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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小学馆 > 弹珠汽水瓶里的千岁同学 >第六卷 五章 缤纷泪色的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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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五章 缤纷泪色的万花筒)

    如果可以将看不见月亮的蓝色(天空)再抹上一层蓝色(夜晚),最好连哀愁的色彩也一并抹去。

    漫行天际的夕暮彷佛哭得累了,阖上眼帘,四周染上淡淡的蓝色。

    夏日余韵留恋飘散的那片幽暗,似乎无法完全隐蔽那些令人想逃避的事物。

    不论是通往那间教室的上学路上熟悉的高压电塔,横跨在繁星间的电线,等待某人回家的屋子里柔和的灯光,还是留在远处的身影。

    这些景象非但没有融入黑暗,昏暗的夜色反而更加突显出其轮廓。

    啪哒、啪哒、啪咚。

    小小的水门边回响著轻细的水声,溃堤的泪水宛如行到了终站。

    埋住脸的膝盖早已湿透,黑色长裤染上了一片亮黑色。

    啊啊,就这样,我向轻抚过蜷缩背上的悲风祈祷。

    把我带向更深的地方。

    把我带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深处吧。

    把我丢在无法找寻软弱藉口的蓝色终点吧。

    我想逃进夕阳余晖照不到的地方,上锁把自己孤零零地关起来。

    ──嘟。

    优柔的乐声却环绕著我,像在说我哪里都不许去。

    *

    不晓得过了多久。

    萨克斯风的演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

    萨克斯风或许只吹奏了一首,也或许连续吹奏了好几首,不让寂静有机会趁虚而入。

    宛如轻轻递出手帕的最后一音,深烙在耳里。

    我用制服外套袖口仔细擦了擦眼角,用手梳理凌乱的浏海,静静地深呼吸。

    做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准备后,我终于战战兢兢地移动视线。

    因为懦弱、羞耻与愧疚不敢直视的女孩背影,一如往常凛然且优雅。

    清爽的晚风吹拂,微微晃动著裙襬。

    风吹得短袖衬衫鼓了起来,背上散发出心平气和的平静。

    我望著那道美丽的身影,不自觉咬紧唇,快啊,催促起自己。

    无聊的笑话也好,拙劣的逞强或是窝囊的假笑也无所谓,我必须开口。

    我得要站起来向她道谢和道别,连一声叹息也没有留下,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不经意间──

    萨克斯风的背带陷入她的肩膀,汗水淋漓的头发贴在她纤细的颈项。我看见这一幕,瞬间说不出话来。

    我让她背负了我的脆弱、我的依赖、我的狡猾、我的哀伤、我的后悔与我的过错。

    她明明不应该在这里。

    内田优空明明不该拋下悲泣的柊夕湖。

    她像是看不下去我们总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也或许是守望著这样的我们。

    「朔同学。」

    熟悉的嗓音叫著我的名字。

    优空转过身来。

    「一起回去吧。」

    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是我明白现在的自己连发问的资格也没有,嘴里发著啊啊呜呜不成声的哀号。

    「得先去买晚餐的食材,学习营前把肉那些都用完了。」

    优空把萨克斯风收进盒子里面,自在地接著说道。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表现得就像平时采买时,一成不变的日常景象。

    「不……」

    我总算能说出话来。

    「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我挤出内心仅存的冷静,这么告诉她。

    「为什么?」

    然而优空看著我,像在故意装傻。

    问我为什么?

    我低下头,紧握住拳头。

    理由就只有一个,根本用不著特地确认。

    毕竟优空的话表达出这样的意思。

    我们和平常一样一起回家,和乐融融地一起用晚餐。

    就在我深深伤害了夕湖的这个晚上。

    「你明白的吧,不要逼我说出来……」

    我低垂著双眼,勉强做出回答后,她的反应又让我吓得愣住了。

    「因为你拒绝了夕湖的告白吗?」

    「……!」

    「那就奇怪了。」优空说:「如果是因为你接受了她的心意,我还能理解。毕竟要是有了女朋友,当然不能像这样和其他女生相处。」

    「可是──」她接著说,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

    「朔同学你是在包含我在内的大家面前,很乾脆地甩了夕湖哦。既然如此,无论你和谁做什么事,你有感到歉疚的必要吗?」

    「优空……」

    就道理上来说,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

    这样的恋爱结果随处可见,在各所学校里数也数不清。

    不论是昨天、今天、明天甚至是后天,都有男生或是女生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为了对方没有接受而独自落泪。

    遗憾的是,时钟的指针不会为了人们的哀伤停步,即使回家后洗头洗澡,吃著食之无味的饭菜,窝进棉被里再一次痛哭,度过不成眠的夜晚,世界依然照样运转。

    所以又继续洗脸、刷牙,展开新的每一天。

    「……我没办法这么豁达。」

    我说著,就算努力按捺住了,嗓音还是忍不住发抖。

    乾渴的嘴巴里感觉黏答答的。

    这样有错吗?

    拒绝他人心意的人,不该是这样的心情吗?

    不管再怎么逞强掩饰,内心深处依然有大道伤口裂开,从那里汩汩流出鲜红的依恋(心)。

    『很遗憾,我这个人主张开放式关系。』

    当时要是我能用自己最擅长的耍嘴皮子搪塞过去就好了。

    『我没办法当你的男朋友,不过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当时要是我能用轻浮的对话,暂时做一些应急的处理就好了。

    然而,面对那坦率的双眼、率直的言语以及她的真心。

    ──我必须要给她明确的答案,我无法成为夕湖喜欢的千岁朔,我如此心想。

    「开玩笑的。」

    优空调皮地呵呵笑了起来。

    「我是故意讲得这么坏心眼的,因为我有点气你和夕湖。」

    她歪著头,像是感到心满意足。

    我也明白优空刚才的话不是发自内心,更正确来说,她的话中有话。

    但无论是要探讨她话里的真意、思考她追上来的理由、甚至连像这样陪伴我……

    「放过我吧,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我沮丧地说。

    「谢谢你,优空。萨克斯风很感人,所以说──」

    「──不许跟我说再见喔。」

    优空说得坚决,言词间带有谴责的意思。

    接著,她温柔地说道:

    「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她露出了黄色蒲公英般的微笑。

    耳熟的字句让我的胸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近似却不一样的向日葵般笑容浮现在脑海,想到那个女孩此时也许就像在倾盆大雨中伤心地垂著头,我的心情实在平静不下来。

    尽管我再也无法赶至她身边。

    所以至少让我一个人──

    「你可能觉得我没资格这么说,可是我觉得很对不起夕湖。」

    她受的伤害有多深,我也得要同样伤害自己。

    反正暑假的日历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正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叽。」

    优空一步、两步往我走过来,纤细的指尖碰著我的脖子,接著就像轻轻按住萨克斯风的音键,在我的颈间温柔施力。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

    「朔同学。」

    她无视我的反应,咯咯笑了起来。

    「你完全不懂夕湖呢。」

    我正想回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她又接著说了下去:

    「如果你直接回家,你会洗澡吗?你会吃饭吗?你可能没办法睡得很好,可是你有办法闭著眼睛躺在床上吗?」

    她说中了我的痛处,我不自觉背过头去。

    这些事情我做不到,也不打算做。

    「看吧。」

    优空无奈地说。

    「你肯定是打算抱著膝盖,窝在阴暗的房间角落吧?就算天亮了,房间窗帘也不会打开,你甚至觉得搞坏自己的身体也无所谓。不对,说不定你希望变成那个样子。」

    「──!」

    她几乎全说中了。

    不管我再怎么哀伤,都比不上夕湖的数十分之一吧。

    所以至少我可以受这点苦的话……

    这样的想法就算最后演变成优空所说的状况,以现在的我来说一点也不奇怪。

    「你真的以为夕湖想看你变成那个样子吗?」

    我缓缓抬起头来,凶狠的视线往我刺了过来。

    「心爱的人因为自己伤心难过,心力交瘁,『他为了我伤害自己』你觉得对方会因为这样高兴吗?」

    「这……」

    绝对不会。

    优空的话点醒了我。

    要是夕湖听说我变成这个样子,肯定又会悲伤哀痛地认为是自己的错,甚至心力交瘁。

    ……她就是那样的女孩子。

    到头来,我咬牙切齿地想,我只是想藉由惩罚自己,来让她原谅我而已吧。

    这种肤浅的忏悔游戏不管玩再多次,说出口的话与做出的决定也无法一笔勾销。

    优空温柔地垂下眼眸。

    「所以说,现在由我来陪著你。」

    我用力深呼吸,然后吐气。

    接著我松开始终紧握的拳头,告诉她:

    「对不起。我答应你,我不会做傻事。」

    「好,这可是你说的。」优空轻轻点头说:「那我们去买东西,然后回家吧。」

    她背起萨克斯风的盒子。

    「不用,我真的不要紧了。虽然没有力气自己煮饭,但我会好好吃饭的。」

    优空微微摇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行,这是两回事。」

    「两回事……」

    「就像你们两个实行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这么做,可以硬是把我赶出家里,把门锁上。」

    「……这种说法太狡猾了。」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情。

    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我怎么能冷落拋开挚友追上来找我的优空。

    在尽情依赖她的温柔后,稍微振作起来就把她踢到一边去,这种事我做不到。

    平常她不会逼我做出二选一的选择,为什么今天……

    优空像是看穿我内心的想法,转身背向我。

    「我说过了吧?我有点生气。」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无法从她的背影看出她的话里究竟蕴藏了什么样的心意。

    尽管还没下定决心,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在暗路上,于是我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包。

    不经意间,我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循著挖苦似的漫天繁星,我向新月的夜空祈求。

    七濑、阳、和希、健太还有海人。

    ──不管是谁都好,拜托──

    希望有人陪在夕湖身边。

    *

    哭了又哭,哭了又哭,泪水始终停不下来,悲痛的内心彷佛就要撕裂。

    「……呜、呜、呜,咳咳!」

    我•柊夕湖从学校往家里的方向走,一路走在冷清的小路上。

    平常总是妈妈开车到某处接我回家,手机从刚才不知道响过了几次,但我完全无法思考。

    总之要是不做些什么事,恐怕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断裂,到时候会带给对我来说同样重要的人们许多麻烦,所以为了系住自己,我只是一味移动脚步。

    背在肩上的书包滑落了下去,从刚才就卡在手肘上面,但我连背好的力气也没有。

    不停揉著眼角的手背上面,沾上了融化的粉底。

    「呜,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我要说出来。

    明明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有这么做的理由,做出这个决定的也是我自己。

    可是,我果然还是忍不住这么心想。

    「……为什么……」

    我好想当作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切重新来过,后悔的念头接二连三涌现出来。

    没想到结束居然会这么令人心痛。

    伤害心爱的人,我不知道竟会如此苦不堪言。

    『拜拜,各位。我们第二学期见。』

    不要,等一下,朔,不要说这种话。

    不要露出那种哭泣般的笑容。

    不要拋下我。

    我不想听你说拜拜。

    我想看你和平常一样整张脸笑开来。

    ──!

    啊啊,我明白了。

    那张笑容,我再无法看到了。

    你不会再跟我说明天见了。

    开学后,我们也不会再一起回家。

    我们再也不会绕到公园聊天。

    我没办法在寂寞的夜里打电话给你,听你的声音。

    不能在假日硬逼你陪我出去约会、让你吃我亲手做的便当、招待你来家里,连表达我喜欢你的心意────

    我什么事都不可以做了。

    原来这就是失恋。

    『我心里有其他的女孩子。』

    今后,

    在朔身边笑著的人不是我,

    让朔露出笑容来的人不是我,

    在朔难过时支持他、安慰他、激励他的人,

    和他牵著手的人,

    他眼里的人,

    成为他心中那个特别的人,

    ──是我以外的女孩子。

    「呜,小内!」

    我再也按捺不住,喊出了重要的挚友名字。

    欸,我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听我说话,紧紧抱住我,和平常一样温柔地微笑,叫著夕湖这个名字。

    可是、可是……

    朔离开教室时,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一动也不动。

    我只是愣愣看著心爱的人独自走出去的那扇门。

    数十秒过后──

    ──哒。

    教室里响起有人跨出一步的脚步声。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往那里看过去,小内正抓起自己放在桌上的书包。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们对上了双眼。

    一时间扭曲著脸,像要哭出来的小内在眉间使力,从我身边冲了过去,接著她头也不回,从朔离开的那扇门出去了。

    我不自觉想追上她的背影,膝盖却微微发抖。

    我不能跟过去。

    ……我明白了,原来小内也是一样。

    她确实做出了选择呢。

    不对,她想必早就做出决定了。

    决定要陪在朔的身边。

    等我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当场蹲了下去。

    悠月、阳和海人急忙赶上前来。

    健太担心得手足无措,和希面无表情坐在桌上。

    很快的,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因为、因为、因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打从内心珍惜的挚友与我喜欢的人,同时从我面前离开了。

    「呜。」

    回想起那瞬间的心情,漆黑纠缠的绝望再次从脚底涌现。

    与朔、小内和大家度过的每一天,我真心喜爱的关系,这四天来的回忆。

    全部都被我破坏了,我毁了这一切。

    这个事实,这沉重的心情,把我的脑中搞得一团乱。

    朔明明对我说了谢谢,他说一起度过的时光很开心。

    ……脸上挂著那天真的笑容。

    乐福鞋鞋尖踢到路面的落差,接著我全身无力,险些摔倒时──

    「夕湖!」

    剎那间,有个熟悉的嗓音叫著我的名字。

    强而有力且厚实的手从后面抓住我的肩膀,扶著我的身体。

    我缓缓把头往后转──

    「海人……」

    我求助似地,紧抓住他的制服上衣。

    朔和小内离开教室后,悠月看著哭得停不下来的我,主动提议要送我回家。

    她身旁的阳直视我的双眼,十分严肃地点著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我心想要是继续和大家待在一起,会增添内心的伤感,因此我像是要逃开悠月在我背上轻抚的手,冲出了教室。

    「「「「夕湖!!」」」」

    大家的呼喊声让我心痛,我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一路跑到校舍门口。

    离开学校后又过了一会儿,背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那个人追上我,在我身边停下脚步。

    「这个……给你。」

    对方说著,递给我一条蓝色的运动毛巾。

    「这条是没用过的。」

    「……海人,我没事。拜托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绝对!」他咬著牙,垂下双眼,但是语气十分坚决。「我绝对不会跟你说话,可以让我跟在你背后吗?」

    「可是、可是我害你也──」

    「不用放在心上。我早就想趁有机可乘时揍他一拳了,再说要是我在这时候留下你一个人,下次就换朔揍我了。」

    男孩勉强自己露出爽朗的笑容,我轻轻点头。

    ……后来他一直跟在我背后,在我快摔倒时扶住我,但是──

    「为什么!!」

    我不自觉往他的胸膛捶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打他呢……」

    「夕湖……」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可是情感一旦宣泄出来,便再也止不住。

    「过分,太过分了,海人。你那么做等于让朔失去了依靠,他再也回不到我们,不对,是回不到大家身边了。」

    透过小指传来的体温十分温暖,温暖而且无比痛心。

    「呜、呜,咳咳。」

    海人没有退开也没有抓住我的手,只是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马上去追朔!?你们是挚友,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我低著头,双手按住那结实的胸膛,像是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不知何时变得昏暗的地面吸进了泪水。

    我赫然发觉海人紧紧握住的拳头在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夕湖。」

    听见这句话,我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为什么!!」反覆说出同一句话。

    「为什么你要道歉,你根本没有做错事。我只是把气出在你身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是你在道歉!」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海人笑著,神情十分温柔。

    「我害你受的伤更深了。」

    (插图007)

    才没这种事……

    眼前这个直率的男孩子。

    他为了我生气,担心我,现在像这样替我难过。

    刚才的话不论谁听了都会觉得是无理取闹,他大可以感到不耐烦,或是怒骂要我适可而止。

    为什么他要对著我笑,就只是为了让我感到安心。

    啊啊,如果我第一个喜欢上的是这个男生。

    我心里肯定不会有任何不安或是嫉妒,可以放心大叫出自己的心意。

    ──就算是这样。

    忍不住心想真希望眼前这个人是朔的我,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女人。

    如果我是因为完全不同于今天的理由受伤,哭著逃出去,这时追上来从背后抱住我,温柔安慰我的人是他就好了。

    难道不禁这样热烈地期盼错了吗?

    「对不起,海人。」

    所以,我只能向他道歉。

    「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

    回应我的是「嘿」的短促笑声。

    「心情烦躁的时候,狂揍枕头或抱枕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法。如果我能为夕湖发挥这样的功能,我会很庆幸自己有追上来。」

    听见他故作开朗的话语,我不自觉心头一惊。

    「对、对不起打了你好几下,对不起只有我愁眉苦脸的。你也很痛吧,你也很难过吧。」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这个人从一年级开始,就是朔的挚友。

    他们每天一起胡闹,搭著肩膀哈哈大笑。

    「说什么傻话,我可是篮球社可靠的主将,你的手臂那么细,打再多下也不痛……」

    故作开朗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不痛……」

    他又说了一次。

    他像是在奋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像在说服自己。

    「海人、海人……」

    我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泣不成声,同时这么祈求。

    ──吶,小内,拜托你、拜托你。

    拜托你陪在朔身边。

    *

    差劲。

    差劲差劲差劲。

    我这个女人,七濑悠月这个女人真是──

    海人追著夕湖离开教室后,水筱冷冷地说:「我们也回去吧,剩我们这些人留在教室里也没用。」

    他说得我们像是外人一样,虽然我们的确真的只是外人,是旁观者。

    我实在没有直接回家的心情,和阳两人一起到了东公园。

    换上T恤短裤的搭档在街灯微弱的灯光下,从刚才就在专心练习投篮。

    我坐在长椅上愣愣地看著她,同时不断痛骂自己。

    ……我真是太差劲了。

    教室里那一幕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现在脑海。

    明白夕湖是在向千岁告白时,我感觉血气顿失,骇人的恐惧袭上心头。

    啊啊,果然没错。

    在我谨慎地一步步拉近距离时,那个女孩一跃往明月跳了过去。

    咦,难不成。

    我的初恋就此结束了吗……?

    难道我得亲眼目睹夕湖的感情开花结果,笑著恭喜她,祝福她吗?

    等一下,怎么能那么轻易而仓促地结束。

    那一天,在千岁救了我的瞬间,虽然回想起来十分单纯,但我的确以为自己是恋爱故事里的女主角。

    我以为那是命运。

    我以为自己活著是为了与他相遇。

    我要为他奉上自己的一生,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需要。

    所以就算脑中知道也许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每天晚上裹在睡毯里描绘的未来,他选中的人总是我。

    和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偶尔吵架又和好,有时生气有时哭泣,最后还是和千岁在一起,这种平凡的快乐结局……

    我们会两个人一起决定升学的地点。

    不一定选择同一所大学,不过至少地点要配合,否则远距离恋爱太辛苦了。

    我想到县外就学,但千岁想的话,福井大学我也能接受。

    以现实层面上来说,比较有可能的地点是金泽或是京都,甚至豁出去跑到大阪或名古屋?

    东京有西野学姊在,我有点担心,不过那个男人的内心比外表古板,不会做出外遇这种违背个人美学的事情对吧。

    只是基于相同的理由,他恐怕会一口回绝同居的提议。

    头两年我们会各自独住在不同的地方,在周末或是寂寞的夜晚到彼此家里。

    我得要精进自己的厨艺,进步到不输给小内的实力。

    二十岁时,我们会以自己的风格,挑一间超做作的酒吧举杯庆祝。

    偶尔我们会一起洗澡,亲亲热热地帮彼此刷背。

    在床上的时候,我希望他可以疯狂爱我,爱得我热泪盈眶。

    第三年的春天,我们向双亲知会后,终于要展开两人生活……

    即使笑我说这是幼稚的妄想,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不管表现得再豁达,我依然只能以自己为中心看待这个世界。因为不愿意特地想像自己哀愁的模样,幻想逐渐变得美好,心里开始出现错觉,认为这是总有一天会实现的未来。我怎么控制得了自己。

    也许这是常见于青春时期,毫无根据可言的万能感使然。

    如果是我,如果是七濑悠月的话──

    连明月也能击落,我这么以为。

    正因为如此。

    在我还没登场的舞台上,我不知道的戏剧正在演出,被拋在一旁的寂寞,只能从台下观看的懊悔以及无力感────

    让我觉得好丢脸、好丢脸,恨不得能当场消失。

    早知如此──这种感觉就像把没有味道的口香糖吐在路边。

    当初不该亲吻脸颊,应该直接夺走他的双唇的。

    表现轻浮的他其实相当洁身自爱,我大概能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当初不该为西野学姊和阳雪中送炭的。

    就算今天熬过去了,下一次轻易越过我的可能就是她们。

    小内与阳在屋里的那个时候,我在阳台应该率先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的。

    他说过,他会认真烦恼这件事。

    夕湖问的时候,我应该把我也喜欢朔这句话说出口,向她宣战的。

    那位贴心的朋友,或许正迟疑该不该跨出那一步。

    ……说起来。

    这么肤浅的我根本配不上对所有人伸出援手的那个人。

    我无法挺起胸膛,站在他身旁。

    因此即使回到过去,我想必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不对,这有一半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其实是我害怕跨出前进的脚步。

    成为喜欢的人心上人的明天,与无法向喜欢的人说出心意的明天。

    将两者放在天秤上后,秤台明显往后者倾斜。

    我缺乏坦率地大喊出喜欢的骨气。

    我希望可以再稍微提高胜率,在确实能够成功的场面,绘出完美的拋物线,投出无声进入篮框的一球……

    过去,小海(阳)好像告诫过我吧。

    我只想著要漂亮进球,导致总是判断太慢。

    ──啊啊,神啊,求求祢。

    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

    谢谢、对不起、早安、晚安、千岁、朔、喜欢、讨厌、我最喜欢你了,还有我爱你。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我不想在十年后,为了现在这一刻后悔。

    我不希望一生一次的恋爱成为昔日的酸甜回忆。

    我内心的这份心意不是短暂的夏日烟火。

    拜托、拜托、拜托──

    『抱歉,夕湖,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我心里有其他的女孩子。』

    所以,听见这个回答的时候。

    我心里实在兴奋得无法自持。

    我的恋情还没有结束。

    我看著尽可能展现出体贴一面,笑开来的千岁。

    我看著逞强地绞尽最后的勇气,憨笑著的夕湖。

    我只是想像著一条还没有断裂的红线。

    千岁清楚明白地说出,他的心里有其他女孩的存在。

    既然那个人不是夕湖,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是我。

    我沉入了甜蜜的梦想里。

    完全不管眼前的两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怦怦,内心暗自小鹿乱撞。

    然而……

    『不过,我果然还是……』

    『不想找朔以外的对象呢。』

    夕湖的眼泪实在太过美丽。

    她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内心的爱恋,向喜欢的男生说出自己的心意。在遭到拒绝后,为了不让珍爱的人为难,她笑著却依然控制不住脱口说出的那句话,实在崇高不已。

    ──我真是个卑鄙的女人。

    当我自觉这件事的瞬间,无以言喻的罪恶感随即涌上心头。

    刚才宛如脚下出现黑洞的绝望,明明此时正吞噬著夕湖。

    她的哀伤、她的痛苦,与她的泪水,明明我都能够理解。

    最重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此时明明不可能没有受到伤害。

    差劲。

    差劲差劲差劲。

    我这个女人,七濑悠月这个女人真是……!

    到头来,就连小内果断追上千岁的背影,我也只能茫然地望著。

    夕湖痛哭失声,我轻抚著她的背,在内心一次又一次地说著:「对不起。」

    *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青海阳在不知道是第几十次的投篮,一边听著篮框把球弹开的声音,一边这么想。

    总之要是不活动身体,内心会有如千刀万剐,所以我在回家时,顺手从社办摸走一颗篮球。

    但是偏偏今天不管我怎么投篮,心里都没办法畅快。每次只要投篮失败,「没有中」、「落空了」、「被讨厌了」这些消极的字句就会在我的脑海乱窜。

    从小学开始打篮球后,我一直生活在胜负的世界。

    理所当然的是,这样的世界里有清楚的规则。跳球后比赛开始,在结束的哨声响起前,我们在同一个场上奔跑,竞争得分。

    如何取得分数,什么样的投篮可以得一分、两分、三分,什么样的行为会被视为犯规。

    出赛的球员都是遵守这样的规矩,在场上奋战。

    当天的状态、球队的气势和能否掌握比赛的节奏,多少都会有影响,不过实力的差距基本上就等于得分板上的分数差距。

    由于这个缘故,为了增强实力该做的事十分明确。

    进篮的准度低,体力不够导致下半场后继无力,传球容易失误,还是战术有问题。

    为了赢球,总是有努力的空间。只要不停下脚步,必定能一步步往目标靠近。

    所以说──

    ──我以为恋爱的世界也是一样。

    和喜欢的人交往,最后步向结婚。

    我需要做的只有持续努力,朝这个明确的目标迈进。

    只要比谁都努力,最后一定能获得成果。

    不论个性还是外表,我的确都不像个女孩子。相较于身边的人,我在美容和打扮方面简直是幼幼班等级。

    不过以篮球来说,这就像身高劣势吧?

    我早就习惯在劣势中战斗了。

    一路以来,我总是在扭转这样的差距,赢得胜利。

    可是──

    『等────』

    在那一瞬间,我差点大喊出来。

    等一下,先等一下。

    我们还没有在比赛前整队,也还没向彼此致意,不是吗?

    我根本没听见比赛开始的哨声喔。

    喏,其实我也打定主意,要面对自己的情感了。

    夕湖喜欢千岁这件事显而易见,毕竟本人都直接说出口了。

    所以在告白之前,不是把他视为朋友,而是喜欢的男生,抱著那样的心情打电话给他,和他聊LINE,或是约他一起吃饭──为了实行这些事,我得做个了结。

    二年级同班后,称赞我很可爱,帮我挑选洋装和泳衣,教我关于我不懂的时尚与美容知识,帮我把世界拓展开来的夕湖,不知不觉间成为我无可取代的朋友的夕湖,我认为必须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她。

    我也喜欢千岁,我们光明正大地来对决吧。

    我以为那会是这场比赛的起点……

    欸,夕湖。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太过分了。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夕湖这个女孩子,拥有许多我没有的优势。

    偶像般可爱的脸蛋,像在洗发精广告里出现的滑顺长发,看起来很柔软却凹凸有致的身材,丰满的胸部,天真的开朗笑容。

    我还一窍不通。

    甚至连什么是恋爱都不是很清楚。

    我喜欢千岁为了比赛练习的那个时候。

    那可以成为我待在他身边的藉口,虽然领域不同,我还是能稍微出一份力。

    我还偷偷找了棒球的书来看,记住比赛规则。

    为了能早点成为正式与他传接球的对手,在社团的自主练习结束后,我到了附近的公园不断朝墙壁投球。

    我也看了许多场职棒比赛,甚至连大联盟的比赛都看了。

    如果千岁回棒球社,以打进甲子园为目标,我希望自己可以待在最贴近他的地方,成为他的助力。

    在他怯弱的时候训斥他,在他难过的时候支持他。

    不过,他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我以为他继续挥棒,表示他还没有完全放弃。

    我以为在大学重拾起棒球,一定在他的人生选项里。

    我无意批评他的选择。

    只是,落得一场空的我──

    练习这个关系消失后,今后我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每天和他待在一起?

    你愿意把自己的时间给我吗?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需求我?

    你才会需要我?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恋爱要怎么努力?希望有人可以教我。

    其实我隐隐约约早就有感觉了。

    我不是能让千岁的生活更多采多姿的那种女人。

    运动是我唯一的长处,我们只不过是藉此稍微缩短了一点距离而已。

    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也亲了他。

    一时冲动把手里的牌全摊开来的我,究竟还剩下什么筹码?

    把身体给他吗?他会无视夕湖和悠月,选上我吗?

    把头发留长吗?

    提升化妆技巧吗?

    打扮得时尚一点吗?

    如果他喜欢有女人味的女生,我可以更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和行为。

    如果他喜欢优雅的女生,我可以让自己的举止端庄。如果他觉得我不够性感,我可以再想办法。

    只要千岁希望,我也可以学做菜。

    我可以读很多的书,也会更加用功在课业上。

    今后我得要如何付出,才能拉近他的心呢?

    ……太狡猾了,夕湖。

    我咬著牙,这样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碰巧在一年级和千岁同班,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远比我还要长。

    当缩短距离的机会终于来临,我自觉这是恋爱时,他身边已经理所当然般有了夕湖陪伴。

    ──欸,如果我能像你(柊夕湖)一样。

    那么我就能同样理直气壮地大喊出自己的心意了。

    一看见他就天真无邪地冲上前去,看见他的背影就追上去,只要想听他的声音就打电话给他,只要想见他就去见他……

    那么我就用不著特地编造理由,也能成为走在特别的男孩子身边的那个特别的女孩子。

    变成别人这种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这样的夕湖,打从一开始就走在最前面的你──

    居然连站在同一个场上的机会,也要从我身上剥夺吗?

    千岁──我在心里一再呼喊这个名字。

    你会直接接受夕湖的心意吗?

    我在海边说过了吧。

    我希望你可以注意我,希望你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

    我说改天要来一场真正的胜负。

    你不是也说你接下了我的挑战吗?

    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忽然间。

    我看见面露沉稳微笑等待答案的夕湖,她紧抓住裙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啊啊,我明白了。

    ──真正狡猾的人是我。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恋爱根本没有规矩(规则)可言。

    我斤斤计较著天生的外貌或是相遇的时机,这种行为和那些怪罪于才能而停滞不前的人没有两样。

    为了让自己更有女人味,夕湖肯定做了许多努力,所以在遇到喜欢的人时,才能果断地率先起跑。

    说不定,在夏季学习营的那个晚上──

    『我我我,那么大家现在有喜欢的人吗!?顺带一提,我喜欢的人是朔!』

    那个贴心的女孩子给了我们机会。

    她下定决心要向千岁告白,所以在那之前,她给了我们举起手来拦阻的机会。

    然而──

    『现在篮球就是我的情人!』

    是我回避了夕湖的话,却在私底下偷偷搞小动作。

    而且在传达自己的心意后,我逃避听见回答。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没有正确答案的努力。

    无法练习的正式比赛。

    输了就出局的淘汰赛。

    对手的分数、行为模式、开始时间与限制时间,所有条件都不明朗,却是先抢先赢的比赛。

    我很害怕、恐惧,惊恐得不得了。

    跨不出下一步。

    ……夕湖,你太厉害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你为什么能真挚地看著千岁?

    你怎么有办法在大家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意?

    毕竟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可能一切都完了喔?

    毕竟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其他女生的名字喔?

    万一那个女生也喜欢千岁……

    『抱歉,阳,我喜欢的人是七濑。』

    我只是试著想像一下,感觉就像摔落到哀伤的谷底。

    千岁与悠月在教室里的那些眉来眼去。千岁在校门口等悠月社团活动结束,两人一起回家的背影。千岁来看练习赛时,目光始终追逐著我的搭档,那天他声援的人不是我而是小七(悠月)──

    不过,夕湖想必是在全部都瞭解的情况下,站在那个地方吧。

    好厉害,好强,好帅气。

    相较之下。

    ──我真是个胆小鬼。

    不论是千岁的答案,还是夕湖的笑容与泪水。

    这些都像是在距离我极为遥远的地方,兀自发生与我无关的事情。

    我像是在旁观决赛,而我在这场大会上早就败下阵来。

    我不是站在场上的球员,不是候补球员,不是教练,不是球队经理,甚至连会场上狂热的加油团都不是。

    我只是隔著电视萤幕,毫不相干的观众。

    就算我大喊著「早知道我就那么做了」,也不会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所以我只能愣愣看著千岁露出我一点也不喜欢的笑容离开,看著小内直接冲出教室,背上又增加一个「那个时候如果我有那么做」的懊悔。

    千岁现在在那个房间里吗?

    小内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吗?

    想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复杂的情感纠缠著,不过还是做出了选择。

    啊啊,我完全不知道。

    ──原来恋爱这么痛苦。

    我追著滚出去的篮球,脚步变得沉重时,「阳。」捡起球来的悠月说:「我们去吃饭吧。」

    刚才那些负面的想像不自觉掠过脑海,我甩了甩头。

    我用T恤擦擦汗,无力地说:

    「这种时候该吃猪排盖饭吧?」

    悠月露出了不如以往的柔弱笑容,回答我:

    「没错。」

    我接过递来的运动毛巾,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悠月也跟著躺下来,我们躺卧著眺望天空。

    那片没有太阳也不见月亮的天空。

    我们不约而同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山崎健太走在回家路上,一路上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大家在那四天度过了那么欢乐的时光,本来还在聊暑假还没结束,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对,就连对这种事情很迟钝的我也知道原因。

    浅野喜欢夕湖,可是夕湖喜欢神(千岁),所以他们至今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心意表现出来。

    「如果可以带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别人,尤其如果那个人还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会想要硬是破坏他们。」

    我想起某天的闲聊。

    浅野想必早已做好就算神与夕湖交往也愿意接受的心理准备了吧。

    他接受这样的未来,而且也支持他们。

    内心深处感到针刺般的疼痛。

    我有点懂他这样的心情。

    虽然那根本称不上恋爱,只是接近憧憬的不成熟情感。

    不过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是我那样的想法非常脱离现实,感觉比较类似喜欢轻小说或是动画里的女性角色。

    所以说──

    ──只要她最后能和男主角过得幸福就好,我心里这么想。

    不管怎么想,那都是最好的快乐结局。

    那会是大家都能接受,予以祝福的真实结局。

    『为什么?你不让夕湖获得幸福,是要我怎么办啊。』

    我不禁认同起浅野的意见。

    神与夕湖。

    他们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因为他们实在太匹配,而且太过耀眼。

    他们的关系在眼前崩塌的真实感,我实在感受不到。

    总是自信爽朗的神,居然会痛苦地垂著头。

    总是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的夕湖,居然会哭成泪人儿。

    比起我封闭自己的理由,现在光是回想起他们那个样子,就让我心里更是难过好几倍,甚至是好几十倍。

    我不自觉紧抓住上衣胸口。

    「为什么健太你要摆出那种脸啊。」

    推著自行车,走在我身边的水筱说。

    神离开后,内田同学追了上去,夕湖与浅野也离开了之后,我和水筱留下要去社办的七濑同学与青海同学,一起走出教室。

    当我在校舍门口换鞋时,他说了「一起回去吧。」难得邀我一起走。

    「为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后,胆战心惊地这么问他:

    「你那句话是真心的吗?」

    「哪句话?」

    我分不出他是故意装傻还是认真的,他回问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洒脱。

    「……就是那句啊,你说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了,没有帮忙袒护的意思。」

    「啊啊。」

    他轻笑了出来,接著继续说下去,神情十分平静。

    「当然是真心的。朔一直在扮演英雄人物,肯定会有女生不想让他被抢走,想要抢先所有人成为他的第一。所以无可避免,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沉默著,没有回应。

    「朔太天真了。」

    水筱冷冷地说。

    「可是!」

    烦闷的异样感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大喊了出来。

    在深呼吸一口气过后,我求助似地这么问他。

    「那是神的错吗?」

    话一说出口,我终于发觉了。

    我、我────

    我无法接受神像坏人一样被赶出去。

    我明白浅野的心情。

    我也能理解水筱的意思。

    我,不对,正因为是我,我觉得这个样子不对。

    神的确是很爱多管闲事。

    他蛮横、自以为是、什么事都背在自己身上,而且对所有人都摆出讨好的表情,这些形容都没错。

    但是──

    ──正是那样的人拯救了我。

    要是神不是英雄,不是看见有难的人就要出手相助的个性,说不定我现在还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

    夕湖、内田同学、七濑同学、青海同学、水筱、浅野。

    我不只不可能和他们当朋友,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们有交谈的机会吧。

    这个暑假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想像那些快乐过暑假的人,在网路上谩骂,自己完全不思改变,把不会重来的青春时光丢进垃圾桶里。

    不只是我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详细情形。

    要是没有神,七濑同学说不定会因为害怕谷中的人还有跟踪狂,吓得手足无措。

    青海同学说不定会失去在篮球社的位置。

    夕湖也是一样。

    『我并不觉得温柔对待我的朔有错。』

    和隔著门板说话的那天一样,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如果退一万步,他只愿意帮忙可爱的女孩子,我还能理解。

    尽管即使动机不良,只要结果有人因此得救,就不是坏事,不过以感情论来说,我能够明白水筱的论点。

    可是那个人,神对第一次见面就咒骂他的我,对置之不理也不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任何影响的阴沉男──

    伸出了援手。

    我实在没办法认为一切都是神的错。

    不,不对。

    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是坏人吧?

    我紧握住拳头,再一次开口:

    「我说啊,水筱!」

    「大概……」水筱如此说道,像在等我开口。「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样。」

    「咦……?」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们到那里坐一下吧。」

    水筱在前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黑咖啡,接著又从钱包里面掏出零钱。

    「健太你要什么?」

    「咦?没关系,我自己买就好。」

    「不用跟我客气。」

    「呃,这样的话,可乐好了。」

    「OK。给你。」

    我接下递过来的可乐,向他道谢。

    接著,我们走到附近的河岸坐了下来。

    水筱拉开拉环。

    「乾杯──不,这么做的话好像太恶劣了。」

    他直接喝起了咖啡。

    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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