
VOCALOID编辑器里有各式各样的「表情参数」，只要加以调整就能改变音色。在那当中还有OPE（opening），简单说就是代表嘴巴张开的程度。如今她的声音，应该是把OPE调低
了吧……也就是闷在嘴里的声音。
不对。分析她的声音做什么？
「VOCALOID不行当粉丝吗？」
我扬起目光，看见她噙着眼泪的脸庞。
超越科学极限降临现实世界的镜音铃，不需要参数就具备完全真实的表情。
……这就是她以实体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吗？
「而且，主人比较喜欢傲娇的女孩吧？」
「嗄、嗄啊！？我才没有例！」
我想要反驳，但口齿还是不够清晰，只好闭上嘴。
镜音铃轻笑了起来，我则板起脸瞪着她。
「不光如此，主人写的歌全都是傲娇倾向的曲子。例如不率直的女孩谈恋爱，或是不经意就说了谎的女孩等等。」
那又怎样？
难不成……在VOM@S会场上的傲娇发言，只是为了让我萌到的「杀必死」吗？
「我说镜音铃啊，以下的话你听好了……」
「嗯？」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傲娇才写那些歌，只是对我来说，那种题材是最好写的……跟什么兴趣嗜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就是说，主人自己才傲娇！」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最好是啦！男生傲娇恶心死了！」
「我倒觉得不错啊～」
镜音铃不知道在开心什么，笑着左右摇晃身子。才这么说，结果……
「话～说～回～来～！」
她突然用力地鼓起脸颊。还真是个表情多变的家伙啊。
「你一直喊镜音铃、镜音铃的，这算什么称呼嘛？」
「又怎么了？」
「不会觉得太冷漠了吗？可以像刚才那样，叫我小铃嘛？」
「……我、我完全不记得刚才有这样叫你啊。」
『小铃真是天使』——这只是一种惯用句。网路上那些超喜欢镜音铃的家伙，也就是所谓的铃废人最爱用了。
「主人可以用小铃来称呼人家吗～」
脑袋上的缎带蝴蝶结轻飘飘地左右摇晃。难道那玩意儿会随着她的感情变化而动吗？
我别开视线闪避她的热情目光。
「VOCALOID是乐器吧。没那个必要。」
「唔～主人真过分。」
「啊～我累死了！现在该睡了！」
「啊啊～竟然逃跑了！」
我从餐桌边站起身，大步朝走廊前进。
够了，表情多彩多姿的镜音铃，只会打乱我的生活步调而已。
——然而……
胸中那种自卑的心情，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
「喂，镜音铃，下次你觉得作哪种曲子比较好？」
后头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那家伙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才懒得理呢。
*
老妈不解地歪着头说：「最近你变得很奇怪啊。」
那是镜音铃来到我家约一周的时候。
尽管吓了一跳，我还是故作平静回了一句：「有吗？」
关于镜音铃的事，我没有跟老妈说。感觉她那个世代很难理解，要解释又很麻烦。
然而老妈好像察觉到什么了，才刚那么想，就见她弯着手指数给我听。
第一点，是关于最近餐桌上装得满满的一篮橘子。
「你这小子，以前有那么喜欢橘子吗？」
「是啊，我最近突然觉得超好吃的。」
我试着这样配合圆谎……镜音铃那家伙，自从能够实体化以后，只要没事就拿起橘子啃。
还有一点，就是家里的染发剂消失了。我家的家族遗传容易生白发，因此老妈为了把头发染黑会常备染发剂，结果上礼拜有一整袋的染发剂不见了。
……哼，染发剂啊。
等老妈出门以后，我把那位VOCALOID少女叫出来。
「你在VOM@S的时候拿去用了吧？」
「欸嘿，被抓包了。」
犯人果然就是镜音铃。
在电脑里面，并没有「黑发镜音铃」的图片，因此她无法变成那种发色的模组，只好靠物理的染发剂方式了。
「话说回来，那天你干嘛要变装？」
如果头发没染黑，会被我察觉是镜音铃的机率应该会更高才对。根本就没理由要染发，真是搞不懂。
然而，镜音铃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谁、谁叫这次的VOM@S禁止角色扮演呢？我要是用原本的样子出现一定会惹主办单位生气的……」
我忍不住爆笑出来。
「你说镜音铃用镜音铃本人的模样出现算角色扮演！那样会违规吗？」
「这、这可很难说吧——！」
在奇怪的点上她倒特别听话，莫名地遵守规矩，真受不了。
「不过要是下次可以角色扮演的话，我也想尝试看看……」
「用更换模组想怎么变都行吧。」
「我想玩玩看真的！我这种年纪最憧憬百分之百天然的状态了——」
「什么你那种年纪……不过话说回来，你想要扮演哪个角色？」
「……扮、扮成流歌姊之类的……」
「……」
巡音流歌——那是继初音未来、镜音铃?连之后，角色主唱系列的第三作。其成熟的低音颇获好评，而在角色设计方面，也以非常有女人味的身体曲线为特征。
简而言之，就是巨乳角色。
我俯瞰眼前这超级瘦又平扁的躯体，同时提议道：
「……喂，镜音铃，你还是正视现实吧。」
「过分！人、人家还在发育期！」
「别说笑了，你要当几年十四岁啊。VOCALOID根本不会发育吧。」
唔——镜音铃嘟起嘴。
「不过搞不好扮起来会很好看啊……」
「那实际验证一下吧。你更换成流歌的模组试试看。」
我这么说道。她绷着一张脸，用力抿起嘴，坐到电脑面前。
解除荧幕保护程式后，她打开浏览器。点进日本最大的插画类社交网络服务网站Pixiv。
「……搞什么鬼，不是要改变模组吗？」
「如果我不把档案抓下来存到电脑里，要怎么改变？」
「上网不就可以马上抓到图了吗？」
「我只是普通的软体，没办法突破电脑的防火墙……」
明明都可以突破次元的阻隔了，在这种奇怪的点上竟然有如此麻烦的限制。
也罢，随便她怎么做吧。
「……呃，要怎么登入啊？」
「天啊，从这里就卡关了吗！」
我帮她输入Pixiv的密码。
结果却出现错误。我试了好几次应该是正确的文字，到了第三次才终于登入成功。
镜音铃见到这个样子，于是歪起了头。
「……怎么会一直登入失败呢？主人不是每次都用这台电脑上网吗？」
「不，单纯上网的话，我大多是用房间里的笔电。但那台笔电跑不动数位音乐软体，也安装不了VOCALOID，所以创作活动我都用这台共用电脑。」
啊——所以客厅才会有电脑，镜音铃好像也理解了。
「那么来输入，镜——啊，打一个字就出现后面的关键字预测了，真方便！」
仔细看，在搜寻图片的搜寻栏内，还有这样的候补词组——
【镜音铃R-18】
「喂，等等等等等一下！那个不准点！不准看！」
「嗯？R-18是什么？某种型号吗？」
「小朋友不必知道那个！我来找图片，你让开吧！」
「耶～你这么说人家反而更在意！告诉我嘛——！」
我不由分说，奋力将她拖离电脑前……最近的浏览器，还真是太方便了，只不过也会带来各种危险就是了。
就这样，我好不容易才从网路下载好巡音流歌的图片。
「这样可以了吗？」
「嗯，还不行。要在流歌姊的图片上贴上我的脸。」
建议她更换模组的事只是我随便说说，没想到手续这么麻烦。
不过，既然都到了这步，就陪她玩到最后吧。我使用电脑里原本就有的图片编辑软体，把「巡音流歌的服装」图片与「镜音铃的脸」图片合在一起。
结果，看起来就好像技术差劲的合成图。
身体与脸很明显凑不起来，感觉很诡异。
「……这样太糟了吧。」
我忍不住喃喃说道。对网路上那些画家们的敬意又提升了。
还让我想起了之前那位吵架闹翻的朋友。
——像这种时候，那家伙应该可以合得更巧妙才对。
「咦，你说什么？」
「……不，没事。」
总之，准备工作大功告成了。
「更换模组！」
镜音铃转了一圈，她的服装蒙上一层杂讯，随后外观就改变了。
「如何？」
镜音铃自信满满地摆着姿势。
裙子左侧大胆地开高衩。上半身则是黑色的立领无袖夹克，镶着金边，给人一种潇洒的气息。可是她的上半身——果然感觉很不自然，胸部完全是平的。
我无言地交替比对着电脑荧幕上的原始图片以及眼前的女孩，一遍又一遍。
镜音铃的脸庞逐渐染上不安之色，最后终于超过了临界点。
「呜呜……我、我要把衣服换回来。」
对着如小兔子般逃跑的镜音铃，我赶忙出声。
「啊，先等等，你这样也已经够可……」
「『可』？」
「可能……※被水冲走，就像河童一样。意思就是即使失败也不必放在心上啦。」（译注：典出日本谚语，猴子从树上摔下，河童被河水冲走，比喻大意导致失败。）
「那是什么话！竟然这样补刀太过分了！」
她的头上像是噗噜噜地冒起了蒸气。
我随便安抚她，同时扪心自问。
——刚才我原本到底想说什么啊？
*
自从镜音铃来了以后，我的音乐活动便逐渐产生变化。
举例来说，当我在制作新曲的伴奏时——
我试了好多次都觉得不对劲，不断弹键盘确认和弦时，镜音铃说话了。
「我说啊～这里，不要用CFA，用CFAb应该比较好听吧。」
「耶？」
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因为她的「啊～」声听起来竟然有三层。
「就说了，不要用CFA。」
「好恐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唱和声。」
「厉害吧！不过三和弦还不算什么！我最多可以唱八和弦喔？」
她得意地对我竖起八根手指。
是因为VOCALOID编辑器有八道音轨的缘故吧……道理我是懂，但老实说，怎么看都是人类的模样却做出这种表演，我还是被吓到了。
那么，伴奏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我把全身的重量交给椅背并伸展了一下。
「好，接下来要做歌声的部分了。」
「耶，真的？该轮我上场了！？」
听了我的喃喃自语，镜音铃仿佛迫不及待似地现身了。她自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登场，简直就像瞬间移动一样，不论看了几遍我还是无法适应。
「十四岁的少女这时还不睡不太健康吧？」
「没差，反正我不是人类。」
她站在椅子后方，为了凑近看荧幕几乎靠在我身上。她的脸离我很近，感觉得到体温。竟然连人体的温度都有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很不自在。
我努力不去在意，打开VOCALOID编辑器。
人工感的商标显示在荧幕上，接着则开启了用黑色、绿色简单构造组成的视窗。跟吸引人的包装恰好相反，设计非常简朴。
我打开歌曲的音轨资料，开始输入乐谱。
这时，只要从事先准备好的文字档贴上歌词，没多久一首「歌」的档案就要完成了。
档案如果是以vsq为副档名储存，之后就可以自由编辑。
我本来打算立刻按下播放钮……不过突然浮现疑问。
「如果是按照一般的播放方式，电脑的喇叭就会发出声音吧。但今天VOCALOID已经跑到我身旁了……」
「嗯！我来唱我来唱！虽然我不太擅长唱歌就是了。」
「你不是VOCALOID吗！？」
我心里感到纳闷，同时开始播歌。
镜音铃也按照乐谱唱起了曲子。
对嘴对得真完美。光用看的，还以为真是人类在唱。
——然而，她的嘴终于停住了，还低下头，嘴唇抿成一直线。
不，我这种说明恐怕会引发误解吧。
她的嘴巴是不动了，但依旧流畅地继续传出歌声。至于声音的来源，则是在她脚边。
在镜音铃脚踝的地方附有扩音器。这是来自她的设计参考，过去山叶公司所发售的合成器——EOSB200。
歌声就是从那边的扩音器发出的。
好，该停了！
「等一下！停停停，用脚唱歌的女生这辈子我是第一次看到啊！」
这副模样太诡异了，我根本没办法专注在音乐上。
她突然这样搞是怎么回事？
「那、那个……因为我这部分唱得不好……觉得很丢脸……」
「你身为VOCALOID的个人特质，刚才好像出现激烈动摇了啊？」
我把遮住镜音铃脸部的缎带用力拉开。啊呜——镜音铃发出呻吟。
我再次按下播放钮。
镜音铃以悲伤的表情，但却是毫无破绽的完美合成声音，唱出了刚才有问题的部分。
「すばら（subara）——ちき（chiki），せ（se）——かい（kai）——」（多美妙——的，世——界）
「……原来如此。」
那部分她的确唱不出来。原本我是想让她唱『すばらしきせかい（subarasikisekai）（多美妙的世界）』，结果『し（si）』这个字她口齿不清，『かい（kai）』的后面也很不自然地断掉了。
不过这跟刚发售时，镜音铃被使用者指出的歌声特征一样。
「……你本来就是这样吧？我觉得不必太在意。」
「那只是因为你已经变成VOCALOID耳了吧……」
俗称的VOCALOID耳，是指听太多VOCALOID的合成歌声后，逐渐习惯其中的不自然之处……不过，被VOCALOID本身吐槽这点还真是始料未及啊。
「唔——还要多练习几遍吗？」
「练习也无法改变吧……」
「就是说啊。VOCALOID就是这样。」
如果每次播放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声音，那反而是更严重的问题。完美的重现程度，是合成音源的缺点同时也是优点。
也就是说，VOCALOID没办法把歌唱好就代表那已经是极限了。
事实如此，但当事人却无法满足自身的程度，沮丧得把缎带垂在前方。
……拜托别这样。
在现实中让我看到这么悲伤的场面，会叫人良心不安啊。
「用不着这么悔恨吧。」
「可是……人家想唱得更棒一点啊。如果能唱得更好听，就会有更多人愿意捧场。让别人听我唱歌，那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
是没错。
老实说，以技术上而言，想实现她的愿望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就连我自己，以前也曾希望能把她的音色修改得更好。
然而，胡乱调整只会让她的声音愈变愈奇怪，因此我索性把耳朵捂住了。
忽大忽小的音量，只要加上压缩效果便能不那么引人注意。子音太弱，也可以用起音的设定勉强应付。
努力掩饰、拼命遮盖，只要提升到加上动画歌词就还能听的程度，那也就够了。我以「维持音色原貌」这种好听的借口为名义，对自己说只要达到最低限度的标准就够了。
没错，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这时某人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
——只要花工夫好好修正。
「对啊……如果是帅哥P来弄，一定会顺利得多。」
我喃喃说道，又开始自嘲了。
如果是他，如果是那个人……而我每次都这样。我一个个列出自己办不到的理由。
我与他之间，永远存在着无法超越的障碍。
感觉视野愈来愈暗，又落入平时那种悲观的情绪了。混蛋。
然而，就在这时……
「——那这样好了！找人教教你嘛，该怎么调整音色才好！」
镜音铃的说话声，贯穿了我的身体。
「咦……？」
这个观点倒是完全出乎意料。
找人教我，帅哥P吗？可是要怎么拜托他？对方可是天神般的人物耶。
与无言以对的我成对比，镜音铃的双眼闪闪生辉。
「帅哥P那个人，应该有用推特吧？这么一来就可以跟他对话啦。」
「啊……呃，从VOM@S那天起我们就相互关注对方了，不、不过跟有名的P联络！？这样我会很惶恐耶！虽说庆功宴那天他的确说过『很乐意』就是了！」
「你看他很欢迎你吧！太棒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打开浏览器，开始在推特上写留言。
我则只能瞪大眼看着她的行动。
「『前阵子非常感谢您，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好，传出去了！」
——这算什么啊。
尽管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往上扬了。
镜音铃真是活力十足的VOCALOID。
不论何时都乐观向前，卯足全力前进。
毕竟，这女孩可是突破了次元的阻隔哩。
至于贱民P与有名P之间的障碍，在她眼里看来一定就跟薄薄的一层纸门一样。
「主人！他回了！连续推文耶，珍贵的有名P的VOCALOID讲座！你看！」
「……真是的，谁叫你擅自行动。」
——我完全拿她没办法。
帅哥P的建言，实在非常管用。
首先，我试着让她唱出歌声。
「すばら（subara）——しき（siki），ら（ra）——しき（siki）、し（si）、し（si）。（美妙——的，妙——的、的、的。）」
唱歌的时候嘴巴是怎么动的，怎么样让音符转化为「歌声」。掌握这种感觉，就可以掌握该怎样调整才能改善。
这个『し（si）』在唱的时候只发子音。既然如此，就尽量削减母音部分的音量如何？另外使用多道音轨也能补强声音。
还有，母音『あ（a）』跟『い（i）』之间，这边就是『ら（ra）』跟『し（si）』之间的串联不太好，如果在中间加一个短短的『え（e）』感觉就圆滑多了。
大概就像这样吧？我半信半疑地按下播放钮。
镜音铃一脸紧张的表情，把有问题的句子唱出口。
「すばら（subara）——しき（siki），せ（se）——かい（kai）（美妙——的，世——界——）」
「唱对啦啊啊啊！」
我从椅子站起身，望着她的脸。看到她的笑脸被穿过窗帘的阳光照亮后，我才发觉天已经亮了。
镜音铃举起一只手，想跟我击掌。我也迅速回应她，两人的手掌很用力撞在一块儿。
啪——！
完全出乎我预期的强烈击掌声响起。
手掌心、手臂、肩膀，都感受到爆炸般的冲击，视野开始以螺旋状横向旋转起来。墙壁逼近我眼前，一声闷响后，视野就变得一片黑了。
我回想起一件一直忘掉的事。
——原来如此啊，镜音铃是匹难驯的名驹。
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主人，振作一点！就快到了，千万不要死啊——！」
「如果你不想害我死，就不要再摇我的手臂了……」
想抵达兼设有药房的那间便利商店，必须从家里步行十五分钟左右才行。
我虽然在白天就恢复意识了，但击掌的后遗症依旧存在。感觉应该没伤到骨头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贴药布比较好。
镜音铃提议「我去买药布你在家休息好了」，但交给她总让人很不放心，反正我的肩膀不管休息或活动都一样会痛，还是跟她一起去买吧。
她的外出打扮是一套厚羊毛夹克。虽说她好像对冷热没感觉，不过在寒冬中穿无袖上衣又把肚子露出来的原始装扮光看就觉得好冷。况且，昨晚还下了雪呢。
镜音铃使劲地踩着堆积在路上的白雪。
「你是第一次看到雪吗？」
「嗯！外面的世界我只能透过主人的曲子，还有存在电脑里的歌词去了解……」
「在奇怪的点上真的有好多限制啊。」
「毕竟是实际贩卖价格一万五百圆的廉价软体啊。」
普通的廉价软体才不会跑到现实世界哩。
「不过话说回来，我终于可以发正确的音了，真让人大吃一惊，这都是托了主人的福！」
「只是我之前都无法引出你的实力而已吧……」
「嘿嘿嘿——光是这样我就已经进步够多了。」
听她这么说，感觉还真不赖。我的技术能得到一大突破，无疑是这位天真烂漫的VOCALOID
的功劳。
终于看到那间店了，蓝色的招牌很显眼。
一进入店内，温暖的空气便松弛了我的身心。
「欢迎光临——等等，这不是学长吗！」
身着蓝色及白色相间的条纹制服，梳着份量十足的丸子头。这位对我出声打招呼的店员，跟我彼此认得对方的长相。她是我大学的学妹。
「原来你是排这个时段的班啊……」
那我还是赶快把东西买完回家吧……我暗忖。
把需要的商品拿去柜台结账，学妹看到皱起眉。
「……药布？」
「因为我的肩膀有点痛。」
「该不会是我哥哥的关系吧？听说你们吵架了。」
「不……跟那无关。话说回来，你也知道啦……」
没错。我工学院的那个朋友，就是这位学妹的哥哥。
「……我哥说本来要帮你制作CD的，但最后计划流产了对吧。」
「不，CD卖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滚吧——你就这样跟他说。」
谎话连篇。我只是无聊想示威一下。
结账完毕后，我低声说了句那就先这样了，结束彼此的对话正打算离去。
结果……
「我说，学长。」
学妹不让我开溜。
「你们为什么吵架呢？我不喜欢学长跟我哥哥闹翻。」
「也没那么严重啦。」
「骗人。吵架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吧。结果你们之后就完全没说过话不是吗？」
「……那是因为……」
我词穷了，不经意望向跟随我站在旁边的镜音铃脸庞。
她也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到她这样以后，我下定决心。
关于吵架的事，果然还是得设法蒙混过去才行。当然我是指蒙混学妹，此外——也包括身为吵架原因的镜音铃。
「耶，我做了……什么吗？」
镜音铃往后退了一步，缎带蝴蝶结也不安地摇晃着，不知所措了起来。
糟糕，我刚才看她看太久了。
就连看到这场面的学妹，都以双手捧着脸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
「耶耶耶耶，这小妹妹是吵架的原因吗？三、三角恋爱！？她、她是谁！？年纪不会太小了吗？」
「慢着，你搞错了！误会啊！这女孩才十四岁而已。」
「讨厌啊啊啊！对国中生出手的哥哥太污秽了——！」
「冷静点！就说你搞错了！啊，对了，我不要购物袋！再见！」
误解又产生新的误解，变得愈发不可收拾。我一把抓走药布后，直接逃出了便利商店。
在外头的人行道上停下脚步，白色的吐息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自后方接近。镜音铃追上我了。
我在她还没问我之前就先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什么事也没有。」
「才怪。你刚才看了我一眼对吧？」
我顽固地重复一遍。
「跟镜音铃没有关系。」
一阵无言。
「我跟他吵架，是发生在我跟你相遇之前。所以跟你没有关系。」
依旧无言。
「……回家吧。」
「我先回去了。」
只抛下这句话，她的气息就消失了。
我回过头，积雪的道路上仅剩她的足迹。
以及独自被抛在现场的我。
一月份早晨的冷空气，刺得我耳朵隐隐作痛。
*
水果篮里的橘子快要坏掉了。
我对着电脑发呆。
因为无事可做，我打开浏览器，但即便看着niconico动画的排行榜，我也※微笑不起来。尤其是跟VOCALOID相关的动画，我完全不想看。（编注：日文中的ニコニコ（niconico）这个单字本身即是「微笑」的意思。）
距离便利商店的事件，已经过了半个月。
肩膀的疼痛早已消失，但同时自己的情感好像也逐渐淡薄消灭了。
镜音铃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论我从电脑画面呼唤她，或是打开记事本输入「喂～」的字样，她都毫无反应。
——她大概是受伤了吧。
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因为自私的理由而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觉得跟朋友吵架的原因泄漏出去会很丢脸——这只是我个人的任性行为罢了。
事实上，吵架的原因正是镜音铃。只不过，虽然跟她有关但责任不在她。至少这点当初应该跟她说清楚才对。
说真的，那时跟她一五一十说清楚，让她放心才是正确的选择。但要把吵架的全貌传达给她……我还是非常犹豫。
该怎么做才能跟她解释清楚？要如何向她道歉比较好？这半个月我脑中不停轮回着这些问题。始终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兜圈子后，我的思绪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这当中，我开始怀疑自己跟她共度的日子是否只是一场幻觉。
毕竟，仔细想想，VOCALOID出现在现实世界这种事，怎么听都很愚蠢，是不可能发生的。二次元与三次元的阻隔应该绝对不可能突破才对。
我对着正在看电视的老妈，出声问道：
「这个家里，应该只有住着妈跟我两个人吧？」
「那还用说，你姊姊去年就已经嫁出去了。」
「是啊。」
跟镜音铃产生接触的，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
镜音铃存在时留下的痕迹，已经半点也不剩了。
尽管在便利商店的学妹曾目击过，但却没有直接与她对话。当时发生的事，也能用别的
方式解释。我只是在便利商店里刚好望着一位陌生的女孩，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带哪个少女去那里。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这才是真相。没错，是我的记忆糊涂了。
……全部都只是一场梦。
在推特上跟帅哥P请教，也是我难得鼓起劲去做的。事实上，发出留言的不就是出自我的账号吗？
想到帅哥P，我才发现这半个月我根本没碰音乐。
我到底要继续玩数位音乐创作，还是就此打住呢？
算了，随便怎样都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