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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章 夜晚)

    在皇居之中,专为天皇打造的宫殿里,有个名为栀子花之厅的空间。

    相较于天皇所居住的后方宫殿──亦即所谓的后殿──以室外走廊和宫内省的建筑物相通,有较多人进出的前殿,有著近似于举办宗教仪式用的西式大厅的正殿,是公用的建筑物。

    栀子花之厅是位于前殿的一个房间,主要做为天皇也会亲自参与的国政会议的场地使用。

    室内正中央摆放著外国进口的长桌和椅子,照明设备采用了以无数颗水晶打造而成的水晶灯,装潢看起来以西方风格为主;不过,天花板和墙上的壁纸,以及窗帘和桌巾等布料,则有著传统的日式图样,呈现出高雅又完美的日西合并的景致。

    可以轻松让十五个人在桌前就坐的长桌,现在外围已经坐满了与会者。此外,整齐地靠墙排放的几十张椅子,也几乎全都被身穿西装的男性阵营占据。

    在长桌前就坐的,是未能全员到齐的各省大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的,则是其他在军方或政府里担任要职的人物。

    至于上座,则是后方摆放著一道屏风、比地板高出一阶的榻榻米座位。目前坐在上头的,是担任天皇代理人的皇太子尧人。

    今天的会议并不算正式。

    这场临时会议,主要是让身为国家中枢的官员们大致交流一下意见,或是对担任天皇代理人的尧人提出疑问。自从天皇遭到绑架后,这样的会议已经反覆召开过多次。

    不过,尽管会议已经开始进行一小时多了,却仍像历届的会议那样没有太大的进展。

    在古龙水和菸卷的气味笼罩下,这样的纠纷在会议上持续著。

    「殿下,让外部人士进入皇居,导致您自身陷入危险的行为──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不过,能请您针对这个自作主张的决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明吗?」

    这么开口的同时,激动到微微从椅子上起身的,是众国务大臣的其中一人。

    参加这场会议的皇族就只有尧人一人。因此,国务大臣口中的殿下指的也就是他。不过,在尧人回答之前,其他大臣便抢先开口反驳。

    「殿下已经说明过很多次了,你斟酌一下自己的用字遣词如何?」

    「请不要挑我的语病,更何况,我是在跟殿下说话。」

    「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反省一下向殿下提问时的失礼语气。」

    「你这样就是在挑我的语病──」

    「两位,这种像是孩子争吵的对话,就请你们到其他地方去进行吧。」

    持续著这种没有内容、毫无意义对话的两名中年大臣,被身为尧人心腹的年轻内大臣鹰仓以冷静语气这么指谪后,瞪著他沉默下来。

    今天这场会议,讨论议题主要有二──天皇失踪期间的相关因应措施,以及几乎是基于尧人的独断,而在皇居里驻扎的对异特务小队的相关事宜。

    针对后者的议题,聚集在这里的成员基本上可分成三大派阀。

    赞同尧人判断的派阀、反对这种做法的集团,以及不属于这两者,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几名成员。

    对尧人的判断──说得具体一点,就是让对异特务小队在皇居内部驻扎,彻底强化防线一事──提出异议的派阀,系以海军大臣为主帅;表示赞同的,则是以鹰仓为首,认同身为下一任天皇的尧人的能力的成员。

    但真要说的话,在科学日益发达的现代,包含天皇才会拥有的「天启」之力在内,对异能、异形等不科学的事物抱持怀疑态度的大臣或官僚,其实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不信任感持续累积,导致对立和混乱的状况愈来愈严重。

    (而海军大臣又是看重科学的集团的代表者嘛。)

    尧人细细地俯瞰室内的光景。

    负责率领国务大臣的首相,维持和两派人马都有一定距离感的中立立场,而其他几名保持中立的成员也如法炮制。

    「鹰仓内府,我倒是想请你尽可能避免发言呢。内府的工作,是在陛下身边处理庶务,可不是能够开口干预政事的立场吧?」

    文部大臣靠在椅背上,一边抚著自己的胡子,一边以莫名得意的表情这么指谪鹰仓。

    面对他明显贬低内大臣这个职位的说法,鹰仓皱起眉头。

    「……敝人没有义务要遵循你的私人意见行事,若打算提出跟会议主旨无关的问题,请另寻其他的机会。」

    鹰仓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这么回应。转动眼球观察他的反应后,文部大臣的嘴角扬起笑意。

    「年纪轻轻就当上内大臣的你,因为深受殿下信赖,会变得如此趾高气昂,或许也是很正常的啊。」

    「……」

    「这次,包含殿下的判断在内,这种将皇居化为个人私有物的行为,我们实在看不下去。皇居是为了天皇陛下而存在,即使您贵为皇太子,也不能这般为所欲为。」

    跟文部大臣同样反对尧人作法的海军大臣和宫内大臣,也表态赞同这样的意见。

    「关于这件事,您甚至没有事前跟身为宫内大臣的我商量。因此,关于将皇居化为个人私有物的说法,我认为相当贴切。」

    说著,宫内大臣恨恨地望向鹰仓。

    观察过现场的氛围后,判断自己或许做得有些过火的尧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判断各大行政部会在正月的对应会比较慢半拍的他,强制执行了让对异特务小队同时保护待在皇居里的自己和斋森美世的计画。

    最后,虽然计画顺利遂行,但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弹。

    倘若时间上许可,尧人也希望能好好说服主要的政府官员,无奈现在没办法这么悠哉行事。

    不同于鹰仓,宫内大臣是父皇的心腹。因此,尽管是负责指挥宫中事务的人物,尧人也不会对他卸下心防。无法找他商量此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老实说,就算向宫内大臣据实以告,他恐怕也不能接受吧。

    此外,尽管至今一直代替卧病在床的天皇处理各项政务,但就权威来说的话,尧人仍不如现任天皇。这样的他,现在却擅自变更宫中的规矩,因此招来的反感声浪自然也更强。

    (好啦,该怎么做呢……)

    让年轻又树敌众多的鹰仓继续沦为众矢之的,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尧人想到这里时,大藏大臣举起手开口。

    「虽然两位都这么说,但殿下这个计画对财政造成的负担较小。若是反对的话,还希望你们能提出其他低预算的代替方案。」

    以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后,大藏大臣看似不悦地以手抱胸。现场的空气也随即变得沉重起来,众人纷纷噤声。

    要是把钱的问题搬出来,就很难反驳了。

    这样的发展,在这一小时内已经重复过好几次。

    「话说回来,关于情报管理出现疏漏的问题,负责人能说明一下吗?」

    听到外务大臣的疑问,身型偏瘦、畏畏缩缩地坐在长桌一角的中年男子,双肩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是递信大臣,亦即掌管邮务和电信通讯等业务的递信省的长官。

    以白色手帕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后,他虚弱地从座位上起身。

    「针……针对情报管理方面的问题……我们目前仍致力于调查事实和拟定对策当中……」

    「还在这个阶段?效率会不会差了一点?」

    「真……真的是万分抱歉……」

    「不需要道歉。」

    被这样果断结束对话的递信大臣,沮丧地垂下双肩坐回椅子上。

    若是想得简单一点,能够轻易对情报管理体制动手脚,让情况变得对异能心教有利的人,无疑就是递信大臣。

    不过,在尧人看来,他实在不认为这名男子能够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背叛行为。

    (之所以无法迅速做出对应,也只是单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吧。)

    这样一来,协助异能心教的叛徒究竟是谁?

    他在这群人之中吗?还是在其他地方?

    在这个当下,尧人恐怕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吾明白汝等的意见了。」

    听到尧人这么开口,所有大臣的视线都一起集中到他的身上。

    「不曾做详尽的说明,便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执行这个计画。关于这样的行为,吾在此向汝等道歉。」

    看到下一任天皇轻轻鞠躬道歉的身影,与会者们全都方寸大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尚未正式即位,但在天皇失踪的现在,身为皇太子的尧人,无疑是在场所有人的君主。这样的他,不仅是神明的子孙,亦可视为神明的化身。

    让这样的人向仅是负责辅佐政事的人们低头致意,原本应该是不能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今天这场会议不算正式,这种缺乏常识的行为才能勉强被允许。

    即使必须违背惯例,也希望能让获得众人的理解。是这个强烈的念头促使尧人这么做。

    (虽然总批评父皇是庸俗的凡人,但吾恐怕也是个感情用事的昏君啊。)

    对人民过度放低身段的做法,会让自己失去威信。

    不过,现在已经走到一条岔路上了。就算必须低声下气,他也得确保计画能继续顺利执行。

    「透过天启,吾看见了可能浮现的未来。若是不执行这样的计画,或许没过多久,吾便会遭到杀害。」

    「怎么会……」

    在场者无一不露出难以置信的困惑表情。

    尧人所言都是事实。

    目前,他能够观测到几个尚未成形、不连续片段的未来。

    其中,最坏的结局,是尧人本人丧命,而斋森美世也落入异能心教手中。在这之后,便是帝国在转眼间遭到颠覆的未来。

    此外,还有尧人平安无事,但美世被掳走的结局;或是美世平安无事,但尧人遭到杀害的相反结局。

    前者,在美世被迫照著异能心教的要求施展异能后,帝国随即落入异能心教手中,到头来尧人仍难逃一死。

    后者,在尧人殒命后,重拾大权的现任天皇沦为异能心教的傀儡,帝国的掌控权也因此彻底落入异能心教手中。为了守护美世,清霞和对异特务小队联手孤军奋战,但最后仍败阵下来。

    除此之外,尧人还看到了几种不同的发展,但最后的结局基本上都大同小异。

    自己和美世都必须受到确实的保护才行。然而,若是两人各自待在不同的地方,防守必然只会集中于其中一方,又或是因为人力被分散,导致双方的防卫都不够强固。

    具体来说,就是久堂清霞──身为最强士兵的他不在的地方,就是敌人攻击的最佳目标。

    (在吾等的战力之中,最让甘水直提防的,恐怕就属清霞了。其他战力或许不值得一提,但由清霞负责防卫的地方,敌营的攻击行动便显得谨慎许多。)

    甘水的异能性质相当特殊。这样的他,就算实力超越清霞也不足为奇。但另一方面,倘若应战的人是清霞,或许就能和甘水平分秋色。

    这样一来,就有必要让尧人和美世都待在清霞所能顾及的范围内。

    (只要吾等让清霞来看守皇居,然后维持这样的笼城状态,异能心教便无法直接出手。)

    虽然这一切都也只是吾个人的推测罢了──觉得自己有几分没出息的尧人,又在心中默默补上这么一句。

    总而言之,这么做的话,甘水便不会直接对皇居出手,而会试图寻找其他的弱点进攻。这样一来,状况或许就能朝更接近尧人的目标,亦即被害程度较小的方向发展。

    尧人「啪」一声阖上扇子,然后环顾室内。

    「在皇居周遭巩固防线──目前,只有这个方针不会改变。若不将防御势力集中于一处,到头来只会被敌方各个击破。」

    「可是,只是因为区区一个新兴宗教,就打破众多长年以来的惯例,这未免──」

    宫内大臣仍面有难色。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稳定皇居内部的状况,正是他的职务之一。虽然能明白对方的苦处,但尧人并不打算让步。

    之后,这场会议又持续了片刻的时间。尽管耐心地说明了关键部分,尧人自始至终仍坚持著自己的想法。

    ◇◇◇

    被交代入浴过后到房里集合的美世,在睡衣外头罩上御寒用的羽织外套后,来到叶月的房间外头。

    「我是美世。」

    「请进吧。」

    美世拉开拉门后,发现由叶月召集过来的成员们已经到齐了。

    里头除了房间的主人叶月以外,还有由里江。而最让她吃惊的,莫过于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大方坐在房间最深处的尧人。

    「打……打扰了……」

    尧人为什么会在叶月的房间里?不对,比起这个,美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异常状况。

    「真是个不错的夜晚啊。」

    嘴角微微上扬的尧人这么朝她搭话。

    「是……是的,那个,呃……晚安。」

    美世第一次跟尧人对话,是在听他说明清霞陷入昏迷那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时候。

    虽说是第二次和他说话,但她仍完全无法习惯。

    「晚安。」

    听到尧人若无其事地回应她的招呼,美世更混乱了。

    (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美世瞬间回想起自己身上只穿著睡衣的事实。因为担心自己失礼的行为有损淑女的形象,她难堪地胀红了一张脸。

    「不要紧的,美世妹妹。你别这么紧张,来这里坐著吧。」

    叶月轻拍放在她身旁的坐垫这么说。

    「可是……」

    「现在没有人会在意礼数的问题哟,快点过来吧。」

    面对叶月不容辩驳的魄力,美世微微垂下头,安安静静地走进房里,然后在坐垫上坐下。

    确认房里的每个坐垫都找到主人的叶月,在一声轻咳后道出这样的开场白。

    「好啦。今天把大家找过来这里,是因为难得有机会像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所以,我希望女性成员们能聚在一起开心聊聊呢。就命名为『女性之夜』吧!」

    这感觉是个十分符合叶月作风的欢乐活动。几乎要接受她的说法的美世,忍不住道出连自己都知道很失礼的这个疑问。

    「您说女性之夜……是吗?」

    然而,这里很明显有一位不属于女性的人物。尽管对方的外貌的确美丽清秀到雌雄莫辨的程度,但他无疑不符合「女性」这样的分类。

    叶月没有直接回答美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移往那位人物身上。一旁的由里江则是一边「呵呵呵」地笑,一边看著事态发展。

    至于当事人尧人──

    「汝等无须在意吾,尽情地聊天吧。吾会将内心化为女性,尝试当一名好听众。倘若还是会介意,那么,以『尧子』来称呼吾也无妨。」

    则是以泰然自若的语气这么表示。

    既然是女性之夜,叶月为什么把尧人也找过来?而尧人又为何愿意参加?将内心化为女性是什么意思?「尧子」这个称呼又是?

    无谓的疑问接二连三在美世脑中涌现。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吐嘈起才好的她,最后只能沉默下来。

    「就是这么一回事喽。这位是尧子大人。既然本人都这么明言了,就放轻松这么称呼他吧。另外,除了我们以外,其实还有一名参加者呢。」

    美世不解地歪过头。

    房间里已经看不到多的坐垫了。而且,她所熟悉的,同时也是能造访这个房间的女性,应该都已经到齐了才是。

    这时,叶月缓缓取出原本放在房里的一面立镜。

    「把这个……像这样……!」

    她将看似符咒的纸张「啪」地贴上立镜背面。

    下一刻,镜子表面开始起雾。原本擦得一尘不染的光亮镜面,慢慢蒙上一层白色的雾气。最后。又从下方开始自然恢复成原有的光泽。

    然而,直到方才,都还确实倒映出房间内部景色的镜子,现在却映出了完全不同的光景。位于正中央的,是一张美世也熟悉不已的脸蛋。

    「咦,薰子小姐……?」

    明明人不在这个房间里,但雾气消散后的这面立镜,却确实倒映出薰子的脸庞。此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脸颊看起来有点红,眼眶也湿湿的。

    而且,出现在镜中一角的那个物体是……

    「这位是追加的参加者阵之内薰子!呃,哎呀,你已经喝起来了吗?」

    以笑容向在场者介绍薰子后,察觉到状况不对劲的叶月不禁圆瞪双眼。

    「是的,我是阵之内薰子。我已经开始喝了!」

    在镜子另一头,可以看见只有一部分入镜的酒瓶和酒杯。除此之外,虽然说话咬字还算清楚,但从薰子挺直背脊朝这边行举手礼的模样看来,她八成已经喝醉了。

    她这样能执行军队的任务吗……美世先是这么想,之后又猜测薰子或许是在休假当中。

    如果是这样,她现在应该是待在军队宿舍的个人房里。

    「真是的,我这边可是连酒都还没倒出来耶。」

    叶月看似不满地噘起嘴唇。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她身后除了酒类以外,还准备了其他不同的饮料、下酒菜和各式点心。

    她或许是打算等大家都打过招呼后,再把它们端出来吧。

    「算了,也罢──因为阵之内薰子没办法直接过来这里,我派遣式神过去询问她的意愿,结果她也表示想参加这个『女性之夜』的活动。所以,我就特别施展一点术法,好让她加入我们。有鉴于我们是待在结界内部,原本应该要避讳跟外界进行通讯的行为;不过,多亏有尧子大人替我们说话,这个活动才能顺利举办呢。」

    尽管叶月跟由里江看起来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美世仍忍不住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望向尧人。

    倒映在镜中的薰子,虽然身上仍穿著军装,但领口的扣子是松开的状态。原本总是整整齐齐扎起来的一头长发,现在也披垂在身后。或许是因为喝醉了吧,她似乎没有发现尧人,因此也没有开口向他请安。

    美世不禁开始担心,薰子有些不成体统的模样,是否会令尧人感到不悦。虽然穿著睡衣的她,大概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不过,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尧人并没有特别指责薰子什么,只是带著笑容让叶月为自己斟酒。

    看来,「今晚可以不用拘泥于礼数形式」这样的认知,或许是正确的。

    「来,美世妹妹,你拿著这个。」

    叶月将一只玻璃杯递给美世,在里头注入看似果汁的饮料。

    「姊……姊姊,倒饮料这种事情我来……」

    「没关系,因为我是主办人呀。噢,对了,但你不能喝酒哟。」

    就算被禁止喝酒,美世倒也不会觉得困扰。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能喝。察觉到她内心疑惑的叶月,突然以极为认真的表情这么开口。

    「是清霞交代的。他说绝对、绝对不能让你喝酒。」

    「是老爷这么说……?」

    「我想,理由八成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喝醉的模样吧,我这个弟弟还真是讨厌耶。另外,我有跟清霞说我要办『女性之夜』这个活动的事,但没跟他说尧子大人也会参加呢。」

    叶月先是一脸无奈地耸耸肩,接著又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嘴角带著笑意的尧人跟著帮腔。

    「要是被清霞得知现在的状况,他想必会火冒三丈吧。真是的,吾没料到他在缔结婚约后,竟然会一下子变成心胸如此狭窄的男人啊。」

    听到尧人这句话,一旁的由里江点头如捣蒜。薰子也以莫名激动地以「没错!就是这样!」附和,然后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放在桌上。

    关于清霞火冒三丈的理由,美世决定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不过,吾也已经跟清霞说过想跟汝聊一聊了。他想必不会有意见吧。」

    看著以一脸乐在其中的表情望向自己这么说的尧人,美世跟著回想起来。

    清霞之前有向美世提及尧人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一事。他交代美世,若是尧人下达了什么指示,她必须确实遵从。

    虽然美世完全没料到状况会如此令人难以理解就是了。

    她有种突然被迫面对严肃场面的感觉,因此暗自感到戒慎恐惧。

    「吾仅是想再多了解汝的为人罢了,汝不需这般紧张。」

    「好……好的。」

    尧人的说话语气带著威严,但态度却很轻松自在。平常难以亲近的那种感觉,现在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虽然没自信自己能够放松下来,但美世仍朝他点点头。

    之后,叶月让由里江捧起酒杯,为她斟酒,接著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么,『女性之夜』现在正式开始!」

    在叶月的一声令下,众人一起举杯。

    美世浅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果汁,感觉滋味跟之前和尧人会面时喝到的饮料有些相似。

    在这场聚会之中,最常开口说话的人果然还是叶月。其次是薰子,再其次依序是尧人、由里江,最后是美世。

    顺带一提,美世并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她不懂能够适时加入多人对话的技巧。

    「女孩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果然还是少不了恋爱的话题吧~」

    双颊微微泛红、看似心情大好的叶月这么开口。美世记得她的酒量很好,所以应该不是因为喝醉而突发奇想。

    「恋爱算什么……恋爱算什么!」

    听到叶月这句话的下一刻,薰子突然这么大声嚷嚷,然后趴倒在桌上哭了起来。

    「哎呀,薰子。你过去发生过什么吗?」

    看到叶月这么追问,美世不禁慌张起来。

    直到前阵子,美世和薰子都还几乎是互为情敌的状态。要是薰子提到恋爱相关的话题,不难想像内容必定会和清霞有关。

    要是轻易触及这样的话题,只会让在场的所有人尴尬、让气氛一并变糟而已。

    说起来,叶月理应也已经察觉到背后的原因了,为什么还要像是刻意兴风作浪地这样追究呢?美世实在难以理解。

    「姊……姊姊,问这种问题有点……」

    由自己开口制止他人深究这件事,也让美世有些踌躇,但没有其他办法了。她鼓足勇气,正要开口规劝时,叶月却带著极为认真的神情望向她。

    「好啦好啦,就听她说说看嘛……毕竟是薰子主动开口的呀。」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祭出这个话题的人确实是叶月。尽管有些不能接受,但美世还是咽下了内心的主张。

    在这段期间,薰子一直哭哭啼啼地吸鼻子,吐露内心的哀怨。

    「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啦,我知道队长只是把我视为一名同事……呜呜……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奢望能跟队长发展出什么关系,可是……」

    「嗯,汝想必经历了好一段煎熬吧。」

    听著喝醉的薰子道出八成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尧人这么出声附和她。

    她「不会再奢望能跟清霞发展出什么关系」这句话,让在一旁默默听著的美世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薰子心中的嫉妒,想必是源自过去未能确实抹煞的那份情愫。

    恋爱这种东西,总会长长久久地束缚著人心。一想到这里,美世的心就平静不下来。

    「美世大人?」

    一旁传来呼唤她的声音。无须转头确认,美世也知道是由里江。

    「您怎么了吗?」

    由里江体贴的心意,让盘据在美世胸中的这股不安微微泄漏出来。

    「没什么……」

    然而,美世并不打算向任何人坦露自身的恐惧、不安──或是迷惘。

    跟人生经验丰富的由里江或叶月商量,应该会是不错的解决方式。尽管明白这一点,美世仍不知道该怎么找她们商量,又该商量些什么。

    真要说的话,这是美世的内心,以及她跟清霞之间的关系的问题。即使是家人,将其他人卷入这种问题之中,让她们特别顾虑自己,会让美世涌现愧疚感。

    在美世试著努力咽下这种情感时,由里江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美世大人,您真的很温柔呢。」

    「咦?没这回事的……」

    她一点都不温柔,只是个无法主动踏出一步、缺乏勇气的胆小鬼而已。美世很清楚自己的缺点。

    但由里江却摇头否定了她的回应。

    「不,您一直都非常温柔呀,美世大人,打从一开始来到少爷家便是如此。您总是一直为他人著想,我都明白的哟。」

    是……这样吗?

    美世反倒觉得她总是很自私,满脑子都只想著自己的事情,而且也害怕受伤。

    (……真的很没出息呢。)

    就连现在,她也只是因为害怕受伤,就迟迟不肯做出结论。因为她不想伤害别人,也不希望自己因此受伤。

    所以,关于自己对清霞怀抱的这份情感,美世一直希望能让它维持在温暖而暧昧的状态。

    相较之下,大方承认自身情感的薰子,是多么地坦率又美丽呢。

    无所作为的她,想自称薰子的情敌,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别说是尚未跟薰子分出胜负了,美世或许根本不曾踏上那个让她们彼此较劲的擂台。这样的她,之前竟然还高高在上地企图说服薰子。

    她轻抚手中变得微温的玻璃杯。

    「……我……」

    「我知道美世大人很多很多的优点。不过,像这样总是把真心话吞回肚里的习惯,或许既是您的优点、也是缺点呢。」

    听到由里江温和却一针见血的意见,美世抬起头来。

    「请您照自己想做的方式去做吧,美世大人。我永远都会站在您这一边,也会尽我所能地协助您的。」

    「我想做的方式……」

    「是的。我不会要您坦承一切,只是希望您能在脑中的一角,记住由里江和叶月大人永远都会是您的依靠这件事。」

    她真的能坦率道出心中的迷惘吗?她可以依靠由里江和叶月吗?在这种关头,她真的能以私情为优先吗?美世不禁这么想。

    在美世陷入沉思时,薰子的吶喊声再次传来。

    「无所谓了!我已经喇算为了工作而活!我才不谈什么恋爱呢!」

    说起话来变得口齿不清的她,在这么嚷嚷后整个人趴倒在桌上,开始发出熟睡的鼻息。

    「薰子?喂~哎呀,看样子是完全睡著了呢。」

    叶月在立镜前试著呼唤、挥手,但薰子感觉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样子。「女性之夜」明明才刚开始没多久,她却表现得像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场飓风。

    叶月露出无奈的笑容,又替尧人斟了一杯酒。

    「真是的。自己擅自先喝起酒,然后又一下子就睡著了,薰子还真是急躁耶。」

    「怕是累积了不少精神压力吧。」

    将酒杯凑近鲜红唇瓣的尧人,带著浅浅的笑意这么说。

    「那个,现在才问或许太晚了,不过……我们喝酒没关系吗?」

    待对话告一段落,美世不禁道出这样的疑问。

    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目前,为了替异能心教和甘水直的来袭做好万全准备,军方应该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才是。美世等人并不是军人,所以不在此限,但要是因为喝醉,而没能在紧急状况发生时确实做出对应,可就会变成攸关生死的问题。

    面对她的提问,尧人以「无妨」回答。

    「偶尔也需要喘口气。更何况,甘水不会在这时进攻。」

    「……您这么说,是因为已经预测到他何时会攻打过来吗?」

    听到尧人以肯定的语气说出「不会在这时进攻」几个字,美世不禁这么追问。

    既然明白甘水不会在这阵子展开行动,那又为何要特地让她住到宫殿里来?

    美世不自觉地以疑惑的表情望向尧人。

    但尧人不以为意地接下她质疑的视线。

    「吾无法预测明确的时期。不过,今晚没有下雪对吧?」

    「下雪?」

    除夕那天降下的雪在地面累积出薄薄的积雪,但不消几天便几乎融化殆尽。自从美世等人进宫之后,天气一直都还不错,所以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残雪。

    不过,甘水跟异能心教的攻击行动,又跟天气有什么关系?

    美世和由里江不解地歪过头,叶月则是静静听著尧人的发言。

    「吾所看到的,是积雪高度大概到脚踝那么深的雪景。」

    「雪景……」

    美世慢了半拍才恍然大悟。

    雪景──虽然没有继续多做说明,但尧人所见的未来,恐怕是某个下著雪的日子,以及在那天发生了让所有人忧心的某种糟糕的事态。

    美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移向和室拉门的另一头。

    白天时,天空中的云朵量看起来不多,天气也不见转坏的徵兆。所以现在应该没有下雪。

    (尧人大人的意思是,在下大雪的日子到来前,大概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吗?)

    然而,这样的日子可能就是明天,或者是后天。

    等到下起雪才开始进行相关准备的话就为时已晚了,所以尧人才会像这样提前指示军方强化防守。美世大致上明白了。

    「向您提出这种肤浅的问题,我真心感到万分抱歉。」

    为自己的驽钝感到羞赧的美世向尧人谢罪。

    尧人再次以「无妨」回应她。

    「吾并无法预测未来的一切。就算做得到,也无法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人。还盼汝原谅吾的无力。」

    「没这回事。」

    据说,美世的梦见之力也能用于预测未来。然而,她至今从不曾预测过什么,也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所以,能够实际预测未来,并透过这种能力引导苍生的尧人,不可能是什么无力的存在。

    看到美世以极其认真的表情这么说,尧人第一次露出几乎可以用「灿烂」来形容的笑容。

    「是吗?听汝这么说,感觉能让人涌现自信啊。」

    「哎呀。就连皇太子殿下,都因为美世妹妹出现而失去自信了吗?」

    在叶月半开玩笑地这么问之后,尧人看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不……难说,吾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这般贴近人类的情感。或许是被现任天皇的危机意识影响了吧。」

    现任天皇相当畏惧梦见之力。因为他判断这种能看见过去和未来的力量,或许更凌驾于天启之上。薄刃澄美的存在,可说是拥有梦见之力的女孩即将出世的徵兆,所以,他费尽心思夺走了她的未来。

    尧人是否多少感觉到父亲这样的心思和考量了呢?

    「虽然吾不太想思考这样的可能性便是。」

    「有什么关系呢?以前那个表情比较丰富的你,我觉得也很讨人喜欢呀。」

    叶月这句话,听起来带著缅怀过去的深深感慨。

    「难说啊。」

    拥有力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只要拥有力量,就会沦为他人觊觎的对象。倘若无法保护自己,可能就会让这股力量在无关本人意愿的情况下遭到滥用。

    虽然拥有梦见之力,但无法保护自己的美世,只能把这项任务交给清霞。

    相较之下,尧人则是透过扼杀自己身为人类的心,来保护自己和其他各种人事物。这般伟大的他,果然不是美世所能比拟的。

    美世觉得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很没出息,也只能为此感到无奈和沮丧。

    「那么,美世妹妹。既然已经听完薰子的故事,接下来就要听你的故事喽。」

    像是要一扫沉闷的空气似地,叶月心情大好地转过来望向美世这么说。

    发现矛头突然指向自己,美世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您……您说要听我的故事?」

    「对呀。既然薰子已经醉倒了,接下来能当作下酒菜的,就只剩下你了嘛。」

    美世不禁哑然。这位未来的小姑,竟然堂堂正正地做出把别人的恋爱故事当作下酒菜的发言。

    无法回应叶月的期待虽然让人有些愧疚,但自己实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经验谈……正当美世想这么婉拒的时候。

    「你跟我那个傻瓜弟弟,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呢?」

    叶月抢在她之前先发制人。

    而且问的还是「进展到什么程度」──

    「进……进进进展……什么的……那个,这种事……」

    不小心顺著叶月的提问开口后,联想到过去各种事迹的美世紧张得支支吾吾起来。

    「你们已经牵过手,也拥抱过彼此了吧?那么,接下来应该──」

    「呃,不,那个……」

    不能让叶月继续往下说,美世脑内的警铃大作。

    不过,她当然无力堵住叶月的嘴。

    这位将来的小姑,露出坏心眼、美丽和愉悦相加之后再除以三的表情,呵呵呵地笑著问道:

    「就是接吻了吧?」

    彷佛听到宛如火药爆炸的轰然巨响后,美世感觉脸颊发烫到像是有火在烧。

    「哎呀……那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意外地挺有两下子的嘛~」

    听到叶月这么调侃,美世完全无法和她对上视线,只能以双手掩面垂下头。

    此刻,清霞想必也打了个喷嚏吧。

    「原来如此,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知为何,一旁的尧人频频点头;由里江则是以手掩嘴「哎呀呀」了几声,被手遮著的嘴巴,想必浮现了笑容吧。

    「呵呵呵,你这样害羞的反应真不错,美世妹妹。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呢。」

    「是啊。」

    「确实有过呢。」

    在场的三名年长者一脸的感慨。

    至此,美世明白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尧人也已经有妻小了。印象中,他的夫人是某个正统贵族家庭的掌上明珠,两人是在国家和皇族的安排下相亲,终至结婚。

    而叶月跟由里江当然更不用说了。

    明白自己无力违抗现状的美世,只好老实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

    在四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的时候,夜色也渐渐深了。

    每天都规划了绵密行程,因此过得十分忙碌的尧人先行离席后,薰子也终于清醒过来。酒意稍稍减退的她,以一脸睡眼惺忪的表情解除了镜子的术法。

    一下子变得安静的室内,现在只剩下美世、叶月和由里江三人。

    像这样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恢复了以往的日常生活;但毕竟待的地方完全不同,所以气氛也和往常不太一样。

    「美世妹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收拾大家用过的酒瓶、酒杯和盘子等餐具时,叶月这么轻声开口。

    「是。」

    「你是怎么看待清霞的?」

    美世拾起盘子的手瞬间止住动作。

    最先浮现在脑中的,是「果然……」这样的想法。看来,叶月和由里江早已敏锐地感受到确实出现在美世内心的改变。

    这么说或许有些自以为是,不过,叶月之所以会举办这场活动,或许就是因为她已经看穿美世心中的烦恼了吧。

    这样的安排,想必是源自她希望能让美世更轻松地开口的温暖心意。

    (可是……)

    美世怎么也无法道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自己也很清楚。

    过去,要是被问到「你怎么看待清霞?」这种问题──不用说,美世的答案一定是「老爷非常温柔,让我想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是我最喜欢的未婚夫。」

    然而,换作是现在的自己,光是道出「喜欢」一词,听起来彷佛就会有某种更深远的意义。

    所以,美世试图逃避。

    「老爷是我很珍惜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他分开……我是这么想的。」

    「美世妹妹。」

    叶月望向自己的认真眼神,彷佛在说「我不是在问你这种事情」,美世无法和这样的她对上视线。

    这让美世有种愧疚感。

    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心情,也明白叶月这么提问的用意。在明白一切的状态下,却还是想蒙混过去。

    「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勉强你。不过,是什么理由让你这么固执呢?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的必要了。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想,清霞一定都会接受。」

    「我……」

    ──因为害怕。

    美世害怕自身的这份情感,会带来某种改变。让她得到幸福,同时却也导致他人陷入不幸的改变。

    就算被说成胆小鬼,美世仍无法轻易坦白这样的事实。

    就这样静待时间流逝的话,她总有一天会和清霞结为夫妻,然后一直和他在一起。她不会奢望比这更幸福的人生,既然这样,还有必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吗?

    美世的呼吸微微颤抖起来。

    她感觉鼻腔深处一阵刺痛,内心也因为不知所措而乱成一团。

    「我……不想要……改变。」

    爱上某个人的话,感觉就会变得眼里只有对方,一如对她的父亲执著不已的继母那样。

    但如果是亲情,就能对许多人表露出来。

    叶月、由里江、薄刃家的外祖父和新──现在的美世,便十分喜欢这些身边亲近的人,也对他们怀抱著温和平稳的亲情。

    然而,恋爱这种情感不一样。

    那是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足以吞噬掉人们一切情感的欲望。

    美世不想变得跟娘家斋森家那些人一样,然而,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一旦将这样的欲望化为言语道出……美世或许就会希望清霞看著她。希望他的眼中只有她。这样的渴望,或许会永无止尽地膨胀下去。

    光是想像,便足以令她背脊发冷。

    「美世妹妹……」

    「只要能跟老爷一起静静地生活下去,我就很幸福了。我不需要……只属于我们的、彼此相通的心意。」

    美世的嗓音颤抖著,视野也跟著模糊扭曲,温热的液体跟著从眼眶满溢出来。

    叶月以温暖的双臂轻轻拥住美世,美世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开始哭泣。

    「对不起喔。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这么难过……说得也是,你一定很害怕吧。」

    被叶月温柔地摸头后,美世的泪水再次溢出。

    一瞬间,她回顾了自己的人生,然后觉得愈来愈无法将这份心意说出口。

    她对薰子怀抱的嫉妒,以及薰子投射在她身上的嫉妒,让美世猛然清醒过来。

    尽管再三回忆待在娘家那段过去,以「我不想变成那样」警惕自己,美世发现她仍不自觉地做出相同的事情。

    自以为是地对情敌好言相劝的她,难道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被嫉妒冲昏头,而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吗?

    如果维持亲情的状态,就不至于伤害任何人。如果怀抱的是亲情,尽管多少会感到寂寞,但至少不会想独占某个人。

    所以,亲情或敬爱之情──维持这种像是家人之间的感情就好了。

    她好想回到尚未察觉从内心满溢出来的这股情感的状态,不用像现在这样迷惘、烦恼的状态。

    (我实在是太愚蠢了。明明一无所知,却大放厥辞。)

    美世垂下头藏住眼角的泪光,拚命按捺自己的呜咽声。

    真要说的话,她根本没有资格哭泣。因为有很多很多的女性,都期望自己能站在清霞身旁。

    「对……不起……突然这样哭出来……」

    美世哽咽著向叶月道歉。

    叶月提出来的这个疑问,可说是再中肯不过了。因为美世迟迟不愿表露心意,个性温柔又体贴的叶月会为她感到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无法好好回答她的提问的自己,就算挨骂也很合理。

    然而,听到美世向自己赔罪,叶月只是摇摇头。

    「没关系,我才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呢。是我过度介入你的私事了,我或许太急躁了一些吧──不过,只有这句话,我必须跟你说。」

    「是。」

    从叶月变得有些低沉的嗓音,可以感受到她认真的态度。美世抬起满是泪水的一双眼睛望向她的脸庞。

    「要不要坦白自己的心意全都取决于你自己。可是,在告白之后感到后悔,与没告白而感到后悔,这两者相比的话,我觉得后者更让人遗憾。」

    「……」

    「因为,我就是为了没能告白而后悔莫及的人。因为错过时机,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或许也能说我只是顾著逞强而已吧。」

    看著叶月有些落寞的表情,美世胸中涌现苦涩。

    「伤害到他人,确实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呢……这样的话,你就换个角度思考吧。你认为维持现状就可以不伤害任何人,对吗?」

    美世无法以「对」或「不对」明确回答,无法确实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叶月将她沉默的反应视为肯定,又接著继续往下说:

    「的确。倘若你的心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或许就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知道有个人,会因为你没有坦白自己的心意而受伤哟。」

    「咦?」

    这怎么可能呢──美世不自觉地瞪大双眼,叶月的微笑倒映在她的眼中。

    「最喜欢你的未婚夫恐怕会因此感到受伤,不是吗?」

    「啊……」

    未婚夫──清霞的微笑从美世脑中闪过。

    因为美世没有坦白自己的心意而让清霞受伤──倘若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美世绝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但现在,出现在回忆中的清霞,总是将美世视为自己最特别的人。

    或许,美世可以相信对清霞而言,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一如他对美世来说无庸置疑是特别的那样。

    既然如此,清霞的期望又是什么?若是美世没有坦白自己的心意,他真的会因此感到受伤吗?

    (我不明白,但是……)

    回过神来的时候,美世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止住了。

    「请……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

    听到美世努力挤出来的答案,叶月美丽的脸蛋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样绽放笑容。

    「嗯,当然喽。你就好好思考,找到能让自己变得幸福的那条路吧。我跟由里江都会支持你哟。」

    语毕,叶月转头以「对吧?」徵询由里江的同意,后者也带著微笑点点头。

    自己究竟是多么地受到上天眷顾呢。

    再三烦恼、迷惘后,明明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却能有像这样乐意帮助自己的人在身边。光是这样,便令人幸福到无以复加了──美世细细感受著在胸中涌现的暖意,然后这么想著。

    ◇◇◇

    傍晚,冬季晴空的色彩从橘色转为紫色,空气中开始弥漫足以让地表的一切结冻的冰冷。

    自美世等人入宫暂住后,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在彻底转暗的寒冷天空之下,美世伫立在尧人宫殿的玄关,目送准备再次返回工作岗位的未婚夫的背影离去。

    每天,清霞都会尽可能挤出时间来和她见面。虽然能见面的时间都不太固定,不过,今天两人顺利地一起提前吃了晚餐。

    看到清霞健康平安的模样,虽然能让美世暂时放下心来,但她内心的不安仍从未消弭。

    「老爷,您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嗯,我没事。你也不需要这样再三确认……」

    面对已经重复过好几次的这个问答,清霞不禁露出浅浅的苦笑。

    「可是,我还是会担心。」

    为了保护美世和尧人,清霞等人现在成了众矢之的;而国内质疑政府和军方的声浪,似乎也一直在增强。

    几乎一整天都要警戒异能心教,同时又得遭受舆论指责,想必会让肉体和精神都紧绷不已。

    要美世别担心这样的他,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美世轻轻以手中的围巾包覆住清霞的颈子。

    清霞先是微微瞪大双眼,接著以手抚上美世替他系的围巾,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

    「异能者的肉体比一般人要来得强韧,这种天气算不了什么。」

    「不管异能者再怎么强大,会受伤的时候还是会受伤。」

    异能者既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存在,也并非不死之身。

    如果必须一直绷紧神经,同时还得面对他人的责难,心灵恐怕会因此疲惫不堪。要是因此在执行任务时负伤,甚至就有可能赔上性命。

    就算只是轻微的身心疲劳,也可能成为让身体出状况的原因。

    「我不想再看到您倒下了。」

    「……我有倒下过吗?」

    看到清霞将视线移向斜上方装傻的态度,美世不满地皱起眉头。

    「有呀,您忘记了吗?」

    「开玩笑的。」

    看到美世一脸不满地抱怨「您真是的」,清霞朝她笑了笑,接著便返回对异特务小队的阵营。

    清霞倒下的身影此刻从美世的脑中浮现出来。去年夏天,清霞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看到这样的他,美世害怕得哭了出来。至今,这仍是一段令她难以忘怀的回忆。

    失去珍惜之人的恐惧。美世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是生母在她年幼时早早过世的时候。

    还住在娘家那段期间,花姨被解雇而离开后,也让美世尝到彷佛一颗心被撕成碎片的失落感。然而,这仍比不上珍惜的人可能在眼前失去性命时的恐惧。

    (不对,现在恐怕更……)

    美世凝视著清霞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然后这么想著。

    怀抱著不断膨胀的这股情感的她,要是陷入失去他的状态,就连美世都无法想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她有预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毕竟,美世本身就是因为相爱的人被拆散后,经历各种痛苦悲伤,最后把怨气发泄在她身上的被害者。

    「美世,不赶快进来的话,会著凉的喔。」

    「新先生……」

    新从玄关探出头这么呼唤。

    自己转头望向他的时候,脸上究竟带著什么样的表情呢?在视线交会的瞬间,美世发现新稍稍屏息的反应。

    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新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走到美世身边。

    「你不用这么担心,久堂少校想必不会有事的。」

    「老爷也这么跟我说。」

    「我想也是。能跟少校平分秋色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呢。」

    「可是,对甘水直那个人来说……异能恐怕不管用吧?」

    薄刃及其分家甘水的异能,都会对异能者产生效果。即使是清霞那般强大的异能者也不例外。

    而且,在薄刃家或甘水家的异能者之中,又以甘水直的异能最为强大。倘若和这样的他对上,就算是清霞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经过好些时日的学习后,美世现在也变得相当了解薄刃的异能了。

    新以平静的眼神俯瞰身旁的美世。浮现在他眼中的思绪和漆黑的夜色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正确判读。

    「或许是这样,但又或许不是。」

    「咦?」

    新给了一个相当模糊的答案。感觉不像他会说的话。

    「你知道吗?听说,异能会因为心意的强弱,而跟著变强或变弱喔。」

    「心意的强弱?」

    至今,美世跟著新学习异能相关知识时,从未听他提及这样的情报。而且,会受到心意的强弱影响这种说法,未免也太笼统了。

    眉毛微微弯成八字状的新耸肩表示:

    「我也只是听说会有这种事而已。至少,我本身不曾有过异能被心意强弱影响的经验。」

    从新的说法听来,这样的现象似乎无法明确被证实。

    但回想起来,美世之前也是因为一心一意想把清霞救回来,才能第一次施展异能就成功。

    「不过,您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是吗?」

    否则,新刚才应该不会用这种说法来回答美世才对。

    「……这个嘛。我好像希望这种可能性存在、又好像不希望它存在,要是它真的存在──」

    至此,新顿了顿,然后吐出一口气。

    「要是它真的存在,我总觉得现在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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