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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第二章 骚乱的季节)

    当今贾鲁卡托尔皇朝比盖罗的帝王

    蛮帝戈尔格洛伊斯,

    有三名候选继承人。

    分别是萨米尔·塔尔齐、沃尔坎·路德,

    以及加拉琳娜·奥罕。

    将会从这三人之中选出舍弃母姓,

    冠上贾鲁卡托尔姓氏的下任帝王,已是毋庸置疑的事。

    对比盖罗而言,隔着山脉的邻国亚默德,

    无论在俗世上和宗教上,

    都是迟早必须打倒,势不两立的敌人,

    而比盖罗或许唯有在这个时代,

    才有机会掌握这块大陆的霸权。

    从面向南海的异国买来的香,香味充满了整个大厅。是最能令加拉琳娜心情平静的香味。在赐给加拉琳娜的小宫殿里,不论是大厅还是回廊,几乎每一处都焚烧着这种香。

    人们称这座小宫殿为奥罕宫。既是戈尔格洛伊斯的第六夫人梅菈哈特·奥罕的住处,也是加拉琳娜生长的场所。当然,这座宫殿的主人是加拉琳娜的母亲梅菈哈特,梅菈哈特原本就身体虚弱,或许是儿子法提死于罗马里克的事情带给她沉痛的打击吧。最近几乎卧床不起,由长女加拉琳娜代替她管理这座宫殿。

    「……以前曾经拿起短剑对付刺客的女中豪杰梅菈哈特,如今也苍老了许多啊。」

    加拉琳娜探望完母亲回到大厅后,坐在使用大量上等羊毛的坐垫上,叹了一口气。

    「都说越是笨拙的孩子越是惹人疼,法提的死真的带给她那么大的打击吗?虽然同样身为女人,但小弟我实在无法理解呢。」

    「要是大姊(zi,注个音)姊妳不在了,我也会心情低落,卧床不起呢。」

    伊莲娜懒洋洋地趴在加拉琳娜旁边,啃着炒过、洒上盐巴的杏仁,嘻嘻笑道。宛如出生以来就是这个国家的人一样,非常自然地穿着比盖罗风的服装。对于这名天生个性自由奔放的少女来说,或许原本就比较适合比盖罗这种宽松、布料少的服装吧。

    「可是,能振作起来的人就会振作起来。至少就算母亲就这么死了,我也不会因此停滞不前。」

    「就算我死了也一样吗?」

    「很抱歉,我想也是一样吧。我是为野心和学术研究心而活的女人。」

    加拉琳娜戳了戳伊莲娜气鼓鼓的脸颊,怔怔地仰望天花板后,一群侍女便一个跟着一个朝她走来,而走在最前方的,是她的奶娘悠丝芙,也是梅菈哈特出嫁时陪嫁的侍女,管理这座小宫殿大大小小的杂务。

    「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到朝议的时间了。请您赶快准备准备吧。」

    「已经这么晚啦?」

    「因为您今天早上起得比较晚……好了,在这么重要的时期,可不能缺席朝议啊。」

    娇小又满脸皱纹的悠丝芙,拍了拍收,催促加拉琳娜。在母亲卧床不起的现在,敢以长辈的身分对加拉琳娜说话的,顶多也只有这位年过六十的老妇人了吧。加拉琳娜摇晃着她丰厚的头发,站起身后,忍不住打呵欠,开始脱衣服。

    「……餐点我回来再吃。不过可以帮我准备浓一点的咖啡吗?」

    「老妇立刻就去拿过来。」

    仕女们帮一丝不挂的加拉琳娜穿上参朝用的礼服。这件礼服装饰过多、不好活动,穿起来又闷热,加拉琳娜实在不怎么喜欢。

    「……这该不会是为了防止假装成忠臣,企图暗杀君主的不孝之徒,才发展成这种大体积的形状吧?」

    「公主殿下,请您不要每天早上都发同样的牢骚好吗?您可能觉得这种礼服很愚蠢,但您若是不遵守这项礼仪,就会受到百般刁难,王宫就是这样的魔窟。梅菈哈特大人过去也因为这件事吃了不少苦头……」

    「妳说的这段往事,我也不知道听过几百遍啦。」

    加拉琳娜耸了耸肩回应老人的唠叨,接着戴上亚默德制的眼镜。近年来,山脉北侧这类精细的玻璃工艺技术,发展得十分蓬勃。若是半世纪前倒还难说,但如今在这个领域,比盖罗大大落后神圣同盟诸国,这就是比盖罗的实际情况。

    「那么,大姊姊,我睡个回笼觉等你回来,你要快点回来喔。」

    「那可不行。」

    加拉琳娜啜饮了一口侍女端来的热咖啡,对伊莲娜说道:

    「你要学习比盖罗语。不要我人不在,妳就永远都无法和别人沟通,这样很伤脑筋。」

    「咦~~?」

    「我迟早都要妳成为我的左右手。钥匙妳认为只要会使用魔法就好,这个想法可行不通。」

    「公主殿下和伊莲娜小姐在说些什么,就算用那边的话说,老妇也大概猜得出一二。」

    悠丝芙狠狠瞪视着伊莲娜。伊莲娜虽然还无法流利地使用比盖罗语,但她是个非常傲慢狂妄的少女这一点,似乎不用透过交谈也能传达给别人的样子。就算摒除这一点,悠丝芙似乎也还无法完全信任这名加拉琳娜带回来的亚默德少女。

    「奶娘,麻烦妳耐心教她了。那么,伊莲娜,要好好学习喔。」

    加拉琳娜拍了拍相当于祖母的老妇人的肩膀,离开了大厅。

    比盖罗的首都马什哈德,位于广大草原地带的正中央。是座完全不考虑会受外敌袭击,没有濠沟和城墙,设计成几何图形的都市。首都的中央建有王宫,王族和王妃居住的小宫殿井然有序地配置在王宫外围的八个方位。小宫殿的外侧,则是罗列着重臣们的住所和兵营,包围住整个首都,并没有一般市民居住的区域。市民在离这座首都半里格远的地方,建造只属于他们的城镇。

    这座都城,从一开始就设计成政治中枢,专让国王和王族,以及重臣们居住的城市。也因此,尽管位于国家的中心,这座都城却非常静谧。顶多只会从远处传来士兵们练兵中的吆喝声,并没有人民充满活力的喧闹声。

    加拉琳娜在少女时期,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随着她渐渐成长、见过世面,才发觉自己的国家反而是少数派的例外。她至今仍然记得在她第一次越过山脉,造访罗马里克的时候,那股热闹的情景令她快要眩晕过去的事情。

    虽然加拉琳娜尚未造访过亚默德的首都鲁奥玛,但听说那里是比罗马里克更为寛广、民众更为众多,无论昼夜都充满活力的一座城市,令她内心雀跃不已 。而加拉琳娜在不知不觉间,梦想着要将自己出生的国都,改造成比亚默德更为繁华、热闹、人民笑声不绝于耳的大都市人民笑声不绝于耳的大都市。虽然有些奇妙,但比起自己的祖国,加拉琳娜更向往敌国的生活。

    「只仰赖权威治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父王和王兄们看来似乎还不明白……养活士兵的不是是国王个人的强悍,而是国家的经济能力,如果不认知到这一点,比盖罗永违赢不过亜默德,只个土地宽广的国家罢了。」

    加拉琳娜只带着两名侍女,命她们准备好献给父亲的慰问品,徒步前往王宫。即便是王族,进宫时,也必须手无寸铁,不骑乘马匹或搭乘马车前往王宫。

    比盖罗在传统上容易造成众多异母兄弟姊妹争夺王位继承权的局面,那些败者前进的道路往往下场悲场。因此,这座都城上演了无数次亲人之间以血洗血的惨烈暗杀剧。大多数的国家都不允许带剑晋见国王,而比盖罗更是彻底执行,原因就在于他们过去经历了太多这类的血腥悲剧。

    或许也是基于这个因素吧,进宫的王族和重臣们,通常不是赤手空拳就能把人殴打致死的壮汉,就是会带着魔法士当护卫。然而,唯独加拉琳娜与众不同。她之所以只带着仅仅两名既非刺客也非护卫,看来什么用场都派不上的待女陪同,就是要表示自己不需要带武器、刺客,以及护卫的强烈意志。

    「——嗯,是加拉琳娜啊。」

    带着近十名壮汉的高大男子,在王宫的正面大厅察觉到比较慢到的加拉琳娜等人,出声说道。

    「沃尔坎王兄……·你的品味还是一样差啊 。」

    加拉琳娜瞥了一眼那群秀出粗壮手臂的护卫男人,不客气地直接说道:

    「——亏你能带着那群看着都令人不舒服的家伙前往王宫呢 。小弟我真是搞不懂 。」

    「妳才是依然嘴巴悪毒呢,嗯……」

    沃尔坎·路德是蛮帝戈尔格洛伊斯第三夫人拉蒂法的长男 。对加拉琳娜而言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但他已经年过四十五岁,年龄的差距与其说是兄妹,倒不如说更接近父女 。戈尔格洛伊斯三十九名孩子中,属他最为年长,其他兄弟姊妹都得称呼他一声王兄,是王位继承人当中最有力的候选人。

    沃尔坎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是个不折不扣美男子,他轻轻挥了挥手,命今护卫们稍微退下后,便和加拉琳娜并肩走到大厅的内侧。

    「……弟弟的事情真是遗憾啊,嗯。」

    「什麽?」

    「是叫法提吗……梅菈哈特大人的独生子啊。妳的弟弟。」

    「喔……」

    「据说是在和亚默德的神巫对战时丧命的。」

    「没有那么伟大啦。是跟神巫的护卫官对战,被砍死的。」

    「嗯……妳还真是冷淡呢。不过,很像妳的个性就是了。」

    「我已经不是想要玩伴的年纪了。至少对我来说……我不需要没有用处的弟弟。」

    「不过,我听说梅菈哈特大人非常哀伤喔,不是吗?」

    「看来,这个世界上似乎有种没道理的法则存在呢 。从父母的角度看来,越不成才的孩子就越是可爱。我还真搞不懂呢。」

    「总之,我这几天打算过去探望她 。在梅拉哈特大人心情较好的时候——」

    「不用了,王兄。」

    加拉琳娜中途打断了沃尔坎的话。

    沃尔坎特别风流。上至半老徐娘,下至年幼的女童都逃不出他的魔爪,更悪劣的是,他甚至还喜爱美少年,尤其是皮肤白皙的男童。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有许多不善比盖罗语的美少年和美少女,在沃尔坎的小宫殿里工作。

    他说想要来探望加拉琳娜的母亲,大概也只是盘算着要来拜见以美貎闻名的梅菈哈特一面吧。

    「要担心病人的话,应该先担心父王吧。」

    「嗯——不过啊,父王也已经老了啊。」

    沃尔坎捋了捋他鼻子下卷翘的胡子,轻轻笑道。不仅不哀悼父亲的余命不多,反而还面露喜色。那是得知势必会名留比盖罗历史的蛮帝戈尔格洛伊斯的死期将近,隠藏不住对王座的野心,而露出的笑容。

    「沃尔坎!加拉琳娜!」

    一名熊一般的须髯大汉,从后方大步走到朝议厅前。他是第一王妃扎菲的长男,萨米尔·塔尔齐。

    「在众多孩子之中,父王只特地叫我们三人过来,代表终于要指名继承人了,是吧?」

    「你太心急了,萨米尔。」

    加拉琳娜和沃尔坎,以及一根肠子通到底、典型大老粗的萨米尔,是人称最接近比盖罗王座的三名王族。

    沃尔坎·路德利用母亲娘家庞大的财富为背景所拓展的人脉,已在宫廷内建立潜在的势力;萨米尔·塔尔齐的祖父是西方屈指可数的大部族的族长,萨米尔本身好战,受到士兵们的拥戴;而加拉琳娜·奥罕则是不厌其烦地利用与神教徒的交易道路,把新的概念和文物带回比盖罗的革新家——戈尔格洛伊斯虽然有其他的候选继承人,但有机会坐上王座的,可说是只有这三人。

    萨米尔本身拥有比沃尔坎的护卫还要粗壮的臂膀,他随随便便地拍了拍加拉琳娜的肩膀说:「——我趁现在先说好,等我成为新任国王之后,我想请妳组织一个不输给亚默德的魔法士军团!因为我完全不懂魔法的事情啊!」

    「你的心情还真是好啊……」

    加拉琳娜以讽刺的微笑回应他,老实说,比起沃尔坎,加拉琳娜还比较喜欢萨米尔的个性。光是听到萨米尔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能明白萨米尔知道自己的缺点是什么,也有老实请求加拉琳娜的帮助来弥补缺点的谦虚。反观沃尔坎,或许是因为年纪比其他兄弟姊妹大上一轮以上吧,是个自视甚高的傲慢之人。

    「那么,如果我坐上了王位,就请萨米尔王兄组织一个不输给亚默德的重装骑兵军团。」

    「那可真是有意思!如果诞生了比盖罗史上最初的女王,若是不借助我的力量,恐怕无法统率军队呢!」

    「嗯……你们年轻人似乎就爱痴人说梦呢。」

    沃尔坎有些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率先踏进朝议厅。

    这里原本是国王私下接见人时使用的小厅堂,但数年前,戈尔格洛伊斯卧病在床,便趁机将离自己寝室最近的这里,改造成朝议厅。

    ps 有一个“接见”,原文并不是这个词,但我实在不会拼写,就改成它了,不好意思。

    戈尔格洛伊斯将身体靠在必要时也能当成床铺使用的大沙发上,早已在等侯孩子们就座。大部分的重臣也已齐聚一堂。

    「来了啊……」

    戈尔格洛伊斯发出沙哑的声音呢喃后,蠢动着苍苍如雪的粗眉,对身旁的宰相使了个眼色。「那么……王子、公主都已上朝,立刻开始今天早上的朝议吧。首先要商议的,是有关亚默德的内乱。」

    「内乱?」

    在椅子上坐下,本打算歇一口气的萨米尔,瞪大了双眼,探出身子。沃尔坎也抖动了一下胡须,蹙起眉头。

    「你说亚默德发生了内乱?这消息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啊!」

    「因为加拉琳娜留在罗马里克的手下,昨天才传来这第一手消息……」

    「……这消息没错吗?嗯?」

    「黎明时分已经向商人们仔细打探,证实消息不假。」

    面对个性强势的王子公主,显得有些畏缩的宰相,抬眼望了一下沃尔坎后,又再次将视线落在手上的文件。

    「魔法院本院长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和她的儿子路奇乌斯,在鲁奥玛企图暗杀三名神巫失败,不知道逃向了何方……首都一时之间还发生了火灾,甚至造成出动军队灭火的骚动,现在骚动也已经平息了下来。」

    「『阳光之魔女』主导的暗杀剧啊……她不是应该受到现任国王的重用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事情你想破头也没用啊,沃尔坎。」

    萨米尔之所以敢直呼比自己大上一轮以上的兄长的名讳,大概是仗着自己是第一王妃的长男,也就是说,他是最接近王座的血统,这种根据薄弱的自信吧。

    「不管原因如何,亚默德的重要人物逃亡!一个是魔法院的本院长,她的儿子好像是皇太子的随侍吧?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应该立刻举兵越过山脉,攻打亚默德吧!不可错过这次敌国动摇的机会!」

    萨米尔抬起腰,用拳头敲打大桌子,极力主张。还真像个性好战的萨米尔会说出来的话。若是戈尔格洛伊斯再年轻一点的话,想必会带着这个遗传父亲打仗才能最浓厚的儿子,到处征伐各地部族。而萨米尔无庸置疑将会成为最有力的下任国王候选人吧。

    然而,现实中,萨米尔一次也没有随父亲征战沙场。因为萨米尔出生的时候,戈尔格洛伊斯早已平定各部族,建立起几乎和现在一样的版图。换句话说,萨米尔错失了身为戈尔格洛伊斯继承人声名大噪的绝佳机会。

    或许基于这个原因,事到如今还想要建立战功吧,萨米尔持续强力主张攻打亚默德。

    不过,沃尔坎却板着一张脸,闭口不语,以沉默否定了萨米尔的意见。其他重臣尽管提出各种意见,大多数还是反对出兵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样还称得上是比盖罗人、称得上是战神马里德的子孙吗!」

    萨米尔狠狠瞪视着重臣们,大声怒吼,但却没有人回应他。

    加拉琳娜心想,正因为他是萨米尔,才敢率先提议出兵吧。尽管他被视为有力的候选继承人,加拉琳娜却不怎么警戒萨米尔,正是因为他这可爱的单纯个性。

    聚集在此处的大多数重臣们,都有各自拥护的王子。虽然今天只传唤三名戈尔格洛伊斯的孩子进宫,但还有四个孩子拥有王位继承权。不只进出宫中的重臣们,大多数掌管地方政治的太守和统率驻防军队的将军们,也都支持某个王子,形成各个派别。

    作为拥护各个王子派别之首的重臣们,在这样的朝议上,也必须衡量国益与王子个人的利益来发言。看准亚默德政局动荡的这个时期进攻,就战争的理论而言绝对没有错,但同时也是一场大赌注。所以,想到自己拥护的王子,才反而没有人积极地支持这项策略吧。

    老实说,加拉琳娜也认为不该错失这个大好机会,应该攻打亚默德。只是,若是提议进攻亚默德,提出这项意见的加拉琳娜本身很可能被推举为进攻军的指挥官。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赌注。前往沙场这件事本身虽然危险,但恐怕除了萨米尔以外的其他人都注意到,在这个时期离开首都,在政治上会有何危险性。

    因为,万一戈尔格洛伊斯在各个候选继承人成为军队指挥官远征亚默德的期间驾崩,就时间上看来,势必无法出席继承人选定会议。而无法出席选定会议的王子,将会丧失成为继承人的权利。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还支持应建立战功,风险未免太大。

    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戈尔格洛伊斯,此时震动着胡须,开口说道:

    「……你要试试看吗,萨米尔?」

    「当然!」

    父亲直接对他说话,萨米尔浮现狰狞的笑容,点头称是。不过,这次换沃尔坎立刻反对:

    「请等一下,父王。」

    「……什么事?」

    「我认为现在立刻起兵,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你说什么,沃尔坎!」

    「怎么说……」

    「争战仍国家大事,光凭气势举兵,恐怕会徒让国力疲敝。」

    「亚默德局势动荡是事实!我也不是光凭气势就这么说!……况且,打仗最重要的,不就是天时吗!现在正是那个时机!」

    「嗯。你所说的那个天时,如果上天真的肯配合就好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沃尔坎王兄想说的是——」

    加拉琳娜拿下眼镜,擦拭镜片,发出叹息。如今已经大概知道萨米尔和沃尔坎的想法,若是只有加拉琳娜不发表任何意见,恐怕会被父亲误会她在观察哪一方有利,想趁机趋炎附势,会给父亲留下坏印象。

    「——里希堤那赫母子叛乱一事,有可能是为了欺骗我国的巧妙之计。」

    「嗯。不愧是加拉琳娜……天下人都知道,亚默德的杰弗伦十一世是个擅长谋略的人物。那么,与其妄信听来的传闻,做出草率的行动,多留一点时间深思熟虑又有何不可呢?」

    「……的确,我国要攻打亚默德,就必须越过卡多索山脉。光是做这项准备,就需要庞大的预算。」

    「没错,而且,如果这是为了引诱我军的策略,军队一旦越过山脉,就无法轻易地撤退,视情况,还可能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

    在萨米尔率领军队攻打亚默德一事即将成定局时,沃尔坎和他的支持者们便一个接一个开始提出反对意见,大概是事先预料到另一种层面的万一吧。也就是说,如果萨米尔在戈尔格洛伊斯健在时,在与亚默德一战建立战功,凯旋归来的话,他的地位将会比其他继承人高出许多。

    戈尔格洛伊斯原本就骁勇善战,若非自己卧病在床,他这次也肯定会主张由自己打头阵。对这样的戈尔格洛伊斯而言,会认为他满意主战派的萨米尔更胜于慎重派的沃尔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话虽如此,沃尔坎也无法提出自己要代替萨米尔指挥远征军这种话。因为沃尔坎十分明白自己没有什么打仗的才能。

    所以,沃尔坎才会诉说冠冕堂皇的理由,一面主张自己并非懦夫,一面牵制萨米尔出兵。

    「我不是不相信加拉琳娜的情报网……照理说,亚默德应该极力防止这个重要的消息扩散,可是却那么快就传到我国,反而令人起疑。」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十分可疑呢。」

    加拉琳娜随口附和兄长说的话,随后心中涌起一股幽愤之情。

    她之所以不表明态度,是为了看看两位兄长会出什么招,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她的父王会如何应对。不过,目前戈尔格洛伊斯听了两位王子的主张,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说出自己的判断。只要戈尔格洛伊斯金口一开,立刻就会拍板定案,无论是谁提出什么主张都毫无转圜余地,这就是这个国家王宫的惯例。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霸气地做出判断的戈尔格洛伊斯,却紧闭双唇什么都不说,虽然加拉琳娜也不想承认,但想必是因为——

    「是生病还是年迈的关系呢……无论如何,父王似乎变得软弱了。」

    加拉琳娜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她比想像中的还要失望,不禁垂头丧气。

    对她来说,过去的蛮帝戈尔格洛伊斯是绝对的强者,在她心中也必须是这样的形象不可。

    说到在这次的骚动中损坏最严重的建筑物,不用说,自然是布拉达缦特宫。

    虽然魔法院本院也因祝融之灾而损害不小,但实际烧毁的也只有屋龄最老的本馆,最

    重要的图书馆则是毫发无伤,其他分馆也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来修缮。

    不过,布拉达缦特宫损害的程度就大不相同了。布拉达缦特宫是用巨大的石头,以绝

    妙的平衡感堆砌而成,少说有九百年以上历史的壮丽建筑物。光是撤除大量的瓦砾,取得

    同样数量的新建材,就已经是非常繁重的工程,据说实际上最麻烦的,则是重新设计天

    花板崩塌一半以上的大厅。即使是大国亚默德,近一百年来也没有建造过如此大规模的

    宫殿,势必得从召集众多绘制设计图的设计师,以及能精密地堆砌石头的石工这步开始

    吧。

    「那个……比如说,宫中还保留着当初建造时的设计图——」

    「大概不可能吧。」

    夏琦菈没好气地对擦拭着汗水跟随在后的卡穆尼亚斯卿说道:

    「——建造当时,你这样不是等于在问有没有保留九百年前的设计图吗?那种东西几

    乎都是古文书嘛。要是现在才得到,那才是世纪大发现呢。」

    「这样啊……因为卡帕罗斯卿说,如果有当时的设计图,起码能缩短工期和节约预算

    ……」

    布拉达缦特宫位于「封印之丘」的中心,是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的圣地。此处遭到袭

    击一事非同小可,因此在施工的期间,加利德卿亲自指挥的军队重重守护着宫殿周围。

    四周因为警备的士兵和搬运瓦砾的工人们,充满了热气,宛如回到了夏天。

    「这不是巴贝尔猊下和卡穆尼亚斯卿吗!」

    加利德卿发现前来的夏琦菈,立刻下马。附近的士兵和工人们也因为「永世神巫」的

    来访而大吃一惊,连忙当场跪下,叩首行礼。

    「啊~~我只是来查看一下状况罢了,该怎么说呢,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事。我有事

    要跟加利德卿说,跟我一起来吧。」

    夏琦菈对四面八方挥了挥手后,便带着加利德卿和卡穆尼亚斯卿穿过大门。

    「——巴贝尔猊下,今天应该没有安排视察吧?怎么连卡穆尼亚斯卿都来了?」

    加利德卿疑惑地询问后,卡穆尼亚斯卿便露出难以言喻的苦笑,说道:

    「我还有其他一堆工作得处理,但猊下非要我同行……」

    「你在说什么啊。只要搬出跟我一起视察这个藉口,不就能摆脱那些囉嗦的贵族了?

    「一想到要跟那些贵族周旋,我的胃就痛了起来是事实没错……」

    「既然一样无法处理公事,在这里稍微转换一下心情再走也没关系吧?我也有许多事

    想和你商量呢。」

    「您想商量的……果然还是里希堤那赫卿的事情吧?」

    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目前仍身陷囹圄。虽然以卡穆尼亚斯卿为主的重臣们会定期

    审问他,但他对奥尔薇特等人的行踪和目的一概不知。

    「……我个人认为,里希堤那赫卿果然还是对本院长两人叛变的事情全然不知。从他

    为了保护柯斯塔库塔猊下和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对战,以及在两人反叛之前奉敕命离

    开首都等事情看来,几乎可判定他与本院长的阴谋无关。」

    「那你就这么对陛下报告不就行了。」

    「加利德卿,那可不行……要是这么做的话,二话不说就得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下一个阶段?」

    「就是那个啦,处刑。」

    「什么?」

    「所以说,要是报告陛下审问也问不出新事实的话,接下来就只能送上处刑台了吧?

    就算那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依然无法免除连坐的处分。」

    「那……那么,难不成卡穆尼亚斯卿三天两头地不断审问是……?」

    「是为了争取时间吧。」

    由于夏琦菈和皇太子强烈地要求,卡穆尼亚斯卿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无意义的审问。不

    过,这样拖延狄米塔尔处刑的策略,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虽然三位神巫、皇太子殿下和王妃殿下替里希堤那赫卿求情,但贵族们也不断催促

    必须尽快依法处刑——已经拖不了多久时间了。」

    「什么?我不是说绝对不能处刑吗?」

    「虽然猊下这么说,但一旦必须做出最后抉择,势必还是得依法处刑……就算是猊下

    的请求,这一点恐怕是恕难从命。」

    「我要找你们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若是平常,夏琦菈会选择在中庭的凉亭吹着风商讨事情,但很不巧的,因为大厅的清

    除瓦砾作业,工人们必须频繁地进出中庭。若是夏琦菈待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应该也不

    方便工作吧。

    「而且这件事也不好让侍女和随从听见。」

    夏琦菈带领两位大臣来到的地方是,隔着中庭,位于大厅反方向的一座小离屋。厨房

    、小水井和地下仓库都集中在此处,离宫的食物,也全是在这里烹调准备的。受到奥尔

    薇特袭击时,佩托菈带着夏琦菈躲过一劫的,也是这里的仓库。

    这里没有半个人影,夏琦菈请两位大臣坐在侍女们平常使用的简朴椅子上,自己翻出一

    瓶葡萄酒,从附近的橱柜中拿出三个啤酒杯后,倒入葡萄酒。

    「猊……猊下!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情!让我来吧——」

    「啊~~没关系、没关系。大叔倒的酒,我可不想喝。」

    夏琦菈用力将啤酒杯放到诚惶诚恐的大臣们面前,如此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以萨克踏着安静的脚步声前来。

    「不好意思,猊下,我来迟了。」

    「连……连殿下都来了!」

    卡穆尼亚斯反射性地从椅子站起来,深深地对以萨克低头行礼后,回头望向将手肘拄

    在桌面,悠闲地喝着葡萄酒的夏琦菈。

    「……猊下果然一开始就有什么企图,才故意把我带到这里——」

    「所以,我不是说有事要找你商量吗?」

    「如果有事想和在下商量的话,只要请加利德卿来宫中一趟就可以了,不是吗?」

    由于离宫严重损毁,如今夏琦菝也借住在王宫中生活。也就是说,如果想四个人一起

    谈话,的确请加利德卿过来王宫一趟是最合理的做法。

    「——您没有这么做,就代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齐聚一堂的事情吧?」

    「不愧是卡穆尼亚斯卿。」

    以萨克总是笑看卡穆尼亚斯卿的这种谨慎态度,他在不符合这群人的身分、外形粗糙

    又简单的桌子前就座。

    「那么,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我想请你们看看这个。」

    夏琦菈将一下子就空空如也的啤酒杯推到旁边,在桌子中央摊开一张文件。

    以萨克瞥了一眼文件后,扬起嘴角嘻嘻嗤笑。

    「……看您前几天说得自信满满的样子,我还以为您藏了什么杀手锏呢——究竟是什

    么时候伪造了这种玩意儿啊?」

    「说什么伪造啊,这么难听,殿下。想必卡穆尼亚斯卿应该能够辨别这张文件是否是

    违法伪造的吧?」

    「那……那是当然——」

    卡穆尼亚斯卿用手帕吸取额头的汗水,细心地擦拭手汗后,拿起文件。

    「我看看……格式上完全没有问题。只要能证明这个签名是本人亲自签的,接下来—

    —就只剩下我的签名跟盖上官印了。」

    「他提出过好几次附有签名的报告书。应该立刻就能证明这是否为本人的签名。」

    「话说,这文件是我叫他在我面前写的。」

    「要让贵族们闭嘴,需要提出这方面的证明。」

    「等……等一下……请你们两位等一下,殿下还有猊下!」

    卡穆尼亚斯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制止打算擅自将话题进行下去的夏琦菈和以萨克。大概是为了止渴而一口气喝光的葡萄酒,因为他情绪过于激动,醉意一下子充满全身吧。

    「虽然你……你们二位,说得那么轻松,但这可是……那个——伪……伪造公文,相当于诈欺的违法行为喔!」

    「不是吧,我又没有伪造。这签名确实是本人签的,格式也正确,若是要说我连内务大臣的签名和官印都能伪造的话,那每一份文件不都是伪造的喽?」

    「这……这个嘛——」

    「而且,诈欺这话也说的有点不对。」

    以萨克请加利德卿将他不知从哪随便拿来的乳酪切片,一口葡萄酒、一口乳酪片地说道:「所谓的诈欺啊,是在受骗的人蒙受明显的损失之下才能成立的犯罪,现在的状况,本人根本没有蒙受任何损失吧?反而还得利呢。这种情况不能称为诈欺。只能说是——小小的惊喜?」

    「殿下——」

    「好了、好了,这种做法,不是很像政治家会做的吗?」

    卡穆尼亚斯卿还想说些什么,但以萨克在他的啤酒杯里倒满葡萄酒,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方希望依法做出正确的处分,那我就配合他们。如果他们敢抱怨东抱怨西的话,我就把他们以往所钻的法律漏洞全部堵死。明明遇到国家大事,还计较无聊的面子问题和私人恩怨,总是说些愚蠢的话,没必要理会这种人。」

    「说得好!」

    加利德卿紧握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贵族都是些不挺身尽保家卫国的义务,用钱让平民代劳的家伙。不,这就算了。毕竟是法律规定的事。但老夫看不惯的是,那些人总是将心力放在如何贪图钱财上,国家有难的时候,却派不上任何用场。根本没必要再顾虑这些贵族们的感受!」

    「哦……我本来还以为加利德卿应该讨厌里希堤那赫卿呢,看来是我判断错误喽?」

    「我的确不喜欢气燄嚣张的小鬼。」

    以萨克又恢复成嘲弄的语气,加利德卿自始自终认真地回答他:

    「——只是,那个小鬼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简单来说,就是他的确有为国效力的能力……况且,在两难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祖国,抛弃了血缘之情,看来忠诚心也非常足够。」

    「不,我认为那不是忠诚心呢。」

    「那您觉得是什么?」

    「现在就先不讨论这个了。总之,结果很重要吧?他为了保护柯斯塔库塔貌下,和路奇乌斯战斗,留在国家的这个结果,应该说是事实吧。」

    「……也是。」

    加利德卿发出低声呻吟,点了点头后,啜饮了一口葡萄酒。

    「不过,殿下倒也罢了,贝巴尔猊下为何如此看重那个小鬼,老夫有些不甚明白呢。尤其是这个计画若是进行得不顺利,可能会关系到猊下的去留问题喔。」

    「如果最后只要我负起责任辞去神巫一职就能了事的话,那倒是还挺划算的呢。」

    夏琦菈熟练地洗着自己使用过的餐具,哼着歌如此说道。

    「猊……猊下您又在做这种事——」

    「你很囉嗦耶,卡穆尼亚斯卿。」

    夏琦菈原本是塞卢素尔的贫穷村姑,在村民援助她当上神巫候选人,进行修行之前,她一直都在帮忙做家事和种田。老实说,要她看平常不洗碗盘的男人笨拙地在清洗,自己来还比较快。

    「——哎,你就把这也当成是惊喜之一 ,静观其变吧。我想大多数的人应该都希望那个孩子不要被处以死刑。」

    「……什么?殿下,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猊下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安心吧。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卡穆尼亚斯卿立刻完成这份文件,严密保管,等到适当的时机再拿出来。还有,加利德卿,你能命令值得信赖的士兵们,加强夜间的警备吗?我想牵制大贵族,避免他们做出奇妙的举动。」

    「微臣明白了。既然殿下和猊下都做出如此觉悟,在下我也奉陪到底。」

    卡穆尼亚斯卿将水瓶里的水倒进啤酒杯后,做出不像他个性的举动,豪爽地将酒杯里的水一飮而尽,用手帕擦拭嘴巴,向现场的人行过一礼后,便返回工作岗位。

    「那么,老夫也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要是只让部下执勤,自己却偷偷喝酒,这件事被发现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

    和卡穆尼亚斯卿不同,加利德卿喝下一两杯葡萄酒,脸色依然没有改变,踏着一如往常的强力步伐,走出了离屋。

    「——话说回来,殿下啊,你觉得小狄今后也绝对不会背叛吗?」

    「要看他背叛什么,答案会有所不同。」

    以萨克用帽子往自己的脸上搧风,如此说道。

    「如果您是问他会不会背叛亚默德,我想是有这种可能性……但我有方法不让他这么做。」

    「什么方法?」

    「只要紧紧握住他绝对不可能背叛的东西就好。说得好听一点是这样,基本上就像是把人质握在手上。」

    「这种事情,你好意思自己说喔?」

    「哈哈哈哈。这件事我自有计策,猊下只要放心地观看过程就好…我们彼此彼此不是吗?」

    「也是。」

    夏琦菈和以萨克两人并肩走出离屋,形式上视察了一下大厅的情况后,便离开了离宫。

    「殿下!」

    在离宫门外待命的夏沙特卿,冲向和夏琦菈一起出来的以萨克身边。他的手上拿着一只用缎带绑起,卷成圆筒状的书信。

    「——刚才王宫命令在下把这个交给殿下。」

    「我说过会马上回宫,王宫还特地派人送这个给我?」

    「陛下还吩咐您,务必保密。」

    也难怪夏沙特卿会一脸严肃地压低音量。国王特地派人紧急送信给自己的儿子,还命人传话,肯定是非常紧急的事态。

    以萨克调整好帽子,拆开缎带,浏览书信。

    「……猊下。」

    「嗯?上面写的内容可以跟我说吗?」

    「是。看来,我必须暂时离开首都了。」

    「为什么?」

    「据说离我国也非常近的海德洛塔领土内,发生了神祕集团袭击军队驻防地一事,其中一名是路奇乌斯——」

    「什么!」

    夏琦菈弯起眉毛,发出错愕的声音。

    「还不知道详细情形为何,但据说海德洛塔差人送来了抗议信……他们似乎在怀疑我们定路奇乌斯叛国罪,并且下令通缉他只是藉口,实际上是要他躲起来破坏他国……」

    「这想法未免太愚蠢了吧?」

    谁会为了这种事情将国家栋梁和前途有望的年轻家臣定下叛国罪,简直是愚蠢至极。倘若杰弗伦十一世真的有心要破坏他国,肯定会派遣名字和长相都不为人知的人执行这项任务。

    派路奇乌斯,而且样貌还被人看见,根本是要故意昭告天下,犯人就是路奇乌斯。

    以萨克将书信卷回原来的形状,踏上马镫。

    「总之,我立刻回宫跟父王商量,恐怕我们也得派遣使者到海德洛塔解释这件事。」

    「如此一来,就算不愿意,也得殿下亲自出马了呢。」

    「虽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离开首都,但是……我会把安洁莉塔留下,看是要她当护卫或什么都好,请随意差遣。」

    「我是不需要啦,但瓦蕾莉雅前阵子好像也擅自在街头游荡,我想还是派她保护瓦蕾莉雅比较好。」

    「那些事就交给猊下处理处理。我先告辞了!」

    以萨克鸣响缰绳,和部下们一同返回鲁奥玛。

    「那么——这也是妳的诡计之一吗,奥尔薇特?」

    夏琦菈目送年轻人们奔驰而去的背影,将闪耀着七彩光芒的手环一下子戴着右手上, 一下子又套进左手,没来由地不停把玩。

    黎明的秋风中混杂着火星。还有一个小时才天亮,此刻天空燃烧成火红色。

    「有点可惜呢……这样真的好吗?」

    但丁·瓦利恩堤骑乘在马背上,瞇起眼睛凝视着无数的仓库逐渐被火舌燃烧殆尽。

    那些仓库中堆满了刚收割的大麦。照理来说,这些大麦之后会成为啤酒的原料。

    「反正我们不可能带走那么大量的大麦。既然得不到手,干脆就全烧光。」

    西瑞尔的话中听不出任何感慨。既然任务成功时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情,或许失败时也不会感受到一丝懊侮的情绪吧。该不会如今在这个集团中,自己是最富有人类情感的人吧,但丁偶尔会被这种想法所束缚。

    「……我记得帝玛的名产是红茶和啤酒吧。」

    但丁拉下恼人的斗蓬兜帽,叹了一口气。被囚禁在帝玛的时候,他经常品尝这两样东西,然而逃亡到悠尔罗格的现在,却反而越来越没有机会接触。他甚至心想,如果要像这样烧掉,倒不如带一桶啤酒分量的大麦回去,自己醸造。

    「——然后,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要去袭击其他谷物仓库吗?」

    「不了,帝玛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小官想立刻动身前往比拉诺瓦——不过,这对你来说太残酷了吧?」

    「不会,我现在几乎没什么亲戚家人了。不用顾虑我的心情……只是,有不少人认识我,可能会有点不妙。」

    「小官也有考虑过这一点。虽然我们的身分迟早会曝光,但我还想继续隐藏身分一阵子……所以,先回国后,再往东攻击。毕竟从这里前往科特赖克或是布拉班特太过不切实际。」

    「巴克罗、皮卡比亚、多韦尔尼——你想要规规矩矩地照顔序一一破坏吗?」

    「在别人发现我国就是幕后黑手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打算。差不多该出发了,里希堤那赫卿。」

    西瑞尔改变马头的方向,想要奔下山丘,然而路奇乌斯却一直停留在原地,西瑞尔对路奇乌斯投以疑惑的眼神。

    「……里希堤那赫卿?」

    「这下子……帝玛也会对亚默德起疑心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原本就是他们袭击的目的。

    但丁、西瑞尔、伤口刚痊愈不久的路奇乌斯,以及西瑞尔挑选的精英,加起来大约十人的小集团,悄悄地越过国界,袭击各国政府的重要据点,采取火攻。并没有特别掠夺什么东西,只是纯粹示威的破坏行动,主要的目的在于让人们知道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参与其中。

    最初受到袭击的海德洛塔,应该已经向亚默德提出抗议了吧。就算因叛国罪逃离国家,但前不久还被视为下任国王左右手的路奇乌斯,在同盟各国不断进行破坏,各国便会强力谴责亚默德。只要同盟诸国的关系产生裂痕,悠尔罗格应该就能乘机南下到大陆中央,这就是奥尔薇特对乌希马尔提出的计策。当然,就短期的利益来看,也能削减他们直接的敌人海德洛塔的国力,就阻止海德洛塔与亚默德联手的这层意义而言,也可说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

    路奇乌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艳红的火焰,不久后,一语不发地拉起缰绳。

    「……你怎么想?」

    西瑞尔低声询问但丁。

    「你是指什么事?」

    「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的事……总是那样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

    「就算你问我,我也回答不出来啊。」

    虽说但丁和路奇乌斯彼此认识,但也只在但丁野心败露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在那之前他跟路奇乌斯的关系并不亲密。他跟路奇乌斯并没有熟到能用口头说明现在的路奇乌斯和以前的路奇乌斯相比,产生了何种变化。

    「我听说的传闻是,他总是随侍在不务正业、爱蔷薇成痴的皇太子左右,实质上掌管封印骑士团的人是他,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但那个皇太子是个无能的公子哥儿这个传闻本身倒是完全说错了。也就是说,传闻不一定可信……只是,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是个无比优秀的人才这件事,倒是说得不错。」

    西瑞尔率领的特务部队,包含路奇乌斯和但丁在内,总共不过十人。人数虽少,但全员都会使剑和魔法,要不然也会随身携带涅蕾妲制作的魔法剑。而路奇乌斯的实力也是其中超绝群伦的,倘若与之正面对决,无论是剑术或魔法,整个悠尔罗格当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但丁自然不用说,就连西瑞尔也不例外吧。

    「……我是听那个叫梅朵的女人说的。」

    但丁背对着火焰,在黎明时分逆风策马奔驰,对西瑞尔说道:

    「据说里希堤那赫家的男人代代短命,不知道是不是血统的关系,本来就经常产下女婴。这似乎是导致他们一族衰退的原因之一,总之,奥尔薇特好像也曾期待一定要让自己生下的孩子当上神巫。」

    「可是,实际上生下来的孩子,却是长相像女孩子一样秀丽的男孩是吗?」

    「是啊……不过,母亲倒是将符合神巫等级的魔法才能完完全全遗传给了他的样子呢。」

    「嗯。」

    「西瑞尔大人你对她有什么看法?就是你那说话结结巴巴很可爱,一头长发的养女——」

    「拉姆彼特不是小官的养女,而是阁下的养女。」

    「总之,悠尔罗格想立那名少女为神巫吧?和路奇乌斯大人相比,哪个的魔法本领更为高强呢?」

    「……可以请你不要做无聊的打探吗?」

    西瑞尔不高兴的表情十分逗趣,但丁不小心笑了出来。每当拉姆彼特有什么过错,西瑞尔就会照顾她,虽然嘴上爱抱怨,但他其实给予少女很高的评价,这种事情只要在旁边一看就知道了。但丁之所以会说拉姆彼特是西瑞尔的养女,也是因为在但丁的眼里,西瑞尔的做法就像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

    「不过……」

    「嗯?」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妙,但我觉得现在的里希堤那赫卿,跟拉姆彼特很像。」

    「怎么说?」

    「现在的里希堤那赫卿,可以若无其事地杀人,纯粹当成在执行任务。」

    「————」

    但丁突然屛住呼吸,回头望向后方。路奇乌斯骑着马目不转睛地凝视正前方,跟在一行人的最后方,他没有扎起的一头银发,如军旗般随风飘扬。而在戴起兜帽、隐藏身分的一行人当中,只有他是唯一露出真面目的人。

    「小官也不太淸楚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我不认为一个冷血无情,像是在执行工作般杀人的人能担任大国亲卫队的副团长。就这层意义而言,他或许改变非常大。」

    的确,倘若路奇乌斯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子的人,那么但丁过去的支持者,恐怕早已全部葬身在他的宅邸里。

    「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啊……」

    但丁重新戴上兜帽,呢喃道。

    不管路奇乌斯如何改变,但丁一点儿都不在意。不对,在抛弃国家加入悠尔罗格的现在,路奇乌斯是个对载斗毫不犹豫的人,反而对他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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