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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水迷宫的demoniac 第五章 那幻紫 放足奔逃)

    杀人鬼想起那男人的事。

    身材修长、有着令人安心的广阔背脊,侧脸线条看起来很俊逸。在月光照耀的世界里,他背对自己站着,散发庄严的美感。因为是母亲的忌日,他还以为对方是母亲的朋友,但事后才知道不是。

    「这是真的吗?」

    当时「他」年纪还小,还没成为杀人鬼的杀人鬼发出绝望悲鸣。

    『是真的。你不久后会穿越一道门。艾兹巴哈之门。一旦穿越那道门,再怎么善良的人、天真无邪的孩子,无论多有同情心都一样,甚至连你这样的圣人都会变成残忍的杀人鬼。』

    当时自己回了什么,杀人鬼已经印象模糊了。总之,「他」压根儿不想变成那种畜生。就算赌上性命也要帮助他人,「他」想成为这样的人。那些思想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被仟么人灌输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阐违这些令人作呕的肤浅想法。

    『人是会改变的。肉体跟精神会变,就连灵魂都不例外,你们对这些毫无自觉,纯粹是因为记忆使然。合理的认知蒙蔽了真实世界。就算世界在五分钟前创造,人类的意识也不这么认为。因此,你不需要担心,就算你穿越艾兹巴哈之门,也不会留下任何恐惧。』

    好奇怪。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真实,甚至让自己打消「怀疑」的念头,拥有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我绝对不会变成杀人鬼。」

    『人心所想未必与结果一致。你穿越门的事——对了,用你们的概念来说,那就是命运。命运虽然无法改变,未来却是可以改变的。人们还是有选择的权利。因此,你只要按自己的意思做出选择就行了。』

    杀人鬼心生疑问。未来跟命运不是一样的东西吗?若能改变未来,命运应该也可以改变才对。不是这样的吗?

    『错了。两者的概念完全不同。』

    发觉杀人鬼在心底发问,男人直接用灵魂对谈的方式否定。

    『你注定要成为杀人鬼。往后的你必定会夺取它人性命。只不过,你可以选择最初杀害的对象。这个选择将会扭转未来。你必须审慎考虑。最初杀害的对象会是「他人」,抑或「自己」——』

    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降临,杀人鬼不耐地转过头去。

    「呵呵……在哭吗?」

    「哗哗……真难看。」

    「窸窣窸窣……年轻真好。」

    地面边缘有道漆黑的巨大暗影在蠢动。是人面蜈蚣,它正沿着墙壁爬过来。

    「虽然我很想一口气消灭你,但大费周章的『保险』会消失。到时可就麻烦了。」

    杀人鬼睁着不带感情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面蜈蚣。没错,他眼里并没有恐惧,也没有半丝焦虑。

    人面蜈蚣乎脚俐落地攻击过来。就某种角度来看,杀人鬼的动作可以说是优雅,他从包包里取出斧头。先砍怪物的身体,眼看伤口恢复,他就一刀劈开人面蜈蚣的头。

    「的确,你说得没错。不过——」

    喀嚓,解锁的声音响起。在打开厕所隔间的门前,杀人鬼迅速将斧头藏入包包里——

    *  *  *

    「——真是的,有够难看。」

    活泼的声音从头顶上降下。听起来非常令人怀念,但又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声音朦朦胧胧。就好像在作梦一样,眼睛明明看不清那个人的脸,脑子里却有影像。

    褐色的肌肤配上奶油色秀发。脸颊上似乎还有某种图案。身材紧实,还有着女性特有的双峰。

    「都是因为一直依赖异能力的关系……才会那么弱。照这样下去,不可能保护得了……」

    对方扯开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看样子自己躺在地上,来人正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但这只是一个印象罢了。是无形的情报这么告诉自己——

    他突然有种想睡的感觉,睡意越来越深,意识逐渐远离。最后,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和……

    斗和……学。

    「斗和同学!」

    耳际突然有声音窜入,斗和微微睁开眼睛。他现在仍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人懒洋洋地。眼前景象模糊扭曲,还有银白色的光芒摇曳其中。紧接着,某种温热的东西沾湿脸颊。

    「斗和同学、斗和同学、斗和同学!」

    (天音川怎么会在这?)

    斗和脑筋混沌地想着。

    身体关节阵阵发痛。肉体和肉体互相碰撞。他向那名女性挑战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好不甘心、觉得自己好没用,但内心的充实感却又胜过那些。总有一天要胜过那个人——

    「斗和同学,你振作点!别死!」

    ——这声音听起来莫名真实。一对形状姣好的乳房映入眼帘,斗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脑海深处霎时闪过一丝刺痛。让脸庞不由得皱起。

    「你没事吧?别勉强自己。」

    银河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忧。那双好胜眼眸浮现大量泪水,她正抓着斗和的腰,抬脸看向他。胸口处大开、两颗乳房若隐若现,害斗和不知该看哪才好。银河怎么会穿这么大件的衣服,斗和狐疑地想着。他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头很痛吗?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看样子,自己刚才别开目光的举动,看在她眼里像在忍耐头痛。银河没有发现斗和的无措,她的身体更进一步贴近。大概是担心过头,没空注意到那去,银河完全没发现胸部已经走光。

    「看样子他的认知出问题了。」

    这时一道好听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持有者生着酷似砂金的淡金色发丝,再配上一双温和的金色眸子。他的脍相当俊逸,充满男性魅力。

    (这是谁?)

    总觉得似曾相识。自己好像认识对方,感觉很不可思议。

    「喂,那不就糟了吗?」

    这次换另一道声音响起。声音主人有着古铜色肌肤及茶色发丝,看起来有点轻浮,但也是个大帅哥。只不过,斗和想不起他是谁。

    不——

    突如其来地,记忆开始回溯。死亡奔流排山倒海地来袭。世界骤然改变。水族馆里怪物蔓延。

    「天音川!」

    「呀,什么事!」

    听到斗和叫自己,银河立刻换上严厉的声音回问。

    「你是、山田先生对吧?还有御手洗先生。」

    斗和又在之后叫出两个人的名字。啊啊,我想起来了,他心想。刚才怎么会忘了他们,忘了这场惨剧呢?

    「喂喂。你的反应很像『我想起来了』欸?」

    御手洗傻眼地说着。

    「因为缺氧,所以他脑部受到某种伤害,因而导致记忆混乱也说不定。」

    山田一脸认真地补充。

    「你没事吧?斗和同学。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是啊,我没事,天音川。脑子已经恢复运转了。之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斗和收拾起混乱的心情。思绪慢慢沉淀下来,情感由热转冷,心灵逐渐麻痹,精神全集中在求生一事上。斗和扭头环视周遭,他发现自己正待在海獭池东侧的女子厕所前。看样子有人将他从地下展示场带过来。

    「是山田先生过来救我的吧?真的很谢谢你。」

    他还有些微记忆。山田不顾危险,跑过来救自己。那可不是单纯灌满海水的房间。里头还有强大的怪物在,是死神如影随形的空间。对方拥有如此崇高的情操,令斗和深感佩服。这份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要谢就谢天音川妹妹吧。发现总水位上升时,率先出手救你的是她。都是因为她拚命出声引导你,我才能抓住斗和弟弟的手。」

    这时斗和深深地望住银河。她突然间换上臭脸,还将脸撇向一旁。

    「谢谢你,天音川。」

    「我、我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山田先生要我出声的!是说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危啦!」

    斗和对银河一如往常的傲娇态度感到莞尔之余,也不忘向御手洗道谢。

    「话说囤来,水壁怪物怎么了?」

    既然能从那空间成功生还,就表示杀死怪物的可能性很高。然而,大家听完却在第一时间换上有口难言的表情。虽然没有明确回应,但斗和已经猜到结果了。

    「毒对它没用吗?」

    山田一脸凝重地点头。斗和没能打倒水异形。

    「我确实让次氯酸钠扩散到水里了。怪物是用鳃呼吸没错。怎么会这样!」

    斗和大声宣泄不满。赌上性命去做的事得不到任何结果,这让他非常不甘心。

    「所谓的怪物,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御手洗凉凉地坦言。斗和当场就想反驳,但对方说得或许没错,所以反驳的念头又硬生生给憋回去。当初成功用氰化钠打倒猫蜘蛛,或许是因为这样,斗和才有了狭隘的先入为主观念。它们是超越生物规格的怪物。常识当然不管用了。只不过,斗和就是觉得难以释怀。

    「先别管那个了,斗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御手洗表情极度认真地说道。这时,斗和才慢半拍地察觉。日向跟灰村都不见了。她们该不会——

    「你应该记得自己溺水,还失去意识吧?」

    斗和点点头。

    「所以说,你进入所谓的心肺停止状态,知道当下会做什么紧急处置吗?」

    「人工呼吸跟心脏按摩?」

    斗和纳闷地回答。他猜不透御手洗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没错,也就是说这里有人亲过你。问题来了。你认为对你做人工呼吸的是谁?A天音川银河、B山田喜一郎、C日向丽子。来吧,你觉得是谁?」

    斗和这才领悟御手洗的问话意图,但他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人工呼吸只是单纯的医疗行为。对人工呼吸加注性方面的解释,实在有违常伦。

    「顺次,你别这样。个性还真差劲。」

    灰村说话时语带鄙弃,并从一旁的厕所中现身。后头还有日向的身影。灰村手上正握着拖把。

    「斗和弟弟,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唷。」

    日向跑了过来,一面跪地一面握住斗和的手。这画面一出,银河就一脸骇人地射出杀手级目光,但她偶尔会摆出这种表情,所以斗和并不怎么在意。

    「真的,你没事太好了。我也很担心呢。」

    灰村也跟着露出放心的表情。由于她皮肤白皙又生着白发,总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但当她面露微笑时,整个人就变得相当有魅力。

    「斗和。你别被骗了。这家伙根本没把你昏倒的事放在心上,光顾着大○——」

    灰村举起拖把朝御手洗的胸窝撞去,害御手洗的话没能说到最后。

    「你实在太没品了!要我用这东西捅你的屁眼吗?」

    「可恶!会痛欸。快住手,喂!」

    灰村做出危险的宣告,拿拖把戳御手洗。

    「——跑进死路确实很危险,但有时也不尽然。幸好我们待在入口处。」

    斗和很佩服山田的判断力。上次那场惨剧已经替他上了一课,一直在意被怪物袭击的危险,进而导致行动受限,这是种错误判断。能分辨那微妙界线的力量就称之为判断力。

    山田最后并没有牺牲任何人,还弄到武器。自己是否能做出这种决定呢,斗和想着想着就忧郁起来。

    这时突然有惨叫声响起。

    地点恐怕就位于他们正上方,也就是表演池的观众席。

    啪咚,那是某种重物掉落的声音。不祥的预感勃发。之前曾经有过多次经验,那些记忆化为战栗、窜遍全身。

    大家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往该处看去。

    不,跟想像中不一样。不是人面蜈蚣。刚才掉落的是人类断腕。在上方观众席肆虐的八成是刹婆。

    「我们快逃吧。」

    山田做出指示。他靠近日向,御手洗去到灰村身边,斗和则紧紧握住银河的手。大家自然而然地分成几组男女档。

    啪咚、啪咚。

    肉片掉得更凶。人的头、手、鲜红色脏器、黑色物体——

    「御手洗先生!」

    斗和大叫,毫无戒心、正要从黑色物体旁通过的御手洗顿时察觉事态有异。他护住灰村,赶紧停下脚步。

    「窸窣窸窣……被发现罗。」

    「窸窣窸窣……老朽已经劝过你们了。」

    「哗哗……挺行的~嘛。」

    是人面蜈蚣。它混在肉片里,从上方落下。怪物总共有四只。要应付这数量,根本无暇支援他人。

    「斗和同学,你别管我了。」

    银河露出坚定的眼神,开口小声说道。这让斗和萌生不祥的预感。

    「我是异能力者。曾经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光。我想,应该是不死身的能力。我是不死身。所以,把我丢下也不要紧。」

    嘴巴上这么说,她的表情却很紧张。其实银河自己也不确定,内心正感到不安吧。若能力基于什么理由而未发动,到时候就准备领死了。是人都会感到犹豫。

    然而那都是其次,倘若自己的推测正确,她的异能力就不是「不死身」。而是更骇人、更令人厌恶的邪恶之物。若是为银河着想,就绝对不能让她使用那份能力——

    「大家小心。怪物跟一般的蜈蚣不同,尾巴上有毒。」

    「咦?普通的蜈蚣不是尾巴有毒喔?」

    听出田这么提醒,御手洗回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但跟关系匪浅的两人相比,当时斗和与另一人的关系相当恶劣。不晓得笠根木现在怎么了,这念头闪过脑海。

    「呵呵……在想什么?」

    「嘿嘿……想色色的事?色色的事?」

    「……哔哔!咻咻!」

    几张人面在那悠闲地讲着悄悄话,跟这番光景相反,人面蜈蚣呈螺旋状转动、以猛烈的速度来袭。

    「这些怪物的弱点是头。攻击身体起不了任何效用。」

    斗和再度道出该资讯,拿起长枪加入战局。

    人面蜈蚣一下逼近,一下远离,或试图抬起头啃咬,接着又转圈拿尾巴攻击。一连串动作把斗和搞得晕头转向。单只有一只还不至于无法对付,但他现在和两只人面蜈蚣对峙。还要顾及银河的安危。面对怪物的弱点——头部,斗和完全没机会攻击。

    山田也在跟其中一只人面蜈蚣对峙。他从贩卖部弄来毛巾与金属制的装饰品,将装饰品放进毛巾里挥动。毛巾如鞭子般甩动,因为里头放了颇有重量的物体,所以立刻就化身战槌。

    见识了山田的临机应变能力,斗和不禁咂舌。那玩意的威力八成能轻松将人类头部劈开。只不过,山田的武器拿来对付人面蜈蚣未必有效。挥甩这种动作欠缺准度,并不适合用来打口袋书尺寸的怪物头部。最后只会一直痛殴身体,陷入永无止境的消耗战。

    御手洗就打得更辛苦了。他从灰村那拿了拖把应战,光要跟上怪物的动作就很吃力。结果他跟斗和等人的间距越拉越大。

    焦躁的感觉开始纠缠肌肉。斗和自知内心越是焦急,身体的动作就越僵硬。要是能多少打倒一只怪物,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没办法指望未持武器的女孩们加入作战行列。要是她们随便靠近敌人,不小心中毒的话,到时就会变成绊脚石。大家似乎都理解这点,为了不妨碍男生们攻击怪物,全都躲到他们背后,藉此避开人面蜈蚣。

    「御手洗。别勉强自己。能逃就逃吧。」

    这时山田大声喊道。御手洗跟灰村节节败退,他们退到厕所后方,也就是走道上。比起硬是跟斗和等人会合,就这样朝反方向逃出还比较有利。

    「抱歉。喜一郎哥、丽子。斗和跟上吊眼也别逞强喔!」

    御手洗大概乜这么认为,他带着灰村逃离。然而,原本在跟御手洗小组作战的人面蜈蚣对两人穷追不舍。

    「斗和弟弟,你也把逃跑摆第一吧。」

    「可是,先打倒这些怪物会比较——」

    「上方还有老太婆怪物。此地不宜久留。现在不是想办法打倒怪物的时候。」

    斗和为之语塞。山田说得没错。比起自己,他看事情的角度更广。要找机会之后总会有的。眼下情况毫无胜算,假如他们硬要尝试打倒怪物,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斗和切换思考模式,开始将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山田他们已经清出退路,正逃往一旁的主题广场。

    过没多久,斗和及银河也跟进,边牵制怪物边想办法和山田会合。

    「嘿嘿……要逃吗?要逃吗?」

    「哗哗……真难看。」

    此时,左手边的通道出现别只人面蜈蚣。它避开斗和反射性击出的枪砍,绕过去挡住退路。

    斗和立刻用双眼追踪怪物动向,像在打高尔夫球一样,单手挥出长枪。刀尖砍中人脸,将怪物击飞——奇怪的事就在那时发生。

    一般而言,那种伤马上就会恢复。但这次却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不仅如此,怪物还「叽叽!」地痛苦哀号,更有绿色液体自伤口喷出。

    (——这是什么?)

    很明显的,这些反应跟先前完全不同。这让斗和察觉事有蹊翘。之前的怪物无论怎么砍、怎么受伤都不会死。但只要给予头部一定程度的创伤,它就会像霞雾般消失。

    这是违反正常物理法则的现象。斗和知道它代表什么。

    异能力。那是不可能存在于世上、能引发奇妙现象的力量。

    十只人面蜈蚣。跟其他怪物不同,长得一模一样。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现象毫无矛盾之处,但套用到怪物身上呢?假设原则上一种怪物只会出现一只,那有相同个体就奇怪了。这导出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其他怪物为异能力制造的分身。能吃掉人类的分身。

    既然如此,在这群怪物中,其中一只的伤无法复原就表示——

    「原来那家伙是本体!」

    杀意开始集中。无论如何都要打倒它,这念头蜂拥而上。假如它真的是本体,那把它打倒的话,其他人面娱蚣就有可能消灭。

    「斗和同学,危险!」

    此时一道尖锐的惨叫响起。银河的声音冲入耳中。

    ——滋。

    他好像听到某种闷闷的撞击声。

    银色双马尾在空中飞舞。为了保护斗和,银河背对着他张开双手。接着她就倒下了,胸口上插着巨大的章鱼怪物——邪神兽。

    「天音川!」

    斗和暗骂自己蠢。他光顾着注意人面蜈蚣,没发现别的怪物靠近。他以自己为耻、满心焦急:心痛欲裂。

    「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是……不死身。」

    鲜血自口中流出,银河痛苦地说着。当她说这句话时,九条蛇开始朝那具身体缠绕上去。

    「放开天音川!」

    斗和大叫,拿长枪剃邪神兽的身体。攻击似乎奏效了,九条蛇身痛得挣扎。不过,它立刻就展开反击。动作迅雷不及掩耳,打算咬住斗和持枪的左指。

    斗和当机立断地放手闪避,但这次怪物改咬他单靠右手拿的长枪。枪只在惊人力道下遭夺,被怪物恶狠狠地抛开。

    「你在做什么。快逃,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银河拔开嗓门大喊。说话时还吐出鲜血。瞄准她的身体,蛇再次缠绕上去。斗和拚命压抑想冲上去救她的心情,跑去捡拾长枪。跟枪的距离只有几公尺。但越跑就离银河越远,远得令人绝望。

    「呵呵……你想去哪?」

    「窸窣窸窣……这孩子真是的。」

    「窸窣窸窣……别急着走嘛。」

    斗和刚捡起长枪,三只人面蜈蚣就挡住去路、纷纷抬起头来。这些家伙都不是本体。

    「滚开!少碍事!」

    但这样并不足以让怪物退却。斗和挥动长枪,试图从人面蜈蚣间杀出一条血路,但怪物接连来袭,光保护自身安危就费尽心力。

    喀叽、啵叽!

    双方就这样缠斗了一会儿,这时邪神兽折断银河骨头的声音响起。大概是不想让斗和担心吧,银河拚命忍着、不让惨叫声出口。不过——

    啵叽啵叽啵叽!

    啪叽啪叽啪叽!

    「呃啊!唏咿!唔咕!」

    银河实在忍不住了,她全身挂着斗大汗珠,口里溢出悲痛的呻吟。她想忍却忍不住,这情景更让人悲从中来。最后,在骨折带来的剧痛中,银河的身体只能无助抽搐,从蛇口伸出的毛虫状怪物则相继入侵。

    它们挖去双眼、进犯耳鼻,跟蛇身一起入侵口腔深处。就连赤裸的下腹部都不放过,两只蛇强行钻入,玷污她的尊严。

    「可恶!天音川!天音川——————!」

    斗和在愤怒驱使下拚了命地挥舞长枪,但他的动作欠缺准度,无法给怪物致命一击。不仅如此,他还出现致命破绽。当然,人面蜈蚣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它迅速挥动尾巴,打算让斗和中毒。

    (糟了!)

    斗和霎时间领悟自己即将惨败。

    然而就在下一刻,怪物却化作光球淌失。

    「斗和弟弟。你没事吧?」

    是山田。山田应该老早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但他不顾自身安危折返,回来帮助自己打倒人面蜈蚣。

    「窸窣窸窣……有两个人。」

    「哗哗……哎呀,这下糟了。」

    「……疵——疵——噗——噗——」

    人面蜈蚣们一溜烟地逃逸无踪。

    「天音川!」

    斗和才想朝银河跑去,山田就拉住他的手。

    「等等。她已经没救了。我懂你的心情,但还是先逃吧。那家伙马上就会找其他目标。」

    山田说得没错。假如邪神兽再次发动攻击,铁定又有人要成为牺牲品。现在应该跟它保持距离才对。斗和的理性层面明白其中道理,感情上却无法认同。他满心悲痛,看着银河遭邪神兽大快朵颐的悲惨模样。

    不,不对。

    那不是银河。不知不觉间,尸体已经换成别人了。也就是说银河的异能力成功发动,她人平安无事。不过——

    「不会……吧?天音……川?」

    那具被邪神兽捕食的尸体,正是斗和再熟悉不过的——

    *  *  *

    恶心的感受似乎还留在体内。身上所有穴孔都被撑开,里头的肉遭怪物啃食、撕裂,刺痛热辣又令人作呕的痛楚仍余韵犹存。而它们正逐渐淡去。

    银河坠入幽暗的螺旋回廊,她明白这代表什么。这是重获新生的仪式。当她越往深处去,肉体就会再生得越多。伤口能痊愈,精神上受到的打击也会消散,慢慢找回原本的自我。

    当她恢复意识时,又跟之前一样,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很杂乱,似乎是办事处之类的。现场还有数名游客,全都一脸惊愕地盯着银河看。

    这是第三次转生,银河赶紧确认身上的服装。二次转生时身上只穿两件。这次很有可能全裸也说不定。

    服装看起来有点露、样式华丽,但她没有全裸,这让银河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突然间又觉得这衣服好像在哪看过。银河拚命回想,此时有遒熟悉的声音传来。

    「天、天音川……妹妹?」

    是青美空。他正吃惊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直到这个时候,银河内心才萌生疑问。自己瞬间移动了,看在他人眼里不晓得是什么样子?看起来应该很像凭空出现在这吧。

    「这个~就……」

    银河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就算坦白说自己的异能力觉醒、变成不死身,还附带瞬间移动功能,对方应该也不会立即采信吧。

    「镝木小姐呢?镝木小姐去哪了?」

    「咦?镝木小姐?」

    银河不解地应道。她怎么会知道镝木去哪。先前失散时,镝木跟青美空是一道的。镝木在哪应该要问他才对。

    只不过,青美空接下来说的话却将银河一颗心硬生生地击碎。

    「你怎么会穿着镝木小姐的衣服,还待在她待的位子上?」

    「咦?」

    刺痛的感觉自体内流过。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心跳声开始上扬,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她心中浮现极度不祥的预感。彷佛鼻子深处的重要血管断裂,血液扑簌簌地流出,感觉相当不舒服。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

    银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结尾是毫无意义的问句。

    「我才想问你。这是镝木的衣服吧?你怎么会穿着她的衣服?不,你是怎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最后跟镝木小姐在一起的不是青美空先生吗!」

    「对。是我。跟你们大家走散后,我就一直和镝木小姐同行。还逃进这里,一直待在这。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镝木小姐上一秒待过的!」

    外界声音开始变得模糊。眼前景色扭曲,肚子深处阵阵吃痛、就好像里头的内脏溶化一样。

    「骗……人?」

    这些指证让银河做出联想。直到刚才为止,她都没特别去注意身上衣服更动的事。衣服可能是谁穿在身上的,这点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调换。

    假如自己事先跟人调换,之后才跑到这里,那跟她调换的人现在去哪了?

    银河颤抖着手抓住青美空的衣服。若不找个东西抓,自己似乎会就此堕入地狱深渊,永不得翻身。

    「在海獭池……前面……」

    光要挤出这些孱弱字句就已经很吃力了。那足刚才被章鱼怪物杀掉的地方,也就是来这前待的位置。一旦去到那里,某种真相似乎就会大白。

    —我知道了。」

    目睹银河的态度,青美空或许已经察觉事有蹊跷,他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原想带着银河离开房间,在知道她没办法好好走路后,青美空就改用肩膀架着她。

    去到房间外面后,银河才知道这里是表演池内侧,他们位于舞台后方的建筑物里。正后方有大片的天空跟海洋,像在嘲笑他们被困住似的,编织着悠闲的风景。但天空阴阴的,看上去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这没办法去到外头。就在我们眼前,有片看不见的墙。」

    就算青美空这么说,银河也没力气回应。她现在一心只希望残酷的想像不要化为现实。

    他们走过表演池边缘,穿越连往观众席后方的通道,来到银河被邪神兽捕食的地方。抵达该处后,青美空悲痛地喃喃自语。

    「怎、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

    他就地将银河放下,并朝某具尸体跑去。银河的双腿已经没力气再站,她四肢贴地爬行,追随青美空的脚步。

    眼前看到的是——镝木峰子惨不忍睹的模样。

    脸上的眼、鼻都消失了,没有舌头的嘴瘫软大张。然而,能认出她来,全是因为外型轮廓还保住。果然没错,她身上穿着印有动漫女角的特殊T恤,下半身什么也没穿,只露出被章鱼怪物挖的破烂大洞。

    「镝木小姐。镝木小姐。这不是真的……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青美空悔恨的叫声在银河心头回绕。

    「不……不是我做的。」

    银河百般不愿地低喃。她还以为那力量是不死身。不想死的心愿被神听到,最后才获得这奇迹般的力量。然而,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怦咚、怦咚。心脏剧烈跳动。某样东西闪过脑海,在潜意识跟自主意识的界线间推挤。接着,它突然冲破那条界线。

    她想起来了。自从诞生于世,那些记忆就一直与自己共存。诉说着体内的异能力——

    哀怜献祭(Sacrifice)。发动条件为自身死亡。这异能力会乱数选择调换对象,拿对象的生来交换自己的死。

    也就是抓别人当替死鬼,让自己活下来的能力。

    这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险些中断意识的脑袋闪过这句话。为了活下去、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只能选择对其他人见死不救。然而,若抓其他人当垫背,这就说不过去了。

    硬是将生死的因果扭曲,间接扼杀他人性命。若这不叫杀人,又该叫什么?可恶的还不只这样,对象完全是乱数选定。斗和、一花,还有其他跟自己亲近的人,就连无辜的孩子都成为杀害对象。简直就是随机杀人。

    没错,这能力并非不死身。而是更卑劣、更令人发指的随机杀人能力。

    「怎么会……这样?那我不就……跟哥哥……一样了吗。」

    不经意地,某种感受袭上心头。是平常那个恶梦快要找上门的前兆。不管经过几年都无法从记忆中抹灭,令人厌恶的过往——

    「「杀人犯、杀人犯。」」

    一群少年在那拍手鼓噪,骂自己杀人犯。

    「为什么杀人犯还能来学校上学!」

    「那什么态度。这家伙肯定没在反省。」

    「唔哇,脸好恐怖喔。杀人犯的妹妹果然不一样。」

    班上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恶言相向。

    「别跟那孩子说话。她的家人是杀人犯。」

    「那些人怎么都不搬家?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困扰欸!」

    「这里的食物不卖给犯罪者!快滚回去,社会败类!」

    社会的批判冷漠无情。对着家里的墙壁、门板,消也消不去的负面舆论排山倒海地烙印上来。

    ——天音川银河是杀人犯的家人。她的哥哥是个随机屠杀犯。

    银河脑中对哥哥的记忆所剩无几,他为人体贴又风趣,课业成绩也很好,是个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年长哥哥。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银河已经不记得确切时间了。当她注意到的时候,哥哥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盯着电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谩骂。

    『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是白痴。女人是垃圾,大家光顾着捧那些无能的渣。没人注意到我的好。我是万中选一的人。其他人不值得活在世上:

    哥哥在诅咒整个世界,每日每夜,银河都会隔着墙听到这些。当时她年纪还小,见哥哥性格丕变,心里满是恐惧。好害怕、好不安,快把她逼疯了。

    爸爸跟妈妈相当担忧,他们试了好多方法,但都无法改变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哥哥。不,不管派谁来,肯定都无法唤回以前的哥哥吧。

    就这样,哥哥杀人了。

    假日他去到百货公司,在童装贩卖部挥舞刃器,杀了好多好多人。发现紧抱住孩子、试图保护他的毋亲,哥哥还朝对方背部狂刺好几刀,才在攻击她死也要保护的孩子时,正好被赶至现场的员警制伏。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银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哥哥了,所以她一看到新闻贴出哥哥的照片时,别人不说他是哥哥,她还认不出来,那样貌相当陌生。哥哥会选那个地方犯案,似乎是因为「我想多杀一点人,所以才挑出口不多的地方,选小孩下手也比较快」,这说词更引发社会大众进一步挞伐。

    自从那天开始,银河就因为跟杀人犯是家属而持续遭到迫害。家人都疲于应付,家里也时常处于低气压状态,妈妈在那些无情谩骂下变得憔悴。但都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因为银河一家被贴上「恶」的标签。

    杀人即是罪恶。既然如此,养育出杀人犯的家庭也一样邪恶。家人同样有罪。基于上述逻辑,大家将迫害银河一家的行为视同正义。人们总是对行侠仗义不遗余力。

    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银河却记不起哥哥的脸。假如这样就要他们连带扛责,住在隔壁的邻居应该也要负相同责任,住在同一个地区里的人也要连坐,跟哥哥读同一所学校的人也该负责吧?

    虽然心中曾有过这样的疑问,但那些想法都不敌罪恶感,逐渐沉入意识深处。当时银河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生命的价值,但她知道哥哥犯下极度残虐、永不可弥补的罪。不,正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那份悔恨与罪恶感就超越应有的姿态,变成一块强劲的异物,折磨银河的心灵。

    她认为自己受到迫害是理所当然,一心认为自己是个污秽的人。她不曾想过要逃避这场苦难。只不过,银河还是希望能获得救赎。最终目标不是求迫害他们的社会大众原谅。而是希望被害人家属能原谅自己。她想要赎罪。这就是银河的生存意义。为了求得原谅,就算要赌上性命也无所谓。

    然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算自己不断地道歉,对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她。赎罪是没有出口的迷宫。不管再怎么走,都看不到光。世人的谴责声浪如怪物般来袭,里头却找不着被害者的心声。她真正想见的人,连半个都见不到。

    他们搬了好几次家,直到银河升上中学,舆论迫害都没断过。

    只要我还是我,这些善意的迫害就会持续折磨自己。银河在这念头下放弃挣扎。

    不过——她却和他相遇了。

    「天音川是天音川吧?做坏事的人是你哥哥,不是天音川。」

    这句话对银河来说,有如替她开敢一扇崭新的窗。是哥哥这个杀人犯不好。银河没有错,他们这家人也只是被害者而已。

    跟自己说句话的人,他叫日本斗和。那日过后,斗和在银河心中就有了特别的地位。

    ——我是我,跟哥哥不一样。

    这代表银河。她被杀人犯哥哥连累,持续遭受迫害。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憎恨犯罪、厌恶罪犯。但——

    (斗和同学……我。)

    银河的精神回归现实。眼前,被银河异能力杀掉的镝木惨死,尸体就倒在那。

    (对不起。我……跟他一样。)

    自己跟哥哥一样,是卑劣的杀人犯。因为身上的异能力,她已经杀了三个人。这些事实无法推拖,是她犯下的罪孽。她已经变成自己一直以来憎恨、厌恶的东西「」。

    作呕的感觉猛然自体内涌上。心脏快裂开了,头痛得彷佛被人拿针扎一样。万物开始脆裂崩解、逐渐坏灭。心中的信念一步步化为乌有。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银河的精神转眼间堕入黑暗——

    *  *  *

    听到那声惨叫,真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听起来不像对死亡感到恐惧,惨叫声里混了某种异样的东西。

    「野真。刚才那个声音,是不是脸很可怕的姊姊在叫啊?」

    听一花这么问,真湖也不晓得是不是。她无法单靠声音判别。但既然一花都这么说了,应该八九不离十。那是银河的声音没错。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花面色紧张地询问真湖。

    「应该没有怪物在了?」

    「嗯。好像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没怪物了。」

    听到一花这么回答,真湖陷入迷惘。她们两个该过去好,还是逃走呢。现在做出的判断搞不好会左右游戏胜负。

    「我们靠近一点吧,野真。」

    「不行,要是被发现的话……」

    「我懂。所以说,没有要用看的啊。只要听听说话声,我就能分辨那家伙是否在场了。」

    接获一花的提案,真湖大吃一惊。她一直在想用肉眼确认的事,原来还有用声音判断的方法。一花有时会脑筋急转弯、迸出这种鬼点子。

    真湖点点头,决定照一花的话做。这时,她的心脏开始跟着狂跳起来。

    她们前往自三楼观众席下至二楼的楼梯间,在那隐藏住声息,并倾听从楼下传来的声音。但谈论的内容就听不清楚了。

    「下面那边好像只有眼镜帅哥跟脸很可怕的姊姊。」

    一花以卓越的听力掌握状况。虽然没斗和的动静很遗憾,但杀人鬼似乎也不在。那里有认识她们的银河跟青美空。假如对谈得当,或许能让游戏进行有利于己方。可谓命运的分歧点。

    真湖悄悄朝一花看去,她有所觉悟地点点头。瞬间犹豫了一下,真湖也跟着下定决心。她们跑下阶梯,朝银河等人迈进。

    「你、你们不是……」

    青美空发现真湖跟一花跑来,面露惊讶之色。他正打算抱起一动也不动的银河。

    「你们两个平安无事吗。太好了。我好担心。」

    「嗯。我们还活蹦乱跳的呢。大姊姊怎么了?」

    「她只是晕过去罢了……我想,应该是受的打击太大吧。」

    青美空一副悔恨的模样,说话时表情相当消沉。

    「请、请问。」

    当真湖出声,他又换上吃惊的神情。仔细想想,自己主动找他说话还是头一遭。

    「啊啊,你想问斗和弟弟的事吧?很遗憾,我也跟他走散——」

    「不、不是的。」

    真湖连忙否认。她不习惯跟年长男性说话。因为太过紧张了,不仅是手脚,就连声音都在发抖。可是,她必须加油才行。

    「我、我想告诉你杀人鬼……是谁。」

    青美空的眼睛仅微微睁大。反应不怎样,看样子八成跟其他游客一样,认为杀人鬼不是什么太大的威胁吧。

    「野真,讲出来没关系吗?」

    一花担忧地问着。自己先前才建议她别坦白杀人鬼的身分较妥,现在又这么说,想必让一花摸不着头绪吧。但真湖静静地颔首。

    「在、在那之前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些事。跟、跟我打勾勾。不然我没办法告诉你。」

    「你在说什——」

    「就让我来打吧。」

    这时突然有道声音从别处发出。银发的双马尾少女撑起身子。刚才昏过去的银河已经恢复意识。

    看到她的脸,大家全都屏住呼吸。那阴郁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锐利的眼神变得更狠戾,看起来就像在对某人释放强烈恨意。

    「你们知道杀人鬼是谁对吧?我也想知道。想看看那家伙是谁,怎么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不饶他,绝对不放过他!」

    「冷静点,天音川妹妹。你脸色还很差。我们先回泳池的办事处吧。怪物都没有出现在那过。」

    青美空打算拉住她的手,银河原本要甩开对方,但现在的她就像个醉汉,动作很不安定。似乎还没在心情跟身体间找回平衡点。

    青美空说得有道理,若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去那再谈可能会比较妥当。但真湖总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似乎就不会再来了。

    「我需要答应你什么?」

    银河开口提问,真湖则说出约定内容。共有三项。

    第一,必须无条件相信所指之人就是杀人鬼。

    第二,就算遇到那个杀人鬼,态度也要跟之前一样。

    第三,不能将这件事讲出去。对象当然包括杀人鬼及斗和。

    「嗯。我答应你。」

    银河颔首道,并伸出小拇指。只不过,她似乎没办法走向真湖等人,所以真湖主动靠近银河。

    「……我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被排除在外还满奇怪的。我答应你。」

    青美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选择跟真湖打勾勾。

    真湖、一花互朝彼此点了个头,接着就对他们坦白杀人鬼的身分。

    「……不会……吧?」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因为——」

    「打、打过勾勾了!」

    银河和青美空双双发出惊愕的声音,真湖则使劲对他们大叫。想必是忆起做过的约定,两人顿时间沉默下来。

    「是真的。一花都看到了。亲眼目睹那家伙杀人。说话语气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可是,那家伙就是杀人鬼没错。」

    「虽然目前还是难以相信,但我好歹是个男人。我会遵守约定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既没办法抓住杀人鬼,又不能将杀人鬼的身分说出去,这样下去不就拿他没辙吗?」

    「我们要在游戏中获胜。」答这句话的是一花。「那家伙跟我们约好了,只要在游戏中获胜,『他』就不会杀我们,赢了还能遇到哥哥。一朝一夕喔。」

    「一花。你说错了,是一石二鸟才对。」

    真湖连忙替一花订正。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安,不晓得杀人鬼遵守约定的机率有几成。然而就现实面来看,她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就是之前在广播里说的那个吧?先抓到一花小妹妹的人获胜。」

    「嗯,没错。可是,那家伙就在哥哥身边,都没办法靠近。」

    「所、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将斗和哥哥从杀人鬼身边引开。」

    「你们当时会逃走,原来基于这个理由啊——我懂了,你们想趁他远离杀人鬼时,跟斗和弟弟接触。藉此在游戏中获胜?」

    「噢噢!不愧是眼镜帅哥。眼镜没白戴。」

    一花闪着大眼说道。

    「不过,这缺乏可行性。就算我成功把斗和弟弟引开好了,他要如何跟你们会合?一旦枝杀人鬼发现就前功尽弃,引开的时间也不可能拖太长。干脆跟斗和弟弟挑明杀人鬼是谁吧?」

    「这、这样太危险了。以斗和哥哥的个性来说,要是他知道谁是杀人鬼……」

    「总之要把他引开,告知杀人鬼真实身分是最快的办法。我知道他身体机能优越,但对方还带着武器吧?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不会让他们两个正面对决。再说,问题还不只这些。还得考虑如何让一花小妹妹跟斗和弟弟碰面。」

    青美空说得没错,真湖心想。要是她们两个胡乱搜索,很有可能错过碰面时机,还得承担不小心遇上杀人鬼的风险。跟青美空他们一起行动,上游那些问题并不会解决,应该说若被杀人鬼撞见她们跟青美空、银河一起,要把斗和带离就更不可能了。

    「青美空哥哥,你刚才说表演池的办事处很安全吧?这句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不晓得为什么,怪物都不会跑到那去。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却定,不过眼下……」,青美空才答银河的问题答到一半,双眼就突然间大睁。「对了,若你们先待在那——」

    「什么什么?大家好像在玩猜谜抢答一样,一直讲一直讲,一花这个笨蛋听来听去都快变猪头了。」

    一花似乎被搅得一头乱,青美空见状后细心解说起来。

    一花跟真湖先在表演池的办事处待机。可能是因为那里比较隐密、难找到,所以怪物都没有过去攻击过,似乎是个安全的地方。青美空会趁那段时间去找斗和。能不能跟斗和碰面就靠运气了,但杀人鬼对青美空没有戒心,跟一花她们不同,应该能轻易与斗和接触。然后青美空再见机行事,将一花她们藏身等待的地方告知斗和。由于一花她们的所在位置一开始就确定了,要碰面不是件难事。只不过,为了不让杀人鬼跟来,视当下情况,或许会跟斗和坦承杀人鬼是谁也说不定。

    「我也要去。杀人鬼对我一样没戒心。两人一起找的话,效率也跟着加倍。」

    「天音川妹妹不能跟去。以你目前的状态来看,一下就会被怪物杀死的。」

    「我死不了。因为——」

    话出口的瞬间,银河就像个害喜的孕妇般抬手辽口,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呕出秽物。

    「看吧,这样去不成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再跟哥哥……相提……」

    银河边流着斗大泪珠,边喃喃自语些什么。青美空说得没错,让银河去找斗和太勉强了。当下时机好巧不巧。

    数名游客从右手边飞奔而出。在他们背后,水壁正逐步逼近。

    「能有空档对谈还真侥幸。就麻烦你们照顾天音川妹妹了。」

    一花打算背起银河,青美空则出手帮忙。银河并没有抵抗,任由他们摆弄。

    「三十分钟。」青美空说道。「假如经过三十分钟,斗和弟弟还是没来,你们就当我失败好了。」

    真湖听出青美空话中的含意,胸口痛得几欲碎裂。她发现自己做出的请求残酷无比。

    「我曾经对斗和弟弟见死不救过。就让我好好表现一下吧。」

    摆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青美空潜入幽暗的水迷宫里。

    这是真湖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身影——

    *  *  *

    斗和很担心银河。她发动第三次的异能力。这次,她或许会惊觉自己的能力并非不死身,而是抓别人当替死鬼、几乎跟杀人没两样。

    这次的替死鬼还是镝木。因为是认识的人,银河受到的打击将难以估计。

    将身受迫害视为理所当然并放弃抵抗,阴郁、像戴着能面,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银河从前的样子闪过脑海。

    每当斗和看到那样的她,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不对,说得更确切点,他是看到班上同学在迫害银河才心生不快。

    平易近人的人、很会说笑话逗大家开心的人、有始有终照顾动物的人,他们全都用轻蔑的目光瞪视银河,若无其事地用难听字眼污辱她。大家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人类的表里。人类的攻击性往往隐藏在笑脸背后,一旦相信自己代表正义,人类就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极度残虐的行为。

    这点让斗和畏惧。原来人类的理性像翻书一样,说变就变。此外,银河根本是无辜的,这种事稍微用脑筋想想也知道。只不过,迫害行为却被人们正当化。因此,斗和才会——

    不经意地,他发现某人就蹲在自己眼前。水体光芒微微照耀着三楼水槽群形成的黑暗回廊。由于眼睛已经习惯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还能辨别眼前物体。对方似乎也发现自己了,他慌慌张张地起身,做出拭泪动作。

    「你这混蛋根本在谁我吧?还说毒马上就会消退。根本就没有好转啊!」

    笠根木马上就朝自己开炮。斗和转眼看向被他抱在手里的小女孩,毒好像真的没解。

    他内心一阵纳闷。都已经过那么久的时间了。毒还没解未免也太奇怪。难道是因为女孩的身体较小,毒液才会作用那么久吗?还是说虽然迟了一会儿,但当时做没多久的隔水加热在斗和身上奏效?

    「我居然相信你的话,真白痴!」

    「稍等一下!

    有人开口叫住正打算离去的笠根木,是山田。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行动?抱着小孩子移动太勉强了。」

    「少罗嗦,别多管闲事!找一定会保护这孩子到底。谁要接受那人渣的同伙帮忙啊!」

    笠根木说完难听话后就调头走人。

    「我之前泡过热水。毒液不耐热!」

    斗和在他离去之际大叫,但不晓得笠根木有没有听进耳里。

    「感觉满悲哀的。都这种节骨眼了还呕气。」

    日向深表悲伤地说着。

    斗和朝地面看去,这才知道笠根木刚才在看什么。

    那是具全裸的女尸。她被毁得乱七八糟,完全不成人形。应该是遭老太婆怪物或水壁怪物袭击吧。只不过,还看得出是肌肤的部分疑似留有文字。

    『你似乎认识这两个女孩,所以我就拜托她们传话了。』

    他想起杀人鬼写过的话。喀叽一声,斗和恨恨地咬紧牙根。

    这女孩就是另外一位,记得她好像叫宇佐院。她跟原田一样,被迫在惨不忍睹、屈辱的姿态下徘徊,最后被怪物杀掉。滚烫的怒意窜过脑髓。让斗和怒火中烧。

    他连杀人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今,那家伙究竟在哪,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花是否平安?不安的感觉无限绵延,让斗和一阵头晕目眩。就在这时——

    某样东西在发光,斗和则看到那样东西。宇佐院尸体中有一部分反射出水槽的水光,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在那瞬间,反胃的感觉自斗和体内一涌而上。那是人类的手。在断指暗处,有样东西正发着光。斗和被那样东西吸引过去,他拿起该物,定睛审视起来。

    刹那间,精神开始加速。思考变得清晰,体内血液急遽地流窜起来。肌肉收缩、肌肤紧绷。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握住这个的?

    斗和开始揣测少女的想法。这是传递杀人鬼相关线索的重要证物。应该是基于某种契机,杀人鬼不小心弄掉这个,女孩又拚命将它藏在手中吧。虽然手被切断了,但杀人鬼没有发现对方握住这样东西,还将这只手塞进少女的阴部。机率一半一半。假如她用另一只手抓,这讯息就永远传递不了。

    斗和悄悄地将那东西放回尸体中。那是沾血的泪滴状耳环。

    接着他抄起长枪,叫出某人的名字。

    「——日向小姐。」

    日向丽子转了过来,看着拿枪尖指向自己的斗和,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怎、怎么了?斗和弟弟。」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咦?是、是什么?」

    接获斗和凌厉的目光,日向不明所以地说着。不。那反应怎么看都像在演戏。

    「你的耳环。它是在不知不觉间弄掉的吧?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弄掉的吗?」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当我注意到,它就已经不见了……」

    日向一面将提包紧抱于胸前,一面答道。原本用来增添成熟韵味的耳环已从双耳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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