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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Abyssus abyssum invocat 第贰章 奇妙的友情)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五日 帝都柏卢 帝国军参谋本部

    一走进参谋本部的大门,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一路前往取得会面约定的杰图亚中将勤务室。

    她的脚步,说得再好听也难以说是轻快。当然,东部主战线到帝都的长距离移动,是会让人疲劳。然而,就算是连续转乘运输机,部分路程还直接以飞行进行强行军的肉体疲劳,在与目前所感到的精神磨耗相较之下,也不算什么了。

    窗外是阴霾天气。

    这倘若是存在X在背后恶意牵线,那么真可说祂对这边的状况,理解得还真是天杀的恰到好处吧。

    真是让人不爽的天气,就像是没有比这还要更能正确表达自己的心境一样。

    然而,要是如今的天空是在映衬自己的心境,那有什么能让它放晴呢?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不对,必须要克服怨言。

    对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来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误,是个让她无地自容的事实。这是屈辱,是失态,不过也忌讳去隐瞒。

    要是隐瞒失误,就是真正的无能之辈。

    是无可救药的蠢蛋,就算当场拖去枪毙也不足以赎罪的巨大废弃物。就算费尽唇舌,也不足以形容。

    事故就是在不断隐瞒轻微失误之下引发的。会隐瞒轻微失误的组织,将会因为大到无法隐瞒的失误毁灭吧。

    人是会犯下失误的生物。

    倘若不承认失误,就会被不承认的失误压垮。

    所以,也许正因为如此。会隐瞒失误的蠢货,就真的只能枪毙处理吧。勤劳的蠢货会「让人想枪毙他」,但会隐瞒失误的蠢货则是「必须枪毙他」。

    这只会是自明的真理。

    与其说是公理,更接近是人类社会用经验获得实证的证明。

    我好歹也是具备现代知性之身。要是会让自己成为隐瞒失误,无可救药的无能之徒,就不得不选择成为报告自己犯下失误的无能家伙了。

    因此,哪怕会备受煎熬,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也不得不吐露自己的失态。

    「简单来说,阁下,我们杀得太多了。不过庆幸的是……事态还没有无法挽回到必须放弃修正方向的程度。」

    「我还以为总体战,是用堆积起来的敌人尸体在衡量的。」

    没错。

    杰图亚阁下的理解,就以对总体战的认知来说是「完全正确」。敌人的尸体,最好是要尽可能地堆积如山。

    然而,要是前提改变,正确答案也不得不跟著改变。所以才必须要报告,现况下所发现到的失误。

    「诚如阁下所言。不过下官认为,如果能不用子弹,而是用话语让『敌人』的总数减少,那么用话语就会比较便宜。」

    是敌人就要杀掉。但先决条件是,如果对方真的是敌人的话。

    谭雅不论是好是坏都偏爱著「合理性」。要是有成本更低的选项,那个选项就会是正义。

    「应该考虑到本国的资源情况,以及生产力的问题。推崇无差别喷洒子弹的浪费习惯,必须改正过来。」

    话语对后勤造成的负担,远比子弹来得轻微。

    分割统治。

    支持这个大原则的,首先就是语言。

    就连偏爱战争与运动的红茶狂们,他们的做法不也是让语言、字汇、名称与政治宣传,在殖民地统治上占有重要的意义吗?

    「如果不必从本国送过去,话语确实比较便宜吧。」

    只要考虑到生产一发子弹所需的劳力与资材,以及将生产好的子弹送往最前线的流通费用,能当场准备的话语,可说是相当优秀的选择。

    汉斯‧冯‧杰图亚中将也一样是从后勤的观点,赞同谭雅的发言。

    「不过,中校。这种情况下的问题,成本自然是不用说,但更重要的是效果。」

    不过,要是期待效果的话呢,他补上了这句但书。

    「你是说效果吗,阁下?」

    「子弹能发挥物理性的效果吧。另一方面,意识形态争论却是毫无效果。还是在参谋本部与最高统帅会议的总动员之下呢。」

    对一个正常的军人来说,会想在战时将「楔子」打进「联邦」这个敌对国家之中,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对,要是不想打进去才奇怪。

    帝国军是精密的暴力装置。

    在努力遂行战争的领域上,帝国毫无大意。作为其中一环的对敌安抚工作,参谋本部也早就在尝试了。甚至还是杰图亚中将亲自下令有关心理战的调查,并且验证其效果的好坏。

    但坦白讲,这毫无效果。没能获得成果。因此,尽管有补上一句「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杰图亚中将仍然是断定说道。

    「坦白讲,逻各斯在战时是沉默的。」

    「阁下,不同于法理,正是在战时,逻各斯才会发挥效果不是吗?」

    「……理论上说不定是这样。」

    「只不过呀──」他接续的话语,难以说是肯定的意思。

    「坦白说,几乎就在开战之后,帝国本国也有以相同的计画进行反共安抚工作……不过是毫无效果。虽还有研究的余地,但要将这纳入实用选项之中,不得不说时期还太早吧。」

    逻各斯、语言、理论、逻辑……尽管值得恐惧,不过并没有开花结果吧──杰图亚中将摇起头来。

    「你是说反共安抚工作吗?」

    述说著话语就算是一种武器,也与完美相距甚远的说法。啊──谭雅带著叹息开口。

    这正是可怕的误解。

    话语这项武器,早已臻至完美了。不对,是可以断言,已在实战中获得实战证明了吧。

    帝国军、参谋本部会没能注意到这点,全是由于他们的知性。具备知性的人,因为其优秀的知性而遭到欺骗的错误。因为合理性而深陷其中的错觉,就是如此的恐怖。

    ……因此我注意到了。教科书的知识,往往是由聪明合理的人,因为假设对象是合理的个人所写下的幻想。但人类往往是不合理至极的生物。

    「没错。有以野战宪兵队为主进行过。如有兴趣,我可以帮你安排验证结果的文件。」

    「杰图亚中将阁下,这正是偏见与刻板印象。这种时候,针对共产主义的反共安抚工作,还请丢进垃圾桶里吧。」

    谭雅喃喃开口,提出忠告。正因为自己当初也深陷「反共」的立场,所以说这种话也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谭雅自己也认为反共是自明的真理,甚至对此深信不疑。然而,应该要以多疑的态度,对一切的事物寻求证明。

    所以有必要做出保留,认为公理与自明的前提这种概念,只不过是一种假设。

    我们犯下了假设敌人是共产主义者的蠢行。但实际上,敌兵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认真相信共产主义的表现。太矛盾了。

    应该更仔细地观察,发现到这点才对。被刻板印象蒙蔽眼睛的代价,太过庞大无比了吧。

    不过,已一度清醒过来了。

    既然如此,身为具备知性的存在,就有义务这么做。必须要解决未经证明的公理,与现实中实际发生的情况之间的矛盾。

    「你说不用去理会意识形态?」

    杰图亚中将催促著「继续说明吧」的双眼中,浮现困惑的神色。

    「不是理论,阁下,重要的是大众的『感情』。」

    话语这项兵器就跟子弹一样。即使射击没有靶子的位置,也等于是在浪费宝贵的资源。

    兵器──暴力装置必须要适当运用。

    「安抚工作必须要用来分离我们的敌人,而不是用来削减对我们的敌意。」

    「贵官是认为,这场战争的背后,没有意识形态在支撑?」

    「没错。『拟态成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正是敌人的支柱吧。批判意识形态完全是搞错对象,也难怪在现况下会毫无效果。」

    基于现场所见所闻的经验,谭雅投降地认为,针对「意识形态」的攻击是「无效弹」。如果存在著无法解决的矛盾,前提就难以避免会是错的。

    要是奠定假设的基础是错误的话,就算会无地自容,也不得不承认错误。

    在腐朽的地基上,是要怎样才能期待妥善的建筑啊。

    我向正常的现代知性与理性发誓,我是难以忍受自己具备著,为了炫耀自己的无能而建造废墟的自虐兴趣。毕竟对像自己这样的正常人来说,这会是种怎样也难以承受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明知会无地自容,也不得不向长官报告。

    「因为,我们就只有以是否为共产主义者,来进行区分。我们放任了只以共产主义者的框架,来区分敌人的无作为。」

    「你的意思是要分割统治?」

    「统治?阁下,你这玩笑可开大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帝国军有必要去做『统治』这种事呢?」

    行政服务就本质上,并不是能「产生利益的产业」。

    只不过,像社会秩序的维持、基础建设的活用等,占领地区必要的最低限度管理,必须得由军政来做也是事实。

    这种程度,谭雅还能视为必要经费,勉强容忍下去。要承认这是让市场机能麻痹的紧急事态,是很让人不愉快,不过也因此可以理解,维护保养是必要经费。

    只不过,谭雅在心中伴随著确信,做出补充。

    「统治」绝对不行。就连军政「管理」,都已对军事单位造成超乎能耐的过度负担了。统治?要是去做这种蠢事,军队将会溶解殆尽。毫无疑问会从人手不足,直接跃升为黑心企业。

    「杰图亚中将阁下,一旦插手统治,军事单位很可能就会在开战之前,就疲劳自灭了。我们所必要的,是能够委托业务的『美好的朋友』。」

    帝国军完全没有必要统治。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家去做,应该要让人事管理最佳化。

    「……你这话很有意思。但困扰的是,帝国可没什么朋友喔。」

    「朋友只要去交就好了吧。」

    「一旦上了年纪,想要结交新朋友,也不是件相当简单的事吧。」

    伴随著障碍的微妙问题。要是存在著各种历史原委,就很难结交友好国,这算是早就知道的事吧。

    另一方面,或许该这么说吧。所给予的前提条件,往往都会有著其他的用途。就算是认定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也只要改变观点,就能发现到活用的方法。就算是剧毒,根据用法也能成为良药。

    就连沙利窦迈这种极为有害的致畸胎性药物,也能在其他疾病上发挥医效。正因为如此,谭雅展现出干劲地继续说下去。

    「不过,也有些相遇,是要累积起信赖与实绩才会发生吧。这样不就也有可能期待结识新的朋友吗?」

    「什么?」

    「我们不是有著老敌人这个资源吗?」

    外交上有句格言。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就算只是利害一致的关系,但是对国家来说,利害一致就足以作为结交朋友的充分理由了。

    「就从帝国传统的对外态度来看,不会有人怀疑帝国是联邦之敌的评价。既然如此,说不定就能与联邦内部的反体制派,建立起美好的友谊关系。」

    「联邦是个多民族国家……如果这个论证可行,就需要摸索与联邦内部的分离主义者合作的方法了吧?」

    「是的,阁下。」

    「就理论上来看,似乎是很有道理,不过中校,问题的本质,就在于教科书上的内容,能不能适用在现场上头了。」

    「我能理解。」谭雅点头赞同。这虽然不是杰图亚中将说过的话,不过教科书终究只是在「一定条件下」的一种答案。

    照著教科书回答能拿到分数的,就只到学校为止。

    在前往现场、抵达前线后,所追求的就只有结果。会嚷嚷著我是照著教科书做事,所以我并没有错的笨蛋,还是踢掉比较好。

    「我们确实是联邦的敌人。不过,敌人的敌人,未必就会是朋友。」

    「诚如中将所说。」这也是不得不同意的意见。就算有著共同的敌人,但要说到能否团结一致的话,会感到极大的疑问也是难免。

    「毕竟──」杰图亚中将语带叹息地说道。

    「分离主义者看起来,不像是有把我们与联邦当局区分开来的样子。」

    这确实是个极为重要的警告。

    实际上,进军的帝国军尽管下令「要极力避免与当地居民之间的摩擦」……但依旧有很多时候,处理得不够漂亮。确认过野战宪兵队工作情况的谭雅,也能轻易理解到原因。

    「原因很单纯。阁下,我们只不过是武装的外来人。既然没有能够居中斡旋的人,就必然会爆发纠纷。」

    在有无能够对话的人这方面上,帝国军是束手无策的等级。斡旋人,可信赖的交涉人,至少能圆滑进行沟通的翻译,最起码也该要安排这些人员。然而现实中我们却欠缺著这种人才。

    「我们的安抚战略,在语言方面上是完全落后了。」

    好死不死地,谭雅懊悔地回想起现况。

    没有能作为帝国军,与当地居民对话的斡旋人。现阶段就算要紧急从外交部调人过来,想要找到有过数次前往战斗地区经验的人,可是如果有就该谢天谢地的等级。至于要说到交涉人,则是需要检讨,究竟该上哪里去找的层级。

    「联邦的官方语言,只要是将校就应该会说吧。」

    「是的,阁下。诚如你所说的……将校是勉强学过联邦官方语言……」

    谭雅知道这个极为严重的事实。对于联邦内部的反体制派来说,「联邦官方语言,可是敌国语言」啊。

    「阁下,我们犯下了用敌国语言向友方对话的愚蠢错误。」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该使用联邦官方语言吗?」

    「是的。」表示赞同的谭雅,心境是一片黯然。

    想要能说反体制派的民族语言的翻译人员,而派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前去寻找的谭雅,十分清楚现况。

    就算有民族语言的专家,也顶多是帝国大学的教授吧。就只是语言学的专家,作为少数语言的一个分野在进行研究。要建立能有体系地进行语言教育的体制,恐怕需要时间吧。

    简单来说,要由我方主动进行对话,是绝望性的旷日废时。

    「将重心放在内线战略上,未曾预测过远征时的作战行动,只能说是帝国军组织的结构性缺陷吧。」

    「坦白说,下官并不认为历代以来的防卫战略有问题。问题并不在内线战略上。倒不如说,无法贯彻内线战略的内部问题(向国境线外派兵),才是众多问题的根本。」

    「事实上──」谭雅提醒著。

    「至少,内线战略至今仍持续发挥著效果。」

    「够了,提古雷查夫中校。那你在现况下,有什么对应策略吗?」

    「课题很明确。我们无从拒绝地,必须要习得远征能力。不论我们愿不愿意。在军政占领方面上,也要计画早期改善状况,在占领地寻求新的朋友吧。」

    这虽是我提的主意,不过──谭雅也不是没有这是在强人所难的自觉。

    不论是要在占领地树立傀儡政权,还是要拥立友好势力,基本上都必须要有「人」才有办法开始。

    「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应该知道吧,肯协助帝国军的人究竟有多么稀少。就现况来讲,你真的认为能找到我们所希望的对象吗?」

    「下官相信有可能。」

    杰图亚中将用眼神催促谭雅说下去。

    或许是他沉思时的习惯,笔直凝视自己的视线依旧伶俐。

    正因为如此,谭雅依照理论说出答覆。

    「杰图亚中将阁下,我们与占领地区的居民之间,确实是已经发生了问题。结果让当地居民也在某种程度内,沉迷在血腥与憎恨之中……所幸,他们有著可以比较的对象。」

    「你说比较对象?」

    「是联邦的统治。明确来讲,就是民众还尚未放弃期待,有办法修正他们的判断,让他们认为比起残酷的共产主义者,粗暴的帝国军还比较好的程度。」

    「也就是要让他们认为,引发问题的只是激进分子吧。很好,就假设能与他们合作吧。你是想在占领策略上,使用当地势力吗?」

    「是的。」谭雅点头答道,而就像是在吟味她的话语一般沉思片刻后,杰图亚中将摇头说道:「很困难吧。」

    「老实说,我不觉得会有好处。基于负责后勤的观点,我可以做出断言。毕竟比起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明确知道是敌人,就某种意思上来讲,对应也相对会非常轻松呢。」

    让人只想长叹一声的意见。这要是蠢蛋因为自己的愚蠢发出的喃喃自语……只要觉得这很蠢,一笑置之就好。

    对谭雅来说,叹气的理由很单纯。

    「这是很确实的意见,不过要说到是敌是友,他们毫无疑问是友方吧。」

    杰图亚中将是与蠢蛋截然相反的战略家。

    理解作战层面,精通后勤情况,作为战务的第一人,甚至能斡旋在政军之间的英杰。大致上,难以说是完全偏向武力的军事偏重主义者,是在帝都柏卢之中,能不论理由,改善文武官之间互相仇视情况的人物。

    就连这种人物,都在滴酒未沾的情况下……说出不得不断言是错误的理论?

    帝国军的典范,居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吗?

    「什么?……提古雷查夫中校。没想到我会有一天需要指出你的错误。那里堆著一叠当地部署的野战宪兵队的报告书。你就挑喜欢的拿去看吧。」

    「阁下是认为,没办法判断他们是敌是友吗?」

    「没错。」

    啊,真想叹气。

    理由很简单。因为混入了错误的资讯。杰图亚中将的判断,就因为不正确的拼图,遭到了无可救药的扭曲。

    「阁下,坦白说。野战宪兵队他们大半就连『联邦官方语言』都不会说。刻板印象、偏见,以及依赖著无法确定信赖性的翻译,这一切的错误,最终导致了该称为妄想的误解。」

    「……说下去。」

    「有必要整理状况。我们必须要区分出敌人与友方。而且,大多数的联邦内少数民族,比起我们,是更加地敌对共产党。要建立同盟关系,绝非不可能的事吧。」

    「所以──」谭雅带著确信,回望著上司的眼睛做出断言。

    「比起优秀但鼻子不灵的猎犬,更应该雇用明白情况,平凡的当地猎人不是吗?」

    沉思数秒的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蹙起眉头开口。

    「……有道理,不过问题就在于,有没有这么刚好符合需求的猎人存在……很好。是谁?提古雷查夫中校,毕竟是贵官,应该已经想好对象了吧?」

    「是的,我认为现有占领地的『警察机构』与『民族议会』,是最适当的对象。」

    「真是崭新的观点呢,中校。」

    朝自己瞥来的,是来自杰图亚中将双眼的险恶视线。

    看来他相当不中意这项提案呢,谭雅在心中懊恼。就连对谭雅来说极为「妥当」的提案,对帝国军枢要也仍旧是激进派的意见啊。

    「我想你应该知道,不过我可是听野战宪兵队表示,他们正是『游击战的温床』,是有必要解除武装的对象。至少我也有收到报告,已在扫荡游击活动的过程中,确认到类似的事例。」

    杰图亚中将语带牢骚的这些话,确实是会仔细阅读报告书,致力于理解现场的优秀长官,所会采取的手段。

    但是──谭雅拚命地开口。杰图亚中将等帝国军人们,就只是不知道,世界观的差异这一项要素。

    「阁下,我认为有必要切换视点。我们确实是帝国臣民。不论是东部出身,还是南部出身。所以,我们才会是莱希的同胞。」

    「所以呢?」

    「的确,不论是当地的『警察机构』,还是『民族议会』,确实是都参杂著『游击队』。就这层意思上,会觉得联邦市民们连成一气,共同对抗著侵略者,也很有道理吧。」

    「可是──」谭雅铿锵有力的断言。毕竟,杰图亚中将用来把握状况的资料,打从前提部分就犯下了根本性的错误。

    「阁下,还请听我说。这全是错的。」

    如果前提是错的,哪怕是再敏锐慎重的战略家,也都会犯错。因为他们不可能理解到正确的实情。制定战略之际,错误的情报分析,将会导致致命性的失败。

    正确的当地情报与正确的情势理解,必须要是一切的基点。

    「就我实际与游击队交战过的经验来讲,游击队确实是存在,但并不是所有持有武器的人都是游击队。」

    军人不会对拿起武器感到迟疑。

    他们所受的教育,就是为了用手边的武器与敌人作战。毕竟是以国家经费进行武装,教导纪律,以防战争爆发的存在,这也是当然的吧。不对,甚至能说他们必须得要是这样子。

    然而,民人可不同。

    「阁下,还请你理解。武器在该地区,是被当作是一种用来保护自己的护身用具。宪兵队他们尽管取缔著护身用的武器……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会受到怎样的解读。如要说得极端一点,这就像是把自家大门上锁的人,统统逮捕一样吧。」

    「……护身?中校,你是指『联邦军制的军用步枪与冲锋鎗』吗?」

    「阁下!这正是误会的根源。」

    「嗯?说下去,中校。」

    「请考虑现在的状况!他们目前只能拿到联邦军遗弃的武器,是必然的结果!你该不会是想说,他们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从中立国的枪械店,进口附有证明书的小型手枪吧?」

    市场基本很单纯。供给过剩的商品会在市场上普及,近乎是历史事实。联邦军这个供给源,让他们能廉价取得大量遗弃的「联邦军武器」。

    比起高价的自动手枪,人们更会倾向购买容易取得弹药的武器,近乎是必然的结果。用我不太喜欢的说法,就是「神的无形之手」在背后指引。

    即使承受著杰图亚的锐利视线,谭雅依旧毫不动摇地断言。

    「会将手上的武器对准帝国军的人,只是少到让人惊讶的少数派。阁下,现在的局面,是在少数派的特意安排之下所造成的。」

    虽说无火不生烟,不过也往往存在著,意图将小火势弄成大火灾的纵火狂,这种充满恶意的人种。布尔什维克的派系(注:苏联共产党的前身,意思是多数派),不就是靠这样延续下来的吗!真可谓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煽动双方的不和与不信,试图勉强唤起抵抗运动的破坏分子确实存在。棘手的不会是抵抗运动,只会是没有成功捕捉到,煽动抵抗运动的敌对分子。」

    「你是说大半的民众都是投机主义者?煽动的人是联邦体系的细胞分子,未必有受到民众的支持……就相当于是这种情况。」

    杰图亚中将的表情严重扭曲,就像理解似的点下头。

    就算是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或许该这么说吧。只要前提情报错误的话,也依旧是得不到正确解答。

    短暂的沉默。

    不发一语的杰图亚中将仰著头,开口像是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是把话吞回去,最后好不容易才发出的,是轻微却深沉的叹息声。

    「……我明白情况了。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团体。不过,敌人是否真的是一个团体的疑问,对吧。」

    听到他这么说,谭雅就安心了。

    真不愧是他──或许该这么说吧。看来杰图亚中将的知性尚未钝化。

    当场就能把握到,少数派藉由恐惧操弄多数派的本质……谭雅甚至是吓了一跳。

    「是的,杰图亚阁下。在战地审问到的敌兵,大半都不是『为了党』,而是『为了自民族』而战。换句话说,没必要连我们都跟著奉陪『敌人是所有的联邦市民』的幻想。」

    「……让人头痛的消息。这倘若是事实,我们就是小丑了。居然再度犯下了应该避免的战术错误啊。」

    「这么慢才掌握实态,实感非常抱歉。下官的去留,全凭阁下处置。」

    「没必要,没这种必要。倒不如该称赞贵官发现得好,让我在无法挽回之前知道这件事。就当作是幸运吧。」

    阁下的安慰尽管让人感谢,但同时也让我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是我对共产主义者的忌讳感,引发了这种问题。

    我的刻板印象,深刻扭曲了应该客观的观察结果。

    杰图亚中将的安慰话语,就只是在述说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失态。他说「就当作是幸运」,也就是说这全是运气。我是被运气这种不确定性的东西给救了?

    这样,可称不上是得救。

    毕竟一度犯下的失误,倘若无法处理,就绝对会重蹈覆辙。

    目送走从容敬礼之后离开房间的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背影,杰图亚中将暂时不发一语,陷入了沉思。

    只要对前提抱持疑问,检讨起状况……就有必要紧急采取对策吧。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拿起手边的话筒,告知一句紧急事态。然后,朝著要不了多久,就出现在眼前的雷鲁根上校,杰图亚单刀直入的切入主题。

    「雷鲁根上校,我要更改下次的视察地点。」

    「是的!我立刻安排。地点是所担忧的南方方面吗?是要去视察隆美尔将军的作战吗?」

    一拍即响的优秀应对。会联想到据传这阵子陷入停滞的南方大陆情势,对作战局的人来说,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吧。

    「不,是东部。」

    「东部?作战局的视察团,应该再几天就会出发了。要一块同行吗?」

    就算是没有多做解释的主题,也能立刻提出方案的雷鲁根上校。在调整计画与适当的辅佐上,雷鲁根上校可说是参谋将校的楷模。

    不过,就连他也搞错了。不对,这与其说是搞错,更像是因为「不知情」所采取的对应吧。在有关东部的前提条件完全改变的情况下,在东部方面进行作战层级的视察,已毫无意义。所必要的是,改变游戏的规则。

    杰图亚中将摇摇头,将杂念拋诸脑后,简短地继续主题。

    「我打算向作战局借用贵官,不过没预定要与作战他们同行。卢提鲁德夫中将那边我会去说。你就只要做好准备就行了。」

    「是的!可以询问此行的目的吗?」

    即使有疑问,也会吞下去的适当态度。卢提鲁德夫的豪迈个性,全是靠著这些中坚人员在支撑的吧。那个大而化之的家伙,能发挥出作战家本领的秘密,就在人身上。在这种状况下,尽管觉得会很严厉,却是秘密工作无论如何都想要的人才。

    「没关系。目的是后方地区的后勤行政与一项机密案件……啊,对了。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去帮我找处理民族问题的专家。愈快愈好。」

    「遵命。向作战局请求协助的民族议会人员可以吗?」

    「无所谓,不过我想彻底做好防谍。可以的话,希望是具备保密能力的人。」

    「恕我失礼,阁下。请容许我进一步地询问。听闻阁下所言……这项机密案件是与民族问题有关?」

    「我不否认,上校。你可以把这看成是某种安抚工作的一环吧。可以的话,我会考虑与当地领导人接触。」

    「下官了解。我会尽量安排与当地有关系,口风又紧的人员。请问期限有多久?」

    理解得真快,杰图亚中将的嘴角默默扬起微笑。理解一切,点头答应的雷鲁根上校尽管会很辛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下周初吧。」

    「阁……阁下?」

    今天可是星期五喔──带著这种言外之意的雷鲁根上校,透露著困惑情绪。毕竟是在下班前被找来,被命令要在星期一早上把事情安排好。

    没办法怪他吧。

    不过,杰图亚中将并没有收回命令,以「所以,怎么了吗?」的坚定眼神催促著雷鲁根上校。现在可是战争期间。在战时,必要性比一切都还要重要。

    对参谋将校来说,军务的最优先遂行,可是神圣的义务。

    「不好意思,就请你帮我安排了。如有必要,就算要把战务的人抓去狠狠使唤也无所谓。总之,时间有限,开始动作吧。」

    「是的,我立刻就去办。」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 九月某日 联合王国首都伦迪尼姆郊外

    情报部在战时的任务,即是让国家层级的相关部门,进行情报的共享、分析,以及直接的情报收集等等,在各方面的领域上提供支援。

    是会将收集到的任何一项情报进行细分,倘若不是军事情报、经济情报、政情、舆论、技术等专家人士,就无法区分玉石的世界。

    混沌、混沌,以及混沌。

    要从玉石混淆之中,抓取到有价值的宝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就连关键的收集手段,也在信号情报与人工情报这两种系统之下,变得错综复杂。

    就算在战时情况下,预算限制已逐渐解除,预算也总是离充裕相距甚远。只能够一步一步处理吧。

    然后,光是要安抚深信自己的部门在情报战中,有权利「最优先」领取预算的各部门首脑,就相当累人了。优秀的情报机构人员,怎样都会有著强烈的个性……甚至让人在发现到有协调性的人员时,会忍不住地想感谢上帝。

    就连情报部与外交部之间微妙的竞争,都会让人不得不胃痛吧。

    只不过,在联合王国统领情报部的哈伯革兰少将,打算甘愿忍受这一切。实际上,他是一路忍受过来了。

    正因为他相信,唯有专心做好脚踏实地的调整,才能催生出最终的成果。然后,尽管缓慢,如今也逐渐能看到成果了。

    现况下,在军事情报的收集上,信号情报的进展相当顺利。敌人的识别、监听,以及暗号解读的研究,除了消耗掉过分的预算外,已得到无从挑剔的成果。

    就连人工情报方面,各种监视手段的整备也已经完成。虽说在帝国本土,依旧残留著许多课题,不过能在旧共和国全土提供支援。

    就连分散各地的帝国军部队,也能大致掌握到他们的动向。

    过去稍有问题的南方大陆方面的情报活动,则是派遣王牌级的情报人员前往处理。虽是会不断送来抱怨的老人,不过那个老人意外地顽强。

    虽说是小规模,不过也让针对敌方补给线的袭击作战屡屡成功……与游牧民族之间的人际网路,也建立得相当顺利。只要交给他,暂时是不会有问题。

    尽管如此,或许该补上这一点吧。预算的不足,部内与部外的争执,以及与官僚主义的各部门之间的竞争。最后则是「该不会有鼹鼠潜伏在情报部里吧」这个有根据的疑惑,每晚都纠缠著自己不放。

    哈伯革兰少将就像是个破产边缘的总裁,为了设法调度而挣扎已久。

    外加上,就算不管鼹鼠的问题……唯一自开战以来,就始终摆脱不掉的绝望性问题,正逐渐化为几乎让人束手无策的难题。

    「尽管预算也是,但最重要的是人手。情报部门的人员实在是太过不足了。这样可是完全不行啊……」

    是人。现在缺的是人啊。

    让人想抽著雪茄抱怨的,是人才不足的问题。而且,还不只是能成为手足的工作人员,就连负责管理的管理职、高阶工作人员的缺乏情况,都极为严重。

    只不过,情报部尽管自开战以来,就面临到严重的人才不足已久……不过严格来讲,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人才不足。

    是直到进入战时阶段,才陷入彻底的人才不足。

    原因有二。

    第一个问题是,战死导致的损耗。

    由资深职员组成的现场部队。派遣他们去参加协约联合与共和国的联合作战,是个大失败。全员都遭到判别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莱希特种部队袭击。贵重的资深职员遭到铲除的损害极大。

    这让情报部受到在重建组织、教育人员、重新编制情报网之际,后悔不已的沉重打击,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毕竟帝国军发动攻击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刚好了。哈伯革兰少将尽管不想怀疑自己的部下……也不得不确信,情报部里毫无疑问潜伏著鼹鼠吧。

    就算是偶然,帝国的幸运也未免连续太多次了。

    问题是,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抓到老鼠尾巴的事实。一旦让我逮到,我无论如何都要打死那只不知羞耻的鼹鼠。

    光是这点,就十分让人头痛了,但让人更难受的是,陆海军对剩余人力资源的对应方式。

    第二个问题,应该就属来自陆海军的资深特务们,全部都被陆海军召回的问题吧。

    「……该死,居然是被自己人扯后腿。」

    陆海军为了将派来的人员尽数转调到前线运用,逐一把人员召回。让人不禁想发牢骚。

    没有比情报部必要的人才,还要值得信赖的人员。

    这个理论非常合理。但就算这么说,要是半强迫地把人带走的话……情报部可是濒临半毁边缘啊。

    在敌我双方的双重打击之下,特务们是严重地缺乏老手。

    就结果来说,早在开战后没多久,情报部就已在重大损害之下,濒临倒地。最该死的是,这些人员异动的纠纷,也对抓鼹鼠造成了障碍。

    本来就在对可信赖人员的问题伤脑筋了,结果却给我搞这招。

    尽管帝国军的暗号解读等极重要级的机密没有泄漏,但除此之外的机密尽数流出的现实,只会让人气到浑身发抖。

    不对,看这防谍的粗糙程度,就算极重要级的机密何时会流出也不奇怪。

    置身在如此困难的状况下,情报部收到的请求却是络绎不绝。

    外交部请求「紧急调查有关帝国与各外国之间的合作关系」。

    军需部严格下令调查「帝国军对通商破坏作战的预测」。

    海军部嘶吼著要我们取得「有关帝国军舰队动向与潜艇的整体军事情报」。

    要说到陆军部,甚至是大摇大摆跑来,要求我们伴随著详细的当地情势,取得「在东方战线,联邦军与帝国军双方的实情」。

    各个内阁都跑来询问各自所关心与管辖的问题。

    当然哈伯革兰少将也能理解,这是他们爱国的重要工作。身为公仆,也给予尊重吧。只不过,他不得不叹息。

    因为所有部门都深信,自己的请求是在面临国家存亡时,应该要最优先处理的问题,毫不忌惮地坚持主张著自己的优先顺位。

    当然,要是有办法,我也想提供协助。然而真想大叫,能派去做这些事情的人手不足啊。就算大喊,把值得信赖并通过筛选的人员交过来,他们也毫无反应。

    用现有的人力做到最好,是联合王国防务委员会严格下达的命令。

    让人不禁想抱头呻吟。

    不对,是只能抱头了。

    首先,就算要把情报人员送往大陆,手边的部下也太过不足。

    因此也有提出计画,要对补充的新人进行教育,让他们成为战力。照理来讲,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吧。作为更加棘手的问题是……倘若前途看好的新人,全都被志愿「最前线勤务」的社会风潮给蒙蔽双眼的话。

    哈伯革兰少将自己也是名门出身。

    懂得名门的年轻人们,有著大好前途的他们,所拥有的气魄。

    身为前人,看到他们表露出贵族义务的精神,也不是不觉得感动。

    年轻人为了祖国走出学院志愿从军的光景。只能够低头向他们的决心与心意致上敬意。

    当中要是存在著无法忽视的问题,就是做好觉悟,要为了祖国挺身而出的年轻人们,「决心」很讽刺地太过坚定了吧。

    想尽到贵族义务,前途看好的学生,他们全都在志愿从军之际,希望前往「航空部队」、「魔导部队」、「舰队勤务」、「地面部队最前线勤务」等单位。

    结论很明瞭。

    他们对后方勤务毫无兴趣。愈是优秀且爱国心强,符合情报部的必要需求,富有毅力与知性的年轻人,就愈是想作为最前线的将校或航空、魔导军官,前往前线作战。

    不想躲去后方勤务的精神值得高度评价。实际上哈伯革兰自己也给予他们很高的评价。

    是出色的决心。

    只不过,对「据点位在后方的情报部」来说,也由衷想拜托他们别再这样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情报部的人员招募,可没办法发出公告通知。秘密情报活动人员的招募,基于制度上的意图,没办法公然以「情报机关勤务」的名义劝诱。

    所以在招募之际,首先就不得不以表面上的名义劝诱。这样必然就会隐瞒身分,变成是在招募陆军部勤务或海军部勤务的后方军官。

    拜这所赐,优秀军官的招募……恐怕是窒碍难行。真正优秀的军官们,陆军海军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因此,只能由我方去一一接触……但要邀请「责任感强烈」且「富有爱国心」的有为人才,要不要告别「自己负责照顾的部下」,前往「陆军部或海军部的本部」从事「事务工作」,没被踢出房门就要谢天谢地了。

    「听说部下们在劝诱时,还被反问『你们是要会拋下在最前线战斗的伙伴,独自前往后方的军官吗?』这要说的话,确实是正确的反应。」

    招募负责人们所共同烦恼的问题……就是年轻人的单纯。尽管赞赏他们竟有著这么高贵的精神,也不得不伤透脑筋。

    结果,劝诱对象的目标,就落到负伤后,禁止战地勤务的伤残军人们身上。优秀的人才,往往都会以不屈不挠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在实战中,即使伤残也会自发性复职的将校们。仍想继续战斗的他们,会在情报部成为非常能干的职员。哈伯革兰少将深信,他们全员都有著等重黄金以上的价值。

    然而,伤残这种外貌上的特异性,也让人不太想把他们派去担任间谍。就算伤残军人并不稀奇,也想避免会在中立国与敌国引人注目的人选。

    「……乾脆徵募女性的特务人员吧?」

    就算是在敌地,如果是在总动员之后的话,女性反而不会引人注目也说不定。毕竟是在成年男性全部遭到徵兵,在前线战斗的状况下。成年女性在后方,正逐渐成为一般的劳动者,会是一个重点吧。

    著眼点相当不错。

    「嗯──不过,如果要让女性空降到敌地的话……」

    参谋本部与白厅究竟肯不肯答应这项提案呢?不对,说不定可以用机密作战的名义,在自己的裁量权下进行……

    应该不用担心会被敌人用在宣传战上吧?

    考虑到万一遭到俘虏时的政治影响,擅自这么做也有很大的风险。愈是去思考,就愈是觉得值得检讨的要素不怎么多。

    扩大的业务与缺乏情况愈来愈严重的情报人员。

    「真是不如人意啊。」

    顺著焦躁的心情,哈伯革兰少将的手指不断敲著桌面。

    情报部需要的人力资源已经耗尽。尽管如此,自己等人的工作量,却以加速度再逐渐增加。就算是绅士,也会想长叹一声。

    不过没有空沉思,在战时状况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部下的事务官,这不就抱著小山高般的资料,从门后突然探出头来了。

    伴随咚的一声,放到桌上的是文件。

    真是受不了──就在刚叹完气正准备伸手拿笔的时候,注意到一件事。部下向自己递出一封信封。

    「失礼了,部长。是联合王国防务委员会的急件。」

    「防务委员会?啊,是找我过去的通函吧。」

    想说「真难得会找我过去呢」而拆开信封,然后在看完信中内容后,哈伯革兰少将订正起自己的误解。

    「不对,是要请我出席会议啊。真罕见。」

    竟要情报部的人,出席会留下正式会议记录的会议。真想问问,首相阁下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而且是正当的发令者,经由正规管道下达的指示,没道理也没办法反抗。

    「信上要我出席明天的联合王国防卫会议。这是首相府发出的正式邀请啊。尽管正是忙得时候,但没办法。明天帮我准备车子。」

    心里头想的则是,好啦,究竟是要跟我说什么呢。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某日 联合王国首都伦迪尼姆 白厅附近

    联合王国防卫会议上。

    只要看在座各位高官的模样,联合王国的状况就是一目了然吧。

    菸灰缸里塞著满满的菸蒂;不掩疲劳感的陆海空军负责人。还有带著宛如病人的表情,排排坐著的官员们。

    一群精疲力尽的公仆。

    然而在这当中,就唯有一名坐在右侧,宛如斗牛犬一般的男性,保有红润的脸色。要说他看起来桀傲不逊,或是值得信赖的斗志集合体,全端看个人的观点。

    他正是主办这场联合王国防卫会议的国王陛下的政府之首,丘布尔首相本人。

    「首相阁下,你希望将战线移往联邦方面?」

    列席者们以疲惫不堪的表情,注视起上座。要是做得到,哪还用这么辛苦啊。能理解所有人都在心中如此大叫,就是指这种情况。

    哈伯革兰少将也对会议的参加者们怀有同感。

    「如有必要,我不惜与恶魔携手合作。不过,我更喜欢恶魔与恶魔自相残杀,说出实话有什么不行吗?」

    公然说出这种话的丘布尔首相,毫无卖弄的意思。

    这正是他的强处。

    既是脑袋有问题的战争狂,也是坚决的反帝国主义者。或是在联合王国,坚决信奉帝国主义的扩张主义战争贩子。尽管称呼方式是因人而异,但总之在联合王国政界里,丘布尔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被描述的。

    就连在一般人之中,他都被称为斗牛犬。

    「阁下应该是虔诚信徒吧。」

    「唉,也就是说木已成舟了。」

    是吴越同舟,还是能容忍异端的宽容虔诚信徒。看来就连玩笑般的某种迂回挖苦,都打不穿他的厚脸皮。

    「各位,就赞赏到这里了。寓言故事也说到这里吧。我们所需要的,是时间以及本土防卫的兵力。」

    要是被随口带过,挖苦也发挥不了效果。还真是让人错愕的钢铁心脏啊。

    「那就进行现况报告吧。」

    就像是在强忍头晕一般站起的空军部负责人,念起将战斗状况精简整理好的概要报告。

    与袭击过来的帝国军航空舰队与魔导部队之间的冲突,是想像以上的大规模。

    「尽管已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空战,不过皇家航空舰队依旧成功保持著空中优势。」

    与逼近本土南方的敌人之间的迎击战,打得相当惨烈。大半的敌人,都来自旧共和国领内的空军基地。共和国失陷的烂摊子,得要由我们自己收拾善后,还真是讽刺吧。

    不过,我方的防空网有确实发挥机能,也让人感到无比可靠。这下能放心了呢,就在哈伯革兰少将就要卸下肩头重担时──

    一脸就像是在强忍胃痛,从旁插嘴的男性……是空军部的重要人物,航空总监本人。

    「作为航空总监,请让我补充一点。现况就像是在挪用存款,我们就只是还没有破产。」

    「具体来说是?」

    「航空机与航空兵,还有担任辅助与支援的魔导部队,正以加速度在提升损耗。即使靠著流亡义勇兵与志愿从军的大学生们,急忙填补缺口……」

    老兵的丧失,用新兵补充。看在哈伯革兰少将眼中,这简直就跟自己的情报部面临到的两难困境一样。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他不得不吃惊。

    就连待遇最优厚的航空部队……都是这种状况吗?并在看到贴在黑板上,用来告知目前损害的图表后,瞪大了眼睛。

    航空兵就连有没有两千人都不清楚。丧失的驾驶员已经超过两百名。如果算上负伤者,有将近半数脱离战线。无法确定能不能复职的人员也占了多数。

    即使如此,也努力在维持战力了。空军部用从我们情报部面前抢走的年轻人们,勉强补足了脱离现场的人数。

    不过……补足的就只有人数。要期待紧急培育的驾驶员,发挥出等同开战前就「完成训练」人员的战斗技能,是在强人所难。

    「恕我失礼,能让我插句话吗?这可是本土防空战喔。就算中弹,应该也只要在自国降落,重新出击就好。不觉得这种损害比率有点奇怪吗?」

    对于心存疑虑的人,他给予的回答依旧是让人头痛。

    「有两点问题。」

    「说明吧。」

    「第一点,驾驶员们就算中弹,也不想跳伞逃离。」

    「……为什么会这样?」

    「前阵子,帝国军的航空魔导部队,曾有数名人员降落到地上。各位还记得吗?」

    「嗯,好像是为了救出俘虏,跑来出差的特种部队吧?」

    这场会议的列席者大半都不知道的是,那个袭击部队正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那群妖魔鬼怪,这件事除了哈伯革兰少将之外,就只有几个人知情。

    帝国军参谋本部直属的那群家伙。

    就为了救援友军,他们竟然投入了如此高价值的部队。说到底,判定是参谋本部直辖部队的王牌,就算是航空魔导战好了,为什么会再度投入到西方呢?

    一段时期内,联合王国相关部门还曾对此议论纷纷……如今,可知道答案了。

    「当时警察有与空降的敌兵交战。这项情报以流言的形式,转变成敌兵空降的传闻。即使已通知过好几次我军将兵的服装,但跳机逃生的驾驶员被误认为敌人,遭到民众袭击的情况,依旧是络绎不绝。」

    战时情况下,谣言会如同病菌般瞬间传播开来。

    那么,民间警察遭到「空降的帝国军特种部队」袭击的传闻,又怎么不会传播开来呢。

    等注意到时,这个传闻就以如火燎原之势,成为街上酒吧的热门话题。

    于是让所有人都带有这种印象。从空中降落的人,就是敌兵。

    刻划在众多市民脑海中的这件事例,所代表的意思让他们感到恐惧。只不过,联合王国军当局,太慢理解到这个恐惧刻印了。

    「外加上,自从有义勇驾驶员在跳伞逃生时,因为语言不通惨遭打死以来,驾驶员们就算中弹,也宁可死在空中。」

    「……给我赶快想办法改善。这简直是本末倒置。」

    让所有列席者都不得不叹气的悲剧。

    亡命天涯,与帝国交战的勇者,偏偏居然是在降落到联合王国大地的瞬间,遭到眼泛血丝的市民基于「爱国心」袭击。

    就连公共学校出身的人,都在降落的瞬间遭到殴打,要不是有证明身分,下场也很危险。就连这种经验谈都流传开来了,要期待驾驶员们士气高涨,是不可能的吧。

    当发现到机上战死率异常上升时,已经太迟了。这是毒辣且出色的间谍工作,甚至让被摆了一道的哈伯革兰少将自己懊悔不已。

    「那么,另一个问题是?」

    然后,首相急忙询问的问题,答案也依旧可以想像。

    「是维修兵等后勤人员的不足。随著航空部队的急速扩张,生产设备也有进行增强……但在各式机种林立的状况下,维修班的扩充速度赶不上变化。」

    空军部负责人们轮番控诉的是过于残酷的现实。皇家空军面临的困难与窘境极为深刻。

    「因此,难以避免运作率下降……」

    「在此,我要提出航空部队的意见。最近发生了太多起引擎事故了。公平来看,维修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制造工程中的缺陷』。」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在生产线的扩充下,这点是怎样也无法避免。毕竟是连不熟练的动员工都拿来用了……」

    本来的话,会开始官界斗争必备的微妙的互推责任。但此时的状况,却是以欠缺霸气的声音与自暴自弃的视线,碎碎念著自己的单位没错?

    这种恐怖的水准,只能说是危机了。

    偷偷朝上座望了一眼,就看到首相的叹息表情。

    「就期待海对岸的殖民地友人吧。好啦,毕竟我们有许多朋友。另一边刚签完契约的恶魔,会帮我们做多少事呢?」

    「应该会陷入严重的苦战吧。根据派遣的驻外武官说法,联邦军组织因为不久前的政治纠纷……变得比想像中的还要衰弱。」

    「总不会跟达基亚一样没用吧。」

    「这点倒是……」

    「没问题吧。」陆军部的出席者尽管这样回答,却说得有点含糊其辞。

    这也不怪他吧。

    哈伯革兰自己也有向陆军部做过联邦的实情报告。根据陆军方面要求进行的调查,结果却是一场悲剧。就连乐观,或是说极度乐观的估计下,也有半数以上的军官缺乏经验。至于高阶将官,则是在近年来的肃清人事下,完全崩溃。

    人事陷入了典型的迷失状态。

    至于在现代战争中,占有重要地位的航空与魔导部队这两个领域,则是因为阶级斗争而完全瓦解。尽管有急忙重新编制的动作,装备也是古色古香的老古董。

    尽管陆战兵器,特别是火炮有维持著标准以上的水准……但地面部队之间合作却让人绝望的报告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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