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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幽鬼之宫(下) 第八章)

    “——恭子?”

    接到敏夫的电话之后,静信不由得提高音量。

    “情况还好吧?”

    “不怎么好。”敏夫的回答低沉无力,一听就知道内心十分自责。

    “这就证明了我们无法幸免于难。”敏夫的语气带着意思自嘲。“你自己小心。”

    “嗯,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拨了通电话给下山。”

    “那个放射线技师?”

    “没错。阿彻的葬礼结束之后第二天,他就没来上班了。今天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于是就试着打电话过去,想问问看他的近况。”

    静信心头一震。

    “想不到他居然死了。死因是急行心脏衰竭,这个月九号的事情。”

    “嗯……”

    “那些家伙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无论是你自己或是周围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猎物,所以一定要提高警觉才行。”

    “我知道。”说完之后,静信挂上电话。

    恭子发病了,而且已经进入了末期症状。敏夫在电话中表示要让恭子住院观察,可是就算不眠不休守在她的身边,恐怕也很难掌握病情的发展。

    (下山也死了。)

    惆怅不已的静信突然想起另一个人。

    “……阿角!”

    阿角的辞职也十分突然,看来有必要打听一下他的近况。

    这是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静信回头一看,发现有个陌生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静信稍微点头示意,努力的搜寻脑海中的记忆,试图辨识访客的身份;老妇人却不等静信开口,径自走了进来。这个不速之客以嫌恶的表情瞪着静信,瘦小的身躯大剌剌的挡在面前。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请问您是……?”

    “你还在等什么?所以我就说既有宗教不可信任,你这样子算什么和尚?”

    静信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是光男刚好走进办公室。

    “伊藤?”

    光男的惊呼唤醒了静信的记忆,原来她就是住在水口的伊藤郁美。

    郁美急得用力跺脚。

    “别说你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不相信这种鬼话。”

    “伊藤女士,恕我冒昧……”

    “这根本就是死而复生嘛,再明显也不过了。”

    静信只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村子里的死人不都是你们埋葬的吗?难怪那些死人会从土里面爬出来。你们这些无能的僧侣什么都不会,满脑子就只想要赚钱,所以村子里的死人根本无法往生成佛。说来说去都是你们不好!”

    “伊藤,不要胡说八道。”

    光男上前挡在郁美和静信之间,却反而被郁美一把推开。紧接着郁美往前逼近一步,前额几乎要顶住静信的下巴。

    “罪魁祸首就是兼正,一切都是他们搞的鬼。那些人把诅咒带进村子里,让无法往生的死人重新复苏,使得整个村子陷入一连串的不幸。拜托你赶快清醒过来,替村子做点什么好吗?”

    “伊藤女士,请先听我解释。”

    继续举起右手打算安抚郁美的情绪,却被郁美一巴掌打了下来。

    “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情况了,你还想坐视不管?也对啦,村子里面死的人愈多,你们就愈是赚钱。光是举行一场丧礼所赚的银两,想必就让你们笑得合不拢嘴了吧?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出家人。”

    光男打断郁美的话头。

    “伊藤,你说这种话不怕遭天谴吗?说话要凭良心,不可以……”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伊藤!”

    郁美也不甘示弱,指着光男的鼻子开骂。

    “想揍我吗?还是把我轰出去?哼,我早就知道你们的伎俩了。你们就只会想办法骗取村民的钱财,表面上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地里却喜孜孜的数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好一个清高廉洁的出家人!副住持了不起啊?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一点都不关心村民的死活,这种胆小鬼也配当副住持吗?”

    静信只感到一股凉意直上心头,下意识的握住左脸的手表。

    原来村子里的人早就知道了,只是闷在心里没说出来而已。

    “就只会写那些三流小说,其他什么都不会。如果你还自认是个称职的出家人,就应该把兼正一家人揪出来,替全体村民除害才对。”

    “伊藤,你说够了没有!”

    “……光男先生,算了。”

    静信制止住怒气冲冲的光男,同时也发现池边以及美和子面色铁青的站在办公室的入口。

    将视线带回郁美身上之后,静信低头表示歉意。

    “……您教训的是。”

    接着示意郁美坐下。

    “站着不好说话,请先坐下来吧。恕我冒昧,请问您为什么一口咬定兼正就是罪魁祸首?为什么认定村子里有死者复活?”

    郁美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种事情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自从那栋豪宅完工之后,村子里就出现一连串的怪事,若不是他们搞出来的,你说还会有谁?”

    “这只是您的推测吧?光凭推测是不能将兼正定罪的。”

    “推测?笑话,明明就是事实。我懂了,你根本不想管这件事,打算袖手旁观对不对?”

    “我没这个意思,不过……”

    “用不着解释了。”郁美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不想替村子尽一份心力?”

    “当然。”

    “那就跟我一起去把兼正的人揪出来吧,我来叫你应该怎么做。”

    “伊藤女士,那可不成。”

    郁美闻言,立刻就要当场发作。静信在心里面拼命寻找安抚郁美的字句。

    绝对不能让郁美冲动行事。光凭先入为主的推测不足以将兼正定罪,这么做只会遭到村民的反感以及不信任罢了。郁美愈是高声疾呼,村民于是打从心底否定这种说法,即使郁美的直觉早已切中事情的真想,也一样是于事无补。

    “请您先冷静一点。村子里发生许多不幸固然是事实,可是这跟桐敷家之间有何关联?您真的认为只要谴责桐敷家,就可以消弭一切的灾厄吗?”

    “我懂了。”郁美毫不掩饰内心的轻蔑之意。“你已经彻底的腐化了。”

    “您刚刚说村子里的不幸跟死而复生有关,可是您能够举出实证,证明真的有人死而复生吗?或者是您看过复生的死者吗?”

    “算了。”

    郁美转身走出办公室,丝毫不理会静信的叫唤。静信跟着就要追出去,却被光男和池边拉住。

    “副主持,千万别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可是……”

    “就让她去吧,否则大家一定会以为副主持跟她是一伙的,到时恐怕有损佛寺在村民心中目的威望。”

    “光男先生,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妥当吧?”

    静信对光男的说法有些不以为然,光男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就是不行。副主持,还请替其他人着想。如果大家以为副主持同意伊藤的做法,信众一定会起而效尤。即使副主持没有那种意思,也不该轻忽佛寺在村子里的影响力。”

    “可是……”

    静信看看光男,又看看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

    “伊藤打算将兼正的人赶出村子,如果大家以为佛寺也跟伊藤站在同一阵线,一定会将兼正视为仇敌。兹事体大,还请副主持三四。”

    静信无言以对。佛寺的敌人就是全体村民的敌人,静信的脑海突然浮现出大冢隆之以及浩子的身影。

    “……嗯。”

    光男松了口气。

    郁美朝着山门瞪了一眼,恨恨的吐了口痰。村子里的人全都被蒙蔽了,自己好心揭发事情的真相,却没有半个人肯相信,真是好心没好报。想到这里,郁美不禁抚摸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些愚夫愚妇不肯相信也就罢了,甚至还对自己动手动脚,从来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人。

    郁美恶狠狠的看着西山的方向。墨绿色的半山腰包围着黑色的屋顶,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看来格外清晰。俗话说恶从胆边生,现在的她只想大肆破坏一番,以宣泄心头的怒火。既然佛寺不愿意出面,看来只好独自一人想兼正宣战了。没错,一定要好好的表现一番,让村子里的人再也不敢瞧不起自己。

    郁美冲下石阶,拼命敲打门前町众多商家的店门。

    “罪魁祸首就是兼正!你们赶快醒醒吧!”

    从安森工业准备返回家中的安森厚子,在半路上发现御旅所的前面聚集了好几个人。好强的她踮起脚尖抬头张望,只看到伊藤郁美正站在六个男女面前大放厥词。

    “一定是死而复生,你们也很清楚才对!”

    厚子感到心头一震。“死而复生”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入厚子的心坎。

    “她在说什么?”

    厚子试着询问身旁的一名老者,内心却十分清楚郁美口中的“死而复生”代表了正在村子里蔓延的“那个”,更代表了打算将安森工业的人赶尽杀绝的某种东西。这种情况就好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正在村子里徘徊似的,厚子心想。

    身旁的老者就是竹村吾平。只见吾平耸耸肩膀,似乎对郁美的言行感到不以为然。

    “她说兼正的人都是死而复生的恶鬼。”

    “不会吧?”厚子大笑不已,空洞的笑声听起来十分虚假。正说得声嘶力竭的郁美似乎听见了厚子的笑声,只见她瞪着兀自讪笑的厚子,排开人墙走了过来。

    “你是丸安家的厚子吧?”

    “是的,你好。”厚子刻意挤出谄媚的微笑。“找我有事吗?”

    “安森家被死而复生的恶鬼缠上了,你应该知道吧?”

    “真的吗?好可怕喔。”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自己可以算一算,看看安森工业还有几个人活着。”

    “这……”厚子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

    “安森工业的人全部难逃一死,丸安家的义一也是。等到安森家的人死光之后,就轮到你们丸安家了,到时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要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

    “胡说八道?对不起,我说的都是实话,丸安家即将步上安森家的后尘。德次郎活不了多久了,接下来就轮到丸安家的媳妇、然后是儿子,就跟安森家的顺序一样。”

    “鬼才相信你的话。”

    厚子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不死心的郁美继续放话。

    “除非将兼正的恶鬼逼出来,否则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有人曾经在大白天的时候遇见兼正的人吗?”

    厚子停下脚步,试着挥去心头的阴影,迈开大步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1)御旅所:神明出巡时暂时奉安临幸的地方。

    2

    敏夫直盯着手中的话筒,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慢着慢着。静信,你再说一次好吗?”

    电话另一头的静信语调十分急促,而且还可以压低音量,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郁美跑来我这里,宣称兼正是罪魁祸首,还说他们都是死而复生的恶鬼。”

    “她有什么证据?”

    “没有,纯粹是她个人的直觉。我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说不定真的会跑去向桐敷家兴师问罪。”

    “开玩笑,绝对不可以!”

    敏夫的担忧不是没有到来。任凭郁美这种人带着村民向兼正发难,反而会降低整件事情的真实性。等到大家都知道郁美的说法之后,敏夫和静信就算是说破了嘴皮,也只会换来村民的讪笑和怜悯罢了。

    就在敏夫打算说话的时候,候诊室传来高亢的说话声,就连身在准备室的敏夫都能感觉到患者之间的骚动。

    “那个老太婆好像跑到我这来了,看来她似乎打算宣扬她的恶鬼说。”

    敏夫听不清楚郁美的说话内容,只能模模糊糊的辨识出“恶鬼”、“死而复生”这些只字片语。挂上电话之后,敏夫走出准备室,刚好遇见铁青着一张脸快步走来的武藤。

    “院长。”

    “我知道。她的嗓门那么大,想要不听见也难。”

    敏夫快步走向候诊室。郁美正在候诊室里面说得慷慨激昂,坐在椅子上等候看诊的患者无不长大嘴巴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发现郁美身后跟着三个看热闹的村民之后,敏夫不由得心中一紧。那三个人未必相信郁美的说法,然而不可否认的,村子里的确有这种等着看好戏的好事之徒。

    “别以为你们得的只是普通的小感冒而已,更别奢望医院可以治好你们的疾病。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们自己相信,到医院来看病的亲朋好友有多少人最后被送进山里?”

    敏夫心头一震。郁美说的固然是实话,却也十分伤人。

    “郁美,医院可不是让你发表演说的地方。”

    郁美闻言,立刻回过头来。

    “你这个蒙古大夫终于出现了!”

    “爱怎么批评我是你的自由,不过这里是医院,还请你保持安静。难道你练这点常识也没有?”

    “明明就治不好病患,却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看你比我还更没常识。不服气的话,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患者治好啊。”

    “好吧,我承认我也有治不好的患者。不过你有曾经治愈过谁了?”

    “哼!治不治得好,到时候就知道了。只要大家知道兼正是罪魁祸首,还怕治不好这种怪病吗?你等着瞧吧,我绝对不让他们继续危害村民。”

    敏夫打量着义愤填膺的郁美。她虽然不怎么聪明,却十分了解事情的真相,说不定放任她去搅和一番,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对付兼正的人?别告诉我只要念个咒语,兼正就会连人带屋消失不见,我可没那么好骗。”

    好几名患者被敏夫的玩笑话逗得忍俊不禁。看到郁美杀气腾腾的瞪着自己,敏夫故意发出夸张的笑声。刺激郁美的确是个办法,只要让这个狂徒站在兼正之家的门口,她一定会将桐敷家的人拖出来兴师问罪。就是郁美没那个胆子,敏夫也有把握诱导她走上自己布下的圈套。然而兼正的人不可能在大白天的时候出门,顶多派辰巳出来虚应故事,这是郁美只要念起咒文,相信一定会让辰巳狼狈不已。没错,郁美抓到问题的重点了。顺利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当着全体村民的面揭发事情的真相。

    “恕我冒昧,我想你的咒文大概只会吓到蟑螂和老鼠而已。”

    “不懂的人就不要装懂!”

    “对不起,我无意干涉你的信仰自由。不过死而复生的恶鬼是迷信的产物,绝对不是村民生病的原因。而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指控兼正是罪魁祸首,难道你觉得他们都是死而复生的恶鬼不成?”

    “没错,所有的恶鬼都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真是不敢相信。我见过兼正家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比你更像个活人呢。”

    “那只是外表看起来如此,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恶鬼。他们全部都是重新复苏的活死人!”

    “死人会在大白天的时候出来活动吗?我可是在白天的时候遇见辰巳的。”

    “或许只有那个年轻人才能在白天的时候出来,其他人就不行了,因为他们都是死人。”

    正确答案,敏夫在内心赞叹不已。

    “辰巳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出门,身上也有影子,你打算怎么证明他是个死人?难不成只要神符一挥,就会逼他现出原形?”

    “没错!”郁美的回答十分有自信。

    敏夫笑了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便阻止。只怕桐敷先生没时间招呼你就是了。”

    “管他有没有时间,拖出来就好了!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村子里的人没有那么好骗!”

    “也就是说你打算杀到桐敷家的门口,把里面的人拖出来兴师问罪?桐敷先生也真可怜,好端端的招惹到你。”

    敏夫的话陷入说道了郁美的心坎里,只见她得意地露出微笑。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村民着想。等着瞧吧,我要把他们拖出来,让大家见识那些人的真面目!”

    “那就不要在这边大声嚷嚷,有胆子就赶快去啊。这么多患者还等着我来看病呢。如果桐敷先生肯陪你表演这场闹剧,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的医术虽然不精,却还可以替他把把脉,看看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郁美瞪了敏夫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候诊室。站在门口的两个村民见状,立刻跟上去看好戏,只留下其他患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留下来,还是跟上去凑热闹才好。察觉到候诊室里的气氛,敏夫刻意露出微笑。

    “想去就去吧,我不会阻止的。多几个人在场也好,免得郁美一时糊涂,做出了什么傻事。”

    三名患者立刻站起身来,消失在候诊室的门外。

    敏夫露出暧昧的微笑,目送三人的离去。

    3

    待在工坊里面的结城听见外头的骚动,于是便走了出来瞧个究竟,发现通往山区的道路另一头挤满了人。

    “怎么回事?”

    小梓擦拭着沾满染料的双手,从工坊里面走了出来。结城摇摇头,决定走到前面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概走了两百公尺之后,结城来到通往兼正之家的丁字路口,人群就是聚集在这里。众人的前方站着一个年约六十出头的老妇人,只见她不停地高声叫骂,还搭配着丰富的肢体语言。聚集在路口的村民都以一副凑热闹的表情看着老妇人的表演,结城在人群中发现田代的身影,立刻趋前跟他打招呼。

    “田代兄,发生了什么事啊?”

    “原来是结城兄啊。”田代看着人群前方的老妇人,不由得摇头苦笑。“那位是伊藤家的郁美,想来喜欢谈论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大家都怀疑她有点神经病。”

    结城打量着郁美。经田代这么一说,结城才注意到郁美的神情的确不太像正常人。

    “她说村子里一连串的不幸,都是桐敷家一手造成的。”

    结城顿时心中一痛,想起病倒在家中的宝贝儿子。

    “她还说桐敷家的人都是死而复生的恶鬼。”

    “不会吧?”

    “就是说啊,想不到还有人相信这种传说。”

    田代放声大笑,笑得格外的嘹亮,格外的做作。结城和小梓也跟着陪笑。听起来也是同样的虚假。

    郁美不停地叫骂。她说兼正是恶鬼的巢穴,桐敷家的人将诅咒带进村子里。他们看起来虽然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死人,等一下自己会向大家证明这点,到时还请全体村民一起将他们赶出去。只要他们离开村子,一连串的不幸就会停止,病人也会不药而愈。不要指望佛寺和医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情况,只会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相较于四周的寂静,郁美歇斯底里的叫喊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郁美才需要去看医生,听说她一路从商店街喊到这里呢。”

    结城露出苦笑。

    “郁美身后怎么会跟着那么多人?难道他们都相信郁美的说法?”

    “别闹了,怎么可能?”田代摇摇头。“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就跟我们一样。”

    “看热闹……”

    结城觉得看这种热闹似乎有些不太厚道。综合郁美的说法,她的诉求就是把桐敷家的人拖出来兴师问罪,就像中古世纪的欧洲对付女巫的方法。

    田代似乎察觉结城心中的不妥,小声地补上一句。

    “跟过来还是比较保险,免得那个老家伙一时冲动,干出什么傻事。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天晓得会捅出什么纰漏。”

    “原来如此。”结城小声回答。

    “要过去看看吗?”

    听到小梓的询问,结城点点头。

    “还是过去看看好了,免得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乱子。”

    世界上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恶鬼(破魔矢……),那只是迷信罢了。正如广泽所言,恶鬼是疾病(十字架……)的一种暗喻。

    结城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再放话啦,有种就冲进去抓人啊!”

    身后的人群开始鼓噪了起来。

    “不要逼她啦,总得替这个老太婆留点颜面嘛。”

    “快点找尾崎院长过来,我看她需要看医生了。”

    这句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一样的夸张、一样的做作。

    村民的讪笑一发不可收拾,人群之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结城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掌心不断冒汗。

    郁美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

    “我马上就证明给你们看!”

    说完之后,颜面朝着半山腰上的豪宅看了两眼,气势汹汹的爬上山坡。围在身后的人墙开始变形,一半的人留在原地,另一半的村民跟在郁美身后。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嚷,说要去找三头目过来。结城和田代互望一眼,跟在众人的身后爬上山坡。

    4

    郁美一口气爬上坡顶,她要证明自己是外场的救世主,同时也要让村民再也不敢瞧不起自己。

    兼正的大门关得紧紧的,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郁美更加确信桐敷家的人绝对在背地里从事见不得人的勾当。白色的高墙耸立两侧,上面还架设了尖锐的铁丝网,郁美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住在里面的人绝对大有问题。

    举起拿着杨桐枝的右手,郁美开始敲门,敲了好几次之后,才发现设在门柱旁边的对讲机。过了没多久,对讲机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真面目了,立刻滚出这个村子!”

    年轻男子惊咦一声。郁美抬头挺胸瞪着眼前的大门,提高音量继续叫骂。

    “别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更别以为村子里的人都是看不清楚事实的愚夫愚妇。所有的不幸都是你们造成的,不服气的话,就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自从这栋豪宅出现之后,村子里就接二连三发生不幸。因此郁美才会将矛头指向桐敷家。就连多户人家突然搬迁的现象,郁美也认为是桐敷家把他们拐走的,即使其他村民都被蒙在鼓里,她也能够洞悉事情的真相,因为这是神赐予郁美的特殊能力。只要有了这种特殊能力,不但可以将豪宅中的恶鬼逼出来,甚至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桐敷家的人知难而退。

    (他们现在一定很慌张。)

    郁美露出得意的微笑。在她的想象中,桐敷家的人看到她率领那么多村民前来兴师问罪,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只要那些恶鬼离开村子,村民一定会将自己视为救命恩人,佛寺和尾崎医院更是威名扫地,从此屈服在她的面前。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郁美了。

    想到得意处,郁美不禁使出浑身解数大声咒骂豪宅里面的人。或许在她心中,这只是吓退恶鬼的一种方法而已,算不上是真正的咒骂。

    过了一阵子之后,旁边的小门终于开启,辰巳怯生生的出现在门后。郁美觉得他的眼神透露着几分畏惧,村民却认为辰巳的表情十分为难,颇有秀才遇到兵的味道。

    “恕我冒昧,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不必多说!”

    郁美挥动手中的神符,辰巳连忙低头躲闪。郁美将辰巳的反应解读成畏惧神符的威力,村民却觉得辰巳只是不想被神符打个正着罢了。闪过神符之后,辰巳看着郁美的眼神透露着几分惊疑,郁美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特殊能力对他产生威胁的证据;然而在村民的眼中,辰巳的惊疑纯粹只是来自面对疯婆子的不知所措。

    “这是做什么?可以请你们解释一下吗?”

    辰巳环视看热闹的人群。村民还来不及回答,郁美就率先发难。她直嚷着“恶鬼出现了”,还不断挥舞手中的神符,逼得辰巳连忙躲进小门。郁美想跟着追上去,却被辰巳反手一甩挡在门外。

    “哼!知道厉害了吧!”

    郁美转过身去看着众多村民,同时指着身后的小门。

    “大家都看到了吧?若不是心中有愧,又何必畏罪潜逃?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人群之中的结城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半疯狂状态的郁美让他感到十分厌恶。不能让这个疯女人继续胡闹下去了,然而环视四周,结城却不见任何人打算出面制止。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出现在村民之后,看来真的有人跑去通知三巨头了。

    走在最前面的敏夫正打算排开人群的时候,前方突然传出沉重的开门声,结城连忙转过头去。白色的大门朝左右两边开启,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人正是桐敷正志郎。

    正志郎的突然出现让郁美心中一凛,往后退了几步。围绕在身后的村民也跟着退后,让出了一大片空地。顶着秋阳的正志郎直挺挺的站在众人面前,脚边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只见他以冷静沉着的神情来回打量着聚集在大门口的人群。

    “这么多人聚集于此,到底有何贵干?”

    正志郎的声音低沉浑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既没有特别无力,更遑论问心有愧,完全是中气十足的语气。

    “一大群人跑到别人家门口叫嚣示威,这就是本村的睦邻之道吗?”

    “叫嚣?”

    郁美高喊一声,冲着正志郎往前踏出一步,然后挥动手中的神符,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低声吟唱,听起来好像是某种咒文。然而正志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皱皱眉头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恶灵退散,怨灵退散,善恶——”

    郁美还没有说完,就被正志郎一把抓住手腕,连神符都被抢了过去。

    “请你放尊重一点,不要在我面前胡闹。”

    “大胆恶鬼,居然敢反抗!”

    正志郎不再理会郁美,眼光扫向郁美身后的人群。

    “各位都是明辨是非的人,今天造访敝宅是为了声援这位女士,抑或只是来看热闹而已?”说到这里,正志郎锐利的眼神停留在人群之中的一点。“原来尾崎院长也在这里,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敏夫正面接下正志郎的视线,感到一股寒意直上心头。现在是中午时分,太阳高挂天际,蓝澄澄的天空连一片白云也看不到。刺眼的阳光直接洒在正志郎的身上。一丝不苟的发型、魁梧的身躯,阳光之下的他看来格外威严。

    (这怎么可能?)

    无视于敏夫内心的狼狈,郁美继续发出无意义的叫喊,紧接着从怀里抓出一把东西撒向正志郎。四周的空气顿时弥漫着一股特有的芳香,看来应该是檀香磨成的灰。正志郎慢慢拍去身上的香灰,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恼怒,却未见惊疑畏惧的神色,即使面对郁美旋即掏出的佛经,也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而已。

    “听说村子里接二连三发生不幸,我不明白的是这跟我们有何关联?站在医学的角度来看,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应该是传染病或是集体中毒才是。怎么会跟我们扯上关系?”

    敏夫点点头,排开人群挤到最里面。

    “没错,正是如此。说来真是不好意思,请桐敷先生千万别以为我们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其实我们也是接到通知之后,才连忙赶来安抚村民的情绪。”

    “不要被他骗了!”

    郁美从旁插口。

    “那个年轻人也常常在白天的时候晃来晃去,不是所有的恶鬼都不能晒到太阳。”说到这里,郁美重新打量着正志郎。“要不然叫你老婆和女儿出来啊。”

    “恕难从命。”

    正志郎的回答十分坚决。

    “内人和小女体质虚弱,而且又罹患了罕见的疾病,因此我们才会举家搬迁于此。恕我得罪,我认为村子里爆发了某种传染病,因此更不能让内人和小女与各位接触。我这么说并不是嫌弃各位,实在是内人和小女的免疫机能不比常人,即使是一点小感冒,也有可能危及她们的生命,这点还请大家海涵。”

    说到这里,正志郎扫视众人。

    “这也就是内人和小女总是足不出户的原因,可惜的是大家似乎对我们有所误解,总是将我们视为妖魔蛇蝎。难道这就是村民对待有病在身之人、对待外地人的方法吗?”

    人群之中出现一阵骚动,好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替自己辩解。正志郎大义凛然的说辞让大家感到羞愧难当,人墙开始往后散去。不死心的郁美仍想继续叫嚣,结果被好几个村民七手八脚的架了下来。

    “也难怪桐敷先生动怒。”敏夫极力掩饰内心的狼狈。“村子里自古流传了许多故事,虽然迷信的成分居多,还是有少部分村民对此深信不疑。外场是个历史悠久的小山村,难免会对外来的移民不太友善,这点还请桐敷先生多多见谅。”

    正志郎点点头,不发一语。

    “外场向来流传着死而复生的故事,我们的祖先就认为死人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危害村民。这位郁美女士显然将你当成死而复生的恶鬼了。”

    “我看起来像死人吗?”

    “的确不像。”敏夫轻咬下唇。“可以让我确定一下,以化解郁美女士以及其他村民的疑虑吗?”

    正志郎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请便。”

    敏夫点点头,搭上正志郎的手腕,很快的就感觉到规律性的脉动。伸手触摸颈部,同样呈现正常的反应。紧接着敏夫端详正志郎的脸孔,伸出右手遮住对方的眼角,瞳孔也呈现正常的扩大反应。放下右手之后,瞳孔略微收缩,看起来没有任何异状。

    “一切正常。”敏夫的语气有些不大自然。“无论是脉搏、呼吸以及体温都没有异状,瞳孔对光线的反应也很正常。我想不会有任何医师胆敢题桐敷先生开立死亡证明书。”

    “见笑了。”正志郎露出微笑。敏夫回头看着郁美,嘴角略微颤抖。

    “桐敷先生不是死人,他跟你一样活得好好的,这样子你总该相信了吧?”

    被好几个村民架起来的郁美恶狠狠的瞪着敏夫。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敏夫不再理会郁美,回头看着正志郎。

    “我想她应该已经相信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正志郎再度扫视聚集在门前不知所措的人群,然后转身关上大门。即使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行为充满了敌意,在场的村民却再也没有加以谴责的勇气。

    “结城兄,我们走吧。”

    田代的声音将结城拉回现实世界。郁美不断对身旁的村民叫骂,却也知趣的走下山坡。大门前的人墙逐渐瓦解,朝着山坡下方一哄而散。

    我是来监视郁美,避免她做出傻事的。我才不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结城不断的催眠自己,却难掩内心的罪恶感。他已经成为郁美的帮凶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助长了郁美的气焰,无论再怎么安慰自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也难怪正志郎会那么生气,他一点认为聚集在家门口的村民或多或少都相信郁美的谬论。就连结城也不敢肯定自己一点都不相信郁美。更何况是其他村民?其实仔细想想,郁美只是一个疯子而已,桐敷家大可不必理会那个疯子的疯言疯语,顶多是报警处理就好了,如此一来势必会让郁美成为全村的笑话。总而言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结城却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这件事会闹得很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太荒谬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恶鬼,照理说郁美的行为根本就是笑话中的笑话。可是结城却无法一笑置之,难道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觉得郁美的说法有几分可信,所以才会将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当成不可轻忽的大事?

    “……或许吧。”

    卧病在床的儿子、枕边的破魔矢,难道这也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即使明白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夏野的病情还是让结城的思绪往那个方向飘去。

    (太荒谬了。)

    结城伸手跟田代打个招呼,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脸上还挂着自嘲的苦笑。真的是太荒谬了,荒谬到令人只能苦笑以对。

    随着人潮走下山坡的敏夫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周围的村民无不挂着笑容,一半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狼狈,一半是藉以自我解嘲。或许敏夫心想——也是在想郁美示威吧?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恶鬼,差点相信郁美的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或许就是这种解放感惹得村民开怀大笑。

    (郁美并没有说错。)

    真是一大失策,敏夫心想。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即使敏夫向村民公布事情的真相,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更糟糕的是,郁美的行动已经破坏了村民自己察觉真相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一连串的不幸是不是吸血鬼造成的。

    (为什么……)

    为什么正志郎不怕阳光?为什么他跟活人没什么两样?难道这就是尸鬼的特性吗?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从不在白天的时候出现?为什么牺牲者总是集中在黎明时分断气?

    敏夫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医院,静信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来啦?”

    “郁美呢?”

    “不知道,大概被人揪回去了吧?”

    “情况如何?”静信刻意压低音量,却只见敏夫摇摇头。

    “桐敷出来跟大家见面,就是这样。”

    静信大感讶异。

    “什么?”

    “没错,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而且一点也不畏惧阳光,连香灰和经文都对他无效。我逮住机会替他把脉,结果发现他一切正常,还被他狠狠损了几句,说这就是村民的睦邻之道什么的。”

    “难道我们误会他了?”

    “不可能。”敏夫恨恨地吐出一句。“传说的内容有误罢了,辰巳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许尸鬼之间存在着个体差异也说不定。我敢肯定桐敷家就是幕后黑手,这点绝对错不了。”

    静信低垂双眼。

    “只希望我们不要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就好。”

    “没那回事。无论是之前发现的事实、或者说之后推断的依据,都没有出错的可能性。”

    “可是我们又没有确实的证据。”

    敏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原本以为郁美会替我们找出证据,想不到——”

    想不到他居然可以出现在阳光之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之前都不曾在白天的时候出现?这两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敏夫就发现自己失言了。猛然抬头一看,静信果然已经变了脸色。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糟了,可是已经太迟了。

    “郁美替我们找出证据?你居然利用她!”

    “静信,你先听我解释。”

    “律子说郁美跑到医院骚扰病患,结果被你请了出去,想不到你居然——”

    敏夫坐正身子叹了口气,准备招认一切。

    “没错,我承认的确煽动过郁美。因为我以为她可以揭发桐敷家的真面目。”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觉得我有本事说服郁美,要她别去闹事吗?她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即使没有我在一旁煽动,迟早也会跑到桐敷家兴师问罪。既然阻止不了她,当然就只能利用她。”

    “这种事情你居然做得出来。”

    敏夫瞪了静信一眼。

    “很抱歉,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你这个人有道德上的洁癖,这点我很清楚,也明白你十分不齿我的行为。可是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那些家伙所使用的手打可不比我光明到哪里去。”

    “敏夫,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桐敷家的男主人不怕阳光,之前却没有人在白天的时候遇见他,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我们全都被他摆了一道,他之所以不在白天的时候活动,就是为了这一天。那些家伙的计划非常周详,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静信沉默不语,却不代表他接受敏夫的辩驳。这点从他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村子里的人原本对桐敷家抱持着一份怀疑,这份怀疑却被对方直接否决,他们一定会对自己的疑心感到可笑不已,从此不再相信尸鬼的存在,继续维持土葬的习俗。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这是你造成的结果。”

    静信的语气十分冷漠。

    “若不是你未及细想就煽动郁美,又怎么会造成这种结果?”

    “好吧,我承认我太过自信,兼正的人的确比我高明。他们比想象中的更有计划,白天的时候照样具有行动力,而且又不怕咒术,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任何弱点。如今这么可怕的敌人正在迅速的增加当中,希望你在责备我之前,能够先想想往后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对策。”

    静信不发一语。神情阴郁的他低垂着双眼转过身去。当准备实的木门被带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长叹。敏夫看着静信的离去,神情落寞的看着地板的一角。

    “……随你去吧。”

    5

    正志郎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频频打量家门口的斜坡。人群散去之后,还是有不少村民留在原地,如今那些好事之徒早已三三两两的走下山坡,徒留夕阳余晖之下空无一人的小径。正志郎嘴角涌现出一抹微笑,转身离开窗边,沿着回廊走到豪宅深处面向内侧的房间。

    打开橡木制成的房门,里面还有另一扇往内开启的木门,两扇门之间只有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正志郎带上第一扇门,随手打开里面的那扇木门。

    木门之后的空间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带上木门的正志郎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点亮了电灯。里面是两间主卧室,、无论是面向北边的一排窗户,或是通往卧室的门板全部都是双层的设计,完全阻隔外来的光线。正志郎坐在暖炉前的摇椅上,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再过不久就是日落的时间了。

    日落之后,寝室的们打开了。正志郎露出微笑。

    “早。”

    进入起居室的沙子显得有些讶异。

    “真稀奇,居然会坐在这里等我起来。”

    “白天的时候,有个老妇人前来造访。”

    沙子挑了另一张摇椅坐下,开始整理头发。

    “怎样的人?”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个很奇特的妇人吧?她宣称我们是死而复生的恶鬼,还煽动许多村民前来兴师问罪。”

    “的确十分奇特。”

    正志郎低声浅笑。

    “她还说我们只在夜里活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结果呢?”

    神情愉悦的正志郎看着俏皮的少女。

    “当然得把他们请回去才行。我出去见他们的时候,那个老妇人竟然拿着神符在我身边挥来挥去,后来发现神符对我没用,立刻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然后尾崎医院的院长出面缓颊,还当着大家的面替我把脉。”

    沙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尾崎院长想必大吃一惊吧?”

    “看来似乎如此,只可惜你没见到他当时的笑容。”

    “该怎么处理?”

    “那个勇气十足的老妇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伊藤郁美,似乎住在水口。没记错的话她跟年约四十的女儿相依为命,跟其他的村民处得不太好。”

    沙子点点头。

    “——杀了她?”

    “这不是聪明的做法。带头兴师问罪的人突然死了,一定会引起村民的怀疑。”

    “说的也是。”

    沙子看着墙上的时钟,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向身后的一排窗户,拉开厚重的橡木门扉。推开细长形的两扇木板之后,里面是一间半圆形的房间,墙上有一扇挂着两层布帘的窗户。沙子拉开布帘、打开窗户,然后再推开最外面的挡雨板,繁星点点的夜空顿时映入眼帘。天边一隅依然染着夕阳的余晖,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为黑夜所支配的领域,冷冷的山风无情的从窗户吹进屋内。

    “……请她出去旅行好了。”

    正志郎点点头。

    “一去不回的旅行。”

    “没错。”转过身的沙子嫣然一笑。“她害怕遭受我们的报复,所以忙不迭的离开村子。即使尾崎院长拍胸脯保证,她也不认为待在村子里很安全,于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远走他乡。”

    “女儿呢?”

    “没有其他家人吗?”

    “似乎如此。”

    “等待安顿下来之后,应该会把女儿接过去吧?毕竟是唯一的亲人嘛。”

    正志郎点点头站了起来。

    “就这么安排。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沙子摇摇头。

    “谢谢你,正志郎。你总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个朋友。”

    转过身的正志郎同样报以微笑。

    “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今天总算不枉我故意不在白天出门的苦心。”

    “你的思虑向来无懈可击。”

    “希望如此。”准备走出房间的正志郎突然停下了脚步。

    “诊所的内部装潢好像已经完成了,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看诊。”

    “动作挺快的嘛。葬仪社呢?”

    “随时都可以营业,速见表示今晚就会搬过来。”

    “嗯。”沙子犹豫了片刻,叫住正打算走出房间的正志郎。“今天那个老妇人出现的时候,尾崎院长也在场吧?”

    “是的,好像是有人找他过来的样子。有什么不对吗?”

    “只有尾崎院长而已?”

    正志郎立刻领悟到沙子想问什么。

    “看热闹的村民不少,倒是没见到室井的身影。”

    沙子点点头,不再说话。目送正志郎离开之后,沙子再度来到窗边,看着夜色之下的群山。

    北山的半山腰上看得到零星的灯光。沙子将视线往西移动,停留在北山与西山的交汇处,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亮光。当然,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沙子跪在地板上,手肘撑着窗台,将脸颊贴在手臂上面遥望不远处的北山。

    “……应该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可能是从敏夫那里听来的,也有可能是信众。几天之后,伊藤郁美突然失踪的消息也会传进耳中,到时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没有人能改变这个村子的命运……”

    6

    随着下山的人潮走回家中,结城陷入忧郁的深渊。

    太愚蠢了,实在是太愚蠢了,根本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恶鬼。一想到自己差点相信这种谬论,结城顿时感到脸上无光。

    结城就这样呆坐客厅,直到电铃想起,才猛然察觉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来了。”

    走到玄关的结城发现来访的人是田中姐弟,眉头不禁一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正是村子里无稽迷信的代表。

    “呃……我们想探望结城。”

    “对不起,他正在休息。”

    结城的语气十分冷淡。不知所措的小薰看着身旁的弟弟,小昭似乎没察觉到结城话中的冷漠,大剌剌的再度表明来意。

    “我们是来探病的,请让我们见老大一面。”

    结城犹豫了片刻,不情愿地点点头。这对姐弟关心夏野的好意不假,令结城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跟在他们的身后走下夏野的房间。进入房间之后,夏野正在睡觉,不过呼吸显得急促许多,而且还发着高烧,一看就知道病情又恶化了不少。

    姐弟两人面带忧色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结城。结城并不打算回避,他一直盯着两姐弟,然后缓缓的开口。

    “夏野的情况不太好,恐怕没办法招呼你们了。”

    小薰紧咬下唇,小昭不解的看看夏野、又看看结城。

    “夏野需要看医生,我打算让他住院。你们明天过来的时候,大概就见不到他了。”

    小薰猛然抬头,看着结城的眼神充满了责备的意味。

    “两位请回吧。”

    “我、我们有话想告诉给结城……不,夏野。”

    “夏野现在不方便跟你们说话。”

    “可是……”

    “回去吧,别再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带进来了。”

    小昭差点没当场发作,却被小薰拉了下来。进入房间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到昨天布置的东西全部被丢进垃圾桶,夏野的情况也明显的比昨天糟糕。小薰和小昭心知肚明,他们没办法拯救夏野,只因为结城从中作梗。

    “我、我们……”

    小薰欲言又止,老实说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是费尽唇舌说明那些布置的必要性,也未必真的能说服结城,垃圾桶里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薰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结城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我们想照顾夏野,至少今天晚上让我们留下来好吗?”

    “没这个必要。”

    结城的回答听不出任何商量的余地。

    “夏野不需要非专业医护人员的照顾,请你们回去吧。”

    结城的拒绝十分伤人,同时也带着一丝敌意,让鼓起勇气提出这项要求的小薰大为受伤,低着头不发一语。最后在结城不断的催促之下,小薰无奈的牵起小昭的手,打算起身告辞;小昭却身子一扭,将小薰的手甩掉。

    “我不回去。”

    “小昭……”

    “老大的病情那么严重,我要陪在他的身边。”

    “没这个必要。”

    结城加重语气再度重复一次,小昭顿时全身颤抖了起来。即使是面对心生惧意的小学生,结城也丝毫不留情面。

    “我再说一次。请你们立刻回去,夏野不需要你们的照顾。”

    小昭低着头站了起来。小薰牵着小昭的手,快步走出夏野的房间,穿过走廊飞也似的跑出玄关。

    “真是莫名其妙。”

    小昭回头看着身后的物资。

    “老大的病情那么严重,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小昭……”

    “如果老大死了,他就是凶手!老大是被他害死的!”

    眼见小昭愈走愈快,小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小昭,你等一下。”

    “放开,我不想管了!”

    “小昭,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不想管结城的死活?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小昭紧咬着下唇。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破魔矢和佛珠都被那个家伙丢掉了,所以老大的病情才会愈来愈糟。昨天晚上他们一定来过,老大迟早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没错,所以才要另外想办法。”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那个家伙都把我们轰出来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小薰低头不语,神情十分黯然。

    “你说要留下来照顾老大,他还不是一口回绝?既不能放置护身符,又不能陪在老大身边,我们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哭丧着脸的小昭睁大了眼睛看着小薰。

    “既然不能在屋子里,我们守在外面就好了。以前小惠常常偷窥结城的房间,她说从屋后的那片树林可以看见房间的窗户。”

    “小薰……”

    “那里就是最好的监视地点,而且又不用担心护身符会被发现。”

    “你要我们晚上的时候守在外面?”

    小昭有些不太自在。

    “没错。怎么,你怕啦?”

    小昭闻言,嘴角立刻一抿。

    “我才不怕。”

    小薰点点头表示赞许。结城的冥顽不灵让小昭愤怒无比,小薰也一样心中有气,所以才能将恐惧感暂时抛到脑后。他们并不是不会害怕,只是结城的态度实在气人,所以姐弟俩决定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夏野,让结城明白自己的无知。

    “走吧,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送走两人之后,结城在电话前面来回踱步。

    他想打电话请敏夫过来出诊,也想将儿子的症状让敏夫知道,顺便问问看儿子得的是不是“那个”。可是,结城心想。夏野的初期症状跟敏夫当时所描述的截然不同。

    应该不太可能才对,结城心想。所以夏野刚发病的时候,他才没有联络敏夫。结城接受夏野的说辞,认为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所引起的身体不适,直到昨天才发现不太对劲。

    其实只要请敏夫诊断一下,就可以马上知道夏野得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结城却十分犹豫该不该这么做。如果真是“那个”的话,结城等于是浪费了这三天的宝贵时间,他还记得敏夫说过“那个”在几天之内就会夺走患者的生命,除非在出现初期症状的时候立刻送医,否则治愈的几率几乎是零。

    不,应该说一旦发病,就没得救了。敏夫虽然没有明说,结城去能体会其中的弦外之音。村子里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如果真是“那个”,夏野就只有等死的份,连敏夫也救不了他。

    结城很想打电话给敏夫,却又觉得打了也无济于事;一方面希望知道答案,另一方面却又觉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两天之后自然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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