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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在黑暗彼端的光芒 第三章 怨念)

    1

    晴香趁着早上造访了八云的秘密基地。

    当然,她今天特地戴了昨天八云给她的项链,想看看八云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昨天那条项链的链扣坏了,无法直接拿来戴,因此她换上了家里其他项链的皮绳(她知道这样很自作主张)。

    她觉得这样戴起来非常好看。

    八云还是老样子,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坐在老位子上,宛如没气的汽水般说了句:「又是你啊?」

    不仅说的话一样,就连表情也是那张扑克脸。亏晴香努力打扮了一下,他根本丝毫没察觉。

    「你还是一样闲嘛。」

    晴香失望归失望,依旧坐在八云的对面。

    「我才不闲呢。」

    「是吗?」

    「接下来我要出门,那地方我非去不可。」

    「什么嘛,我还想说既然你那么闲,不如来陪陪你呢。」

    「闲的人是你吧。」八云不改冷淡的语气,缓缓地站起身来。

    原来他真的要出门呀?正当晴香想打道回府时,八云唤住了她。

    「你要不要一起来?」

    「去哪里?」她随口问道。

    其实去哪儿都行,难得八云约她出去,她怎能回绝呢?

    「上次的灵异现象,有些地方我还没查清楚。」

    啊,没错——

    那桩风波还没有结束。既然她的日记寄放在我这儿,我就有义务见证事情的始末。

    「我去!」

    由大学徒步走到车站,再转搭电车,然后步行十五分钟。

    抵达那栋大楼时,晴香已经汗流浃背,热得想换一件农服了。

    八云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管理员帮他开大门,然后借来通往屋顶的钥匙,搭电梯升上七楼,再爬楼梯来到屋顶。

    这儿没有任何扶手或栏杆,只有一道矮墙。

    晴香站在矮墙边,眯起双眼。

    开山辟造、彷如模型街道的城市,在此一览无遗。

    从此处看不见居民的情感,只瞧见冰冷的水泥丛林;然而,当中确实蕴含着许多人的思念,这是无庸置疑的。

    泽口里佳从屋顶跳下去之前: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八云双手插在口袋里,跳上矮墙。晴香看得吓出一把冷汗。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八云喃喃地问道。

    「因为想死……」

    「没错,而且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心寻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们一家人就住在这栋大楼的五楼,如果是一时冲动,从那儿跳下去就行了。」

    「也对……」

    「然而,她没有那么做。她特意爬上楼梯,想办法打开屋顶的门锁,伫立在这儿。」

    八云说得没错。想要来到此处,还得特地去找管理员借钥匙,这也太费工夫了。她不像是冲动自杀,倒像是事先计划好的。

    八云仰望天空,晴香也同样仰头望天。

    天空一片蔚蓝,蓝得有点不合时宜。随风飘动的云朵,看起来犹如波浪。

    「这地方有什么含意吗?」八云望着天空说道。

    「我想,她在这儿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回忆吧。」

    「或许吧。说不定心灵受创的她,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抚平伤口。」

    八云俯视下方宽广的街道,眼中充满了哀伤。

    饱很少坦率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的眼眸才格外地情感丰富。

    「她果然还在这儿!」八云边回头边说道。

    他的视线投向晴香的后方。那里有人吗?

    晴香回头望去,但空无一人。她再度望向八云,寻求解答。

    「是泽口里佳小姐。」八云说道。

    原来如此,她来了。他看得见里佳的身影。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八云从矮墙上一跃而下,缓缓地迈出步子。

    他走过晴香身旁,直直走向里佳可能存在的方向。

    佛坛上的里佳脸庞,在晴香脑中一闪而逝。

    照片中的她和晴香年纪相仿,露出洁白的牙齿开怀大笑,没有一丝一毫死亡的阴霾。

    而现在徘徊在此处的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晴香的视线追随着八云的背影,因为她明白尽管自己看不见,里佳也确实在那儿。

    「够了,放手吧。」八云以安抚孩童的沉稳语气说道。

    「死亡并不代表解脱。」他继续说着。

    蝉鸣听起来格外嘈杂,灼烧肌肤的热气将额头逼出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水泥地。

    「别再执迷不悟了!」八云的声音盖过了蝉鸣。

    时间彷佛静止了。八云动也不动地僵直片刻,最后还是死心地垂项摇头。

    「不行,她果然听不见我的声音。」

    「这话怎么说?」晴香听得一头雾水。

    「看样子,只能请他来驱魔了。」语毕,八云掏出手机。

    所谓的「他」,莫非是指前阵子那个灵媒——?

    2

    后藤遥访畠的医院。他还是老样子,一派轻松地啜饮茶水。

    「你好像很累嘛。」

    「我又不像你一样是工作狂。」后藤边说边将纸条递给畠。

    这是昨天八云交给石井的东西。其实这本来是石井的工作,但他临时抽不开身,后藤才代为转交。

    ——受不了,居然敢踹署长的女儿?天兵也该有个限度吧。

    由于出了这场乱子,好心想救真琴的石井反而惹得一身腥,现在大概正被修理得惨兮兮吧。

    「这是什么?」畠面色凝重地说道。

    「希望你能把上面所写的东西准备好,而且越快越好。」

    「干嘛收集这些东西?」

    「你问我,我问谁啊!」后藤盘着胳膊,没好气地说道。

    畠怱地凑了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后藤。

    搞什么,恶心死了,你该不会想解剖我吧?

    「老弟,劝你最好休息一下。」

    畠和蔼地说着,宛如一名关心自己小孩的慈父。

    「干嘛突然讲这个?」

    「这句话我老早就想说了。你不适合当刑警,最好稍微休息一下,考虑自己的将来。」

    「啥?」居然说我不适合当刑警——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我,而且我也从未这样想过。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痛心;螳臂挡车地反抗整个警界、对被害人投注过多感情,然后一又气得大发雷霆。你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我又不是被虐狂。」

    「那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看看你自己,明明没必要这么在意,你却把责任全扛到自己肩上,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不用你鸡婆。」

    「老弟,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继续当刑警?」

    这个变态老头,竟然跟八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看起来这么辛酸吗?不对。我并不辛酸,因为——

    「我反抗警界只是因为自己不爽罢了。你说我对被害人投注过多感情?废话!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人才奇怪咧!」

    后藤略微激动地大肆反驳道。

    ——我并不是在耍帅,这是我的真心话。

    畠无奈地叹了口气。干嘛?你那什么怜悯的眼神?我又没可怜到需要别人来同情我!

    几乎所有的被害人都无法对加害人还以颜色,只能将怨气默默吞下肚,泽口里佳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有些人由于受不了煎熬,甚至选择走上绝路。

    而我,只是无法坐视不管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就是这种人。

    「算了,随便你。我只要负责把这些准备好就行了吧?」

    「办得到吗?」

    「我一个人是办不到啦,不过也不是没有门路。」

    「我晚上再过来找你。」语毕,后藤走出屋外。

    上一桩案子加上这次的泽口里佳——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或许我太钻牛角尖了。真不像我的作风。

    话说回来,我居然沦落到连那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头都来担心我,真窝囊啊。

    想东想西也没用,我还是赶紧行动吧。

    后藤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一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

    是八云打来的。真巧,我正好有一堆事情想告诉他。

    「情况怎么样?」八云劈头就抛出问题,连声招呼都没有。

    亏他还老抱怨我接电话没礼貌哩!算了,这小子若是太有礼貌,我反倒觉得恶心。

    「八云,现在可不是悠悠哉哉的时候,昨天真琴被袭击了。」

    后藤率先说道。

    「我才没有悠悠哉哉呢。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吗?」

    「吵死了!」

    八云说得没错,或许太过悠哉的人是我们才对。

    早知道就应该把真琴送到她家门口!

    「然后呢?她不要紧吧?」

    「她现在人在医院。虽然头部被敲了一记,目前没有大碍。歹徒戴着面罩,不过好像撂了一句:『不准再多管闲事了!』」

    后藤没有说出石井踹真琴脑袋的部分,万一让八云知道了,搞不好他会整死石井。那小子现在可是沮丧得跟看到世界末日没两样。

    「是警告吗?」

    「是啊。另外,真琴没有看到歹徒的脸,但是她记得他手臂上有『那个』刺青。」

    「你是说蛇跟十字架吗?」

    「没错。」

    真琴才刚开始调查五年前的性侵案,就被人袭击了;从时间点看来,下手的人八成是大利和志。

    我看干脆别再做那些绕远路的调查,直接把大利和志揪出来逼供算了!

    「对了,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喔,酒吧老板八木庆太的底细已经查出来了。」后藤从口袋中掏出纸条。

    昨晚那场乱子害得后藤分不开身,因此拜托惠理子代为调查,今天一大早就收到结果了。

    「怎么样?」

    「酒吧老板八木庆太,是前国会议员八木靖的儿子。」

    「然后呢?」八云示意他往下说。

    「八木靖在三年前因为盗领秘书薪饷而被捕,之后就没落了。」

    「喔——你说那件案子啊。」八云恍然大悟地说。

    后藤对此事并不清楚,只记得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惠理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得到结果,也是因为她记得八木的名字。

    「八木靖没落后靠着老本过活,但是在两年前罹癌去世了。那家酒吧是他仅存的最后资产。」

    「这样啊。那么大利和志的工作内容呢?」

    「我现在正要去查。」

    太慢了——后藤本以为八云会如此抱怨,但结果却超乎他预料。

    「好。后藤大哥,你稍后再去查大利和志,能不能先让我见见真琴小姐?」

    真琴头部的伤只缝了三针,现在她只是住院检查,应该不至于不能会客。  

    「好。」

    「我明白了。现在我在里佳小姐生前所住的大楼,过来接我吧。」  

    「你当我是计程车啊?」

    「差不多。」

    臭小子,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后藤还来不及咆哮,电话就被切断了。

    3

    后藤一开车来到大楼前方,八云便坐进副驾驶席,紧接着晴香也坐进后座。她明明跟这次的案子没有关系,怎么——

    「你们俩该不会是在约会吧?」后藤藉机报平常的仇,调侃八云。

    「你再这样肉麻当有趣,我就马上下车。」

    「抱歉嘛。」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八云下车呢!后藤赶紧趁八云改变心意前踩下油门。

    会合是会合了,可是——

    「八云,你想问真琴什么问题?」后藤说。

    「我没有什么问题好问啊。」八云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你不是说想见她吗?」

    「所以,我这不就要去见她了吗?」

    「见她干嘛?」

    「探病。」

    后藤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这样说对真琴很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根本不是悠哉探病的时候,这点八云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给我说真话!」

    「后藤先生,没用啦!我也问他好多次了,他就是不肯说。」晴香代替八云答道。

    「晴香,你也被拖下水啦?」

    「就是呀!我被逼着做了好多调查呢。」

    虽然晴香表面上噘嘴抗议,内心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情愿。

    她如今从平常的麻烦制造者升级为助手了,想必心里很高兴吧。

    「八云,你其实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

    「一定是!你告诉我们嘛,又不会少块肉——」

    后藤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而晴香也出声附和。

    「你们两个就是因为老是轻易下结论,才会动不动就惹麻烦。」

    「闭嘴!」后藤和晴香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人一踏进医院大厅,便瞧见石井抱头坐在沙发上。

    「你在干嘛?」

    「啊,后藤刑警。呃,关于向真琴小姐赔罪这件事……」

    石井猛然起身,视线飘移不定,看起来心神不宁。

    「你赔罪了吗?」

    「这……我……」只见石井垂下眼来,支支吾吾。

    ——受不了,没用的家伙!

    「还不快点过去!」后藤的怒吼,吓得石井双肩一颤。

    「后藤先生,不要凶他嘛,他这样好可怜喔。」晴香缓颊道。

    石井满头大汗,频频以指尖扶正眼镜。这家伙居然沦落到需要年纪比他小的女孩来袒护他,真的是超级没出息!

    「石井先生,我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们也正要去找她。」八云说道。

    「啊,好!」石井终于抬起头来答腔。

    天啊,现在居然轮到大学生来帮你,你没救了啦!

    后藤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拍了石井后脑杓一下。

    一行人向柜台问了真琴的病房号码,迈出步子。

    「打扰啦!」后藤边大喊边走入病房,八云也随后进入。

    这是一间两坪大的个人病房,家属的身分不一样,获得的待遇也与常人不同。

    「啊,后藤刑警。」真琴在床上撑起身子。

    尽管她头上缠着绷带,却比想像中有精神多了。

    「嗨!我们来看你了。」

    后藤举手打招呼,从床下拉出一张圆椅坐下,而八云则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病床旁。

    「这……不需要特地来看我啦。我只是住院检查而巳,今天傍晚就会出院了。」

    身体没有大碍,那是再好不过了。

    「抱歉啊,我家搭档他——石井!」

    后藤高声一呼,石井这才面色苍白地进入房内,晴香也跟在后头。

    真不晓得到底谁看起来比较像病人。

    「去吧,石井先生。」

    晴香从背后推了石井一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真琴床边,深深一鞠躬。

    「真的非常对不起!」石井泫然欲泣地颤声说道。

    「不,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怎么行,我做了那么愚蠢的事……」石井低着头说道。

    他是因为深深反省才低头呢?还是因为不敢看真琴的脸?——后藤总觉得是后者。

    「我也代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后藤也跟石井一同低头。

    「石井先生也不是有意的,请你们把头抬起来吧。」

    真琴不知所措地将手搭在石井肩上。

    「我是个没用的刑警,想救人却害到人……」

    「才没这回事呢。」

    真琴反倒安慰起哭丧着脸的石井来了,真让人看不下去啊。

    「不好意思,时间不多了,可以开始进入正题吗?」

    八云边搔头边打断了这出道歉戏码。

    「喔,对耶!」后藤将石井一把推到后面,好让八云站到前方。

    「真琴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啊,好,请尽管问吧。」

    真琴倏地坐直了身子,表情僵硬得有如在接受侦讯。

    「我想问的是关于消失的麻美小姐。」

    「麻美?」

    「你和她是大学同学,对吧?」

    「是的。」

    「生病、受伤……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所谓,请问她在学时曾经长期请过假吗?」

    「有。」真琴一脸讶异地答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学四年级时,她曾经因病而消失整整一个月。」

    「我果然没猜错。」八云满意地点点头,但后藤只觉得一头雾水。

    「喂,八云。」

    「拜托别插嘴。」八云打断后藤,接着说道:「之后,她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嘛……之后麻美就直接回老家了。直到前阵子在酒吧重逢之前,我们都只有透过电子邮件和贺年卡互相联络,不曾见过面。」

    「是麻美小姐主动约你到酒吧见面的吗?」

    「是的,她说现在调职到了东京,所以藉机约我出来叙旧。」

    「原来如此。」八云低语道。

    「那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真琴恳切地询问八云,然而八云并没有答腔。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

    「袭击你的人手臂上有『那个刺青』,没错吧?」真琴颔首。

    「八云,嫌犯就是大利和志,快去把他……」

    「我不是叫你别插嘴吗?」八云杀气腾腾地瞪向插嘴的后藤。

    他一反常态地剑拔弩张,后藤本以为他这回并没有投注过多个人情感,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

    「确实有刺青。」真琴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刺青是在右手呢?还是左手?」

    「我记得……好像是左手。」

    「我明白了。」

    「对了,刚才神山先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真琴此言一出,八云刹时板起脸来,表情异常严肃。

    为什么神山会来这里——?

    「神山也知道内情?」

    「是的,他频频向我道了好几次歉。」

    听了真琴的回答,八云苦恼地深深叹出一口气。

    那个灵媒为什么要向真琴道歉?他有什么非道歉不可的理由吗——?

    「后藤大哥,我改变主意了。东西还没准备好,不过我们先去驱魔吧。」

    「驱魔?」八云这教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令后藤为之惊呼。

    真想不到主张「鬼魂是死者的思念集合体」的八云,竟会说出「驱魔」这种言词。

    「另外,真琴小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真琴偏了偏头,然而八云不以为意,只管对真琴附耳低语。

    「办得到吗?」

    「没问题。」真琴爽快地答应了。

    总觉得,情况开始急转直下了。

    「石井先生,麻烦你协助其琴小姐。」

    「呃、啊、好!」话锋忽然转到石井头上,弄得他有点语无伦次。

    「后藤大哥,那我们走吧。」

    走——

    「要走去哪?」

    「请你别拖拖拉拉的好吗?」八云快步走向病房门口。

    被大学生颐指气使固然令人不服气,但眼下也只能听他的话了。

    「好啦!」后藤随后跟上。

    「欸,八云,那我呢?」

    唯一没有被分派工作的晴香攫住正欲匆忙离去的八云。

    「你可以回家了。」

    「欸,八云!」

    八云对晴香的执拗视若无睹,离开病房。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后藤暗自嘀咕着,跟随八云走出病房。

    4

    在开车之前,后藤先用手机联络上畠,而这当然也是八云的指示。

    「老爷子,拜托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后藤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说得倒容易,我才准备好一项而已啦!剩下的全都要等到明天以后。」

    「不能再快一点吗?」

    「我也有其他工作要做耶!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况且,这些东西又不是归我管的。」

    畠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再说这件事是今天早上才委托他的,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备妥。

    「他说只有准备好一项耶,怎么办?」后藤捣住话筒,询问身旁的八云。

    「那项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是什么?」

    「老头,那项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是什么?」后藤一字不漏地如实转达。

    「灯。」

    乍听之下还以为他在说右外野手(注4)。

    「他说灯。」

    「有那个就够了,接下来就见机行事吧……」八云咕哝道。

    「那接下来咧?」

    「请转告畠先生,将它送到井上麻美小姐的住处。」

    难道八云打算现在就去那里吗?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既然都到了这节骨眼,我也不再多说,老子就奉陪到底吧!

    「喂,老头,你能不能帮我把它送去某个地方?我给你地址。」

    「免谈!刚才不是说过我很忙吗?」

    臭老头,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

    ※注4:Light与Right以日语念出来都是ライト。

    后藤被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八云将手机一把抢过来,说:

    「畠先生,我是八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呢?我现在打算过去驱魔……是的,我要解开密室的谜团。」八云边说边扬起嘴角。

    「谢谢您的大力帮忙。」

    语毕,八云将手机扔给后藤。

    既然要插嘴,你不会一开始就自己跟他讲吗?受不了!

    「后藤大哥,请你告诉畠先生地址。」

    是是是,小的遵命。

    *  *  *

    后藤一抵达麻美消失的那栋大楼,便看到一名白袍老爷爷伫立在大门前,右手提着一个纸袋。

    「嗨,八云,好久不见啦。」畠满脸好奇地上下打量八云。

    ——你这样真的很恶心耶,拜托克制点好吗!若是不好好看着这个老头,搞不好八云马上就会被开肠剖肚。

    「畠先生,东西呢?」畠对八云亮出纸袋里的东西。

    后藤没看过纸条就把他交给畠,因此完全不知道上头写着什么。

    刚才他说是灯,但若只是普通的灯,根本没必要特地麻烦畠。

    「这种的可以吗?」

    「可以,谢谢您。后藤大哥,你在发什么呆?该走了。」

    臭小子,不要把警察当作跑腿小弟好吗?等案子结束后,我一定要揍这家伙一拳!——后藤在心中暗自发誓,用借来的钥匙打开大门,与八云、畠一同进入大厅。

    后藤按下电梯按钮。电梯正巧停在一楼,因此门马上就开了。

    八云走进电梯,一边按着「开」的按钮。一边用手机拨号。

    「你先按兵不动。」八云对话筒另一端的对象说道。

    「搞什么呀!」听筒传出抗议声,对方想必是晴香吧。

    「后藤大哥,帮我测量时间好吗?」后藤依言将视线移向手表的秒针。

    「好啊。」

    此言一出,八云随即按下「9」及「关」的按钮。

    伴随着绞盘的卷动声,电梯开始启动。

    「电话切断了。几秒?」当电梯来到三楼时,八云说道。

    「十一秒。」

    电梯持续上升,抵达九楼。

    电梯门一开启,八云便往前狂冲,而后藤也紧追在后——出电梯后先直走再右转,然后再右转。之前步行时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条走道如此狭窄。

    「现在几秒?」抵达麻美家的门口后,八云说道。

    「四十五秒。」后藤赶紧望向手表。

    「切断电话后,过了三十四秒啊。看来这数字也并非不可能嘛。」

    「你们到底在干嘛?」畠不疾不徐地从后方走来。

    我哪知道啊!——后藤望向八云。

    「我在做密室消失现象的验证实验。」八云眯着眼说道。

    「八云,依现实情况来说,那种事有可能吗?」

    面对畠的疑问,八云大大地摇摇头。

    「畠先生,假如你的问题是『那是不是鬼魂作祟』,答案是NO;如果你问的是『那是不是人为的圈套』,答案是YES。这点刚才已经得到证明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耳边大声嚷嚷行不行。」

    八云再度夸张地抗议后藤的吵闹,但后藤认为听了方才那席话还能老神在在的人才奇怪。

    「八云,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重要。后藤大哥,你有带这一户的钥匙吧?」

    什么「那不重要」,臭小子!

    后藤按捺着满腔的怒气,将麻美住处的钥匙递给八云。

    八云很快地开门入内,而后藤、畠也尾随其后。

    自从麻美消失后,这儿就再也没有人动过——

    「欸,八云,你也该解释一下了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藤忍不住发问。

    「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的话还需要问你吗!」后藤烦躁地大吼道。

    「这回的灵异现象,全部都是圈套。」八云竖起食指,抵着眉心说道。

    「圈套?」

    难道说麻美从密室消失、发生在这儿的灵异现象,全部都是人为的圈套?

    「没错,现在起我会证明这一点。畠先生。」

    八云一声令下,畠旋即从手中的纸袋掏出类似手电筒的东西,递给八云。

    它看起来像是装设日光灯管的台灯,不过灯管却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深蓝紫色。

    「后藤大哥,你是在那扇落地窗看到女鬼的,对吧?」

    八云指向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没错,就是那里!一个长发、血淋淋的女鬼就是从那扇窗户狠狠瞪着我,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怨念——」

    后藤点头称是,紧接着八云将灯光的插头插进附近的插座。

    「请你再看仔细一点。」八云按下灯光开关,蓝紫色光芒射向落地窗。

    刹那间,一名女子的身影朦胧地浮现在窗上。

    是当时那个女人——

    「什、什、这是——」

    「原来如此啊!」畠的赞叹声掩盖了后藤的惊呼。

    ——老头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我完全搞不懂耶。

    「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弟,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这东西叫做紫光灯。」

    畠盘起胳膊,嘲讽地说道。

    「紫光灯?」

    「没错。构造跟日光灯一样,但是它使用蓝紫色的玻璃,可以捕捉到一定的可见光。」

    畠得意洋洋地讲解着,但后藤只觉得一头雾水。

    「麻烦你说得简单易懂些。」

    「也就是说,我们通常看不见以特殊萤光颜料所写出来的文字或图画,但只要用紫光灯一照,它们就会发光。」畠冷哼了一声。

    「就是KTV包厢常用的那个啦。(注5)」

    经八云补充说明,后藤才终于听懂。

    先在窗上画好女子的画像,然后再用紫光灯一照,就可以上演落地窗浮现女鬼的戏码。

    「可是,用颜料涂的话不怕被揭穿吗?」

    「以前这种萤光颜料都是白色的,但是最近市面上也出现了透明颜料;现在画像看起来并不明显,可是当天你是在晚上看到这幅画,而且落地窗浮现女鬼之前房间还停电过一次,对吧?」

    「嗯,没错。」后藤脑中鲜明地浮现当时的景象。

    在女鬼出现前确实停电过一次,而正当他被女鬼吓得魂不附体时,灯又亮了。

    如果能多花点时间盯着她瞧,应该就会发现那是一幅画;可是时间太短了,而这正是这出戏码成功的关键。

    「控制电灯的应该不是墙上的开关,而是主谋者在某处另藏了一个遥控式开关。另外,『去死』这句话恐怕是暗藏在他处的小型音箱所播出来的,现在我没有道具,所以很难找出来,但是大概错不了……」

    ※注5:有些日本的KTV包厢会运用相同原理在墙壁画上图案,关灯后就能看见缤纷的图画。

    也就是说,这整个家就是一间人造鬼屋吗——

    此时,后藤脑中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等等,如果这里本来就有机关,那么……」

    后藤心中的疑惑,逐渐趋向肯定。

    「没错。这一户的屋主麻美,知道这项计谋。」八云微微垂下眼来。

    「为什么麻美明明知道,却故意隐瞒呢?」

    「这只能问她本人了。」八云惆怅地说道。

    难不成,这小子知道麻美在哪里?

    再说,虽然灵异现象的谜团解开了,麻美消失之谜可还没解开啊!难道这也要问她本人吗?

    后藤感到又迷惑又愤怒,心中五味杂陈的他,情绪即将爆发。

    5

    后藤不悦地驼背握着方向盘。

    坐在副驾驶席的是猛打呵欠的八云,而坐在后座的则是正在贼笑的畠。

    「好了,那麻美消失的谜团要怎么解开?」后藤望向副驾驶席的八云。

    「你还没发现吗?」八云扬起嘴角笑道。

    他一笑,畠也跟着阴森地笑了。这两个人看起来跟妖怪没两样。

    「老弟,你还是一样迟钝耶。」畠摇着肩膀,嘲笑地说道。

    「老头,我看你根本也没搞懂吧?」

    「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笨。既然知道那是人为的圈套,要破解还不容易?」畠速答。

    「你真的懂?」

    「刚才不是实验过了吗?时间可是绰绰有余呢。」畠得意地摇头晃脑。

    ——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不懂?超不爽的。

    「后藤大哥,从切断电话后到冲到麻美小姐家门口,花了三十四秒对吧?」

    或许是看后藤可怜吧?八云睡眼惺忪地开始讲解了。

    「是啊,差不多吧。」

    「既然麻美小姐知道这项圈套,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八云停顿了一下。后藤怱觉口干舌燥,咽下一口唾液。  

    「切断电话后,她自己在手机上抹上血液,然后离开住处。」  

    「你、你说什么!」

    后藤惊讶地踩下煞车,害得八云与畠猛地往前倾。

    「很危险耶!」

    畠在后座尖声抗议,而后方来车也对后藤猛按喇叭。

    「抱歉啦。」后藤干脆地认错,再度踩下油门。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是正常的,无动于衷的畠才奇怪。

    「意思是说,是她自己搞消失啰?」后藤为了整理思绪,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八云不加思索地答腔。

    「怎么可能!先不论那个灵媒,当时现场还有石井跟真琴在耶,她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说这种话,就代表你已经中了主谋者设下的陷阱了。」

    「这话怎么说?」

    「你认为消失的麻美小姐是被害人,而且也认为石井先生和真琴小姐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这项圈套的最主要关键。」

    「难道麻美不是被害人?」

    「不是。至今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但是刚才听了真琴小姐的证词,我总算推测出原因了。」

    「这样啊……」

    「是的。麻美小姐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自愿离开这儿的。」八云宣告。

    诚如八云所言,后藤确实以为麻美被人强迫掳走,而且也以此作为所有判断的前提。

    或许也因为麻美是真琴的朋友,他才会主观认定她是被害人,因此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解开密室之谜。

    可是,既然是她自己走出住处,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所有人都被她这场独角戏骗得一愣一愣。然而,后藤还有一个疑问。

    「确实,只要有三十四秒,就能离开她家;可是用不着三十四秒,我们就能在下电梯后看到她家了吧?况且,她应该没时间锁门吧?」

    面对后藤的疑问,八云夸张地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干嘛?你这什么态度?我又不是在讲笑话。

    「后藤大哥,你的眼睛瞎了对吧。」

    「啥?」

    ——臭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请你仔细想想,当你下电梯后,一下子就看见麻美小姐家的大门了吗?」

    八云一问,后藤怱地想起刚才和八云做过的实验。

    这栋大楼的走廊是ㄇ字形,必须拐两个弯才能抵达麻美的住处。

    此外,走道也非常狭窄,跑在前方的八云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抵达门口前都几乎看不见该处的状况。

    「也就是说……」

    「没错。那天晚上前往麻美小姐住处的人是:石井先生、真琴小姐以及神山等三人,这个圈套能否成功,端看这三个人的出发顺序。」

    「顺序……」

    「是的。跑在最前面的人呢,有两个任务。」

    「任务?」

    「对。第一个任务,是挡住后方其他人的视线,以便争取时间。」

    「这样啊。」

    跑在最前面的人一边挡住后方的视线,一边确认麻美是否躲好了。

    即使她来不及逃走,只要停下来或是假装跌倒,就能拖延时间。

    「而另一个任务,就是负责锁门。」

    「锁门?」

    「正如后藤大哥所言,她顶多能顺利离开住处,应该没时间锁门,更何况匆忙锁门可能会节外生枝。」

    「所以,才由跑在最前面的人锁门……」八云颔首。

    麻美冲出家门后,先将钥匙藏在门附近,然后再躲到安全梯之类的地方。

    接着,带头的人再取回钥匙,在假装转动门把时锁门,将钥匙藏在口袋里。

    从管理员那儿借来钥匙、进入屋内后,再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桌上,大功告成。

    说穿了,这圈套其实很简单——

    「而当时跑在最前面的人,就是……」说着说着,八云的眼神越发锐利。

    对了,据石井所言,当时带头往前跑的人是——

    6

    石井在真琴病房前的走廊,和晴香并肩坐在长椅上。

    八云到底在想什么呢——?

    石井也很想知道所有谜围的真相,所以愿意提供协助,但是他希望八云至少稍微解释一下。

    「我实在搞不懂耶。」身旁的晴香说出了石井的心声。

    「啊,喔,可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回家……」

    「我绝对不要!」晴香打断了石井的话。

    「呃,可是……」

    事实上,八云确实命令晴香回家,况且万一情况恶化,难保晴香不会陷入危机——真琴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无论如何,石井都不希望晴香受伤。

    「其实,我跟这案子也不算毫无瓜葛。」

    「咦,是这样吗……」石井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我和泽口里佳小姐的父亲约好,要为她揭发真相……」

    「这样子啊。」

    「所以,我没办法半途而废。」晴香的语气透露出坚定。

    真令人意想不到,晴香其实是一个顽固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她就会坚持到底。石井羡慕她的强悍。

    ——换成了我,一定会临阵脱逃的。

    「我明白了。晴香,我会负责保护你的。」石井挺起胸膛。

    「请多关照。」晴香微笑着低头致意。

    ——她真的好可爱唷~~

    「两位久等了。」换好衣服的真琴,从病房现身了。

    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刚换上的白衬衫,领口也染着暗红色血迹。

    「请问……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有点疼痛罢了……好了,我们走吧。」

    「呃,那个……」石井唤住正欲迈出步伐的真琴。

    「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

    八云只对真琴附耳说出任务内容,因此虽说叫石井协助真琴,他却完全不知从何协助起。

    真琴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恍然大悟地击掌。

    「八云叫我把家父带来。」

    「什么!」石井猛然往后一仰。

    「为什么要找真琴的爸爸来呢?」晴香疑惑地偏了偏头。

    「真琴小姐的父亲,是现任的警察署长。」

    「哇,好厉害喔。」晴香惊呼一声,然而表情依然困惑。

    「为什么要叫警察署长来呢?」

    「这……我也不知道耶。」真琴若无其事地说着,石井听了不禁傻眼。

    「不明就里地把警察署长叫来?我实在难以想像。」

    虽说是女儿的请求,假如没有正当理由,他肯来吗?

    「可是,既然八云都说了,那我想应该有必要叫他来。」

    「我也这么认为。」真琴居然赞同晴香的歪理。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女性会如此鲁莽、大胆呢?晴香与真琴毫不理会心灵受到震撼的石井,迳自一步步往出口而去。

    「请、请等等我啊!」

    石井连忙追着两人的背影往前冲,然后又跌倒了。

    7

    后藤将车子停在神山的事务所前方。

    上一回,八云对神山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连后藤都觉得八云的反应很反常。

    不过,这次他应该有胜算吧?否则就不会特地前来了。

    后藤按下大门对讲机的按钮,但是无人应门。神山不在吗——

    尽管不抱希望,他仍试探性地转动门把,结果门居然没锁。他对八云便了个眼色,八云颔首。

    ——就是嘛!这样虽然是非法入侵民宅,不过总不能一直杵在门口吧?

    「打扰啦!」

    后藤边说边打开大门、进入屋内,八云和畠也尾随其后。

    屋内灯是亮的,可是空无一人。一行人穿越厨房,来到客厅。

    桌上有两杯用过的咖啡杯。看来,不久前还有人坐在这儿。

    「神山!你在吗?」后藤朝着屋内大喊,但无人应声。

    就算他在,也不可能乖乖出来吧。

    「神山先生好像不在喔。」八云往前踏出一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有鞋子啊。」畠代替八云回答。

    后藤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一点观察力都没有,也难怪会被当成傻瓜。

    「你在吧?井上麻美小姐。」八云朝着客厅后方的门大喊道。

    「什、什么?她在这里?」

    「我们在解开密室之谜时,不就已经知道麻美小姐和神山同谋了吗?所以她当然在啊。」

    八云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说下去。

    「附带一提,她也是那个谎称自己是饭田瑞穗,找我帮她调查灵异现象的人。」

    饭田瑞穗——

    那是八云手上的另一件案子。这么一来,这两件案子就连结起来了。

    「我查过大学的学生名单,当中并没有饭田瑞穗这号人物。麻美小姐,你的用意,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牵扯进来吧?」八云补充说明。

    晴香所调查的,原来就是这部分啊——

    过了半晌,尾端的某扇门应声开启,一名女子踏进客厅。

    她就是井上麻美——

    这是后藤和她第一次见面。这名将一头长发束在身后、微微俯身的女子,面色苍白得令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不过,她的眼中却绽放着强烈的光辉。

    麻美拘谨地低头致意,彷佛早已预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她的左臂缠着绷带。沾染在手机上的血液是真正的鲜血,是她自己割腕,故意在现场留下血迹。

    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后藤逼问麻美。

    一想到为她担忧、四处奔走的真琴,他满腹的怒火便益发猛烈。

    「这并不是玩笑。」八云将手搭在后藤肩上,缓颊地说道。

    「不是玩笑是什么?和那个灵媒合伙诈骗吗?」

    「也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后藤推开八云,揪住麻美的衣襟。

    她毫不反抗,任凭后藤凶狠地威逼。那双微微半闭的眼眸,宛如即将熄灭的烛火。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快住手啊,笨蛋!」

    畠从后方拽住后藤的胳膊,尽管后藤想甩开他,还是忍下来了。这把瘦弱的老骨头可禁不起摔,万一把他弄死就不好了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诈骗,而是复仇。」八云喃喃说道。

    复仇——?

    究竟要对谁复仇?后藤一点头绪也没有。

    八云转向麻美,直直地注视着她,然后再度开口。

    「你也是受害者,对吧?麻美小姐。」八云静静地说道。

    此言一出,麻美顿时失了魂般地双膝跪地,一行清泪滑落她的脸颊。

    她的反应,证明了八云的话是对的。

    「喂,八云。你说她也是受害者,该不会……」

    「你猜对了。她和泽口里佳小姐一样都是性侵案的被害人,而且是出自于同一名歹徒之手。麻美小姐由于没有提出告诉,因此这案子没有公开……」

    「为什么你知道?」  

    「请你回想一下真琴小姐刚才说过的话。她说麻美小姐在大学四年级时曾经消失过一个月,我猜那就是案发的时间吧。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推测很牵强,不过也找不出她参与这一连串怪事的理由了。」

    听到这儿,后藤总算隐约看出整件案子的脉络了。

    遭受性侵的麻美和灵媒神山联手伪造灵异现象,目的是为了复仇。

    之所以会如此大费周章,恐怕是为了将歹徒逼得精神崩溃,让他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么沉重。

    因此,他们才会提到同样遭受性侵而自杀的里佳,内心有多么怨恨。

    「当我听到你凭空消失时,马上就猜到你可能是共犯,只是不明白明确的原因。」

    八云的表情显得相当苦涩。听到这儿,后藤总算了解了。

    ——我们大伙儿被圈套耍得团团转,但是看清真相最重要的关键,其实在于每个人之间的关连。

    「……那一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原本以为将再度迎向另一个平凡的明天,但是……」

    麻美四肢着地,垂着头娓娓道来。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悲感,令人为之心痛。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连抵抗都办不到,只能默默忍耐,直到结束……」

    「你……」后藤才刚开口,就被八云制止了。

    八云并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似乎示意着:让她说下去吧……

    「案发之后,最先跟我接触的女刑警说:『为什么不抵抗呢?那不就表示默许吗?』……我又不是警察,哪敢独自对抗一名持刀歹徒呢……」

    麻美的话语,令身为警察的后藤感到肩头无比沉重。

    依照现今日本的判断准则,假如被害人在遭曼性侵时没有积极抵抗,大多会被判定为「没有违反本人意愿」。

    然而,诚如麻美所言,在那种生死交关的状况下,有多少人敢挺身反抗呢——

    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随同血液在后藤体内奔流。

    「所以,你没有提起告诉——不,是无法提起告诉。」八云蹲在麻美面前说道。

    她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旦将复仇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你就失去自由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面对语气温柔的八云,麻美再度颔首。

    「请告诉我,神山先生人在哪里?」

    「他……」麻美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真的看得见鬼魂。」

    语毕,八云将左眼的角膜变色片摘下。

    朱红色的眼眸,映入麻美眼帘。

    「我用的方法跟你们并不相同,不过大概可以达成你们的心愿。」

    「原来你全都知道了。」

    麻美定定地望着八云,而八云也点点头,说道:

    「此外,有件事我非告诉他不可,那就是泽口里佳小姐死亡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

    「是的。我的目的是拯救里佳小姐,以及神山先生。」

    「他去酒吧了。他说事态变得太快了,所以想动用蛮力解决。请你们……」

    后藤无法判断八云的用意,不过似乎是打动麻美了。

    她恳切地仰望着八云,说出神山的行踪。

    「我明白了。」八云起身。

    我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直捣黄龙对吧!——后藤端正坐姿,对麻美说了声:「抱歉。」

    到底是为什么而道歉,连后藤自己都不明白,但麻美默默地点头了。

    「畠先生,她就拜托你了。另外,你能不能请井手内课长来一家叫做『Snake』的酒吧?」

    经八云这么一说,后藤才猛然想起:井手内的儿子也失踪了!该不会他也是共犯吧?

    「可以是可以,但他会来吗?」

    「假如他不想来,你就说我们知道他儿子在哪里。」

    「真的吗?你真的知道?」后藤问道。

    八云笑而不答,就这样走出事务所。

    后藤再度望向麻美,然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这个人口才不好,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所以只能以行动来证明了!

    他转换心情,追向八云。

    8

    后藤伫立在酒吧那栋四层楼住商混合大楼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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