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诺芭·杰诺瓦兹欣喜若狂。因为终于追求到自己渴望无比的存在了。
——不过被逢魔带走那把刀真是失策啊……
以皮带固定棺材,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洁诺芭还是很感谢逢魔……毕竟自己从他那里分了不少血。但是洁诺芭要实现愿望的话,那把刀就不可或缺。
洁诺芭的能力其实是「血」。
透过心脏这个在人体之中最强大的构造,一次跳动便可让五点四克丁的血量在全身循环,使氧气等众多活力来源输送全身的生命之路。
洁诺芭的能力就是能让「血」产生变化。超乎常理的氧气供应可以生出能够空手扯碎钢铁的臂力,就算手脚被撕裂,超活性化氨基酸也可以产生能轻易将之接回的再生能力,在数十种贺尔蒙的影响之下得以获得猎犬般的嗅觉、猛禽程度的视力,甚至诞尘能够听取超出人类听力范围的听觉。
这样的身体能力已经超乎常人,除了马克这种少数的例外,可说是人类绝对无法对抗的契约者。
而这也是洁诺芭害怕人类的理由。
洁诺芭的代价是「进食」。如果是水或紫房果酒她可以喝,但无法吞咽肉类与蔬菜。一入口就会吐。即便是汤品也一样。
这么一来就无法消除饥饿与口渴的感觉。就算不是食物也好,她必须透过其他方式获取养分。
而唯一能让洁诺芭产生「食欲」的就是「血」。
购买家畜、袭击荒野的野兽、捕捉镇上的野狗或老鼠,只要有血的她都可以吃。
但洁诺芭真正想要的是「人类」的血。
只要人类在自己面前,其脉搏、气味、呼吸、各种各样的行为和说出的话都会刺激她的食欲——多么美味啊——会带给她这种感觉。
就像在没有一滴水的沙漠徘徊,见到结有果实的树木,有谁能忍住上前摘下果实大快朵颐的冲动呢?对洁诺芭来说人类就像这种沙漠中的果实。是只要伸手就可以摘取的果实。
而摘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抑制了。
所以洁诺芭才把自己关在钢铁棺材里面。不让任何人靠近棺材。钢铁棺材封堵了周围的世界。不论是声音、气味还是光线,封堵了所有一切。
就算饥饿与口渴足以让人发狂,但只要躲在棺材里面就可以忍耐。因为这是一个被黑暗包围的空间,能让洁诺芭忘记思考。
但是,却有一个契约者带她走出了这个黑暗世界。
——(黑衣)——
洁诺芭真的把马克当成挚友看待。他不抗拒洁诺芭。就算知道自己的吸血本性,仍带着亲切的笑容这么说:
——我们都为代价所苦呢……
把付出极为可怕「代价」的洁诺芭当成普通人看待。
如果是马克,就可以阻止洁诺芭。没错,他拥有值得信赖的力量。没错,他拥有令人期待的温暖。就算洁诺芭丧失自制能力的瞬间降临,马克还是能够阻止她。只要待在他身边,自己就不用担忧太多。
——但(黑衣)不行。
马克拥有制止洁诺芭的力量。拥有令她想要接近的魅力。全身黑衣的打扮在洁诺芭看来,真的足以令她神魂颠倒。
只不过,马克出现在洁诺芭面前的时间稍嫌晚了一点。
——(东方不败)——
洁诺芭记得的只有好热的感觉。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砍了。在体能上超越人体范畴的她,却被技术这种无法超越人类体能极限的力量给压倒了。
即便如此,凭洁诺芭的能力还是不可能输的。不管怎么快、怎么锐利,还是无法以刀刃给予洁诺芭致命伤。理应是如此的。
洁诺芭首次尝到就算是契约者,也没有所谓的绝对的滋味。
被砍到的伤口没有复原。洁诺芭即使遇到手脚被扯断的严重伤势,也可以立刻复原,但这次却连一道刀伤也无法恢复。她迟迟无法理解到原因出自能力遭到抵销。
在洁诺芭茫然自失时,(东方不败)就像对她失去兴趣似地离开了。
首次经历的失败——不仅在力量上输给对方,甚至在敌人面前傻住的事实给予洁诺芭强烈的挫败感。
从迷惘中重新振作的洁诺芭,同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竟然这么可怕。竟然这么美丽。
无法忘记。那有如否定黑色存在意义的纯白。就像把坚持全黑打扮的洁诺芭整个人翻转过来一样。将剑技这种属于人的力量深深刺入理应超越人类的自己体内,并且在不死身上刻划了「死亡」的那种能力。
就是因为处于白玉黑的两种极端,所有洁诺芭才深深地被对方吸引。
——话说回来,对方似乎不这么想就是了……
要几乎不记得洁诺芭。洁诺芭当然觉得心有不甘,觉得只有自己记得她很没出息,只能假装没有发现。
——这回要你忘不了我。之后只要夺回刀就可以了。
实际上,逢魔的能力相当强大。一开始进入仓库的时候,洁诺芭直到自己被砍伤之前都没能察觉他的存在。化为透明的能力。那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断绝与外界联系的能力了。甚至连气味和声音都透明化。
即便如此,逢魔还是可以与他人对话,大概是因为这个透明化的程度可以自行控制吧。下火车的时候洁诺芭可以察觉到达魔的存在。
——哎,说这个也没意义了。
逢魔沾到许多洁诺芭的血。与其说他这样还干涉不了洁诺芭的能力……不如说单纯只是力量大小的差别。洁诺芭能意识到那些血的所在。就算逃出这个城镇,洁诺芭也能追踪他的行迹。要捉到他不难。
唯一的失策是(东方不败)——要的身边有马克存在。马克应该不会认同洁诺芭要做的事吧?如果马克知道洁诺芭的愿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进行阻挠。
但瑟莉亚提出的「委托」却解决了这个问题。虽然要欺骗好友马克也有点于心不忍,不过不能在这时候退缩。
——(黑衣)无法实现我的愿望。
洁诺芭选择了要,不是马克。
※
虽然挂心耶露蜜娜出去之后的状况,但马克却无法追上去。
——不杀人了——
要害怕地说道。现在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契约者猎人」——要杀掉的契约者已经多到足以让她获得这个外号。
这样的要突然获得了平静的生活。不需要剑与特异能力的生活。也难怪她会不知所措。马克刚来的时候也不太能适应,甚至背叛了耶露蜜娜。
见要不时拿出刀刃,马克以为她是因为不能摸刀而心生不满。但却不是这样。她是因为开始对刀刃产生恐惧之情,为了否定这些情绪而不断谈论有关刀刃的话题。
但与要最亲近的马克没有发现她的状况。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要自己从马克的怀中离开。若不是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就是觉得自己一直被抱着很丢脸。
基本上要已经停止哭泣了。马克打算出声问候时——
喀——隔壁传来巨大声响。
然后是粗暴的开门声。似乎是出事了。马克瞥了要一眼之后奔往隔壁。正打算开门时,门却自行开启。
「洁诺芭……?」
站在门后面的是洁诺芭。不知为何她困扰地别开了视线。
「(黑衣),看来我们被摆了一道。」
「摆了一道?」
洁诺芭退开一步,让马克可以看见屋内的情况。眼前是桌子被掀翻过去的景象,没看到耶露蜜娜的身影。
「耶露蜜娜呢……?」
「被带走了。」
「这——你明明就陪着她……!」
见洁诺芭毫不掩饰地这么说,马克差点咬人。但洁诺芭也不是耶露蜜娜的仆人。责怪她才真的是搞错对象。
发现这一点的马克调整呼吸。房里也不见瑟莉亚的身影。
「瑟莉亚小姐呢?」
「追出去了。但她的能力应该不适合用于追踪吧?绑走耶露蜜娜的应该是逢魔。因为她在眼前突然消失,然后就这样被带走了。」
「……为何要抓耶露蜜娜?」
一开始交手时耶露蜜娜也在身边。如果要绑架,那个时候的危险性应该更低。
「天知道。我不可能知道。」
「不追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拜托我治疗要。她怎么办?」
确实,洁诺芭光是答应治疗要,马克就该感谢她了。但是马克的能力很难捕捉透明化的逢魔。现在张设在这个房子里面的影子,就轻易地被他突破了。
逢魔抓走耶露蜜娜想干什么?在不明白对方意图的情况下,根本判断不出可能前去的地方。马克呻吟着,要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洁诺芭,能不能靠你的能力追踪?」
「要……」
「喔?真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暂时动弹不得呢。」
洁诺芭的声音像是发现有趣的研究对象一般开心。要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按着胸口。
「这么一说……其实身体感觉挺轻盈的。」
要的失血量相当大。照理来是应该动不了才对。
马克歪着头——发现自己手臂的痛楚也消失了。
「伤口……愈合了……?」
马克解开绷带之后,才发现被逢魔砍伤的伤口已经消失无踪。
——是耶露蜜娜的歌曲造成的吗……?
将「不存在之物」重新编织出来的(阿尔斯·马格纳)——过去耶露蜜娜曾吟唱过歌曲,也展现了将开始崩塌的岩山复原的强大能力。
方才耶露蜜娜暍出摇篮曲。应该也夹带了些许(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吧?洁诺芭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马克和要——
「这个有意思。是(精灵容器)的力量吗?有如此万能的力量存在于世上吗?」
然后将试探的眼神投向马克。
「你想怎么办?如果已经没必要替要治疗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你的下一个请托。」
马克看了看要。
——要已经无法作战。
她害怕挥剑——马克当然不能带这样的要出去,但也希望避免让现在的她一个人落单。
马克烦恼了一会儿,才面向洁诺芭。
「洁诺芭。我想找到耶露蜜娜,请你帮忙追踪逢魔。」
「可以。我接受……但她怎么办?」
「我、我……」
马克轻轻握住害怕地缩起身子的要的手。
「要。请你在这里等我。」
马克只能这样选择。要受伤似地低头。
「我会带耶露蜜娜回来。所以你只要等一下下就好。请你相信我。」
「相信……?」
「我会找回你的容身之处。不管是要舍弃剑,还是想找寻活下去的意义,都可以让你安心地好好考量的那个容身之处。」
要张口结舌,洁诺芭在一旁咯咯地笑了:
「哈哈哈。这简直是爱的告白啊。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被洁诺芭消遣,要像个纯情少女似地红透了脸。
——爱的告白——被这样说,马克当然不可能毫无感觉。刚刚才被瑟莉亚狠狠地玩弄过。马克确实把要当成女生看待,认定她是个女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耶露蜜娜可以恢复原状。
马克无所畏惧,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两个都要。我要让耶露蜜娜恢复原状,也要保护要的容身之处。只要都做到就可以了。我可是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啊。」
他这么回答之后,洁诺芭觉得很有意思地笑了。
「真贪心、真傲慢。但这样才对。身为吾友的你,是不论碰到什么障碍都要一边笑着一边踩过去,与黑色非常相称的契约者啊。」
洁诺芭带着意有所指的笑容,往夜晚的贫民窟前去。
没错——时间是夜晚。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魔法师)肯定会后悔的吧?偏偏选在这种时间绑架耶露蜜娜。马克打算效法洁诺芭离去,要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
「马克……」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面对不安地仰望自己的要,马克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弯腰。
「别担心。罗季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不,不是这个问题……」
要不知为何红着脸嘟囔着。后来才死心地放手。
「好吧。快去。你要找回我的容身之处对吧?」
尽管有点疑惑,但因为洁诺芭还在等着,马克便迈入夜晚的城镇——
甚至没有听见身后的要所嘀咕的话语。
「真卑鄙。你到底怎么看待我的,就不能说清楚吗?」
※
张开双眼,周围显得相当黑暗。太阳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下山。
这里是哪里?自己不在房间里面,地面有着土壤和沙粒。抬头一看,头上有一个大大的东西遮住天空,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座桥。看样子是白天看过的那座建设中的桥梁。
「你醒来了吗?」
自己因为不熟悉的声音而颤抖了一下,立刻看到身边有一个东洋青年的身影。没看到马克、要、洁诺芭等人。
耶露蜜娜这才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
现在的自己要是没有马克等人帮忙,根本连上下左右都无法分辨。当然凭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被绑架的话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耶露蜜娜僵着身子这么问,青年觉得很麻烦似地回答:
「不怎么样啊?我只是受人之托成为绑架犯,没接到除此之外的委托。」
青年以真的一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的样子回答之后,换耶露蜜娜傻眼了。就在两人这样一问一答的时候,耶露蜜娜发现自己的手脚也没有被绑起来。对方对待她的态度,简直就像即便她转身逃跑也无所谓似地毫无紧张感可言。
总之,对方似乎真的无意加害自己,所以耶露蜜娜一鼓作气地问了:
「委托……绑架我之后有谁可以得到好处吗?」
「呃……啊啊,不不,不行。我基本上是个契约者,不能随意说出委托内容。」
这口气听起来好家如果有充分理由就可以说的感觉。
「那么如果我在这里说我要雇用你的话,会怎样呢?」
青年这才第一次看了耶露蜜娜的脸。
「真惊人……没想到你很大胆呢。」
「……怎样?」
觉得不能再给马克等人添麻烦的耶露蜜娜这么问,青年只能搔搔头。
「唔——嗯……这个嘛,如果你愿意听听我的请托,那我就可以接受你的委托。」
「请托……?在那之前,我不叫『你』,我叫耶露蜜娜。你的名字是?」
「我是逢魔。是个乡下人。没有姓氏,耶露蜜娜小姐。」
据说在曲都,一直到上个世纪都还处于平民无法拥有姓氏的社会环境之中。想起姊姊曾经说明过类似的情况,耶露蜜娜就明白了。
「所以,你的请托是什么?」
青年——逢魔露出腼腆的笑容。
「可以请你唱唱歌吗?」
「唱歌……?」
「那时候的歌,是耶露蜜娜小姐唱的吧。再一次……不,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听下去。」
「这……我是无妨,但为何要这样?」
被她这么一问,逢魔露出寂寞的笑容。
「我想起那个女孩了。但随着时间经过我又会忘记。好不容易想起来,但我却已经开始遗忘。我根本就不应该忘记……只有在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我可以很明确地想起来。」
只是听了歌就能够想起来,真有这种事情吗?耶露蜜娜歪着头,逢魔露出空虚的笑容。
「哎,我知道这种时候叫人唱歌是强人所难啦。」
「不是这个意思……」
要在别人面前唱歌有点丢脸耶。
「请问,那个人跟你是情侣吗?」
逢魔忍不住失笑。
「情侣啊……当时的我们都还太稚嫩,想不到那个方面去吧。总之,感觉应该有点像兄妹吧?」
——兄妹——头又稍稍痛了起来。
逢魔似乎察觉了耶露蜜娜的状况,担心地看了过来。
「你没事吧?」
「嗯,还好……我没事,只是头有一点痛。」
「被打到了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对你动粗。」
他的口气听起来太不确定,让耶露蜜娜有股不协调感。
「那个,是你绑架我的吧……」
这么一问,逢魔才一副自己说漏了嘴的样子。
「别介意。我只是很健忘……总之话说回来,公主……大家都管那孩子叫『公主』。在我的村庄只有我跟公主两个小孩,所以我们常常一起玩耍。」
——吱呀……?
因为这情况跟听过的内容太酷似,耶露蜜娜露出抽搐的笑容。
「那个……该不会那位公主后来成了祭品?」
耶露蜜娜战战兢兢地这么问,逢魔露出打从心底惊讶的表情。
「你可以看穿他人的心思喔?」
——你这么觉得?这位先生,你当真这么觉得吗?
耶露蜜娜脸上滑过一滴汗水。然后发现了一个疑点。
——他没有发现我跟要在一起吗?
耶露蜜娜应该是在离开要的房间之后被绑架的。很难想像他没有发现待在房间里面的要。
——难道是因为有其他伙伴?
从他刚刚说话的口气来看,至少应该还有一个同伙。逢魔也没发现耶露蜜娜正思考着这些,迳自说了下去:
「也罢。没错,就是这样。公主偏偏成了牺牲的祭品……然而在最后却为了不让我担心而对我微笑。」
头又开始痛了。还多了反胃的感觉。听要述说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个故事不知为何让耶露蜜娜听着听着就很不舒服。
「我啊……当时应该要保护好她的。应该带着她一起逃跑的。」
——应该一起逃跑——
感觉好像看见熊熊燃烧的洋房。
然后自己像要逃离该处一般,强硬地拉着某人的手。
「但是,我却迳自逃跑了。当时公主或许还有救,但我却只想着自己……等我下定决心要跟公主一起逃跑,都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明明就逃不掉。
耶露蜜娜是为了(阿尔斯·马格纳)而被养大的。然而她却没有发现这一点。
「当我去到祭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公主早已不是人类。但是,还有机会能一起逃跑。而我却——」
被甩开的手。
责备自己的、跟自己同样色泽的双眼。
以及——
「而我却——砍了公主。」
然后,少女想起了一切。
——啊啊……原来如此啊……
自己跟姊姊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然后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有股强烈且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觉,以及,为何自己的双眼带有契约者特有的阴影。
「我问你,如果公主还活着,你想怎么办呢?」
——姊姊想把我怎么办呢?
耶露蜜娜对逢魔投以求救的视线,逢魔只足仰望着昏暗的天空,露出死心的笑容。
「她应该很恨我吧……」
——憎恨——姊姊憎恨我吗?
一阵刺痛——截至目前为止最剧烈的头痛一闪而过。
眼前景色扭曲。
耶露蜜娜知道(阿尔斯·马格纳)又开始把自己往里面拉了。
在少女眼眸中闪烁的契约者阴影——那是背负着黑暗,吸引了异能的迷途之子的印记。
「我很想听听耶露蜜娜唱歌呢。但我似乎也没时间了。」
在被沉重的眼皮渐渐封锁的世界之中,感觉好像瞥见了圆眼镜少年的脸。
对少女说——你就是你——这番话的少年。耶露蜜娜求救似地朝他伸出手,然后坠入黑暗的深渊之底。
※
洁诺芭有如猎犬一般奔过夜晚城镇。马克追着她,来到了白天放置洁诺芭棺材的施工现场。
洁诺芭直接来到土堆下面,马克也跟了过去。
在桥下,青年——逢魔确实站在那里。像这样面对面,会觉得他只是个不抱任何恶意的青年。
在他身边——土堆的斜坡上,躺着一位身穿灰色洋装的少女。少女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松弛的手脚看起来没有任何力量。
马克打算靠过去,洁诺芭却抓住了他。
「(黑衣),我接受的委托是带你过来这里。没有错吧?」
「嗯嗯。到这里就足够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那么,我要求报酬。」
报酬——根本忘了这件事的马克忍不住咂舌。只要委托契约者做事,自然就得付出报酬。既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这个要求,想必是马克会拒绝的报酬内容。
马克确认似地点点头,洁诺芭露出满足的微笑。
「我想要的报酬是,今天一整晚都不要妨碍我。」
「……你想做什么?」
洁诺芭就算跟逢魔同盟,马克也有信心应付得来。但如果她说不要妨碍,那又是另外一种状况了她有可能就这样带走耶露蜜娜。
或许是察觉马克的担忧了吧?洁诺芭感到意外似地睁大眼睛。
「没有啦。我不打算太乱来,只是他手上的东西要归我。我想表达的只有这个。」
逢魔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因为没有刀鞘,所以只能用破布缠住刀身。看样子她想取得的是要的那把刀。
马克死心地点头。
「没办法了……需要帮忙吗?」
「哈哈哈。别小看我。我只是接收报酬,不见得要从你手中得到啊。」
「不过,你现在没把,棺材。带在身边吧?」
大概因为马克拜托洁诺芭追踪逢魔,所以她没有带着平常总是寸步不离的棺材。
「不需要。他的能力跟我很合拍,连打开棺材都不用。」
洁诺芭这么说完,便往逢魔的方向前进。
马克一边看着她的举动一边往耶露蜜娜身边走去。虽然有点介意洁诺芭的说词,但基本上还是要谢谢她帮忙对抗逢魔。马克的最优先事项是带回耶露蜜娜。
「耶露蜜娜。」
抱起她之后,耶露蜜娜发出轻微呻吟。路上的路灯照不到桥下。虽然没有确实地确认过,但应该没有太严重的外伤。
看到耶露蜜娜平安无事,马克安心地呼一口气,洁诺芭正与逢魔对峙。
「逢魔,又见面了呢。」
「你是洁诺芭……吗?原、原来是这样的打扮啊。」
洁诺芭跟逢魔似乎彼此认识,但逢魔却一副现在才察觉的口气。
「哈哈哈。在夜晚的黑暗世界里,你总算理解我有多么美丽了吗!」
「不……抱歉,我没办法。」
尽管现在已经接近冬天了,但全力奔到这个地方来不可能不出汗。说起来洁诺芭的「血」,是愈使用就愈容易提高体温的能力。也就是说,现在洁诺芭的脸上又出现化妆糊掉的惨状。
虽然对倾全力抗拒的逢魔产生一股亲近感,但马克还是默默旁观。
马克也是个契约者。不能毁约。洁诺芭既然已经完成马克的委托,那马克就必须支付相对的报酬。
「哎,我想平凡的你难以亲近位于黑色顶点的高贵的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也不喜欢无意羲的斗争。好了,把手上的剑给我吧。」
这举止已经完全无视他人的说词与对话了。逢魔害怕地后退,但还是开口反抗:
「抱歉,这不能给你。该拥有这个的人不是你。」
逢魔用左手重新抱稳刀,另外一只手握着武器。鞭子般的剑——姑且叫它刀鞭吧——果然像条鞭子似地卷成圈状收纳着。
「如果我说,我会把它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你也不肯给我吗?」
洁诺芭诡异的说法令逢魔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如果不是由我亲自交出的,就没有意义。」
「真遗憾。」
洁诺芭拨开挂在肩上的黑发,逢魔的刀鞭「锵」的一声解开。
然后——这就是信号。
「迷惑吧——(凭黄泉)。」
「诅咒吧——(迪鲁·多雷)。」
逢魔的身影变得朦胧,洁诺芭则是直直地冲了过去。
洁诺芭以不带犹豫的脚步往逐渐消失的逢魔冲过去。然后——
唰——刀鞭破风的声音。
「躲开了——?」
发出狼狈声音的是逢魔。在刀鞭响起声音的同时,洁诺芭已经跳起来了。
「即便是我,会痛的还是会痛。可不会白白让你砍啊。」
着地后的洁诺芭就这样以锐角角度往旁边跳开,然后又冲刺出去。
刀鞭的攻击范围很大,加上看不见,所以根本无法闪躲。但洁诺芭却轻易地躲开了。从来没有人攻破的领域被侵犯,逢魔根本无计可施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
在逢魔发出狼狈声音的同时,洁诺芭已经露出富有把握的笑容。她像是抓来什么似地抓住空气,然后顺势扭转身体。
轰——沉重的声音响起,桥墩被挖开一个大洞。
桥墩的凹陷范围逐渐扩大,渐渐变成人形。看样子逢魔被洁诺芭扔到桥墩上了。
「你的剑上已经沾了我的血。你认为可以自在控制血液的我,无法察觉自身的血吗?」
可以在他人身上附加再生能力的洁诺芭的「血」,就算离开母体也还在活助着。既然是砍过洁诺芭的剑,那等于将自身存在完全泄露给洁诺芭了。
然后,将逢魔扔了出去的洁诺芭,手上已经握着长刀。
压倒性的差距——即便不谈能力的优劣,两人的力量差距还是这么大。
「好啦,这个我就带定了。」
洁诺芭抱着刀满足地宣告。几乎埋进桥墩似地靠在桥墩上头的逢魔勉强起身。
「等等……别擅自结束。」
「不,结束了。我没必要留在这里。但还有人有事找你。」
洁诺芭这么说完后看向马克。马克无奈地苦笑。
「再见。好好享受夜晚吧。」
丢下这句话之后,洁诺芭奋力跃起。硬底靴子「喀」一声落在桥梁的栏杆上。从土堆下端一口气跳到桥上的跳跃力。如果不是天色已暗,肯定春光外泄,这种行径让马克看不下去。
「我叫你等等!」
逢魔打算追上正要这样离开的洁诺芭而起身。马克对他投以困扰的笑容。
「啊啊,等等,要等一下的是你。我还有事情找你呢。」
马克离开耶露蜜娜身边这么说,逢魔不爽地咋舌。
「迷惑吧,(凭——?」
铿——伴随清脆的声响,逢魔的帽子被打飞了。
被打飞的帽子钉在桥墩上。钉在上头的是一把银餐刀。当然是马克掷出的。
「我不太喜欢背后偷袭。」
只要逢魔的身影刚消失没多久,马克就可以准确命中。大概逢魔也了解了这一点,只能不情不愿地面向马克。
「你不是公主……要的同伴吗?」
「这个嘛。身为同一屋檐下的仆人,应该可以算是同伴吧。」
「既然这样——」
马克像是打断逢魔发言似地毕恭毕敬弯腰。
「我是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马克·马多克。我来迎接主人耶露蜜娜小姐。如果您愿意将小姐还给我,身为执事的我就准备告退了。」
「既然这样,就随你带走吧。我只是受人委托绑架她,除此之外与我无关。」
「多谢。那么我已经完成身为执事的工作了……不过我个人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马克的声音里头带着明确的怒气。逢魔八成也感觉到了,反射性地举起刀鞭。
老实说,马克也很难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待要的。
在要身边不需要装模作样,过去自己从未这么信赖过一个人。若说两人是朋友当然也算。马克理解她是一个女性,同时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看她哭成那样,当然会想保护她?
但是当马克注意到要的时候,总是又挂心起另一个少女。
第一个给予马克容身之处的少女。虽然还没有多做说明,但深邃的眼眸绝对不输给契约者。想让那个人偶一般面无表情的她面露笑容,这就是马克留在那幢洋房的唯一理由。
不管哪一个,都是马克在洋房袒找到的宝贵事物。
马克自己也不知道想拿她们怎么办,希望她们怎么做。
但只有一点非常明确。
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你——」
马克手中握住银小刀。
「——让要哭了。」
拿来当作战斗的理由,相当充分了。
※
燕尾服外套披在她的肩膀。
披着带有马克气味的衣服,要一个人枯坐在椅子上。
太阳似乎已经下山了。应该是贫民窟的这个地方,没有能够透过窗户洒入的自然光,屋里也没有灯光。
周围黑暗到如果不特别留意,会连自己是否睁着眼睛都难以辨别。即便要的眼力不差,也只能朦胧地看到家具一类物品的轮廓。与其说她实际看见了,倒不如说是凭记忆中的位置得出的印象。
要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能杀人——
明确地有这种自觉,是被约翰耶尔点破的时候。
——总觉得现在的你不可怕——
想想也很合理。害怕刀刃的契约者又能够吓唬谁呢?
拿掉剑与特异能力之后,自己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在那幢洋房里面不需要剑。剑是杀人道具。只要一握剑,就会毁了那个舒适的场所,又会回到契约者猎人的身分。所以自己所拥有的还是只有剑跟特异能力。
明明就应该抛弃一边,却两边都不想放弃。在无止尽地兜圈子之后,要变得没办法再握剑了。
——杀人没有任何价值——
马克对要这样说。就是因为这样,要才没办法说自己还能作战,没办法叫马克不要走,只能孤单地抱膝而坐。
——逢魔……
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契约者。更没想到他居然来到这块大陆……
他是要在故乡唯一的朋友。总是放任要要任性,最后砍了要的少年。
从被逢魔砍了之后,要就放弃当一个人类了。就是因为放弃当一个人类,所以要才能够活到现在。
世界没有接纳要。
所以要也排斥世界。
只要排斥世界,不接纳任何人,也就不会输给任何人。
她挥舞着俨然已成空壳的暗乃守。梦想着这把刀总有一天会折断。
只是不断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最后来到一个地方,遇到了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的对手。然后——
——没想到你是女性——
想起困扰似地这么说,并击败了自己的对手面孔,要的脸又一下子泛红了。
——那个浑球……
最后的对手太强大。而且也太不留情。明明如此,但却带着一些人情味。
然后那个人对要说,她可以当个人类。
——请你也相信我——
马克是这样说的。
——当然相信你啊……
马克说会取回一切。包括要的容身之处和耶露蜜娜。
明明是这样,但要的内心却不知怎地想着逢魔。
当时想砍下去的对象是逢魔,让要心生迷惘。不,这已经不只是迷惘,而是失去自我了。
关于故乡的回忆,可以说全部都是跟逢魔在一起。那样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握剑一事产生的迷惘——契约者猎人时代的记忆——奉祀祭品的祭坛影像——许许多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涌出。
——你……是哪一位——
但有这种感觉的只有要。逢魔根本不记得要。
要其实并没有憎恨逢魔的念头。憎恨其实是一种很强烈、很花力气的情感。不管怎样憎恨,都没有消散的一天。如果抱着这种情感,迟早有一天会疲倦。疲倦之后就变得无所谓了。
她一直猎杀契约者,直到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为止。但她还是会牵挂逢魔,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恨他吗?还是想抓住回忆呢?
——都不是。只是很不甘心罢了……
在黑暗之中持续前行,总算遇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对象,第一次觉得想要活下去。但这样的念头却像没有任何意义一般被践踏殆尽。
这样很不甘心。加上那个人是过去喜爱过的对象,会更加不甘心。在没有办法报复之前被他人猎杀了,很不甘心。
然而,为什么自己却在这种地方抱膝而坐?
叽——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要的思考。
「……洁诺芭吗?」
好像有人开门。要可以从脚步声、呼吸、衣服摩擦等等的声音判断对方是谁。要经历过太多战场,已经彻底学会这种技能。
「要小姐,你在吗?真是的,怎么连个灯也不点……不过这里也没有电就是了。」
看样子果然是洁诺芭。她应该是跟马克一起出去的,但是没感觉到马克的气息。
「马克呢……?」
自己口中吐出迷途之子般的声音,让要觉得很羞耻。洁诺芭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从气息反应可以知道她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样子?我可不是来看你这么没出息的模样啊!」
看起来大概真的很没出息吧。要表现出自嘲的态度,洁诺芭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连提灯部没有吗?啧,麻烦死了。」
锵——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
洁诺芭好像打开了自己的棺材。对于习惯夜晚的要来说,她可以看见洁诺芭从棺材里面拖出某种东西。
「既然这里太暗,那我们就出去吧?」
不说点话就觉得很不安——居然已经连这点小事情都可以让自己不安了——要观察着洁诺芭的样子说道。
「这建议不错,但我有更好的方法.」
锵啷啷啷啷啷——与逢魔的刀鞭类似的金属撞击声。
「锁链……?」
发现物体真面目的要这么说,感觉在黑暗之中的洁诺芭笑了。
「——记得躲开唷?」
要在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并从椅子上跳开。同时,在黑暗之中,闪烁银光的某种东西以强劲的力道袭来。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彷佛大树折断般的声音响起,椅子、桌子、墙壁、门扉、地板和天花板等等,小屋的一切全都遭到破坏。
洁诺芭手中的「某物」毫不留情地破坏一切。要仰赖「依稀」的感觉,拚命地闪躲如暴风般吹袭而来的「某物」。
突然席卷室内的暴风——顶多维持了几秒而已。但如果身处这样的风暴之中,会觉得这短短的几秒简直如回水恒般漫长。
待钢铁风暴平息,要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明亮的月光从头上洒落。
天花板……不,整间小屋被毁得片甲不留。在小屋里的要毫发无伤。这如果不是奇迹,就是洁诺芭手下留情了。
「怎、怎么搞的?」
周围聚集了一群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应该是罗季的部下吧?负责守卫的小屋整间消失,理所当然会慌张。
「哈哈哈。爽快多了。」
洁诺芭笑得爽朗。粗大的铁链在她身边钩出圆圈。一圈一圈约有大人的手掌大小,直接命中的话绝对会要人命。铁链前端有着墓碑般的巨大十字架。应该是原本嵌在棺材盖子上的吧?
流星锤……?虽然不完全是,但这很明显不是人类可以使用的重型武器。
「是、是契约者!」
黑帮份子们纷纷拔枪。大概认为挥舞着凶器的洁诺芭是敌人吧?虽然这个判断没错,但举动却是大大失策。
「住手,还不快跑!」
要的制止慢了一步。洁诺芭轻松地舞起流星锤。
哗啦——仅存的小屋残骸轻易地遭到粉碎。
被碎片直接命中的黑帮份子们发出哀嚎倒地。虽然应该都还有气,但大概断了一、两根骨头吧。光是被碎片打到就有这么强大的威力。如果直接命中应该会变成绞肉。
洁诺芭满足地看着碍事的人消失,往要这边看过来,丢出一个东西。
咚——发出闷响插在地上的,是要非常熟悉的刀——暗乃守。
「我把你的武器取回来了。这下子你就没问题了吧?来,实现我的愿望吧。」
洁诺芭摘下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从面具下显现出来的,是切断左眼般划下的一道伤痕。看来另外半边脸的化妆就是配合这道伤口弄出来的。
「那道伤……是我砍的吗……?」
「哈哈哈。凭我的能力也无法让这道伤复原。这是我成为契约者以来第一次受到的伤。可别跟我说你没印象啊?这对我来说是相当屈辱的。」
要无力地跌坐在地。
——你在哪里见过我吗?——
要是认真地问。也就是说她真的不记得。
——所以我做了跟逢魔一样的事情吗……
因为被逢魔砍了,所以现在要明白。如果砍了自己的人不记得自己,会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情。
——我会找回你的容身之处——
马克虽然这么说,但这件事情得要自己去面对。
要死心似地站起身子,拔出暌违了两个月的爱刀。
刀的刃部已经严重破损。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要总是想折断它,更别说最后还让它掉进急流之中。没有折断真的是侥幸。
「对。这就对了。来吧,让我们为那一天的事分出胜负。」
要将刀尖指向挥舞锁链的洁诺芭,咬紧嘴唇。
——必须找出答案吗?
是要舍弃剑?还是重拾剑?或者,有没有除此之外的道路可走?
※
「不要——妨碍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逢魔大吼着挥出刀鞭。马克面带微笑,不闪不躲地看着那个玩意儿杀过来。
刀鞭在接触到马克之前就像静态画面般停了下来。
马克稍稍调整眼镜,很无趣似地小声说:
「果然,你可以砍到要,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过去交手的时候,马克直到最后都看不清要的刀法。但面对逢魔的时候,他却可以轻松地随意拦截。
马克抬起一只手弯腰,做出欢迎客人般的动作。
「请。请你使用能力。我可以等你的能力生效。」
逢魔吐出带有怒气的声音:
「你是白痴吗?你的能力是影子吧?凭你阻挡不了我——迷惑吧,(凭黄泉)。」
彷佛回应呼唤似的,逢魔的身影消失。马克挡下来的刀鞭也渐渐变得透明。
到了夜晚,马克能力的限制就会解除。有效范围飞跃性地扩大,使用能方也不需要停下脚步。但那还是不会超出「影子」的范围,对透明化之后不会产生影子的逢魔无法有所作用。
即便如此,马克还是带着悠哉的微笑,也不慌不忙,非常绅士地等待逢魔的能力产生效果。
待逢魔的身影完全透明之后,马克轻蹬地面,藉此抖掉裤子上的灰尘。桥下的风势强劲。周围堆着几座小土堆山。土堆上积满尘埃。
大概觉得马克的举止太游刃有余,逢魔也没出声警告——
咻——刀鞭破风而来。
已经无法确认逢魔人在哪里了。路灯照不到的桥下一片昏暗,凭马克的糟糕视力,就算逢魔不透明化他也几乎看不见。加上没有影子,根本不可能用能力阻止逢魔。
明明应该办不到的——但马克只是冷静地将身体稍稍往前弯。
风声割过头顶,几根头发飞舞在空中。刀鞭不是什么锐利的武器。头发被扯断的痛楚让马克稍稍绷紧了脸。
「这把刀真有够钝的。我有点同情被这种东西砍到的人。」
马克叹息。困惑的声音伴随风声传过来:
「你……看得见吗?」
「你是指什么呢?」
见到马克装傻地歪头,那人无法做出任何反驳。虽然混在风声之中,但大概觉得继续暴露自己的位置会更加不利吧?
对契约者或是在黑社会打滚的人来说,这都是理所当然的答案。甚至该说如果逢魔继续随意地暴露行踪,连马克都会觉得他不配当对手。
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咻——刀鞭破风而来。
在这个瞬间,马克稍稍往左边移动,隔了半秒脚下的地面随之炸裂。
马克接着按住眼镜,往旁边奋力跳开。随后他方才所站的位置被某样东西翻搅,挖出一个大坑。
以平稳的脚步落地的马克,凝视着那块地面发出感叹的声音:
「动作相当奇特呢。简愎就是蛇。」
打到地面的刀鞭像蛇一样扭动,袭击马克的脚边。马克记得自己小时候玩跳绳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并且觉得很有趣。
尽管逢魔已经完全变成透明了,但还是被马克彻底看透。可以感觉到他正无声无息地非常吃惊。
「哎呀……?该不会这样就没了吧?」
马克期待落空般地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逢魔终于忍不住怒吼了:
「你、你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躲得开我的剑!」
「唉……我应该没有义务回答交战对手的问题。」
马克一边露出微笑,一边故意刺激对方神经似地反驳。确认逢魔说不出话之后,马克带着悠哉的笑容回答:
「你说的没错,我的能力是影子。只要有影子存在,我就可以掌握任何事物。」
有如在展示周遭环境般,马克张开双臂。
「这是……?什么?」
周遭充满尘埃。但尽管强风吹拂,这些尘埃却没有丝毫变化。跟照片上的云朵感觉很类似。停滞不动的沙尘看起来就像巨大的东洋甜点棉花糖般。
马克就是抓住这些沙尘的影子。
马克的能力——影子无法束缚液体和气体。被卷到空气中的沙尘虽然确实有影子,但影子太细小了,没办法顺利地抓住。
抓住这些难以掌握的沙尘之后,风虽然吹不动,但只要施力移动就可以将束缚解除。
然后,这微小的干涉还是无法抵抗逢魔透明化的能力。透明化之后碰到沙尘就会将之挥开,沙尘也无法拦阻刀鞭的轨道。
但就是因为束缚会马上被解开,才能藉此看穿逢魔的刀鞭轨迹。以马克的视力虽然无法看出细微的变化,但解开束缚就代表影子移动了,对马克来说就像背部被搔了一下,能够立刻察觉。
「我只是模仿了要的作法……比想像中顺利呢。」
要以能力侵蚀整块地面,铺设出可以看破进入这个领域一切事物行动的结界。如今马克也利用影子模仿这种作法。
——不过只能在晚上使用呢……
白天他只要一移动脚步就会解除能力。另外影子也无法扩展到这么大的范围。虽然只要有接触就可以固定一般的物体,但要固定沙尘这种一整片的东西就必须让影子覆盖一整个大范围的面积。只有在解除了限制的夜晚才能够使用这招。
逢魔八成理解到自己打一开始就被困在结界中吧?他发出惨叫似的声音: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遭的风颅抖了。
咻咻——咻咻——破风只剩接踵而至。从这不成招的乱七八糟声音可以听出对方只是胡乱地挥动武器。
马克傻眼地叹气,但依然明确地躲开。
「已经够了吧?我知道你的程度到嘟里了——撕裂吧,(古夫·林)。」
马克低声这么说罢,(古夫·林)的影子一口气破坏了周遭的影子。
啪吱——桥身发出清脆的声音开始崩毁。马克的影子干涉了桥的影子。
然后理所当然地,桥的碎片往马克等人的头上洒落。
喀吱——伴随着闪亮的火光,刀鞭被打飞。
落下的木片没有掉落地面,静止在空中。马克在掉落的途中重新掌握了碎片。被马克的影子限制的物体不会受到来自外界的干涉。足以化身为不管施以怎样强大的冲击力都不会遭到破坏的坚固盾牌。
铿——铿——被停滞在空中的强固盾牌遮蔽,刀鞭只能空虚地击出火花。
马克缓缓地往持续进行无谓抵抗的逢魔方向前进。沙尘将透明化的逢魔钩出一个空白的轮廓,告知了马克他的位置。
一步——弹开刀鞭的桥梁碎片,像是对主人俯首称臣一般为马克开出一条道路。
又一步——周遭飞散的火花停止,沙尘的空白区块随之移动。但他才移动不到一步的距离就被木片阻拦,停下了动作。
再一步——无处可逃,挥出的刀也无法命中的逢魔,只能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胡乱挥舞手臂。
然后到了最后一步——马克来到人形空白的前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逢魔空虚地挥出火花做了最后的抵抗。
马克在他正前方堂堂地往后一扭身,猛烈挥出一拳。全身肌肉像拉紧的弓弦一样嘎吱作响。然后——
啪啦——使出浑身解数的这一拳,轰进不见人影的逢魔身上应当是脸部的位置。
沙尘画布被一片透明的痕迹抹过。飞出去的逢魔就这样撞在桥墩上滚倒在地。倒在地上的他渐渐浮现出颜色。看样子挨了一拳使他的能力解除了。
马克确认到他的身影之后,取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收在胸前口袋里。
「刚刚这拳是要的份。」
他这么说罢,以沉稳的脚步朝一边呻吟一边打算起身的逢魔身边走去。
「在地上睡觉会弄脏衣服喔。」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担心逢魔,但实际上充满怒气的语气背后的意思是「还没完呢,你快点给我站起来」。
遂魔也是个契约者。虽然胜负已分,但他还是勇敢地站起来挥舞刀鞭。
啪嘎——清脆的声音响起,刀鞭随之粉碎,只要透明化解除,就没有马克的影子无法破坏的东西。
逢魔尽管愕然,还是握紧只剩下一把刀柄的刀鞭,不死心地挥下。
那是没有任何力量的空虚反击。马克也没有闪躲逢魔这最后一招,选择正面迎击。拳头命中他的脸,嘴角破裂,但也只是这样。想把马克打倒实在力道不够。
马克用双手揪起逢魔的领子,接着使出所有背部肌肉的力量将上半身往后仰。然后——
碰——马克使出浑身解数的头锤,毫不留情地直接命中逢魔的脸。
逢魔一边发出呻吟一边颓倒在地。马克冷冷地俯视这样的逢魔,口气冷淡地说:
「这是你连累耶露蜜娜的份。」
马克的额头滴出红色的液体。是鲜血。完全没有控制力道使出的头锤,让马克也把自己的头给撞破了。
——明明人就在身边,却眼睁睁看着耶露蜜娜被绑架。
抽痛的额头其实也是惩罚自己的无力。
马克揪住在地上打滚的逢魔,让他站起来。
「然后这是——」
「——马克!」
正打算挥下拳头的马克,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瞬间停下动作——
战战兢兢地转头,就看到一头金发摇曳的少女坐起身子。
「……已经够了吧。你是我的执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