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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ACT 1)

    仿佛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勇斗整个人动也不敢动一下。

    事态正走向恶化一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试着回想一遍演变成这种局面的经过,还是觉得事情好像只能往这个方向发展。

    「男、男生果然很硬呢。」

    黎芮儿在勇斗耳边低喃。

    她的嗓音似乎因为紧张而显得极为僵硬,又带着莫名的羞涩感,因此酝酿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艳色氛围。

    虽然她只有十五岁左右,却是统治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流域等肥沃大地的《角》之氏族的少女宗主,也是勇斗的义妹。

    她平常都会穿戴符合身分的高级衣裳或装饰品,但现在则如同刚出生般一丝不挂。她的裸身介于大人与小孩之间,尚在发育中,感觉状态还不太稳定,正因如此才散发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气息。

    「而且还很大。」

    黎芮儿从口中溢出一丝深深的感叹。

    那声吐息拂过勇斗的耳朵,令他的背脊一阵颤抖。

    「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搓得太用力了?」

    黎芮儿停下动得正起劲的手,一脸不安地道了歉。

    「这、这个力度刚刚好!」

    勇斗一慌之下,不由得用敬语回应了。

    他的意识始终集中在被黎芮儿搓揉的部位上,没办法再去思考其他事情。蕴含水气的湿润空气环绕在身边,让他感到头发目眩。

    他全身上下都滚烫起来,感觉快要脑充血了。

    但这实在没办法。

    毕竟他也是初次体验这种事情。

    「我的技术果然不太好吧?那个,如果有哪里不够周到的话,请您尽量告诉我。为了兄长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已、已经很好了!我觉得非常舒服!」

    「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帮男生搓背……」

    我也是第一次让女生帮自己搓背啊!勇斗勉强将这句涌上喉间的话吞了回去,同时不断向人在远方的青梅竹马忏悔。

    在石造的空间之中,弥漫着氤氲热气。这里是位于《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中央的※塞斯伦姆涅尔宫殿其中一角的浴场。(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亚的宫殿弗尔克范格中的厅堂之名(Sessrúmnir)。)

    他是为了出席庆祝日前战胜《蹄》的典礼,才到这里洗净身上的污垢……

    「差不多该换我了吧?我是姑且看在辈分上才礼让了三分,可是我也想帮父亲大人搓背啊。」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露妮?下一个是我哟。」

    「你说……什么!?」

    「嘻嘻,礼让上位者是这世间的常规吧?不管怎么想,身为妹妹的我应该都优先于身为女儿的你才是。」

    「啧!」

    他背后传来早已听惯的两位女子的争执声。

    她们是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两人虽然是年纪轻轻的少女,但在勇斗担任宗主的《狼》之氏族当中,却是位居前五强的精锐战士。

    虽然勇斗不断用理性的力量勉强忍下转过头的欲望,但这里是浴场,想当然的,那两人一定大方地展露出了那充满魅力的裸体。

    身为义女的吉可露妮是一位身材纤细修长的美人,拥有一头宛如天上明月的白金色发丝。对照之下,身为义妹的菲丽希亚则拥有太阳般灿烂的美丽金发,是一位迷人的美女。

    只要回过头,一定能看到世间罕见的美妙桃源乡(英灵神殿)呈现在自己眼前。

    如果问他想不想看的话,那当然是很想看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勇斗固执地紧闭双眼,念出驱邪的咒文,不断拼命地与欲望搏斗。他的父亲是锻造师,所以他也常常会接触到这一类的净化咒,自然而然就背起来了。

    然而,就算用上这种拥有数百年历史、灵验无比的破邪咒语,要抑制住狂涌而起的冲动还是极为困难。虽然他身体有一部分很想迎合这份期待,但如果因此而责难年纪尚轻的他,也未免太过苛刻了。

    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场的美少女们看,她们大概也……不对,是一定会欣然接受。

    攸格多拉西尔这个地方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人们会透过名为『誓杯』的神圣仪式来缔结亲属关系。

    虽然人无法选择生下自己的父母,但可以凭自身的意志选择誓杯的手足。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人们必须对被推崇为宗主的人宣誓绝对的忠诚,将身心尽数奉献给宗主。

    也就是说,她们不能违背他的要求。虽然勇斗用钢铁般的自制力忍耐住了,但是以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而言,对他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拷刑。

    而且,他的理性明明已经来到极限了……

    「对了!父亲大人,我在日前的战役中恰如其分地立下了战功,我希望现在就能领赏。请您务必赐与我优先于菲丽希亚替您搓背的荣誉!」

    勇斗原以为吉可露妮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结果竟听到她意气风发地诉说出满腔热情的话语。

    顺带一提,吉可露妮在先前的战役中所立下的战功,是击败敌军大将这种丰功伟绩,因此别说是恰如其分了,她根本是带领大家获胜的灵魂人物。

    只要她希望的话,金银财宝名誉地位等等要什么有什么,勇斗难以理解为什么她会提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

    「等一下,露妮,你现在提起这件事太卑鄙了!你是身为『最强银狼』的清高武者吧!什么时候沦为这等下流的女人了呀!?」

    菲丽希亚开始用辛辣的言词责备吉可露妮,仿佛是在控诉她难道要变成不凭实力,而是以钱财或走后门的方式赢得地位的小人一样。

    这哪里说得上是下流,根本就太过拘谨了吧?勇斗在心中如此想着,同时也不得不体会到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自己,和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的人类之间,存在着价值观的鸿沟。

    虽然对她们两人如此殷切的渴望感到非常抱歉,但该说的事情还是必须说出口才行。

    「黎芮儿已经把我的背洗得很干净了,所以就不劳你们二位帮我搓背了。」

    「哥哥大人!?」「父亲大人!?」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难以置信似地扬起急切的叫声,听起来心焦如焚,就连眼前的食物被夺走的狗也不会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

    看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勇斗虽然感到有点畏惧,仍旧断然说道:

    「不行,再搓下去的话,感觉我的背之后就会开始刺痛了。」

    认真执着如黎芮儿,已经使足力气帮他搓过背了。老实说,他觉得相当舒服,而且污垢应该也都洗掉了,再洗下去的话,八成只会弄痛皮肤而已。

    接下来,他准备出席庆功宴。虽说那是庆祝的活动,但也是将错综复杂的心思藏于华美辞藻之下的外交场合,说是另一个战场也不为过。

    如果因为背部刺痛而无法集中精神,导致不小心出了严重差错等等,可不是笑笑就能作罢的。

    「啊,呜……」

    吉可露妮似乎退缩了起来,并发出内疚的低喃声。

    她是一位始终将全副心思投注于武艺上的优秀武者,最不擅长的就是贴心照料这一类事情。但是,她对勇斗忠心耿耿,应该很想倾尽全力为他效劳吧。

    而她的个性并没有精明到足以掩饰这种心情。不过,这种直率之处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哎呀!就算是哥哥大人,这番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莫非您是说我缺少这方面的考量吗?而且……您应允了身为外族义妹的黎芮儿姊姊大人,却不愿将这个机会赐与身为内族义妹的我,这不会太过分了吗?」

    另一方面,和吉可露妮在各方面呈现鲜明对比的菲丽希亚,则用莫名任性的嗓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黎芮儿确实是与勇斗交换誓杯的义妹,但也是非属于《狼》之氏族的外人。菲丽希亚认为自己与勇斗的关系更加深厚,却不能得到搓背的机会,因而感到不平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是……

    「等等,叫黎芮儿来搓背的是菲丽希亚吧!?」

    「啊,兄长大人,您……嫌弃我吗?」

    「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别、别哭……啊!」

    黎芮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难过,勇斗便反射性地想要摸她的头,却在视线触及那身肌肤时,又连忙转回身体。

    他决定把不小心瞥到的樱色隆起当作没看到。

    「对、对不起,那个,可能是我过去一直在照顾一个和我情同兄妹的爱哭鬼,所以看到女孩子快哭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对方的头,不过这样说感觉根本是在辩解吧,真的很抱歉。」

    「不、不用抱歉……就、就算被兄长大人看到也没关系。那、那个,毕竟您是我将来的夫、夫夫、夫君……所以,虽然我的身材和菲丽希亚大人比起来显得很平庸,但还是请您尽量欣赏吧!」

    「等、等等、等一下啦,你冷静点,我求你冷静点!」

    「恕我冒昧,我认为哥哥大人看起来比较需要冷静一点。」

    菲丽希亚说得不错。

    勇斗整个人慌乱失措,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但是,感觉心脏的悸动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黎芮儿姊姊大人也稍微性急了些,我族可还没有同意这个要求。」

    「唔,可、可是,我和兄长大人结婚对《角》、《狼》双方应该都不是坏事才对呀。」

    尽管黎芮儿反驳了菲丽希亚的劝告,这番话却说得结结巴巴,大概她内心也很清楚自己这样很莽撞吧。

    但是,这也代表她对这桩婚事相当积极。

    比起身处的桃色空间,勇斗现在更烦恼这个问题。

    周防勇斗是一个在现代日本就读国中的平凡国中生……原本是如此。

    自他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被召唤到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至今已过了两年。

    从星座的位置看来,这个地方似乎是地球没错,但也有很多不明之处。

    首先是时代。就人们使用的武器材质和道具等等来衡量,应该属于青铜器时代后期的文明程度。既然如此,如果说他回到了过去,状况也没有这么单纯。

    北极星通常座落在北纬五十至五十二度左右,但是将那附近的地图和他打听到的周边地形对比过后,并没有任何吻合之处。

    其中最不合理的,是这世界存在着一群拥有超能力的英灵战士。

    「哥哥大人,请用。」

    菲丽希亚将倒入水的容器递给他。现在明明是夏天,但他接过来的这个容器却冰冰凉凉的。攸格多拉西尔当然没有冰箱这种文明利器,这是菲丽希亚利用咒歌将水冷却了下来。

    像这样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人类,据说在攸格多拉西尔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左右。以勇斗的世界常识来说,这是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现今到底身在何处?勇斗的内心时常被这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所侵蚀。

    然而在思考过后,比起这种无解之谜,眼前的问题更为迫切。

    『兄长大人!请和我结婚!』

    从勇斗受到黎芮儿热烈的求婚之后,还不到三十分钟。菲丽希亚在当时说:

    『在别人沐浴时闯进来,还突然提出那种请求,未免太失礼数了吧。依照礼俗,既然是义妹的话,可得先替兄长搓背才行。』

    多亏她的机灵解围,才安然收场……

    但勇斗一直很在意背后,结果到现在还没好好理清思绪。

    仔细想想,刚才菲丽希亚说自己也要帮忙搓背等等一连串的争论,或许是为了多给勇斗一点思考的时间也说不定。这很像心思细密的她会做出的贴心之举。

    勇斗觉得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很没用,但另一方面也想着:「被三个裸体美少女包围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才奇怪吧!」

    然而,他不能出言抱怨。他是手中握有《狼》之氏族数万条性命的宗主,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能拿来当作推托之词。

    「唔!真好喝!洗完澡来杯冰水最棒了!」

    勇斗举杯连同内心的杂念一起饮下,滋润完喉咙后,他便转换了思绪。

    拜冰水所赐,他觉得因为诸多理由而昏沉迷糊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啊,露妮,也谢谢你了。」

    「!……哪里,能为父亲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由于他变得比较从容了一些,便转向左侧道谢,而吉可露妮则努力地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道,并轻轻低下头。

    不过,仔细一看,她不仅微微弯起了唇角,还用力挥起了手中的孔雀羽扇,就像是正开心摇动着狗尾巴一样。

    她从刚才开始就勤快地扇着风,的确让勇斗刚洗完澡还在发烫的身子凉快许多,但一个男人使唤女孩子扇风,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这一点,实在让他感到坐立难安。

    然而要是拒绝的话,他知道她一定会像挨骂的小狗一样,挫败地露出难过的表情,所以只能随她高兴了。

    「好了,那就让我了解详情吧。」

    勇斗迎上一脸紧张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义妹(黎芮儿)的视线,催她说出详情。

    总之,她们三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不慎而手忙脚乱起来。

    「我和你要结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扯到这个话题啊?」

    「咦?这个话题有这么奇怪吗?」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一般,愣愣地歪起头。

    虽然她这个举动相当惹人怜爱,令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但现在不是入迷地盯着看的时候。

    「长年以来,我等《角》族与兄长大人的《狼》族互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始终战乱不断。但是,现在我和兄长大人交换了兄妹誓杯,让两族结为亲族。我想,如果我们这时候结为夫妇,加深两族的情谊,这样对双方来说,应该是非常有利的事情才是。」

    「呃,这一点我是明白啦。」

    面对热诚诉说着的黎芮儿,勇斗承受不住她那真挚的眼神,便移开视线,并含糊地说道。

    原本为敌对关系的势力首领联姻,会成为友好与神圣不可侵犯的证明。这是古今东西都盛行于全世界的事情。

    没错,勇斗心里很清楚。但是,对于活在现代日本价值观之下的他来说,所有政治婚姻都会让他产生抗拒感。

    而且,他知道就算将这种感觉告诉黎芮儿,她肯定也无法理解。因为以这个世界来说,其实勇斗还比较奇怪。

    「话说回来,你是《角》的宗主吧?丢下肩负的重责大任不管没关系吗?」

    于是,他先提起别的问题。

    如果黎芮儿和勇斗结婚的话,她就要住在《狼》的城都中,而想当然的,这一定会妨碍到她处理宗主的工作。

    虽然他认识黎芮儿的时间不长,但她真的很为人民着想。世上几乎没有一个君主愿意如此慈悲大爱地牺牲自己拯救人民。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她竟然会抛下责任与他族联姻。

    「所以,我想请兄长大人留在弗尔克范格,和我一起统治《角》……」

    「什、什么!?」

    勇斗不禁失控地喊出声来。

    他和黎芮儿虽然是交换过誓杯的义兄妹,然而另一方面,这也是《狼》和《角》两个国家首领的外交场合,牵涉到国家利益。

    勇斗当然知道自己要绷着脸,不让感情展现出来,但听到这太出乎意料之外的提议,他再也维持不下这副伪装了。

    「你在胡说什么!父亲大人可是我等《狼》族的宗主!为何非要让给《角》!?」

    吉可露妮厉声喊道,而黎芮儿却用锐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兄长大人当然可以继续担任《狼》的宗主!但是,以兄长大人的才能来看,怎么可以始终屈居于《狼》这种弱小氏族的宗主之位呢!?」

    「唔呃?」

    吉可露妮神色复杂地皱起眉。

    虽然自己的氏族被鄙视很令人愤怒,但敬爱的宗主受到称赞的话,也没办法出言否定。

    吉可露妮本来就是个一心专注在修练武艺上的人,口才并不好。当她正在烦恼要怎么回话的时候,黎芮儿又继续说道:

    「《狼》的领土位于山间,几乎都是不适合耕作的土地吧?反观我等《角》族的领土位于爱尔姆特河和凯尔姆特河之间,是受惠于河川恩泽的肥沃大地!此外,虽然雅尔菲德在兄长大人治理之下,市街热闹非凡,但和我族弗尔克范格的规模根本大相径庭吧!哪一边比较适合作为经营霸业的兄长大人的据点,应该很清楚明了吧?」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把自己国家的统治权转让给他国之人这等事情,可是就算被整个氏族指责为卖国贼也不足为奇的轻率举动。

    她说出这番话实在令人怀疑她脑子是否出了问题。

    「我十分清楚。这个主意是经过好几次讨论后才决定提出的!所以请您务必答应!答应和我结婚,并带领《角》的人民……」

    「请、请稍等一下,姊姊大人。」

    激动的黎芮儿朝勇斗凑了过去,而菲丽希亚则插手阻止。

    平常总是带着一抹从容超然气息的她,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为难神色。

    「这、这的确是一桩良缘……但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对我等《狼》族来说,实在太有利了。」

    菲丽希亚这番话,正好道出了勇斗现在内心的想法。

    的确,以《狼》的角度来看,不仅领土倍增,而且其中几乎都是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河流域如此肥沃的土地,实在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提议了。

    另一方面,这对《角》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个外人以主人之姿进驻的话,人民大概不会摆出好脸色,而对于领导阶层的人来说,他等于是眼中钉的存在,因此会变得更加不服吧。

    此外,接受统治的话,就得缴纳贡品之类的东西,被迫接受无理要求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当然,撇除这个缺点,隶属于强国能得到安全保障,此一优点就拥有相当大的助益。

    一旦自己的国家受到挑衅,就等于连带招惹到强国。多了这一层牵制之后,不仅可大幅降低被其他国家攻打的风险,人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国家也相对地能够专心充实国力。

    然而,《角》现在已经是《狼》的义妹国了,可以说已位于其庇荫之下。事实上,在与《蹄》的战役中,《狼》就出兵支援过《角》,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事到如今,就算再加深与《狼》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增加不了多少牵制效果。

    「黎芮儿,我们就别互探心思了,开诚布公地说吧,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勇斗紧盯着黎芮儿的眼眸,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果她是因为《狼》这边施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也就算了,但这个要求是她主动提出的,此举让他开始猜测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刚才已说过很多次,我所求的,就是请兄长大人来带领我等《角》的人民。」

    「但菲丽希亚也说过了,好事背后必有隐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实在无法就这样接受你的提议。」

    勇斗像是在谆谆教诲似地说道。

    他当然非常清楚黎芮儿为人诚实正直,但还是必须慎重行事才行。

    毕竟勇斗是《狼》的宗主,他的判断会左右数万人的命运。

    「这真的是我的期望。」

    「……唉,黎芮儿。」

    大叹一口气之后,勇斗稍微压低嗓音喊出她的名字。如果再这样僵持不下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黎芮儿可能是感觉到勇斗的不耐了,便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

    「嗯,说吧。」

    勇斗催促她说下去。

    黎芮儿那为人民着想的心情,还有尽心尽力要为人民付出的想法,在在让勇斗怀抱好感。虽然她是和他互换誓杯的义妹,但勇斗现在也把黎芮儿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

    由于这是宗主之间的对谈,不能口出轻率之言,但他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协助。

    黎芮儿深深吸一口气以稳定情绪,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咽下一口唾沫,郑重地说道:

    「我……是世袭的宗主。」

    虽然勇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但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立刻回过神,以视线向菲丽希亚询问,而她也同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看来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勇斗他们身为邻国,也注意着《角》的一举一动,但如果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极有可能是刻意隐匿的消息。

    为何要隐匿起来的理由很明显。所谓世袭,并不是根据实力来决定继承人。以这个世界来说,会成为遭人藐视的原因。

    攸格多拉西尔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王,弱者为奴。要是没有能力的人成为了宗主,说不定转瞬间就会被邻近各国吞噬殆尽。

    「我既然决定把宗主的位置让出去,就无须顾忌这一点了吧。」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正因为勇斗明白黎芮儿身为宗主的心情,所以心中的困惑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

    「我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前任的※赫朗格尼尔,在战场上是以『※金鬃马』此名号受到敌人敬畏的猛将。另一方面,他也深爱子民,让国家兴盛起来,用光明正大的态度面对所有的义子女,族里的人都尊称他为『※黄金之力』。虽然由我这个当女儿的来说可能有失公允,但他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宗主。」(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冰霜巨人赫朗格尼尔(Hrungnir)。典出赫朗格尼尔的神马古尔法克西(Gullfaxi),名字有金鬃之意。典出北欧神话的女神古尔维格(Gullveig),名字有黄金之力的意思。)

    「这样啊,你父亲很厉害呢。」

    「是的……只不过,我父亲在亲生子女面前好像失去了判断能力。可能是因为他过去始终求子不得,很久之后才有了我这个小孩,因此格外疼爱吧。明明有拉斯穆司和其他优秀的干部,却指名我为继任者。」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称呼你为『公主殿下』啊。」

    勇斗现在才想起《角》的少主拉斯穆司都是如此称呼黎芮儿。

    仔细一想,在重视誓杯的亲子关系胜于血缘的攸格多拉西尔之中,那是极为特殊的称呼。再加上她又这么年轻。

    其实有好几个提示之处。但是,世袭在攸格多拉西尔几乎是禁忌。勇斗在一时疏忽之下,便将这个可能性从脑中排除掉了。

    「不用说,世袭引起了不少反弹的声浪。应该是因为我年纪太轻,而且又不是英灵战士,才会遭到大家质疑吧。」

    黎芮儿低下头,放在腿上的手倏然握紧。

    勇斗也在无意中发现黎芮儿并不是英灵战士。像她如此耿直的人,如果拥有什么力量的话,应该早就在和《蹄》开战前告知他们了。

    「但我很想成为宗主!我想继承最爱的父亲的位置,守护父亲想要守护的深爱之物!我当时觉得……我办得到。」

    肯定自己一定有办法度过难关,她这个年纪确实会有这种乐观的看法。然而,勇斗并不认为这份自信有到狂妄的地步。

    即使不是英灵战士,但要因此断定没有才干还言之过早。在《狼》之中,以约尔根为首,也有不少人名列高位,将英灵战士比了下去。

    多数英灵战士的能力偏向战斗方面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要统治一个国家,光靠武勇是不够的。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能力就是一切。无论上一辈是多么优秀的宗主,其亲生子女光凭身分想要继位,拉斯穆司等干部们应该不会轻易服从。

    至少对于实际交过手的勇斗来说,他并不记得黎芮儿有犯下任何特别的疏忽。

    《角》集结了比《狼》多出将近一倍的兵力,只要不是特别欠缺统率性,就不会犯下分散兵力这类愚蠢的过失,也不会出现冗兵,后勤部队更没有遭到断绝。

    说穿了,从兵法的角度来看,每一点理所当然要做的事都做到了,但知易行难,要确实掌握多达数千人的部队,使其得到充分的训练且加以控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从实际情形来看,我自己发动的战争却被反将一军。不仅丢了领土,沦为敌人的俘虏,还被迫接受不利于己的誓杯,最后引来《蹄》的侵略,让氏族陷入存亡的危机当中。」

    黎芮儿的身体因为感到自己的不中用而微微颤抖着。

    她曾经在《狼》族的圣塔上表露对于子民的心意。她一定也怀抱着身为宗主想达成的梦想与希望。

    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勇斗可以轻易察觉到她悲痛得心快要撕裂一般。

    「相较之下,兄长大人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连《蹄》的英雄尤古伟都能轻易击败。而且,身为一名宗主,只花一年的时间就振兴原本贫困的《狼》族,雅尔菲德的人民都充满笑容。我清楚地体会到真正的宗主和自己之间的差别……」

    黎芮儿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意,将视线投往窗外。

    仿佛在怀念什么。

    并且,像是感到筋疲力尽而放弃了一般。

    「我不过是名假货,就算勉强当宗主,《角》也只会不断衰退下去。若是如此,身为女子,最后所能尽到的责任,就是将真正具有实力的宗主招赘进来。」

    「先等一下啦!《角》的人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吧?那个叫作拉斯穆司的少主一定会反对……」

    「建议我进行联姻的不是别人,就是拉斯穆司。」

    「……欸?」

    勇斗发出呆愣的声音,这在今天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经常向我谏言,说一个女人家要整合氏族不容易,最好能够找个可靠的夫婿,两个人同心协力治理比较好。现在拉斯穆司非常欣赏兄长大人,一直对族内的干部们说:『可以把公主殿下托付给那位大人!』」

    「他为什么这么欣赏我啊?我完全没有印象……」

    勇斗忍不住扶着额头。

    他和拉斯穆司只有在和黎芮儿交换兄妹誓杯的仪式上说过话。而且拉斯穆司当时还把他当作夺走族内重要公主的家伙,散发出类似杀气的敌意。

    他不懂拉斯穆司对自己的评价为什么会突然跃升。

    「兄长大人,小妹不才,但会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力,所以未来的日子还望您多多关照了。」

    「唔……呃~啊~唔~」

    看到黎芮儿突然面色微红地垂下头去,勇斗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如果问他会不会答应黎芮儿的求婚,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勇斗总有一天会回去原本的世界,一个不想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的人还去找另一半实在太荒谬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和对方白头偕老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勇斗心中早已认定美月是自己的生命伴侣。

    因此,虽然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来提亲,但全被他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是由《角》的宗主直接求亲,而且还开出对《狼》来说破天荒的绝佳条件。

    要是轻易拒绝的话,不仅会伤害到黎芮儿的自尊,还有可能让好不容易达成共识的两族同盟关系产生裂痕。身为《狼》的宗主,他自然必须避免这种事态发生。

    但是,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她呢?在这种迫切的情况下,他的脑中也一团混乱找不到任何头绪。

    「姊姊大人,我在浴场说过了,您这样实在过于性急。宗主的婚姻是关系着氏族未来的政务,不可在只有我们数人的情况下匆匆决定。」

    眼见勇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菲丽希亚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便以温和但坚决的口气劝慰黎芮儿。

    得救了!勇斗不禁看向菲丽希亚,而她则眨了眨眼,抛出一个只有他了解的眼神。真是一位可靠的副官。

    「说、说得不错!正如菲丽希亚所说。总之,我想先回去和族人商量看看。」

    「唔嗯……」

    勇斗一边尽全力挽回自己的威严,一边这么说道,而这次换黎芮儿露出面有难色的模样。正因为她自己认为这是一段不可多得的良缘,因此认定能够顺利谈妥吧。

    但另一方面,她似乎也觉得菲丽希亚言之有理。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躁了。我就静候您的好消息吧。」

    「那、那就请你耐心等待……」

    勇斗僵着脸,勉勉强强地回应。

    虽然多少拖延了一点时间,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唔啊~感觉好沉重。」

    勇斗在祭仪场大厅旁边的房间里,正在让菲丽希亚协助自己穿衣服。

    「这个也重得要命……」

    勇斗平常几乎不穿戴装饰物,身上总是穿着讲究轻便的全黑衣装,但那种打扮并不适合出现在祭礼的场合上。

    他现在戴着一条金光闪烁的奢华项链,令人联想到埃及的法老王,还有缀满宝石的金色手环,头上则戴着某个当啷作响的东西。

    「呵呵,只有进行庆典的时候要穿而已,您就忍耐一下吧。」

    菲丽希亚双膝跪地,微微倾身,将一条也缀着金色装饰的带子缠在勇斗腰上,同时看似开心地笑道。

    她身旁摆着一把同样华丽缤纷的剑,金色剑鞘上刻有各式各样的纹路,到处都镶着宝石。

    如果他是尚处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这种剑,大概会兴奋地大叫:「呜噢噢超棒的!太帅了吧!」但现在他心里只有「呃啊,挂着那把剑好像很难走动耶。」这样的感想。

    他的心情沉闷了起来,便转而看向窗外。眼下是《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的街景。

    《角》用来举行各种仪式的神殿,就建在圣塔之上。虽然《狼》的圣塔很像四角形的日本镜饼,但《角》的圣塔则更接近金字塔的形状,而且更高。这部分也存在着国力的差别吧。

    「一看之下,就算同样是攸格多拉西尔,还是别有一番风貌呢。」

    事到如今,他仍冒出了这样的感想。

    《狼》的族都雅尔菲德建筑在山间盆地之中,可以就近取得丰富的木材资源,所以人民住的几乎都是木造房屋,而弗尔克范格的街上则呈现一片赤褐色,但现在还不到黄昏的时段。

    弗尔克范格的周遭堆积着从凯尔姆特河夹带过来的泥砂,也就是所谓的冲积平原。虽说肥沃的土地非常适合发展农业,但这里相对地很欠缺木材和石材。于是,人民的房屋几乎都是由泥烧成的土砖所盖成的。

    「娶黎芮儿姊姊大人为妻的话,这座城市就会成为哥哥大人的所有物哟?」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菲丽希亚若无其事地嘀咕着,勇斗便以疲惫的嗓音回道。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菲丽希亚应该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刚才也帮了不知该如何作出答覆的勇斗一把,因此她这样一说,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无论是从您身上的装饰品数量,还是城外那一大片辽阔的金色麦田来看,都看得出这是一个物资极为丰饶的国家。只要成为这块土地的宗主,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料理,还会有来自近邻的美女们相伴。您可以天天过着这种人人欣羡的生活。」

    「那才不适合我咧。」

    身为一名青少年,他不是不憧憬被女孩子们围绕起来奉承讨好的生活,但如果她们都是因为权力财富而顺从他,那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至于料理这方面,他过去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就是饱食无虞的时代。

    「《蹄》现在失去强大无比的宗主,陷入混乱的状态之中,正是攻打的绝佳时机。如果以这个地方为据点,就可以开创出迈向亚尔夫海姆霸者的道路……」

    「我完全没有那种野心。像我这种人,光是带领一个《狼》族就不堪负荷了。话说回来,你是怎样啊?明明知道我不会认同这种事情吧?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对,抱歉,你说得没错,对《狼》来说,的确没有比这个更有利的事情了。」

    菲丽希亚是勇斗的义妹,也是他的副官,更是《狼》族的一员,还是必须考量到氏族未来的干部之一。说到底,比起勇斗个人的意愿,她会把氏族摆在优先顺序也是理所当然。

    仔细一想,勇斗重视自己的事情多于《狼》可以得到的莫大利益,显然没有比他更失职的宗主了。

    「咦?啊,说、说得也是,您果然不会同意呢。虽然我早已明白,但对于可以完全并吞《角》这件事,我实在藏不住自己的渴望。」

    「痛痛痛!?你绑太紧了啦!」

    「啊!非、非常抱歉!」

    菲丽希亚连忙将绑得太紧的带子松开。

    这不像一向细心周到的她会犯的失误。

    「……所以,你说这番话到底想干嘛?」

    「咦?就、就说是我自己的渴望了……」

    「你在说谎吧?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你在一起啊。」

    菲丽希亚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不自然,而且声音里隐含一丝焦躁,这对平常从容不迫的她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再加上绑腰带的失误……

    要是这样他还没发现她态度可疑的话,实在不配为人上司。

    「…………」

    仿佛是被说中心事一般,菲丽希亚沉默不语。

    由于她绕到了勇斗身后,所以勇斗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突然之间,他觉得她抓住腰带的力道似乎更强了。

    「『这样我就能放心回去了。』」

    「!?」

    勇斗的心脏紧紧揪了一下,因为那句话直接表达出了他最近的心境。

    「您果然是这么想的吗?」

    「……你发现了啊。」

    「我当然会发现。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您在一起呀。」

    菲丽希亚轻笑出声。

    「差不多在掳获黎芮儿姊姊大人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当您和艾雷克西斯大人交谈之后,我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

    「…………」

    连时间点都被猜中了,勇斗也无话可说。看来他在这位副官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两年之间,他一直抱持着想回去的心情。只不过,自从他来到攸格多拉西尔以后,《狼》的战争就没停过。

    直到最近为止,他都以生存下来为最优先的目标,回去的方法无论如何只能延迟到日后再找。

    此外,如果将结下家族关系的人们留在绝境,而自己一个人回到安全之处的话,虽说他们是经由誓杯缔结关系的模拟家人,他仍然会备感愧疚。

    但是,现在《狼》的势力扩增,早已不能和两年前相比,和曾经是长年宿敌的《爪》、《角》两氏族也交换了弟妹的誓杯。

    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稍减,勇斗的重心又从生存转移到寻找回去的方法上,而对于这一点,他本身也很清楚。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会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哥哥大人了,如果就这样回到雅尔菲德的话,我觉得哥哥大人或许会离开,所以情急之下忍不住就……请您原谅。我忘记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竟说出犯上僭越之言,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真是太不该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懊悔,自己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的确,菲丽希亚一直以来都展现出成年人的从容,让勇斗感到相当放心,现在却因一时冲动而迷失自我,实在很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对不起。」

    勇斗一边摸了摸菲丽希亚的头,一边道歉着。

    「哥、哥哥大人不必道歉!是我一个人擅自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做出有失体面的行为。」

    「话虽如此,还是对不起。」

    「就说是我自己——呜呀!?您、您做什么!?」

    勇斗不断揉着菲丽希亚的头,用力量阻止她继续反驳。

    因为,将她逼到这般境地的人,就是自己。

    她本人不也说过,当勇斗和艾雷克西斯交谈之后,她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恐怕在她对勇斗的变化感到疑虑的时候,那番对话更加剧了她的不安吧。

    而且她心中是如此希望勇斗能留下来。将勇斗召唤到攸格多拉西尔的人就是菲丽希亚,或许她也因为长期压抑这份罪恶感而产生了反动的情绪吧。

    「我真的很迟钝,都怪我太依赖菲丽希亚了。」

    再次体会到这一点,勇斗感慨地说道。

    这两年之中,最接近勇斗并给予他支持与协助的便是菲丽希亚,如果这样还不产生亲爱之情反而奇怪。勇斗也把她常作真正的姊姊看待。但他一直让她帮忙寻找回去的方法,就连他也深感自己是个过分的男人。

    「请、请请请、请等一下,哥哥大人!!」

    「哇啊!?」

    刚才菲丽希亚连一丝惊慌都未显露出来,现在却张皇失措地大叫出声。

    接着,她倏然站起,那张美丽的脸庞逼近勇斗的鼻尖。

    「能、能让您依赖,我、我真的很高兴!因、因此,请您如往常一样无论什么事都告诉我吧!」

    「但、但是,那个……」

    「请忘记今天的事情吧,这是我菲丽希亚这一生最大的失败。今后我会遵从哥哥大人的意愿,不受私心影响,诚心诚意为您效力,所以求您答应我的请求!拜托您了!」

    「好,好吧。」

    勇斗被菲丽希亚散发出的异样气势惊得身子往后一仰,连连点了点头。

    勇斗原本还开始思考今后是否要顾虑菲丽希亚的心情,多为她着想,并表现得客气一点,但看来这不是她乐见的情形。

    此外,更为实际的问题是,对这个世界有诸多不解的勇斗,若少了她的协助,什么事也没办法做好,这就是现实。

    勇斗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我今后还会给你添很多麻烦,要请你多多担待了。因为你是我……那个,该怎么说……最信赖的心腹。」

    说完,勇斗感觉自己的脸颊唰地滚烫了起来。亲自告诉她本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臊。

    不过,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所谓的心腹,就是任何事情都能大方倾诉的对象。虽然在忠诚度这方面,吉可露妮并不亚于菲丽希亚,但若论及倾诉心事的对象,没有人及得上菲丽希亚。

    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两年来才会除了睡觉以外都待在一起。

    「咦!?啊……」

    菲丽希亚似乎一时之间没有意会到勇斗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接着,在她的脸上浮现出,并非往常那温柔从容、感觉成熟的笑容,而是符合她年纪、如春花初绽般惹人怜爱的笑靥。

    「好……好的!!请将一切交给我吧!我菲丽希亚一定会挡下您和黎芮儿姊姊大人的婚事!」

    她再次用不像是她的兴奋语调干脆地说道。看来勇斗的一番话,让她听在耳中格外开心。

    仔细一想,他虽然对菲丽希亚表达过感激之意,但至今为止似乎从没提过信赖这个词汇。

    果然不能只放在心里,必须确实说出来才行,勇斗再次这么想着。他和美月一直维持在超越青梅竹马,但未达男女朋友的关系,然后在拖拖拉拉之间,他就穿越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了。尽管他对此感到很后悔,却还是这副模样。

    「…………啊,说起来,我也必须给美月一个交代才行。」

    想起新的令人忧郁的问题,勇斗便感到不知所措。

    而且,唯有这一件事必须靠他自己解决才行。莫非他是犯女难吗?一思及此,勇斗开始认真地烦恼了起来。

    配合着感觉很庄严的笛乐,穿着飘逸薄衫的巫女们翩翩起舞。

    火炬在祭仪场的中央熊熊燃烧着,熠熠生辉,那光芒在灰泥涂成的白色墙面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  祭坛上有一头小山羊,小羊周遭摆着数量惊人的小麦和酒。那是用来对赐予胜利的神明表示谢意的供品。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观念中,干旱、暴风雨、洪水、地震等天灾都是神明的作为。

    而打赢战争也是神明的旨意。

    许多人发自内心相信,一旦触怒神明,国家立刻会遭到灭亡。

    因此,宗主也要化身为祭主,有义务代表氏族向神明献上供品,表达谢意。

    如果草草了事的话,会让子弟们与人民惶惶不安。不能因为这不属于科学的领域就偷工减料。

    「呼~结束了,结束了。」

    勇斗一屁股坐在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并扭动脖子发出喀喀声响。

    本来他应该可以放心地喘口气,但今天的气氛偏偏特别沉重。

    只见在座的《角》的族人都一边看着勇斗,一边窃窃私语着——

    ——但不是这个原因。虽然他感觉到一股轻蔑之意,但这种事情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习惯了。

    「辛苦了,兄长大人!请用。」

    令他忧郁的原因(黎芮儿)正高高兴兴地将茶水递给他。

    这一次的庆典,也是为了要让《角》的族人明白《狼》已经不是他们的敌对氏族,而是自己人。

    因此,《角》的宗主黎芮儿和《狼》的宗主勇斗比肩而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个在庆典进行途中坐在他旁边的人,是对他求婚,而且他内心认为只能拒绝的对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一溜烟地逃出会场。

    「好、好的,谢谢。」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滋润了喉咙。

    他喝不太出什么味道,而且他明明才刚喝完而已,喉咙却因为紧张又干渴了起来。

    「啊,这个很好吃哦,我个人非常喜欢,请兄长大人务必尝尝。」

    她用竹签轻轻叉起切成一口大小的羊肉,再以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喂给勇斗吃。

    那份诚恳的心意,还有那张显然是一心倾慕着勇斗的笑靥,在在让勇斗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就算他很想委婉地拒绝,但这里毫无疑问是牵涉到外交的正式场合。既然他身为义兄,就必须接受义妹的效劳,确实表现出上下关系才行。

    「啊嗯,嚼嚼。」

    他做好觉悟后,一口吃了进去。

    羊肉特有的骚味和带有嚼劲的口感,应该相当美味,但他实在没有心情好好品尝。

    「怎、怎么样呢?」

    「啊,也是。唔,我想应该是满好吃的,大概。」

    「太、太好了!看来《角》的料理合您胃口,那我就放心了。」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似地嘻嘻一笑。

    仔细一想,「我想」和「大概」这种用词很奇怪,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看到那副幸福的模样,勇斗的良心再度感到刺痛不已。

    「那、那么,呃,那、那个,张、张……」

    接着,黎芮儿莫名忸忸怩怩了起来,并用刚才的竹签开始戳着肉。

    倒不如直接拿竹签戳我,我还比较痛快——勇斗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看来他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但是,他的地狱现在才刚要开始。

    「张、张嘴~♡」

    黎芮儿整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伴随着甜美的嗓音,她又将羊肉凑到勇斗嘴边,让他背脊窜过一阵寒颤。

    虽然这举动和刚才并无不同,但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下位者为上位者效劳的感觉已然消失,真要说的话,还比较像是……

    「噢噢,感情真是和睦哪。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是夫妇一样呢。」

    一名中年男子兴致高昂地说道。

    那是《角》的少主拉斯穆司,他似乎早就喝醉了,虽然脚步很稳,但脸颊通红,醉眼惺忪。

    该死,也太沾沾自喜了吧。勇斗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灌输黎芮儿奇怪的想法,现在勇斗应该正轻松愉快地享受庆典才对。

    「不、不得调、调侃自己的义亲!而、而且这可是拉斯穆司你叫我这么做的耶。」

    黎芮儿厉声斥责了拉斯穆司之后,就一脸难为情地垂下头。虽然她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应该是在自言自语,但完全被勇斗听进去了。

    原来「张嘴~」也是这家伙的主意啊!勇斗对拉斯穆司产生了类似杀意的情绪。

    「真是失礼了。不过呀,能娶公主殿下为妻的人可有福气了。如此美丽又刚毅的女性实在不多见,您说是吗,《狼》的叔父大人?」

    拉斯穆司厚脸皮地问道,勇斗忍不住在饭桌下紧握起拳头。

    真不愧是将《角》这个氏族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少主。看到他用这种难以否定的问法来征求勇斗的同意,就知道他真的是一只老狐狸。

    话虽如此,勇斗也想不到能用什么话反击回去。正当他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开始感到焦躁的时候,上臂立即被某个相当柔软的触感包覆了起来。

    「哎呀,这我可听不太下去了,《狼》族也是有女性的哟?」

    菲丽希亚依偎着勇斗,并向拉斯穆司露出一抹妖艳的笑容。

    拉斯穆司明显心头火起,脸色沉了下来。

    就算他再怎么偏袒黎芮儿,但似乎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女人味及不上这位美女。不管怎么说,黎芮儿还在发育,这个份量也挤不出东西来。

    「啊,露妮,你也过来帮哥哥大人斟杯茶水吧。」

    「嗯?虽然我讨厌被你命令,不过身为义女,我不能否认自己想帮父亲大人斟茶水的心情。」

    勇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一直默默留意四周的少女,一边摇晃着银色的尾巴,一边转头说道。

    她也是一位外貌不输给菲丽希亚的美女。虽然在女人味这一点上由菲丽希亚胜出,但相对的,她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氛围,将所有俗气屏除在外,简直可以说充满了艺术感。

    「哥哥大人,请揽住我的肩膀。」

    菲丽希亚轻柔地摩娑勇斗的脖子和下巴,并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虽然他因为太痒而造成身体的一部分敏感地起了反应,但至少还冷静得足以看出菲丽希亚心中有所盘算。

    「唔,怎、怎么了,菲丽希亚?」

    「哎哟♡」

    当勇斗一揽住菲丽希亚的肩膀,她立刻软软地喊了一声,同时扑进勇斗怀里。勇斗没有出任何力气,这全是菲丽希亚的演技。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就像勇斗强硬地将菲丽希亚拥进怀里一样。

    「请用,父亲大人。」

    这时,吉可露妮正好过来伺候勇斗,只见她倾斜水壶,在勇斗的杯子里注入茶水。

    不管怎么看,他毋庸置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地让女人陪侍在侧的恶质男。

    换作平常的勇斗,现在就会慌慌张张地开始挣脱,但这一次他却在内心喝采着:「不愧是※贤狼!」(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侏儒劳兹贝尔(Ráðsviðr),意为贤明的决策者。)

    黎芮儿被尊称为公主殿下,同时也是《角》的现任宗主,她的自尊心不会容许自己被当作勇斗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菲丽希亚应该是要勇斗展现出花心的模样,让黎芮儿主动撤回提议。勇斗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

    「嘻嘻嘻,哎~哟,黎芮儿姊姊大人,您怎么啦?不会是心生嫉妒了吧?」

    如计划中的一样,只见黎芮儿鼓起脸颊,露出不快的神情,而菲丽希亚则一边用食指在勇斗的胸膛上画圆,一边扬起胜利般的微笑。

    虽然勇斗觉得她很有坏女人的模样,但又连忙打消这个想法。毕竟菲丽希亚是在为他努力,他这么看待她未免太过失礼了。

    「才、才没有呢!」

    黎芮儿激动地否认着,可是她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管是谁来看,只会觉得她就是一副妒火中烧的样子。

    她咬紧嘴唇,一直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但没多久就突然抬起头来。

    「唔、唔、唔哼,说得也是,像兄长大人这样器、器量非凡的人,本就理当会吸引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动送上门来,而原谅丈夫流连花丛也是正妻的义务!」

    黎芮儿握紧拳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地大声宣言着。

    「咦?欸?」

    怎么反而有一种自讨苦吃的感觉?勇斗如此想着,心下着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吉可露妮。

    她像是野兽般迅速地站起身,戒备地瞪着门口的方向,并放低腰身,将手放在刀柄上,摆出随时都能拔刀的姿势。

    她露出勇斗至今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斗大的汗珠快速地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露……」

    话才刚问出口,勇斗就突然察觉到了。

    直到刚才为止,祭仪场还被喧闹声所包围,现在却像浪潮起伏一样,从门口的方向一路静默了下来。场内的人都错愕地僵住表情,注视着同一个定点。

    只见站在门口的人,是一位身穿丝绸长袍、蓄着胡须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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