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考试已经迫在眉睫。
说到大家念书的场所,通常是家庭餐厅、图书馆等地方,不过高中生晚上十一点后还在外游荡,有可能被警察带去辅导,而且家庭餐厅也会在晚上十点要求我们离开。
因此每到深夜,几乎只能待在家里用功。补充一点,这里说的「深夜用功」,跟「床上的摔角」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我大大伸展一下筋骨,看来还可以再念一、两个小时。
「……喝杯咖啡吧。」
我走下楼梯要去客厅,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如果想赶走睡魔,果然还是得靠咖啡;而且,当我们做的事需要大量使用脑部时(例如念书),也一定要好好补充糖分。换句话说,甜死人不偿命的MAX咖啡该上场啦!
我突然想到,MAX咖啡既有咖啡因又添加一堆牛奶,还甜得要命,那么,如果把它拟人化,一定会让大家血脉贲张。别的先不提,至少她绝对有巨乳,还会说「不让你睡☆」这种话。有没有人愿意画一张MAX小姐放上Pixiv网站上啊……
我一边想着有关MAX咖啡这些有的没的事,一边走进客厅,看到小町睡在沙发上。
……这家伙不是也快考试了吗?她的胆子还是一样大。
我翻找着MAX咖啡,然后想起最近才刚喝光一盒,只好烧开水泡咖啡。
我在电热水壶里加满水,把底部的开关往上扳,等待水烧开的这段空间,便坐到妹妹睡的沙发另一端。
小町大胆地露出肚子睡在沙发上。
随着她的呼吸,雪白的肌肤产生规律起伏,可爱的肚脐也会跟着动一下;身上那件大得要命的T恤,八成是擅自拿我的衣服去穿。她一转动身体,衣服下的胸罩便若隐若现。还有,因为她是蜷着身体睡觉,我一开始才没发现,为什么她身上只有穿内裤?会感冒喔!
不管怎样,我先随手拿一条毛巾盖在她身上。小町这时有所反应,发出不知所以然的嘟哝声。
正当我看着小町的睡相时,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开始沸腾,最后发出「喀」的一声宣布水已经烧开。
我在马克杯里放入即溶咖啡粉、倒进热水,咖啡的香味马上飘散出来。偏浓的咖啡加进大量牛奶和砂糖,再用小汤匙搅拌四下,我最喜欢的甜咖啡就完成了。
香浓的牛奶与馥郁的咖啡互相调和,真是不错。
这时,小町似乎是闻到咖啡香,忽然整个人跳起来。
她先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两秒,再猛然拉开窗帘,接着一动也不动地观察三秒,然后又睁大眼睛,最后一动也不动地瞪着时钟五秒,总共花十秒钟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深深吸一口气,用让人想骂「你是在大声什么啦」的音量叫道:
「完蛋了~睡过头啦!本来只打算睡一个小时……结果竟然睡五小时!」
「喔~我了解我了解。不过你也睡太久了,放学回来就开始睡吗?」
「真没礼貌!小町可是先乖乖洗澡才开始睡觉!」
「糟糕,我完全不知道你生气的点在哪里。」
「不说那个,为什么哥哥没有叫人家起来!」
小町没来由地对我发牢骚。这时,我突然想到「睡太多」跟「母☆猪」(注18 日文中「睡太多」和「母猪」的发音近似。)其实很类似。
「虽然这不重要,不过你还是先穿好裤子吧。还有,不要随便穿我的衣服。」
「嗯?这件啊?披在身上刚刚好,不觉得有点像连身裙吗?」
她边说边拉开T恤的领口。喂,别拉别拉,都看到胸罩啦!还有不要转圈,会看到内裤!
「……反正我也不穿那件T恤,给你吧。」
「喔喔,谢啦!那么~小町找一件内裤送给哥哥。」
「啊,那真是谢谢你。」
如果她真的送我一件内裤,就拿来当抹布吧——我在心中如此发誓,同时啜饮着咖啡。小町一面整理T恤下摆……更正,那是连身睡衣,一面走向厨房,用微波炉加热牛奶。
「对了,哥哥,这种时间你还在做什么?」
「念书啊。现在刚好下来休息。」
她听到我的回答,吓得发出「咦~」一声。
「休息……所以等一下要继续啰?哥哥,你一开始念书就变得businesslike呢。」
「喂,『businesslike』不是喜欢工作的意思(注19 businesslike是公事公办的意思,这里小町直接从字面解读成「喜爱工作」。),你的英文未免太差了。」
「讨厌啦,哥哥~人家的英文可是很好,根本是天才喔!I am天才!」
凭这种英文能力,实在很难相信是个天才。你连「天才」的英文都不知道吗?
叮!微波炉里的牛奶热好了,小町双手捧着马克杯走回来,一路上不断发出「呼~呼~」的声音吹凉牛奶。
「小町也该去念书呢……」
「快去念、快去念。那我回去啦,你好好加油。」
我一口把咖啡喝完,正要站起身时,突然被小町从后面拉住T恤,害我发出牛蛙般的「咕啊」叫声。我转过头,看到她露出满脸笑容。
「刚才说『小町也』该去念书,通常这代表『一起念』的意思吧?哥哥的日文好像有点问题耶。」
「有问题的人是你吧……」
无妨,反正我已经念到一个段落,可以奉陪这个笨蛋老妹念书。
于是,今夜将有妹妹相伴。
× × ×
我从房间里把自己的全套装备带到客厅,在桌上一字排开。今天的进度是重点式复习日本史,所以使用的是山川出版社发行的题库与详解,以及自己的笔记。
另一方面,小町似乎是听我说她的英文很差,因而很不是滋味,所以拿来那本《瞄准国中英文单字1800》。
我们兄妹就这样默默埋首于书中。我做完题目后对照标准答案,把答错的问题跟详解一字不漏地抄进笔记本。我不停重复这个过程,直到考试范围全部做过一遍,才注意到小町正出神地看着我。
「……怎么啦?」
「嗯~没事,只是觉得哥哥好认真喔。」
「干嘛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想吵架吗?小心我拔掉你的笨蛋毛!」
小町听到我的威吓,反而笑出来。
「就算哥哥这样说,也绝对不会打小町吧。」
「啊?要是我真的打你,到时候会换成我被老爸打。只是因为这样,别搞错!」
「呵呵~害羞了害羞了♪」
「吵……吵死了……」
不过,既然让我冒出「好烦☆」的念头,弹一下她的额头好了,力道如同跟人玩橡皮擦相扑时,怀着自爆的觉悟把对方弹出场。总之是来真的,毫不手软。
「好痛!」
我的手指在小町的额头上弹出清脆声响。她揉着被我攻击的地方发出呻吟,泪眼汪汪地瞪向我。
「唔……人家夸奖哥哥很认真,还要被弹额头……」
「谁教你要说那种蠢话,快点念书。」
「就是因为这样才说哥哥认真啊。不过~世界上还真是有各式各样的哥哥姐姐呢~小町去的补习班里有个朋友,说他的姐姐变成不良少女,晚上从不回家。」
「喔?」
看来小町已经无心念书,开始想找人闲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把那本《瞄准国中英文单字l800》阖起来。我随便应付一声,继续念自己的日本史。西元六四五年,大化革新没事就好(注20 日文的「没事」跟「六四五」发音相似,这是为了让学生背历史年代的谐音口诀。)。
「不过不过,听说他姐姐也念总武高中,本来是个超级认真的人。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呢~」
「是啊,为什么呢~」
左耳进右耳出、左耳进右耳出……西元六九四年,黄莺歌唱藤原京。咦,搞什么?不是平安京才对吗(注21 「西元六九四年迁都藤原京」和「西元七九四年迁都平安京」各有一句谐音口诀,这里是将两句混在一起。)?
话说回来,真的好困。人类拥有坚强的意志,才不会输给药物。换句话说,不管我摄取多少咖啡因,都敌不过想睡的意志。
「虽说那是他们家的事,别人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不过因为他最近跟小町很要好,所以找小町讨论~啊,那个人叫川崎大志,是从四月开始补习的。」
「小町。」
听到这里,我顿时睡意全消,放下手中的自动铅笔问她:
「你跟那个叫大志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要好?」
「哥哥,你的眼神好恐怖……」
小町的身体往后退一点,看来我的眼神有点严肃。没办法,谁教她是我的笨蛋老妹,要是不多注意一点,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身为她的家人,担心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万一她被奇怪的男人拐走,岂非大事不妙?哥哥可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总之,你有什么困扰就说出来吧。之前不是说过,我参加了『侍奉社』这个莫名其妙的社团,所以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我说完后,小町噗哧一笑。
「哥哥真的很认真耶!」
× × ×
天亮了。外面传来麻雀的吱喳声,与妹妹共度的夜晚结束。
我猛然张开眼睛,看到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其实是我家客厅的天花板。看来昨晚我念书念到一半便睡着。我只记得自己问过小町的交友关系,之后的记忆都变成一片空白。
「天亮啰,小町。」
我出声叫唤后,才注意到妹妹不在,于是环顾四周,用两秒钟寻找妹妹的踪影,接着看向窗外,用三秒钟确认太阳已经爬得很高,最后流着冷汁,怀着不好的预感看向时钟——九点半。不论我怎么看,时针都一样指在九点半的位置。这段确认的时间又花费我五秒钟。
我总共用十秒钟面对这极具冲击性的事实。
「大迟到……」
我丧气地垂下头,这才发现桌上摆着火腿蛋吐司,以及一张字条。
『哥哥,小町不想迟到,所以先去上学啰。开夜车也该有个限度!
SP 要好好吃早餐喔!』
底下还画一个女生,露出凶恶的眼神瞪着我。这应该是小町的自画像。
「笨蛋……你以为自己是保全吗……」
附注是PS才对,写做「PS」念做「Play Station」。
反正现在再匆忙也没用,我索性悠哉地享用早餐,然后准备上学。父母亲好像也早已出门工作。我们家是双薪家庭,每天一大早就有人起床活动。家中早餐是由母亲做的,晚餐则几乎都由小町负责。
不过,早上没有任何人叫我起来,该不会是我不得他们喜爱吧……虽然有些这么担心,我还是要相信他们是出于温柔才决定让我继续睡。
我把空盘子放进流理台,换上制服、确定门关好后,便出发去学校。
脚踏车从容地滑过沿着河岸修筑的道路,只见天空中的积雨云迫不及待地要伸长身子。
通往学校的路上,今天格外平静。
在正常情况下,这条脚踏车道一定会化为总武高中跟其他学校的街头赛车场。
赛车手大喊「上吧!冲锋号」超过其他人时,那种感觉真是过瘾极了。这时候,如果有人不甘示弱地叫着「别输啊!音速号」,更是让人热血沸腾(注22 出自漫画《爆走兄弟》星马豪、星马烈两兄弟的四驱车名。)。
然而,今天出现在路上的,都是想甩掉肥肉的大婶、带狗出来散步的大叔,以及一些钓客。偶尔换换不同的风景也不赖。
其实,一想到自己正在蓝天下骑脚踏车,我的心情就变得相当畅快。这个道理如同跷课看「笑笑也无妨」(注23 这是日本富士电视台一九八二年开播的节目,播出时间是平日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一点。),会觉得有趣度比平常增加百分之五十。
不过,当我快到学校时,为什么突然郁闷了起来呢……
话虽如此,我仍然正大光明地进入校门,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没错,因为这个时间全校老师都在上课,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我迟到而大发雷霆,那种担心是多余的。这是我去年经历七十二次迟到学到的事。今天是我这一年第八次迟到,如果按照这个步调继续下去,说不定有希望打破纪录。我希望能在高中三年内,达成二〇〇胜的目标。
直到进入校门为止都很顺利,但下一个关卡——教室,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我在停放处停好脚踏车后,慢慢走向楼梯。一走进校舍立刻觉得压力倍增,这里是贝吉塔星(注24 出自漫画《七龙珠》,贝吉塔星的重力是地球的十倍。)吗?
我爬楼梯上到二楼,走在无人的走廊上,最后抵达自己的教室前,然后先在门口做个深呼吸才把手放到门把上。紧张的一刻要来了。
——喀嚓。
几十双眼睛默默地一起看向这里,教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同学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台上老师的说话声都消失无踪。
我并不是讨厌迟到,而是讨厌这种气氛。
例如说,假设今天迟到的是叶山,大家会有什么反应?
「喂,隼人~你怎么迟到啦?」
「叶山同学,你太慢了!」
「哈哈哈,叶山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呢。」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这样子。
但换成是我,大家只会闷不吭声,甚至还有一瞬间露出「你是谁啊」的眼神。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没有半点声响的教室,坐到座位上的那一瞬间,全身立刻涌出强烈的疲惫感。
唉……我忍不住叹一口气,而且还有人补上一刀。
「比企谷,下课后来找我。」
平冢老师敲着讲桌说道。
「是……」
……真是糟糕透顶。
我低头应声后,老师稍微颔首,翻起白色衣袍,回头继续写板书。
话说回来,现在距离下课只剩下十五分钟耶。
下课前的这段时光无情地迅速流逝,我把老师的讲课内容抛到一边,开始构思「迟到藉口百选」,但才构思到一半,下课钟声就响了。
「那么,今天上到这里。比企谷记得来找我。」
平冢老师对我招手,我勉强克制住逃跑的冲动,走向教室前的讲台。
我来到讲台前,先是被老师瞪一眼。
「那么,在我揍下去之前,还是先听听你迟到的理由吧。」
已经决定要揍人啰!
「不是,老师误会了,请您先听我解释。大老板们不是都很晚才进办公室吗?所以像我这种未来的菁英分子,从现在就应该开始练习。」
「你不是要当家庭主夫吗?」
「唔!那、那是……把迟到视为一种罪恶根本是大错特错!不是吗?警察都是等发生事情才出动,英雄也一定要等到最后才登场,他们通通都迟到啦!可是,有人责怪他们吗?没有吧!所以我们可以反推出迟到即为正义!」
老师听完我灵魂深处的呐喊后,眼神不知为何飘向远方。
「……比企谷,我告诉你一件事:缺乏力量的正义,跟邪恶没什么两样。」
「缺、缺乏正义的力量更是邪……等等!不要揍我!」
恶·即·斩!平冢老师的拳头正中我的五脏六腑,导致伤害遍及全身,我当场倒地咳个不停。
平冢老师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我,无奈地叹一口气。
「受不了……这个班级的问题学生怎么这么多……」
不过,她的语气并非厌恶,反而有种很高兴的感觉。
「接着又来一个。」
老师把我丢在原处,踩着高跟鞋走向教室后门。我把身体转往那个方向,看到一名扛着背包的女生现在才来上课。
「川崎沙希,你也是大老板吗?」
老师笑着问道,但那名叫做川崎的女生只是停顿一下,默默向她鞠一个躬,然后经过我旁边,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名少女的头发黑中带青,长度几乎等同于身高;衣服下摆多出来的部分打一个松松的结:那双修长的腿看似敏捷,眼睛则仿佛随意看向远方、没有什么活力。然后,裙子底下穿着一件黑色的刺绣蕾丝内裤,其精致宛如出自工匠之手。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名少女……话说回来,我们都是同一个班级的学生,觉得眼熟不是当然的吗?
要是我继续躺在地上,而被怀疑在偷窥女生的裙下风光,那可就麻烦,于是我马上爬起身。
这时,我倏地想起一件事。
「……黑色蕾丝?」
下一刻,徘徊在脑中的疑惑得到解答。
一段不久之前见到的影像,快速闪过脑海。她就是那天在屋顶上碰过面,没头没脑地骂我「笨蛋」的少女。原来我们念同一班啊?
我正打算跟川崎沙希本人再确认一次,这时,本来要走向自己座位的川崎停下脚步,轻轻转过头看向我。
「……你是笨蛋吗?」
她只说了这句话,没有踢我、没有揍我,脸颊也没有因为羞耻或怒气而变红,完全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无趣表情。
如果用冰冷形容雪之下雪乃,川崎沙希则是冷冰冰。干冰跟冰块毕竟不太一样,触碰雪之下可是会冻伤的。
川崎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把头发往上拨,这次真的走向自己的座位。她拉开
椅子坐下后,立刻看向窗外发呆。
她之所以选择看外面,应该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班级。
没有任何人找她说话,她全身也散发出「别跟我说话」的气息。不过,光从这一点就看得出她还很嫩。如果练就像我这样的境界,即使散发出「拜托快来找我说话」的气息,也不会有人搭理。
「川崎沙希啊……」
「比企谷,不要看见女生的裙下风光后,还一脸感慨地说出她的名字。」
平冢老师把手放到我的肩上说道,那只手感觉特别冰冷。
「关于这件事,我要跟你谈一下。放学后到教职员办公室找我。」
× × ×
接受平冢老师将近一小时的训话和处罚后,我终于得以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我先绕到MARINPIA(注25 位于千叶市的购物中心。)里的书店。
我扫视书架,挑选之后买下一本书。由于跟千圆钞票说再见,钱包里只剩下叮当作响的铜板。
买完书后,我打算去咖啡厅用功。不过大家的想法似乎跟我一样,咖啡厅里已经满满都是学生。
果然还是得乖乖回家啊……正当我产生这个念头时,突然发现咖啡厅里有个熟悉的面孔。
只见户冢彩加身穿运动衫,正在跟柜子里的蛋糕大眼瞪小眼。在这里顺便说明一下,我们学校的学生可以选择穿制服或运动衫上学。
那幅画面比鲜奶油更甜美,瞬间夺走我的心,我宛如被砂糖吸引的蚂蚁。儿歌说「这里的水~比较甜~」,就是在唱这个吧?等等,那好像是萤火虫才对。
「那么,接下来换小雪乃出题~」
接着,我又看到两个熟面孔——由比滨跟雪之下。
她们连在柜台前排队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认真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考试。
「好,那么从国文出题,请接出我念的惯用句后半部。『大风吹……』」
「……京叶线就会停驶?」(注26 京叶线经常因为风势过大而停驶。原题标准答案为「卖桶子的会发财」。)
更正,那不过是千叶通机智问答,而且由比滨答错了。正确说来,应该是「最近不太会停驶,不过慢行的情况增加」。
听到由比滨错成这样,雪之下的头上冒出一片乌云。
「不对……下一题,地理。请说出千叶县的两项名产。」
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由比滨神情严肃地吞一口口水。
「味噌花生,还有……煮花生?」
「喂,千叶县只卖花生吗?」
「哇!是、是自闭男啊,我还以为自己被怪叔叔搭讪……」
糟糕,我本来打算改天再来,结果为了吐槽由比滨的答案,一不小心排进这条人龙……可恶!真是恨透了我对千叶的爱!
户冢听到由比滨激动的反应,回头看向我们这里,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八幡,你也被邀请来参加读书会吗?」
他笑咪咪地站到我身旁,不过我当然没收到任何邀请,由比滨则露出「不妙~竟然来了不速之客~」的尴尬表情。喂,别出现那种反应,害我想起小学同学庆生会的不堪回忆。当时我连礼物都已准备好,到场却发现鸡腿没有自己的份,差点哭出来呢。
「我并没有邀请比企谷同学参加读书会。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雪之下,你不要纯粹为了伤透我的心又强调一次好吗?」
真是的,如果我的心太脆弱,现在你就要倒大楣了。说得具体一点,我会发出哀号,然后举起椅子砸下去。所以,你应该好好感谢我异于常人的坚强心志。
「没有啦,我们本来也想找你,但你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无妨,反正我一点都不在意……」
这种事情我早已经习惯了。
「比企谷同学是来这里念书的吗?」
「嗯……算是吧。你们也一样吗?」
「当然,考试已剩下不到两个礼拜耶。」
「我看你在用功之前,先把千叶县的相关资讯好好复习一次吧。刚刚那一题可是送分题。」
「我不认为是送分题……那么来考地理,请说出千叶县的两项名产。」
雪之下询问我的语调,跟先前询问由比滨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来她也想考我。
「正确答案是『千叶名胜,祭典舞蹈』。」
「我问的是『名产』。再说,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千叶音头的歌词……」
雪之下露出一脸被我打败的模样,不过她不就知道吗?应该是我败给她才对。顺带一提,「千叶音头」是本地盂兰盆节的舞蹈,流行的程度跟这里的县民体操差不多。说到县民体操,只要是千叶人都会唱都会跳。不过这种体操明明没有歌词,为什么唱得出来呢?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轮到我们点餐。这时,由比滨突然贼兮兮地笑着。
「自闭男,请客~♪」
「嗯?可以啊。你要喝什么?糖浆?」
「我是独角仙吗?不想请的话就直说!」
哎呀,被发现了,反正我根本没有理由要请客。雪之下看着我们一来一往,轻轻叹一口气。
「够了,那样很丢脸。动不动就要对方请客的人根本是垃圾,我非常不喜欢。」
我难得认同雪之下的意见。
「是啊,我也不喜欢。」
「咦?我、我不会再说了!」
「不过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是无所谓,你可以要你那群死党请客。」
「是啊,没错。反正那不是我的死党,我不在意。」
「太震惊了!所以我不算是你们的死党吗?」
我冷眼看着由比滨对雪之下哭诉,这时总算轮到我点餐。我点一杯综合咖啡,精明干练的店员立刻送上饮料。
「这样是三百九十圆。」
我把手伸进口袋,但在这时赫然想起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我在书店买了一本轻小说,然后呢?付掉身上仅有的一千圆,找回来的零钱……原来我今天根本没带钱嘛!但是店员都已把咖啡做好,现在也没办法反悔。
于是,我悄悄对排在后面的那两人开口:
「抱歉,今天我没带钱出来,能不能麻烦帮我付一下?」
「……垃圾。」
雪之下毫不犹豫地把我视为垃圾,由比滨则无奈地叹一口气。
「唉,真拿你没办法。」
由、由比滨小姐!女神降临啦!这样就搞定了!
「既然那杯咖啡是我出钱的,自闭男要不要喝糖浆就好?」
……这个恶魔,你是女神转生吗?
「八、八幡,我来出!不用客气喔!」
户冢温柔地对我微笑,真是宛如天使一般!我正想好好抱住他时,一旁插进雪之下冰冷的声音。
「对他太好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话等你对我好过再来说。」
结果,最后是由户冢帮我出咖啡的钱。我向他道谢,接着去寻找座位。在等待他们三人点好餐点的期间,先这样做是应该的。
这时有四个客人起身离开,我立刻递补上去。放好餐盘后,我把背包扔到沙发上,但扔的力道太大,背包远远滑出去。
这时,隔壁桌穿着制服的美少女轻轻帮我按住背包。她并未发出任何怨言,态度相当优雅端庄,我便向她点头致意。
「啊,是哥哥。」
这名美少女是我的妹妹——比企谷小町。她身穿国中制服,露出高兴的笑容对我挥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喔,大志找小町来这里讨论事情。」
小町说完,转头看向对面座位。那里坐着一位身穿立领制服的国中男生。
对方向我行一个礼,我则不自觉地进入警戒模式。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男生跟小町在一起!
「这位是川崎大志同学。昨天也提过吧?他的姐姐变成不良少女。」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印象没错,不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我都没听进去,只记得「六九四年黄莺歌唱藤原京」。所以那一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他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姐姐变回原本的样子。对了,哥哥也听一下嘛,之前不是说有困难可以跟你说吗?」
啊,昨天我好像是一时冲动,脱口说出「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之类的话。如果是为了自己妹妹,我的确愿意帮忙;但现在是妹妹的朋友,而且是个男的,我实在提不起劲……
「这样啊,我知道了。不过,你先跟家里的人讨论看看再说也不迟吧?没错,不仅不迟,现在这样反倒是太快呢。」
他会不会乖乖上钩,听从我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其实一点也不管用的建议呢?然后赶快离开我妹,滚回自己家!
我怀着这个念头,以学长之姿开导这位名叫大志的男生。
「这、这个……最近姐姐总是很晚才回家,而且完全不听父母的话。不论我跟她说什么,她只会生气地回答跟我没关系……」
大志低下头说道,看来他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
「现在能够依赖的……只有哥哥了。」
「你叫我『哥哥』不太对吧!」
「在吵什么啊?像个顽固老爸似的。」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我回过头,发现雪之下他们已经来了。小町看到这群人穿着跟我一样的制服,立刻断定是我的同伴,迅速露出接待客户专用的笑容。
「哎呀~大家好~我是比企谷小町,承蒙各位照顾我哥哥。」
她一边打招呼,一边鞠躬行礼。长久以来我妹一直有种特性,就是对外很会做表面功夫。至于另外一位川崎大志也低头致意,报上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低头的角度大约介于点头和行礼之间,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
「你是八幡的妹妹吗?初次见面,我是跟他同班的户冢彩加。」
「啊,请多多指教~哇~你好可爱喔!对不对,哥哥?」
「嗯,是啊,不过他是男生。」
「哈哈哈,又在说笑了,这个哥哥真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啊,那个……我真的是男生……」
户冢害羞得脸颊泛红,看向别的地方。咦?这家伙真的是男生没错吧?
「咦……真的吗?」
小町用手肘戳我,向我问道。
「抱歉,我也不是那么有把握,不过应该是男生。虽然他真的很可爱。」
「这、这样啊……」
小町仍然半信半疑地盯着户冢。每当她说出「你的睫毛好长~皮肤好漂亮~」之类的赞美,满脸通红的户冢便会不安地扭动身体,想逃离她的视线。
那副模样实在非常可爱,我真想一直欣赏。不过,我接收到他用眼神发出的求救讯号,便把小町拉到一边。
「好啦,够了。还有这位是由比滨,旁边的是雪之下。」
我简短介绍过后,小町看向那两人。由比滨跟她对上视线,便「哈哈哈~」地笑着自我介绍。
「初、初次见面……我是自闭男的同班同学,由比滨结衣。」
「初次见面,请多……咦?嗯……」
小町停下动作,仔细研究起由比滨的脸;由比滨则冒出冷汗,视线飘向一旁。你们一个是蛇,一个是青蛙吗?这两人互看三秒钟后,终于有个声音插进来。
「……应该差不多了吧?」
仅管雪之下很有风度,但她实在等太久。光靠冷淡的一句话,便让由比滨跟小町的注意力乖乖转向她身上,真是厉害。雪之下的声音冰冷澄澈,宛如耳边的轻声低喃,却又让人听得非常清楚。那种感觉,如同聆听无声的落雪逐渐堆积。
所以,场面会沉默下来。正确说来,应该是大家都忘记呼吸。小町睁大眼睛直直看着雪之下,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她像是瞬间被雪之下迷住。
「初次见面,我叫做雪之下雪乃,是比企谷同学的……什么呢?我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朋友……非常遗憾,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吧?」
「你又说遗憾,又使用疑问句是怎样……」
「等一下,说是『认识的人』还算恰当吗?我对比企谷同学的认知仅止于名字,更正确地说,他的其他事情我根本不想知道。这样可以算是认识吗?」
这话说得真过分。不过仔细一想,「认识的人」这种定位实在很模糊,不像若说是「朋友」,大家多少还能理解。如果只见过一次面,那可以算是认识吗?若是见过很多次面,还能算是认识吗?彼此又要了解多少,才能算是认识呢?
用定义不明的方式称呼,的确不太妥当。既然这样,应该使用已经确定的事实。
「不管怎样,都算是同一间学校的同届学生吧。」
「有道理……那么,容我更正一下。非常遗憾,我是跟比企谷同学念同一间学校的雪之下雪乃。」
「遗憾那句还是一样喔!」
不只是你感到遗憾,我也遗憾得不得了!
「因为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描述。」
「没关系。从刚才那些对话,小町已经知道你们平常的关系,所以没问题。」
小町温柔地对还在思考的雪之下说道。有个聪明的妹妹真好,可惜她对自己哥哥的爱显然不够。
「请问……我应该怎么办呢?」
「嗯?啊……」
我们回头,才发现大志从头到尾都被晾在一旁,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都已觉得自己被彻底匆略,但现场还有人只认识小町一个,那种坐立难安的感觉想必更加强烈。如果以「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身分,被带去某个奇怪的地方,确实会让人坐立难安。再加上在场所有人的年纪都比自己大,因而言行举止会变得小心翼翼。结果又因为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反而引起旁人注意,被关心「怎么啦?为什么都不说话」,这样真是让人恨不得死掉算了。于是,只能假装认真在听大家说话,适时点头回应,或者随时把暧昧的笑容挂在脸上。
从这点看来,大志能够努力开口说些什么,可见得社交能力相当好,未来想必大有前途……但也还不到能把小町交给他的程度。
「我是川崎大志,姐姐就读总武高中二年级……啊,我姐姐叫做川崎沙希,最近开始学坏了,或者该说是变成不良少女……」
这名字好像不久前才听过。我开始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同时把牛奶加进咖啡里。这一瞬间,记忆的洪流朝我袭来。黑白两色、对比鲜明的液体逐渐调和,刺激着我的视觉……对啦!就是那个黑色蕾丝女!
「我们班上的那个川崎沙希吗?」
「川崎沙希同学……」
雪之下不认识这个人,复诵一遍名字后,稍微歪头表示困惑。至于由比滨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双手一拍,真不愧是同班同学。
「啊~是川崎同学吗?她感觉有点可怕,该说是太妹吗……」
「你们不是朋友啊?」
「虽然曾说过话,但好像不算朋友……喂,不要问女生这种问题,很难回答耶。」
由比滨有点闪烁其词,看来女生之间分为各个小团体、小圈圈、派系与公会,内情颇为复杂。总之,从她那句话中,可以得知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我也没看过川崎同学跟谁特别要好……她好像永远都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发呆。」
「啊,的确是那样子。」
经户冢补充,我想起川崎在教室里的样子。她略带灰色的眼眸,总是凝望着飘过空中的浮云;视线并不是看着教室,而是望向更远、不属于这里的某个地方。
「你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
「是、是的!」
大志被雪之下突然一问,身体猛然一震。
我来说明一下。大志不是单纯觉得雪之下很可怕,还因为对自己说话的人是个漂亮的大姐姐而心生紧张。这是国中男生会有的正常反应。我还是国中生时,应该也是那样子,不过成为高中生的现在,只剩下害怕的感觉。
「嗯……姐姐在国中时非常用功,所以才能进入总武高中。她当时也对我很好,经常做饭给我吃,到高一为止都没什么改变,直到最近才……」
「所以是高二之后才变成那样吗?」
大志说声「是的」回答我的问题,雪之下则已进入思考模式。
「升上高二后改变的事情中,有没有什么是比较可疑的原因?」
「大概是重新分班吧?分到F班之后。」
「所以说,是跟比企谷同学同班之后的事啰。」
「喂,干嘛说得好像是我造成的?我是什么病菌吗?」
「我没有那样说,是你的被害妄想太严重,比企谷菌。」
「你明明有说,那个『菌』字我听得很清楚!」(注27 「比企谷同学(比企谷君)」与「比企谷菌」发音相近。)
「我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
竟然装蒜!
拜托,这会让我想起过去不好的回忆,所以千万别把我当成细菌。小学生可是很残忍的,我才碰到同学一下,他们就会发出「是比企谷菌」、「我摸」、「我已经打开防护罩了」之类的鬼叫,甚至还有「防护罩对比企谷菌没用」。这种细菌到底是有多强?
「不过,你说你姐姐很晚回家,到底是多晚?我自己也常常很晚才回家,升上高中之后,这应该不算奇怪吧?」
「嗯,是、是啊,话是没错……」
面对由比滨的询问,大志支支吾吾地别开视线。他一定是因为这个大姐姐太性感,所以感到害羞。这是国中男生会有的正常反应,不过成为高中生的现在,我只觉得对一个荡妇说话大可口无遮拦。
「可是,她常常清晨五点过后才回来。」
「那根本就天亮了……」
睡觉时间只剩下两小时,难怪她会迟到。
「你姐姐清晨才回家,父母亲没有说什么吗?」
「嗯……我父母都在工作,而且家中还有更小的弟弟妹妹,所以不太会管她。再加上姐姐那种时间才回家,几乎不会跟父母碰到面……反正家里的孩子一多,就会出现一堆问题。」
户冢一脸担心地问道,大志对他的问题反而能够流畅回答。嗯,看来国中男生还不懂得欣赏户冢的魅力,不像身为高中生的我就觉得他超可爱。
「即使偶尔碰到面,他们也只会吵架;若是我跟姐姐说什么,她总是固执地说不关我的事……」
大志垂下肩膀,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雪之下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阴霾,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简直跟向我们倾诉烦恼的大志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之下……」
我出声呼唤她时,窗外的云朵正好遮住阳光,在室内产生一片阴影,因此我没看清楚她低着头的表情,只能从无力垂下的肩膀得知她微微叹一口气。
「什么事?」
重新抬起头后,她已恢复原本冰冷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太阳被云朵遮住仅有短暂的一瞬间而已。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那一刻的叹息,究竟隐含什么意思。
在场似乎只有我察觉到雪之下的变化,大志他们的对话仍继续进行。
「不仅如此……最近我常接到奇怪的地方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找姐姐。」
听到这里,由比滨的头上冒出问号。
「奇怪的地方?」
「嗯,印象中叫做『天使』什么的,我想是一家店吧……而且是店长打来的,」
「那样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听户冢这么问,大志立刻「碰」一声往桌面拍下去。
「那、那间店叫做『天使』耶!一定是很可疑的店!」
「咦?我完全不觉得……」
由比滨瑟缩一下并且持保留态度,不过我可是非常明白。
这是来自我的「中二情色探测器」情报。举例来说,若把「天使」这个字跟「歌舞伎町」放在一起,情色度是不是马上暴增五成?如果再加个「超级」什么的,情色度还会增加四成。
不用说,那肯定是色情行业。
一个小鬼能注意到这点,看来是个可造之材。
「大志,总之你先冷静下来,这些我都非常清楚。」
大志听到有人认同他的想法,高兴地擦擦发热的眼角,激动地要往我扑过来。
「哥、哥哥!」
「哈哈哈,不准叫我哥哥,小心我宰了你。」
就这样,一段以「情色」为名的羁绊,正式在两个男人之间形成。同一时间,其他几人则沉着地商讨后续对应的方针。
「不管怎样,首先得查出她在哪里工作。即使那间店不像那两个白痴说的那么危险,但工作到天亮仍是很不对劲。我们得尽快调查清楚,劝她早点辞职才行。」
「嗯……但是,如果只是劝她辞职,难保之后不会换一家店继续工作吧?」
由比滨发表她的看法,小町也点头同意。
「嗯,就像蛇跟獴的关系。」
「……你想说的是像打地鼠一样吧?」
唉,老妹,拜托你不要丢比企谷家的脸,连雪之下都无言以对。
「总之,我们必须对症下药并且从根本治疗。」
雪之下做出这个结论时,我正好把大志拉开。
「喂,等一下,难道我们要插手?」
「不好吗?川崎大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川崎沙希的弟弟,他的问题又跟川崎沙希同学有关,我认为这样就算在侍奉社的服务范围内。」
「不过现在社团活动暂停……」
「哥哥~~」
小町戳了戳我的背。我回过头,见到她脸上的笑容。
那是她有求于人时才会出现的笑容。某一年的圣诞节,她正是用那样的笑容,把我许愿想得到什么礼物的机会拐走。为什么我得告诉圣诞老公公,自己想要时尚魔女的卡片啊?
不过,小町有父母作为最强靠山,我完全不敢不从。可恶,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我知道啦……」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大志马上发出欢呼,连连向我鞠躬道谢。
「谢、谢谢!非常不好意思,麻烦各位了!」
× × ×
翌日,「川崎沙希更生计划」正式启动。
放学后我来到社办,发现雪之下手拿一本有点艰深的书,已经在那里等着。
「那么,我们开始吧。」
我跟由比滨点点头,不知为何,户冢也在这里。
「户冢,你不用勉强自己陪我们喔。」
雪之下总是出现一些出人意表的举动,若想跟着她到处跑,真的要有一颗很强壮的心脏才行,而且十之八九不会碰到什么好事。
然而,户冢只是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反正我也有听到那件事,而且,我想看看你们社团都在做什么……如果不会妨碍到你们,我想要参加。」
「这、这样啊,那么……你也加入吧。」
无意识间,我只有「你也加入」这几个字讲得比较有男子气概。没办法,对方可是揪着运动衫的袖子,抬眼看着我说出「我想参加」这种话耶(注28 原文的「付き合ぃ」有「交往」与「共同行动」两种意思。)!要是不在这里表现一下,我还算什么男人!不过,户冢也是男的,唉……
考试前夕社团停止活动,因此放学后没有多少人留下来。现在除了我们几个,校内大概只剩留下来晚自习的同学,和因为迟到而被叫去辅导的川崎沙希。顺带一提,若是一个月迟到五次以上,就会被叫去教职员办公室接受辅导。
现在这个时间,川崎应该在办公室里,接受平冢老师的谆谆教诲。
「我稍微思考一下,最好的方法,还是川崎同学能够自行解决自己的问题。跟被人硬逼着改变相比,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振作的风险比较低,而且几乎不会复发。」
「是没有错啦。」
不只是不良行为,当自己的举止受到他人批评时,通常会心生不满。即使提出刺耳批评的人跟自己很亲近,还是容易产生抗拒心态。举个清楚易懂的例子,如果母亲在考试前说「不要再摸鱼,赶快去念书」,就会回她「啊!我才正准备要念书,被你一讲又不想念啦」,这是一样的道理。
「那么,你有什么具体的方法?」
「你们听过动物疗法吗?」
简单解释一下,动物疗法属于一种精神治疗方式,藉由接触动物减轻人们的压力,在情绪方面产生正面效用。
雪之下简单解释后,由比滨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理解。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根据大志的描述,川崎本来是个认真又温柔的女生,透过动物疗法,说不定可以让她找回那份温柔。
但是,有一个问题。
「我们要去哪里找动物?」
「关于这一点……有人家里养猫吗?」
户冢摇头表示没有,这副模样真可爱。我看用这只可爱的小动物就很够了,效果超群喔!
「我们家有养狗,不行吗?」
由比滨竖起食指跟小指,另外三根手指碰在一起。喂,那个形状是狐狸才对吧?
「猫比较理想。」
「我不知道猫和狗有什么差别……有什么学术上的理由吗?」
「并没有……反正就是不能用狗。」
雪之下突然把视线撇开。
「……我看只是因为你怕狗吧?」
「我从来没说过那种话,请不要妄下定论。」
雪之下转趋不悦,但是马上被由比滨追问:
「骗人~小雪乃,你讨厌狗吗?为什么?再也没有其他动物比小狗更可爱耶!」
「……那是因为你喜欢狗才那么觉得。」
雪之下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听起来比较低沉。怎么回事?狗曾经让她产生什么心灵创伤吗?是不是被狗咬过?哎呀~要是她真的讨厌狗,那也不勉强啦,反正能知道雪之下一个弱点,我已经很满意。
「我家里有养猫,应该可以吧?」
「可以。」
得到雪之下同意后,我马上拨电话给小町。听筒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音乐,这是哪门子的来电答铃?为什么她的手机还会播歌?
『你好~是小町哟~』
「啊,小町,你现在在家吗?」
『嗯,在家~什么事?』
「家里那只猫应该在吧?能不能麻烦你把它带来学校?」
『咦?为什么~小雪那么重,不要啦~』
我们家的猫像雪屋一样圆滚滚的,但四个音节念起来太麻烦(注29 「雪屋」的原文为「カマクラ(kamakura)」,是日本秋田、新潟等地的传统习俗,在用雪堆成的窑洞里设置祭坛、祭拜水神。),结果不知不觉间就省略成现在这种叫法。
「是雪之下说要拿来的喔。」
『小町马上过去。』
小町的话音刚落,立刻传来通话切断的嘟嘟声……咦?为什么我一说雪之下的名字,她的态度就改变那么多?我拜托的时候,她总是推托半天耶!
我把电话收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武高中在这一带还算有名,她应该不至于迷路吧。
「她说马上就来,要不要去外面等?」
我这么告诉雪之下,大家便来到校门口等候。经过二十分钟,小町单手提着宠物箱,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好意思,特地麻烦你来一趟。」
「哪里哪里~因为是雪乃姐姐的拜托啊~」
小町笑着说道,一边从上方打开箱子给大家看。
小雪大剌剌地坐在笼子里,还用目中无人的眼神瞪我,仿佛在说「喂,你看什么看啊」,这只猫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哇~好可爱喔!」
户冢抚摸着小雪,小雪却拚命扭动身体,不断抗议「喂喂喂,别闹了!住手!不要摸肚子!不准摸啊~~」,但还是只能任他摆布。
「那么,现在要怎么做?」
我从户冢手上接过小雪,捏住它的后颈提在空中。请注意,这是错误示范,用手抱起才是正确动作。
「放进纸箱中,然后摆到川崎同学面前。如果她心动了,就会把猫捡回去。」
「她又不是从前那种不良分子的老大……」
竟然还认为不良分子会把流浪猫带回去养……你是第二次婴儿潮(注30 意指一九七〇年代前半出生。)出生的吗?
不过,我们跟川崎不熟,想帮她进行动物疗法,确实只能使用这种间接方法。
「那么,我去找个纸箱。」
我要把猫交给站得最近的由比滨,她却往后跳一步……不,我要你拿着啦。这次我出声叫她,再把猫递出去,结果她又闪到一旁。
「怎么回事?」
「啊,没、没没没没什么!」
由比滨怯生生地把手伸过来,小雪看到那双手便「喵~~」地叫一声。她被猫叫声吓到,手又缩回去。
「难道……你怕猫吗?」
「什、什么?我、我怎么可能怕猫?我反而很喜欢猫呢!哎呀~真、真是可爱~喵喵喵~
可是她的声音在颤抖。这样勉强自己有什么意义呢?根本没必要啊。
「拜托你了,小町。」
我把小雪交给小町,它马上舒服地发出咕噜声。真惨,连猫都讨厌我。
「我马上回来。」
学校办公室应该找得到纸箱。虽然说不同的猫对纸箱有不同的喜好,但我家这只猫不是很挑剔,基本上只要是纸箱都可以。
另外,小雪对塑胶制品也有种莫名爱好。它很喜欢舔包在漫画书上的塑胶收缩膜,那玩意儿好吃吗?
顺便要几个塑胶袋好了……我边走边思考该如何增加猫对自己的好感,这时,由比滨快步从后面追过来。
「那、那个!我并不是不喜欢猫……」
「嗯?喔,其实讨厌猫也没关系啊,像雪之下讨厌狗,我也讨厌昆虫之类的。」
补充一下,我讨厌的东西还有「人」。
「不是啦,我真的不讨厌,也觉得猫很可爱……」
「还是说你对猫毛过敏?」
「不是……因为猫总有一天会消失吧?所以,心里感觉有点难过……」
由比滨一反平常充满精神的样子,显得特别安分。她的眼神多了些许寂寞,脚步放慢下来,于是我跟着配合她的速度。
「我以前住在公寓大厦,当时大家很流行偷偷饲养猫咪。」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活动。」
「那是住公寓大厦的小孩才有的体验,因为公寓大厦里不是不能养宠物吗?所以我瞒着家人,自己偷养一只流浪猫。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突然消失……所以不太喜欢猫呢~」
她最后那句话一如往常是哈哈笑着带过。
对于年幼的由比滨而言,「离别」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说不定那是种悔恨、是种背叛。自己明明这么照顾它、跟它这么要好、彼此心灵相通,为什么就那样消失不见?
不过,现在的由比滨应该已很清楚。
猫明白自己的死期将至时,会默默从主人身边消失。
既然如此,对于长大的由比滨而言,当时那份惜别之情又是什么样的感受?说不定是感到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