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训导主任今野在朝会中报告驹井身亡的事情。
但是,晴香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昨天我们才说过话呀。
今野只是很公式化的传达事实,他平板的语气使现实感更加淡薄。
驹井的房间位于公寓八楼,听说她锁上玄关的门,从阳台跳了下来。
因为房间内毫无打斗的迹象,而且还找到一张纸,上面写着「我累了」,所以被推测是一时冲动之下才自杀。
晴香无法接受这是事实。
虽然只和驹井共事一个礼拜,并不是非常了解她。但是,她好像最近就快要结婚了。这种人会自杀吗——
有可能她和婚约对象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我之所以会如此无法接受,一定是因为真人说的那一句话。
——接下来就轮到你死了。
「小泽老师。」
横内拍了一下肩膀,晴香猛然回过神来。
「咦?啊、是的。」晴香语无伦次抬起脸来。
「那么,没有问题了吧?」横内一脸不耐烦地询问着。
「呃……」
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所以晴香以答不出话来。
「真是的,拜托你振作一点。大家都一样大受打击啊。」
横内平常感觉很温和,今天却一反常态十分焦躁。
「对不起。」
「训导主任负责向学生传达,其他老师会帮忙轮流代课。小泽老师请待在教室内,安抚好学生的情绪。」
「好的,我明白了。」
「拜托你振作一点。」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相信驹井老师会自杀……」
晴香的视线落在脚尖上。
虽然知道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要把脸抬起来才行。但是脑袋却像放了秤砣一样沉重。
「但是我觉得有可能。」
横内低喃出口。
没想到会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晴香抬头看向横内。
「怎么说?」
「对了,小泽老师你不知道嘛。」
「什么事?」
「驹井老师好像在跟人搞婚外情。」
「婚外情?」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部分的谣言都是说她和学生的父亲搞外遇。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很烦恼啊。」
「外遇?」
横内用力地点了点头。
和驹井订下婚约的人,难道是那个外遇对象吗——
因为外遇而烦恼到自杀,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不过感觉上无论如何都和驹井连不起来。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今野出声叫唤。
横内似地离开现场。
「麻烦你了。」晴香郑重向今野低头致意。
但是今野闷不吭声投以轻蔑的视线。
我实在无法喜欢这个人。
晴香将自己的情绪深藏心底,和今野一起走出教职员室。
2
「打扰了。」
后藤话声刚落,旋即拉开八云位于大学内藏身处的「电影研究同好会」大门。
「既然你知道打扰到我了,那请你马上出去。真是的,不要逼我老是说同样的话。」
在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八云,一如往常慵懒地抓着头发。
只有这次看来真的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
「少一一挑毛病了,我没有闲到有空陪你抬杠。」
但是,后藤也一样睡眠不足。
后藤像是要一吐满腹怨气似的出言反撃。
「还真巧,我也没有闲到有空陪后藤大哥废话。」
「你说啥?」
「出口在那边。」八云边打呵欠边指着门。
真是的,就只有那张嘴很会说。再跟他计较下去只会越火大,还是快点切入正题比较好。
「畠老头打电话来了,说要把你一起带过去。」
「这样啊……」
八云浑身无力望着天花板,慢慢叹了一口气。简直就像坠入情网的青年。
这次的案件,即使是八云也感到很头痛吧。
「就算是你也会烦恼啊。」
后藤见机不可失,趁机调侃他。
「我真的好羡慕无忧无虑的后藤大哥。」
「我也会烦恼的好吗?」
「关于食物的事吗?」
这个家伙——
「怎么可能啊。」
「那,就是离家的嫂夫人了。」
「我老婆她好好待在家里……大概是吧。」
后藤垂头丧气把双手贴在桌上。
真不该说那些多余的话,疲劳感一口气全涌上来了。
说实话,这次的案件连要从哪里开始着手调查都不知道,一直陷在沉重的气氛里面。
真是烦人的案件。
「你在拖拖拉拉什么?」
八云迅速站起身来说道。
「啥?」
「要走的话就快点走吧,还是说你肚子饿到动不了?」
「你在说笑吗?」
「不是,我是瞧不起你。」
这个小鬼——
八云身手矫健闪过打算扑上来的后藤,快步走出房间。
等到案件告一段落,绝对要狠狠揍八云一顿。
* * *
石井坐在驾驶席上回顾至今案件的始末。
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无法理解的案件。
逃亡中的杀人嫌犯却烧成焦尸被人发现,这种事已经够让人惊讶了,但是最大的难题却是尸体的状态。
畠和八云也曾经说过,那真的是人体自燃现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现行的搜查方式,连破解案件的线索也无法掌握吧。应该邀请超自然现象的专家加入搜查团队。
石井推测,人体自燃现象非常有可能是来自于外星人的侵略。
外星人一定是使用了我们人类无法想像的武器,才能将人体燃烧到连骨头也不剩。
这个案件应该跟NASA报告一下,待会跟后藤提出建议吧。
正当石井的妄想都快飞出九霄云外的时候,后藤打开副驾骏座的门坐进车内,接着八云也在后座坐定。
照平常的模式来看,原以为不耗上一个小时是不可能回来的,没想到他们远比预期的早到许多。
「开车。」
「啊,是。」石井依言发动车子。
「后藤大哥,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八云眺望着窗外说道,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疲惫。
「牛岛春江的事大概都查出来了,至于那个小鬼的父亲现在还在查。」
后藤以此做为话引,从前座的置物箱内拿出档案丢向后座。
八云一语不发默默翻阅档案。
后藤开始进行说明,补充资料中不足的地方。
「牛岛春江,现年五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在倶乐部还是酒吧之类的地方当陪酒小姐,但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辞职了。」
「原因是?」
「虽然不清楚详情,据说是被包养了。自从辞掉陪酒小姐以后,就没干过像样的工作。」
「包养她的人是谁?」
八云轻轻皱起眉头。
「这个还在调查,根据住在附近的大婶们所言,她好像三天两头就换一个男人。」
虽然后藤讲得一副好像是自己亲口去问出来似的,实际上进行这项调查的人是石井。
昨天从小学回警局以后,石井就到牛岛春江以前居住的公寓,向附近的邻居打听消息。
不管什么地方都有爱嚼舌根的大婶。
本来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她当时在做陪酒小姐的情况,偶而会有疑似小孩生父的男性来访,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别的年轻男人出入,这些事情大婶们全部都巨细靡遗地说了出来。
一想到她居然被附近邻居观察得如此深入,石井不禁害怕了起来。
「那么,大森真人的父亲查得怎样了?」
「只查出他以前工作的地方而已。」
「然后呢?」
八云一边浏览资料一边催促后藤往下说。
「大森博则好像曾经在修车厂工作,虽然技术不错,但老板惹出问题被逮捕失业了,之后就四处做领日薪的临时工。」
「该不会失业刚好重叠到离婚的时期?」
「嗯,好像是这样。」
「这样啊……」
八云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车内低矮的天花板。
他大概想到什么了——石井有这种直觉。
3
晴香面带僵硬的表情进入五年四班的教室,和今野并肩站在讲台上。
学生们应该还不知道驹井死了。
但他们似乎从飘挂在校内骚动不安的七分钟,敏感地察觉到这件事,简直就像整间教室都在晃动似的停不下来。
晴香看向坐在窗边座位的真人。
他用手撑住脸颊,眺望着窗外,不过他看起来像是哭了整晚,眼睛十分红肿,似乎正在忍耐着疼痛。
那个孩子知道些什么——
「肃静。」
今野大喊出声,他的语气就跟在教职员室斥责教师的时候一模一样。方才闹哄哄的教室,顿时沉静下来。
学生们盯着今野等他开口。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向学生们说明驹井已经死亡的消息呢——
人生在世一定会遭遇亲朋好友的死亡,但是儿童对死亡毫无免疫能力,不能只是一股脑儿把事实塞到他们眼前逼他们接受。
「驹井老师自杀了。」
「咦?」
晴香不禁发出声音看向今野,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十分傲慢——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居然偏偏用「自杀」这种说法。
学生们再度骚动起来。
有些学生开始交头接耳谈了起来,也有些学生已经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开始颤抖身躯放声大哭。
「老师,自杀是什么?」
坐在真人前面的绘里举手发问。
「自杀就是自己杀掉自己……」
「训导主任,请不要再说了。」
晴香忍不住抓住今野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隐瞒又有什么用。」
今野用一种看着肮脏东西的眼神瞪视晴香。
他以为只要这么做,任何人都会唯命是从。我绝对不屈服于那种傲慢。
晴香用力反瞪今野。
「问题不在那里,有问题的是表达方式。」
「就凭你区区一个实习老师?」今野甩开晴香的手。
「训导主任,难道你不了解学生的心情吗?」
「少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
今野突兀的怒吼响彻整个教室。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吼,绘里用双手遮住脸开始哭了起来,坐在旁边的麻衣子则在安慰她。
「干么啊,那家伙。」
「超烦的。」
谴责今野的声音从教室的每个角落响起。
「肃静!」今野猛力敲响讲桌,再次拉高音量大声喊叫。
不管他是训导主任还是谁,现在不能再让他留在教室里面。
「可以请你离开教室吗?」
晴香绕到今野的正前方,盯着他浑浊的眼睛说道。
尽管现在晴香打算把训导主任赶出教室,却丝毫不感到紧张或害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嚣张什么。」
今野有点下不了台的样子,呼吸变得非常急促。
「训导主任的话已经说完了,请你出去。」
晴香一步也不退,以坚决的态度说道。
二人互相瞪视好一阵子,今野大概是推测到晴香不会退缩,这才咂嘴走出教室。
问题接下来才要开始——
晴香回到讲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每一位学生的脸。
「各位同学,可以听老师说话吗?」
说实话,自己也不懂在这种情况之下到底要怎么解释才好。可是,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儿童的心灵还没有成熟,在这个时期心里受伤,会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晴香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你一定做得到的。
晴香似乎能听到驹井在身旁低语的声音。
4
进入畠的房间以后,后藤和上次一样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圆椅。
八云和石井站在墙边,畠则在桌前啜饮茶水。这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让你们久等啦。」
畠摩娑布满皱纹的双手,看起来就像群聚在粪便上的苍蝇。
「少卖关子,快说。」
后藤抱住胳膊,畠一如往常「喀喀」地发出恶心的笑声。
「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急性子的蠢蛋。」
「你说啥!」
后藤探出身子逼近畠,当事人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管是八云还是这个老头,真是叫人提不起劲来。
「欸,反正先看看这个。」
畠好像要开始玩扑克牌似的,在桌上排开四张照片。所有人都把头探过来看。
桌上的照片里全部都是焦尸。
「呜哇!」
石井发出哀嚎跳了起来。
「闭嘴!」
后藤一巴掌拍向石井的头顶,然后再次定睛看向照片。
虽然不是之前案发现场的照片,但是尸体的状况却很相似。所有照片中的尸体全都是烧到连骨头也不剩,完全化为黑炭。
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后藤的注意。
身体的部分已经烧成炭,但是只有穿着鞋子的脚掌留了下来。这和户部的尸体非常相似。
「这就是之前说过的,人体什么鬼的照片吗?」
「是人体自燃现象,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吗?」
畠装模作样摇摇头,这老头一开口就令人火冒三丈。
「那么,这个自燃现象和这次的案件有关吗?」
「嗯,你说对了。」
畠露出黄板牙一脸开心地笑着回应后藤的疑问。这老头实在有够恶心。
等一下,这么一来不就跟之前说过的话互相矛盾了吗?
「老头,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人体自燃现象还没有办法解释吗?」
「没错,人体自燃现象的谜团还没解开。」
畠露出一脸从容的样子。这个死老头,装模作样个屁。
「那不就很矛盾吗?」后藤猛然站起身俯视畠。
「后藤大哥,请你冷静一点。」出声的人是八云。
平常最先发现这种矛盾的人应该是八云才对——
「我很冷静,可是这老头说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畠先生没有说这次的案件是人体自燃现象造成的。」
八云一脸不耐烦地抓着头发。
「哈?」
「后藤大哥你简的是道次的案件是否和人体自燃现象有关,畠先生只是徊答你有关联而已。」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之前也说过,人体自燃现象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你还记得吗?」
「嗯。」后藤颔首。
在没有火源的地方起火、不会延烧到四周、人体烧到连骨头也不剩——
这我也知道。
「关于第一个特征,在没有火源的地方突然起火的原因,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例如电桨或外星人突袭之类的,至今依然还不清楚真相为何。」
「所以还是不知道嘛。」
「不过,如果排除第一个特征,这个现象就有可能解开。」
「喔,原来是这样啊!」
石井好像听懂八云的解说,握拳击掌叫出声来。
但是后藤还没听懂。大概是看他抱头苦思的模样很可怜,八云继续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自燃,但是假设只考虑不延烧四周同时把人体卷灰的方法,满足某个条件就有可能办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后藤终于也听懂了。
在这次的案件中,并没有人目击起火的瞬间。所以只要撇开这点,思考如何把人体烧到连骨头也不剩的方法就好。
不过,要把人体烧到只剩灰烬,应该需要六千度以上的高温。这种事情有可能办得到吗?
「畠先生,之后就麻烦你了。」
八云交给畠继续说明,兴味索然抱胸靠在墙上。
畠「嗯」地出声点点头后再开始说明。
「其实应该在看到尸体时就想起来才对,人一老就健忘了。再说我又不擅长研究焦尸,我喜欢新鲜的。」
「闭嘴!变态老头!」
后藤打断畠不成体统到极点的开场白。
畠却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又抖动肩膀发出恶心的声音笑出来。
「提示就在八云小弟所说的尸蜡。」
「俗辣?是谁啊?」
话说回来,之前也听过这个词。
「真是的,非得从那里开始说明才行啊。」
畠摆出一脸好像吃到很酸食物的表情。
「尸蜡就由我来说明吧。」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石井出声插嘴。
「石井小弟,交给你了。」
畠出言催促,石井得意洋洋跳到房间正中央。
「尸蜡就是尸体的尸、蜡烛的蜡。」
那就叫做尸蜡。
「是指人形的蜡烛吗?」
「不是,人类死亡以后,如果长时间放置在水里、或者湿度高的地方,在特定温度之下,体内的脂肪就会分解变成脂肪酸,和水分中的钙和镁结合,整个身体转化成类似肥皂的物质。」
「肥皂?」
完全令人摸不着头绪。
「没错,在那种状态之下,人体就会变得像蜡像一样,不会腐败,能够保持原形。」
简直就是在装神弄鬼嘛。
「喂!死老头!」
后藤压根儿不相信,大吼骂出来。
「这是真的,不是魔法也不是妖术,而是经过医学证明、有凭有据的事实。」
畠啜饮茶水说道。
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不对呀,畠也就算了,八云和石井却一副知道这种事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才莫名奇妙吧。
唉,总之搞懂尸蜡是什么了。不过,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那跟把骨头燃烧殆尽有什么关系?」
「有两个方法可以把人类连骨头都燃烧殆尽。其中一个之前也说过,就是用六千度以上的高温燃烧。」
畠竖起手指。
「另一个方法呢?」
「在低温之下长时间持续燃烧。嗯,大概需要十个小时吧。」
居然要十个小时——
「如果在那个地方烧上十个小时,火势肯定会蔓延到学校。」
后藤出言反驳,畠恶心嘻嘻地笑起来。
「你知道蜡触吧?」
「废话。」
「把绵线当做烛芯,用蜡包起来,就变成蜡烛了。只要点燃烛芯,蜡就会因热融解,慢慢燃烧。」
这点小事连后藤也知道,但是——
「人类又不是蜡烛。」
「后藤大哥,请你多读一点书。」
八云抓着头发插嘴。
「你说啥?」
「只是后藤大哥太缺乏认知了,人体的构造和蜡烛其实非常相似。」
「怎么说?」
「只要把人体的皮下脂肪想成蜡,衣服想成烛芯就好了。」
八云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
也就是说烛芯在外面,跟一般的蜡烛刚好颠倒过来。如果衣服着火了,人类的脂肪就会遇热融解出来,像蜡烛一样燃烧殆尽。
「但是,这种事有那么容易做到吗?」
「一般而言,就算两者非常相近,也不可能轻易做到。以前或许还有可能,现在的一副都是用不易燃烧的材质制成的,没办法当作烛芯。」
畠边说边摩娑着下巴。
「那不就行不通嘛。」
「现在再把话题拉回尸蜡上。」
八云用食指抵着眉间。
「尸蜡……」
「那具尸体大概已经变成尸蜡了。」
「啊!」
听了八云的说明,后藤忍不住叫出声。
原来如此,因为身体变成尸蜡的关系,身体中的脂肪分解融出,渗透衣物燃烧的状态。
不过——
「火势没有蔓延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火源是蜡烛,应该还是有可能蔓延到其他地方。
「那是低温火灾。」
畠理所当然地答腔,又冒出一个莫名奇妙的词——
「说明一下。」
「你知道火要燃烧需要氧气吧。」
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那种事连小学生也懂。
「废话。」
「氧气浓度过低的话,火势就会减弱,所以不会蔓延到四周。」
畠把视线往上一瞥,窥探后藤的表情。
后藤点头回应。
「可是火却不会就这么灭掉。即使没有冒出火焰,也会长时间持续燃烧,这就叫做低温火灾。」
后藤听着说明,然后回想起那个帮浦室。
位于游泳池的地下室,四面都是混凝土墙的房间。具备了人类变成尸蜡的湿度和温度,以及足以构成低温火灾的氧气浓度。
也就是说满足以上那些条件,才会造成那具焦尸。
等等,这么说来——
「那不就是说,户部在烧起来之前早就死了?」
「没错。」
相较于出声惊呼的后藤,畠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死因又是什么?」
「天晓得,毕竟都烧成那副模样了。」
畠再次干脆地回复。唉,那副模样确实很难推测死因。
「那,为什么会烧起来?」
「你忘啦?我是受雇的法医,不是鉴识人员。那分明是你们的工作吧。」
畠说得没错,后藤只好闭上嘴巴。
「欸,既然没有火源,八成就是有人点火吧。」
八云叹口气说道。
后藤一副马上要扑过去似地看向八云,不过当事人却丝毫不紧张,大打呵欠。
这家伙,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严重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杀人了。」
「后藤大哥,你真的是刑警吗?」
八云用瞧不起的眼光扫视过来。
「哼,很遗憾我就是。」
后藤回嘴,八云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摇摇头。
「我只是说或许有人点了火而已。刚才也说过,那具尸体在烧起来之前早就死了。如果只有点火,是毁损尸体罪吧。既然还不清楚死因,现在就没有任何一个因素能断言这是杀人案件。」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八云所说的话确实一点也没错,所以更令人火大。
后藤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咂舌闭嘴。
「对了,畠先生,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根本不理会独自发脾气的后藤,八云转换了话题。
「既然是八云小弟你的请求,当然不能拒绝啦㈱」
畠又像妖怪般笑了。
八云从口袋里拿出白色胶囊交给畠。
畠将它放在萤光灯下观察。
「这是?」
「从某个人身上偷来的东西,想请你分析一下里面的成分……」
偷来?你这不是犯罪吗?真亏你敢在警察面前理直气壮说是偷来的。
「这不是我的专长,我去拜托认识的人看看。」
畠将胶囊放进桌上的信封内。
「那接下来呢?」
后藤抱胸问道,八云和畠不约而同投以轻蔑的眼光。
「干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你确实说了。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应该是刑警的工作才对吧。」
八云指向后藤的鼻尖说道。
这混帐又瞧不起人,之前还指挥东指挥西的,一看苗头不对就开溜。
「请问……后藤刑警,向佐佐木医师请教看看怎么样?」
石井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插嘴。
看来他很执著于犯罪侧写,我可不一样。我实在无法喜欢那个女人。
「唉,要怎么进行搜查都无所谓,只拜托你要好好调查我提出的事情就好。」
八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呵欠。
「既然这样你也帮忙搜查啊!」
「我不要。」八云立刻回绝。
好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点也跟平常一样。
「有什么差,反正你又没事。」后藤紧咬着不放。
「我今天要去扫墓。」
语毕,八云立刻走出房间。
真是的,说谎都不打草稿。
看得见鬼魂的男人要去扫墓,简直笑死人了——
5
驹井的守灵会在小学附近的殡仪馆举办。
校方的人有晴香和几位老师,但是学生一位也没到场,这是教委会的决定。
影响决策的关键似乎是因为她疑似自杀。
晴香在会场入口办好手续,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回想至今发生过的事情。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晴香啊。」
身穿法衣的僧侣挥着手走过来。
为什么和尚会叫我的名字——
不过晴香也只有一瞬间感到惊讶,看到僧侣的脸马上就明白了。
犹如弥勒菩萨般安详的容貌,而且左眼戴着红色的角膜变色片。
这位寺庙住持名叫齐藤一心,是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养育他的人。
「好久不见了。」晴香毕恭毕敬深深点头致意。
「往生者是晴香认识的人吗?」
一心似乎是从晴香的表情推测,露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是的。我现在正在小学参加教育实习,她是在那里负责指导我的老师。」
「原来是这样,请节哀顺变……」
一心双手合十,轻轻低下头。
「不过,看到一心舅舅的脸,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就算是客套话,能听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一心眯起凤眼笑了。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话。看到一心沉稳的脸庞,晴香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心里一放松下来,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晴香急忙忍住泪水。
为了切换心情,晴香刻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有股视线而抬起脸来。接待处的人潮对面,有个少年紧盯着这里。那是——
「真人。」
晴香好像受到牵引似地走向真人。
真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晴香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是特别来说些什么的。
在晴香走到快可以碰到他的地方时,真人已经发现晴香靠近,屏息向后退。
「等一下,真人。」
真人迅速转身,逃也似地跑走了。
该不该追上去呢——
正当晴香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心来到身旁。
「是你认识的孩子吗?」
「是的,他是我班上的学生……」
「那个孩子……」
一心说到一半腼腆地削了。
「怎么了?」
「我觉得跟某人很像。」
「跟某人很像?」
「没错,很像小时候的八云。」
一心看向远方,他一定正在回想过去的记忆吧。
既然连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养育他的人都这么说了,晴香的想法或许没错吧。
那个孩子和八云一样,背负着某种巨大的东西。
6
因为石井的建议,后藤再次造访佐佐木身心诊所。
坐在上次来的时候所坐的那张沙发上面向杏奈。
老实说,后藤不太提得起劲,八云不肯帮忙,对于不擅长动脑的他而言,确实是求助无门。
「今天我是来问你的意见。」
既然人都来了,罗哩罗嗦再多也没用,后藤直接切入主题。
「我很乐意帮忙。」杏奈露出亲切的微笑。
石井之前单独见过杏奈,但是后藤不知道他们谈了多少。
要一一确认也很麻烦,后藤干脆全部重头说明一遍。
在一所二十八年前曾发生过火灾的小学内,发现户部贤吾的焦尸,死亡原因不明。不过可以推测是在他死后有人放火烧了他——
而且,牛岛的母亲深信自己的儿子被户部杀了,却又亲口说出儿子死了最好。
杏奈一语不发静静侧耳倾听,但是当后藤说到焦尸就是户部的时候,她有点泪珠盈眶。
这件事报纸上也有写,又不是第一次听到。
大概是认为自己让户部脱逃,所以对他的死,心里怀有罪恶感吧。
「总之,我想问的是,根据这些事证来推测,到底是谁点火烧了户部的尸体?」
说明到最后,后藤提出疑问。
「请问可以吸烟吗?」
杏奈事先询问后藤,接着取出香烟点燃。
大概是在试着让心情镇定下来吧,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后藤也打算来一根烟,从口袋拿出烟盒,里面却已经空了。
该死,后藤一捏烂烟盒,杏奈就递上自己的香烟。
「不好意思。」
后藤从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同时有一束火被推到眼前。
那是细长的银色ZIPPO打火机。
后藤探出脸借火,总觉得有种身处酒店的错觉。
「在目前的阶段还很难说,不过我认为放火的人很痛恨户部,而且对火相当执著。」
杏奈缓缓吞云吐雾说道。
那倒也是。总括八云和畠所说的话,也就是说有人刻意在已经死掉的人身上点火。而且还大费周章等到尸体化为尸蜡,简直非比寻常——
「我大概猜得出来犯人是谁……」
杏奈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抬起眼神说道。
「什、什么?真的吗?」
尽管后藤强作镇静,还是破音了。
「嗯,不过只是我的推测……」
「别管那些了,你快说。」
「其实没有那么难猜,只要分析状况加以思索,刑警先生应该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杏奈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她看起来果然远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后藤越看越这么认为。
「对喔!原来是这样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石井,突然欢呼站了起来。
「坐下,你这白痴。」
后藤拉住石井的手腕,强迫他坐下来。那个石井居然敢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说明一下。」
薄荷烟抽起来果然很不顺口。
还剩半根以上没抽完,后藤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催促杏奈继续往下说。
「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吗?不但憎恨户部,而且对火很执著的人……」
杏奈不直接说出名字,而是给了更多提示。
非常明显的提示——
有一个女性的脸浮现后藤的脑海。
浓妆艳服的女人,她深信是二十八年前的火灾杀了自己的儿子。
难道是借由燃烧户部的尸体来报复他吗——
「牛岛春江……」
一听到后藤将名字激池口,杏奈微收下巴露出严肃的表情。虽然她没有明说的反应就看得出来了。
牛岛春江——
看来有必要再见一面。
7
「今天八云也会回家,你偶而顺道来走走吧,奈绪也会很开心的。」
晴香接受了一心的邀请,爬向坡道前方的寺庙。
如果又擅自过来的话,八云知道一定会生气的。可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而且自己也有事情想找八云商量。
晴香被带到住持住处内的起居室,跪坐在坐垫上,漫不经心想着这些事。
一心端着茶回来,说了声「嘿咻」坐在晴香的对面。
他已经换下法衣,穿上僧侣的工作服。只要一换上别的衣服,他带给人的印象就截然不同。
「早知道你会来的话,我就事先买些茶点。」
一心啜飮茶水后,腼腆地抓抓耳后。
「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这么晚的时间还来打扰……」
「你不用在意,是我邀请你来的。八云大概快回来了,你别太拘束,把这儿当作自己家吧。」
一心露出微笑。这个人的笑容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消除别人的紧张。跟那个不管面对谁都别扭得要死的八云完全不一样。
晴香不再跪坐,换成随意的坐姿,然后轻轻叹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逐渐放松了下来。
「八云会回家里,真少见呢。」
八云一年到头住在大学的组合屋,几乎很少回寺庙老家。
对于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而言,附设墓地的寺庙是个很吵杂的地方。
这是八云自己亲口说过的话。
「因为是晴香所以我才跟你说,其实今天是某个人的忌日。」
一心语毕,晴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八云居然会为了谁去扫墓?从他平常的言行举止来看,这种事简直是难以想像八云如此重视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请问,是谁的忌日呢?」
晴香无法压抑想一探究竟的冲动,脱口而出。
「对了,这件事先告诉你比较好,反正八云那家伙绝对不会自己跟你说。」
一心眯起双眼,露出缅怀往事的表情。
总觉得其中充满了温暖柔和的回忆片段。
「那是在八云还在读国中的时候……」
正当一心开始说话的时候,起居室的纸门忽地被拉开了。
「舅舅,没有先问过我就不要大嘴巴说些多余的事。」
八云一脸不悦站在那里。
「稍微讲一点又没关系。」
「不行。」
面对不肯退让的一心,八云抱着胳膊左右摇头。
看来他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过看你隐瞒成那样我反而更想知道是人的天性。
「真是心胸狭窄。」
「不是那个问题。」
八云比平常还要更顽固。
「下次你瞒着八云来,我再告诉你。」
一心用八云听不到的音量,在晴香耳边悄悄说道。
「再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可不记得有叫你过来。」
啊,预料之中的情况又再度重演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下子肯定会认真沮丧起来;不过这点程度的攻击对现在的我丝毫不管用了。
「是我邀请她过来的。」
「为什么老是这样自作主张啊。」
一心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八云则是焦躁地抓着头发抗议。
「这里是我家,我要邀请谁是我的事。」
真不亏是养大八云的一心,斗嘴完全不会输给八云。
突然觉得这个状况很好笑,晴香忍不住笑出声来。八云闻声立刻狠狠瞪过来。
哇,好可怕——
「真是的……」
八云辩不过一心,咬紧下唇很不服气的样子。
正当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有张脸从八云腰旁探出来。
「奈绪!」
她是八云的侄女奈绪。
奈绪好像也发现了晴香,笑逐颜开用力扑了过来。
突然被七岁的女孩这么一撞,晴香失去平衡往后倒。
这个乍看之下天真烂漫的孩子,其实也背负着巨大的枷锁。奈绪的耳朵听不见。
八云以前说过,人类会用其他的能力弥补自身的不足——
晴香抚摸着奈绪时头,试着在心里说了你好。
——你好。
奈绪的声音传到晴香的心里来。
即使耳朵听不见,奈绪也可以透过内心进行交谈。
8
奈绪大概是玩累了,趴在晴香的膝盖上睡着了。
不过她就算是睡着了,脸上也带着笑容。
「奈绪,你真是的,怎么可以睡在人家的膝盖上。」
一心站起身来打算摇醒奈绪。
「没关系,让她继续睡吧。」
晴香一边答腔一边抚摸着奈绪柔亮的头发。或许是觉得很痒,奈绪翻了个身。
「晴香,真不好意思。」
「别介意。」
「这个孩子真叫人头疼,到现在还那么爱撒娇……」
一心的眼眶似乎湿了起来。
这孩子的母亲究竟在哪里呢——
这个疑问突然浮现晴香的脑中,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见过奈绪的母亲说不定,这孩子的母亲已经——
「你这次又有什么事?」
八云出声打断了晴香的思绪。
全部都被他看穿了,看来我的脸就是藏不住心事。
「驹井老师过世了。」
声音小到连晴香自己也听不太清楚。
感觉每当把这件事实说出口,就越来越有真实感。
「那个老师就是之前在屋顶上碰到的人吗?」
晴香一点头,八云好像看到什么耀眼东西似的,马上眯起双眼。
就算不用一一说明,看来八云也很在意真人说的那句话。
——接下来就轮到你死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晴香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虽然我觉得自已的心比以前更坚强了,但是驹井的死亡依然很令人震惊,内心感到悲伤不已。尽管如此我认为自己还是硬撑过来了。
可是一看到八云的脸,我就撑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晴香顿时潸然泪下,泪水滴落在奈绪的脸颊上。
晴香慌忙用双手擦拭眼泪。究竟是感到悲伤、恐惧、还是不安,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情感动摇着心绪,双肩不停颤动。
「还是让奈绪睡在棉被里吧。」
一心把奈绪从晴香的膝头上抱起来。
「对不起……」
「不用在意。」
一心面带笑容回答,然后抱着沉睡的奈绪走出房间。
晴香拼命擦拭不听使唤流个不停的泪水,泪眼蒙胧看着眼前的八云。
「我也知道你想哭,不过现在时机不对。」
八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晴香的意思,口吻十分冷淡。
「……时机?」晴香吸了吸鼻子。
「那个少年一定在这一连串的案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我们的目的是破解他身上的诅咒,所以说现在什么都还没厘清。」
八云不好意思的搔了骚鼻头。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在破解真人身上的「诅咒」之前,还不是能放松哭泣的时候。
虽然严苛,却很温柔的话语——
晴香默默在心中说了声「谢谢」。要是说出口的话,眼泪好像又要夺眶而出了。
「那么,我们开始讲吧。」
八云把头发往后抓。
「嗯。」
「首先,那个老师为什么会死?」
「听说是自杀……从公寓的阳台上跳下来的样子。」
明明没有实际亲眼看到,视网膜却浮现了驹井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景象。
「在现阶段就断言是自杀,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八云对案件的事情果然很了解。
「听说房间里有张纸写着『我累了』。然后又传闻说她在搞外遇……可是,在我眼里看来,驹井老师不像烦恼到想自杀的模样。」
「除了当事人以外,别人绝对不可能知道自杀真正的理由。至于这次的事,也有可能是出于毫无关系的事情。」
或许八云说的没错。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就算对某些人而言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对某些人而言也有可能会是烦恼到想走上绝路的事情。
「八云你觉得呢?」
「虽然看出了几项手段,但是还没掌握整个状况……」
八云喃喃低语着,然后用双手抓乱头发。
「这样啊……」
「二十八年前发生在小学的火灾,我觉得那件事情是关键……」
八云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用指尖捻着眉间低头沉思。
「如果是二十八年前的火灾,我也知道喔。」
插话的人是一心。
他大概已经哄奈绪睡着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到起居室的入口。
八云睁开凤眼抬头望向一心。
一心没有继续往下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盘坐下来。
「舅舅!」八云语带焦躁出声催促。
「你这么急性子实在不行。」
「待会儿再听你罗嗦,」
「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啊,我是从那个发生过火灾的小学毕业的。顺便说一下,当时过世的牛岛敦,是我的同班同学。」
「咦、是这样吗?」
晴香惊讶地杏眼圆睁。
晴香正想着他们的年纪应该不一样吧——可是仔细想想,自己从未曾问过一心到底几岁。
只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非常沉稳,所以擅自把他想成年纪很大的人换句话说,一心现在还只有三十几岁啊——
晴香在莫名奇妙的地方心生佩服了起来。
「你怎么不先说啊!」
「你又没问。」
八云用强硬的语气抗议道,相形之下一心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那,你也认识户部贤吾吗?」
八云骂了一声「该死」才提出疑问。
杀害自己生父的杀人嫌犯「户部贤吾」——
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我和贤吾本来是好朋友,没想到他会变那样……在发生那场火灾之前,他原本是个很温和的少年……」
一心用怀念的口吻说道,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用拳头敲了一下掌心,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真是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八云看着一心离去的身影,懊恼地低语着。
「让你们久等了。」
一心拿了一本旧相簿回来放在桌上,开始翻了起来。
不光是晴香,连八云也探出身子窥探相簿。
「啊,在这里。」一心翻动页面的手停了下来。
好像是全班一起去哪里远足时拍的照片,照片里全是身穿体育服、背着书包的学生。
「这就是贤吾。」
一心伸出手指着一张照片。
有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大概是一心吧,就算过了二十八年,那副安稳的神情依然不变。
然后身旁的户部贤吾也一样,露出和一心不相上下的安稳神情。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杀了自己的生父——
时间实在很恐怖。
晴香想起自己班上所有学生的脸孔。
真不希望那群孩子变成这样,户部贤吾他们班的级任导师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谁?」八云指向别的照片。
照片里除了一心和户部贤吾,还有其他两个少年。
「这个是牛岛敦。」一心指着照片说明。
牛岛敦虽然长得和户部贤吾很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却刚好相反,就像同一个事物的阴暗面和光明面。
「他被母亲虐待得很惨吧。」八云握紧拳头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看他的手脚全是瘀青。」
诚如八云所言,在他的手腕和大腿附近可以看到发黑的瘀青。而且手背上还有圆形的烫伤,大概是被香烟烧伤的吧。
好过分——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母亲?」
晴香继续提出疑问。
就算可以确认他身上有瘀青,不过只看照片很难断言那是母亲下的手。
也有可能是父亲,甚至是来自于同班同学的霸凌。
「他没有父亲,而且后藤大哥跟他母亲见过面,听说她好像十分厌恶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八云好像身体很不舒服似的露出扭曲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不过事情就像八云说的一样。」
开口说话的人是一心。
「你看到的伤痕还算好的,换穿体育服脱掉上衣的时候,我甚至看过他全身布满红肿的伤痕。」
「怎么会……」晴香心头一紧。
「就算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咬牙忍耐吧。毕竟还是那么小的孩子,除了家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一心露出沉痛的表情。
「牛岛旁边的是谁?」
好像想甩开这股凝重的气氛,八云指向另外一个少年。
「他是大森博则。」
一心看了照片以后再回答,总觉得他看起来跟真人很像——
「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同班啊……看来事有蹊跷。」
八云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
根据八云方才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