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真是座比想象中更麻烦的城啊。这样一来,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攻陷了呐。」
信长站在城砦的瞭望台上,远远望着神都,搔着脸颊说道。
距离开始攻打神都,已然经过一个月了。
这段期间,《炎》军或是攻击,或是大声鼓噪,使尽围城战时常用的战术,但是说实话,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具体效果。
应该如此形容——
「城的规模实在太大了!」
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第一点,高到非比寻常的城墙。再加上《钢》军使用的弓箭射程优于《炎》军,太接近的话,只会徒增我方的损伤,因此难以向对方施加压力。
第二点,由于不能太接近城墙,城市本身的规模又太巨大,以噪音进行精神攻击的战术也难以发挥效果。
第三点,为了避免过于分散兵力,包围网的强度反而不够扎实。
特别是神都东方有条名为伊芬河的大河,《钢》军可以借着水路,尽情补充粮食与武器。
因此,围城几乎没有效果。
远远看去,城墙上的卫兵们个个精神饱满,完全不见睡眠不足或憔悴不安之色。
「算了,反正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呐。」
在南门与西门旁建筑城砦,是为了应对出城攻击的《钢》军,及确保与根据地※穆斯贝尔海姆间的后勤。(译注:典出北欧神话,原始深渊南方的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
换句话说,这两座城砦的主要功能是防卫,是用来强化立足点的基地。
「大人,从津利出发的援军来到这附近了,总数约一万人。」
少主兰报告道。
和预料中差不多的数字。
信长豪迈地点头。
「是吗?咱们到北门旁布阵,等他们过来吧。」
虽然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只要建好基地,就能以少数兵力抵御敌人的攻击。
多出来的兵力,则可以运用在其他各种场合。
这就是来自日本的织田信长的基本战略。
「《炎》军的主力部队开始往神都北方移动,总数大约三万。」
「为了阻止援军和我们会合吗?真是的,有种『一直是我的回合』的感觉耶。」
听完克莉丝缇娜的报告,勇斗苦着脸哼道。
这句话的梗出自某部少年漫画。有些游戏在战斗时,敌我双方会轮流进行攻击。利用某些方式使敌人无法攻击,让我方一直处于攻击状态,这就是所谓的「一直是我的回合」。
「那么正式的城砦,分别驻守一万士兵,光靠我们的战力,是无法拿下它们的。」
假如出兵攻打其中一座城砦,还来不及攻下,另一座城砦就会出兵救援了。而且,还会被移动到北方的《炎》主力部队夹击。
不能随便冒这种大险。
「要攻击主力部队吗?和来自津利的援军联手夹击的话,双方兵力相当,应该很有胜算。」
「就算那么做,我还是觉得很恐怖啊。总觉得对方已经设好了局。」
主力部队往北走,很有可能被神都的《钢》军与来自津利的援军夹击。这种事,信长当然早就料到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在乎地移动。从他过往的战历看来,他肯定早就准备好对策了。
而且,事实上,主将的能力、士兵的精练程度、武器护具的品质,《炎》军全都优于《钢》军。在这种情况下,认为《钢》军胜算很大,只能说太过乐观。
想象得出来,当《钢》军和《炎》军的主力部队缠斗时,被来自西方与南方城砦的《炎》援军夹击的场面。
也就是说,勇斗他们只能咬着指甲,眼睁睁看着《炎》的主力部队移动到北方,却什么都不能做。
但是,如此一来,《炎》军应该会在北门旁建造新的城砦,如果演变成那样的话,情势将会更形恶化。
「真是的,什么叫做『杜鹃不啼,则杀之』啊?根本大错特错了。」
勇斗焦躁地啐道。
信长的战略一向老练、狡猾又慎重,而且极为重视合理性。
一连串的安排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完全感受不到勉强行事的部分。
恐怕是在漂流到攸格多拉西尔的这十年来,他早已周全又仔细地模拟过无数次夺取天下的战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开始出兵的吧。从目前的战略中,完全看不出来多余之处。
《孙子兵法》也说过「※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编注:出自《孙子兵法》军形篇。)
确实就是如此。
真正见面后,勇斗更是深刻感受到这件事。
——织田信长是在开战前就做好必胜准备的,战略方面的天才。
例如付城战术,虽然应该也有其他人想得到或发现这种战略的优点,可是基于财政或资源问题,通常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把这种不可能的想法化为可能,就是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实现这种战术之前,必须先完成各种改革,极度强化国力才行。
而且是在短短的十年内。
很明显的,这个信长比勇斗从文献中认识的信长更进化了。
不断地累积经验,只能说是老当益壮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旦有状况时,又能以惊人的速度果断地下决策呢。」
碰上紧急状况时,例如勇斗下出对《炎》包围网这步棋时,信长又会一反原本周全、仔细的做事方式,强行突破现况。
至少,在《炎》与《枪》相争时,使出「神帝」这张王牌的《钢》,是居于优势的。
但曾几何时,形势却在瞬息之间翻转。各方势力并没有依照勇斗预期,站到《钢》这边。
手法实在太精彩、太鲜明了。
「遇柔则刚,遇刚则柔。实在是变幻莫测,无隙可乘呢。」
老实说,面对信长那压倒性的实力,勇斗除了咂舌,也别无他法。
可是,对勇斗来说,他有非完成不可的事。
所以,他不打算坐以待毙。
「呵呵呵,好久没有处在这种紧张感里了呢。」
约尔根双手抱胸,重重地坐在帐篷中的椅子上,激动地颤抖不已。
他是《钢》的核心氏族《狼》的宗主,这次奉《钢》的少主黎芮儿之命,以总司令的身份,带领一万大军前往神都格拉兹海姆助阵。
「哎呀?精神亢奋是无所谓,但是您真的没问题吗?您最近不是都把战斗的事丢给年轻人去做,退居后方了吗?」
一旁的男人打趣地挖苦道。
男人是艾尔贝缇娜、克莉丝缇娜那对双胞胎的亲生父亲,《爪》族宗主伯特韦德。
他的头发稀疏,发线彻底后退,脸上挂着阿谀奉承的笑容,感觉像是没出息的普通中年男子。但他其实是《钢》排名第四的重要干部,以老谋深算著称。
过去,他曾与《灰》、《牙》立下密约,精彩地击败了当时《狼》族少主洛普特,也就是后来的弗贝兹伦古。
这次出兵,就是看上了伯特韦德这种能力,才会指定他为援军的副司令。
「哼,可别小看我。虽然最近这三年来,基于父亲殿下的意思,我一直在后方做行政支援,但是耍起枪来,我可不会输给年轻小伙子哦。」
「呵呵,您看起来确实相当硬朗呢。最后一次在战场见到您,应该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感觉起来,现在的您比当时更有活力呢。」
伯特韦德怀旧地眯起眼睛说道。
过去,《狼》与《爪》还处于敌对状态时,两人曾在战场或谈判桌上交手过无数次。
如今,两人居然像这样并肩作战,只能说世事难料吧。
「哈哈哈!一直待在父亲殿下身边,整个人都变年轻了……不过,寿命也缩短了不少。」
「呵呵,说得也是。想象得出来那是什么情况呢。」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老是做一堆颠覆常识的事,也不帮身为实际执行者的我们想想。」
尽管嘴上抱怨不已,但约尔根的表情却相当愉快。
辛苦的回报愈多,愈能让人产生满足感。
「托父亲殿下的福,我们也前进到很远的地方了呢。那位大人成为宗主之前,不论如何努力拼凑,能集合的兵力,顶多只有两千而已;但是现在,父亲殿下率领的主力部队有两万人,再加上我们这些援军,总共是三万人哦!不过四年时间,兵力就成长了不只十倍呢。」
「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伯特韦德感慨良多地点头。
他与前面提到的《灰》、《牙》立下密约时,曾经听他们说过,光是召集人手就很辛苦了。
而且也只凑到了现在《炎》军的十分之一兵力,也就是五千人而已。
「喂,你们要沉浸在回忆中到什么时候啊?」
淡淡地给两人泼冷水的,是援军的另一名副司令,《灰》族宗主道格拉斯。
不过,他说得没错。
现在确实不是闲聊往事的时候。
「啊哈哈,不好意思。好了,让我们来确认一下现况……」
约尔根敷衍道,低头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附近一带地图。
神都上放着象征兵力、《钢》徽章模样的黏土棋子。
南方与西方各画着代表城砦的记号,上面各放着《炎》徽章模样的黏土棋子。
棋子的大小,代表军队的规模。
「两座城砦各有一万士兵,北方是《炎》族宗主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真是麻烦的布阵啊。」
约尔根皱眉沉吟道。
「确实。」
伯特韦德也点头表示同意。
《炎》军驻扎的地点,是没有人烟、野生花草繁茂、视野极为良好的平原。
没有比那样的地形更适合大规模的军队使用了。
平坦的地形,方便把士兵全数投入战场。
至于兵力少的一方,形势当然也会因此不利。
敌军数量众多,平地又有利移动,因此能迅速包围我方。而且视野太良好的话,也没办法使用埋伏之类的招数。
「他们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是吗?」
「没错。敌人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实在是麻烦的对手啊。」
唉~约尔根叹道。
从《炎》军过去的行为模式看来,只要我方不动,对方就会趁机以物量优势,开始建造城砦。
那样一来,通往神都的路等于被封锁,约尔根的援军更难抵达。
但是,直接与《炎》军交战的话,我军肯定没几下就会被对方打败。
「……唔,周围氏族的动向如何?还是不肯出兵吗?」
约尔根瞄了伯特韦德一眼。
伯特韦德是克莉丝缇娜的生父,也是教她谍报战的种种技巧、诀窍的老师。
而且伯特韦德还有自成一格的情报网,这也是任命他担任副司令的原因之一。
「嗯。虽然《铠》、《盾》和《兜》都召集了兵力,却全都没有出兵的意思。」
这些全是对神帝勇斗表示恭顺的氏族。
尽管《钢》已经催过好几次,要他们快点参战,可是他们不是说还在看时机,就是说还在观望敌人的破绽,找尽借口,就是不肯出兵。
哼!约尔根讥讽似地啐道:
「全都只会看风向吗?没想到声望那么高的武器氏族,也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没事时,就以自己是帝国元老后裔的嘴脸耀武扬威;神帝有难时,却全都不敢动弹,实在令人鄙夷。
他们应该还在观察,《钢》与《炎》的优劣形势吧。
目前《炎》正稳扎稳打地布局。如此一来,他们八成不会站到看起来不妙的《钢》军这边。
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沦为《炎》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嗯,真是伤脑筋。假如他们愿意出兵,不但可以扭转兵力上的优劣形势,甚至能因此见到胜机。可是没先见到胜机的话,他们就不愿意出兵。真是两难的状态啊。」
「是啊。不过这部分的事,就交给父亲殿下处理吧。」
约尔根连挣扎都不挣扎,直接放弃思考。
毕竟敌人是连那个虎心王都能轻易杀死的超级大怪物。
人类无法与怪物为敌。那种怪物,还是交给同样不是人的军神处理就好。约尔根已经完全看开了。
「总之,还是先把我们的份内工作做好再说吧。」
「一动也不动呢。」
信长盘腿坐在宗主用的阵屋(临时军营)里,无聊地拄着脸颊说道。
距离《钢》的援军抵达神都附近,已经半个月了。
这段期间,不论是躲在神都内的《钢》军,或是从津利来的援军,都只是观察着《炎》军的动向,完全不发动攻击。
「因为动不了吧?」
「虽然老身是那样设局的没错,但他们不是动不了,而是故意不动。」
信长以半是确信的口气回答兰的问题。
周防勇斗不是那种会眼睁睁坐以待毙的人。
就算是现在,他也绝对正虎视眈眈地窥探着逆转局势的机会。
但同时,他也绝对很清楚——
现在出兵的话,自己没有胜算。
「原来如此。真是惊人的自制力呢。」
「嗯,是个未来不可限量的小娃儿呐。」
明知时间拖得愈久,情势对自己愈不利。
当被布卷逐渐勒紧喉咙时,那种不安感是非常难以形容的。
不安,会窄化视野,使人变得冲动。
而当那些人因冲动而分不清前后左右时,等着他们的,当然也只有失败而已。
按捺不停涌上的绝望,抑制想逃的心情,相信着不知是否真会来临的胜机,温存体力,韬光韫玉,忍到最后一刻。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抓住奇迹。信长亲身体验过这件事。
「但是,老身可不会让你有隙可乘哦!小娃儿。」
信长露出犬齿,壮烈地狞笑起来。
距离行元服之礼(十五岁)将近五十年了。那是在战场度过一生的男人才有的,凶神恶鬼般的容貌。
「这场战争,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呐。」
尽管目前是《炎》军较占优势,但也不是能掉以轻心的状态。
胜利女神的天秤,还没决定该倒向哪一边。
所以信长也同样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信长率领的《炎》军主力部队,能在三刻(六小时)之内移动到西门,在半天之内移动到南门旁的城砦。
距离驻扎在《剑》最南方城砦中的津利援军,则有一天的路程。
来回需要两天时间。
至于战斗本身,不知道要花多少天。
假如这段期间里,南门或西门的城砦被夺,补给线被切断,《炎》的主力部队将会孤立无援,届时仍在观望情势的周围氏族将会一口气投向《钢》那边,一齐出兵围剿《炎》军吧。
如此一来,局面将会瞬间倒向《钢》,换成《炎》军陷入危机。
虽然照常理而言,城砦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攻陷,但是信长听说《钢》军拥有强力的攻城武器,所以还是大意不得。
反过来,假如《钢》的主力部队或援军没耐心继续等下去,忍不住出击的话,《炎》就几乎全面获胜了。
「在日本时,老身只差一步就完成了天下布武的梦想。这次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小娃儿,咱们就来比耐心吧!」
可是,在这个时间点,就连信长也没有发现。
引导他陷入这种思考模式的,正是勇斗的策略。
一旦使出付城战术的话,时间拖得愈久,情势对《炎》愈有利。
这是信长亲身体验过的,不可动摇的事实。
所以,信长不会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也就是——勇斗真的是在拖延时间。
「再过一下,风向就会变了哦——会从那边吹过来——」
「了解——你们这些家伙听见了吗!风向北北西,快点把帆放下来!顺便把这事告诉另外两艘船!」
「「「「「是!!」」」」」
插图p181
壮汉们依照指示,开始俐落地干活。
不久之后,船就加速到有感觉的程度了。
横帆吃饱了从背后吹来的顺风,一口气地往前冲。
「艾尔贝缇娜叔母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欸嘿嘿,没有啦——下指示的人是船长,扯帆的是大家呀。」
少女——艾尔贝缇娜腼腆地搔着后脑勺,不过却一脸被夸得陶陶然的模样。
「哦!提督妹妹真会说话!」
「帮提督妹妹做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啦!」
「没错没错!都是因为有提督妹妹,才有我们啊!」
水手们七嘴八舌地哇哇叫道。
身为《钢》的水军司令,艾尔贝缇娜得到了「提督」这个职位。但大概是因为本人个性的缘故,水手们都叫她「提督妹妹」。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叫提督大人!」
船长皱眉开骂。
「不要那么死板嘛——船长。」
「这可是表现我们的尊敬和亲爱之意的叫法哦!」
「没错没错!虽然我们不愿意为船长而死,不过可以为提督妹妹而死哦!」
「哇哈哈!说得好,就是这样!」
水手们完全没有反省之意,反而更夸张地开起玩笑来。
不过,就像他们说的,水手们绝无轻视艾尔贝缇娜之意。
虽然经验尚浅,但他们都是水手。
已经亲身体会过风的重要性了。
能读风的人,都是值得崇拜的对象,假如对方是活泼可爱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
不只如此,在漫长又无聊的海上旅途中,光是有她在,生活就变得热闹又有趣。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艾尔贝缇娜已经彻底变成水手们的偶像了。
「真是的……提督大人可是周防勇斗陛下的直系义女啊……」
只有船长仍然无法接受这种叫法,一个人嘟哝个不停。
船长和其他受雇的水手不同,是《豹》族宗主斯卡维兹的义子,在斯卡维兹的教育下,非常重视长幼有序的观念。
「没关系啦,我不在乎被叫提督妹妹啊。」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这样一来,就不能作为榜样……」
船长仍试图挣扎。
「我不是不懂你的感觉,但是并没什么问题吧。」
「吉、吉可露妮叔母大人!」
腰挺得笔直的银发少女走了过来。
奉勇斗之命,吉可露妮带着部下亲卫骑兵团乘上这艘船。
顺带一提,她身后那名垂着两条辫子的少女,正因为晕船而趴在船舷大吐特吐,为海中的鱼虾提供美味餐点。不过,假装没看见这回事,是对女性应有的礼貌。
「既然所有人都忠实地照着命令行事,就没必要拘泥于表面的称谓问题。」
「是!既然叔母大人这么说,小人就没有意见!」
船长的表情显得颇为兴奋,甚至有点发红。
吉可露妮是神帝周防勇斗少数的直系义子之一,也是《钢》里战功首屈一指的猛将。
除此之外,她还是从自己义父斯卡维兹那儿得到『最强银狼』称号的人。
看在身为斯卡维兹的义子,但顶多是末端干部的船长眼中,吉可露妮可说是遥不可及的天上之人。
「哼~换成是我说的话,船长就不听~」
「呃,不,那是因为、那个……」
艾尔贝缇娜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抗议。船长总算回过神,但是想不出好借口,显得颇为狼狈。
「就是嘛就是嘛!船长真过分!」
「船长才是最看不起提督妹妹的人吧!」
「快点向提督妹妹道歉!」
「又扁又塌的大鼻子——!」
水手们也趁机叫嚣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是在开玩笑。
假如没有如此注重纪律的船长领导众人,组员们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其实船长也深受水手们的尊敬。
「喂!说最后那句话的给我站出来!其他话我可以装成没听到,只有那句不行!居然戳了我最在意的部分!」
「呜啊——!惨了!」
「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插嘴,不好意思。」
「欸!?不、不会?请问有什么事呢?」
船长正揪着一名水手的领子,抡起拳头,但是一听到吉可露妮说话就立刻放开,以高亢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过吉可露妮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还要多久才能抵达赫尔海姆?」
那是攸格多拉西尔大陆最南方的地区。
气候相对温暖,自古以来,※华纳克维斯河流域的北方就因土壤肥沃而繁荣,再加上织田信长推行各种农业改革,如今,那儿已成为全攸格多拉西尔作物生产量最大的粮仓地带。(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华纳克维斯河(Vana-Kvísl river)。)
同时,也是《炎》的根据地。
「哦——这里就是赫尔海姆啊?果然很温暖呢。」
一下船,艾尔娜就兴味盎然地左右张望。
她的头发齐肩,是名让人觉得很活泼开朗的美女。
尽管如此,她的腰间却挂着一把真剑。
「徒步半个月的行程~只花了三天就抵达~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建造出来了~」
一旁的芭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来这里之前,她见识到了大众澡堂、水车、黏土板之家、驿站制度……等等,各种划时代的建设与制度,深受震撼。至于盖伦船,则成了最后一击。
在知道这些点子全出自勇斗之后……
「被吹捧成~攸格多拉西尔前三的智将~让我一直很得意~其实根本是贻笑大方~不自量力~」
她陷入严重的自我厌恶之中。
「用不着这么鄙视自己。陛下来自天上之国,区区人类的你比不上他,也是当然的。」
「席儿姐~」
芭菈回头,说话的是一名银色长发及腰的妙龄美女。
那美女身形纤细,举止优雅,感觉相当成熟稳重。
她带着六名携带武器,年纪分布在十几至二十岁之间的少女,从船上走了下来。
在一群粗犷的男人中,这几名女性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不过,她们身上皆散发着不凡的气势。
因为她们全是英灵战士,是《剑》自豪的九人精英集团『扬波之女』。
「该切换意识了。这里已经是敌境了,芭菈。」
「是~」
席儿冷冰冰地说道。芭菈耸了耸肩,乖乖答应。
尽管席儿乍看之下只有二十出头,但其实她已届不惑之年,而且是教育其他『扬波之女』各种战斗技巧的『魔鬼』教官。
亲身体验过席儿有多可怕的芭菈,马上就察觉到,现在不能和席儿乱开玩笑。
就这点而言,她果然比直肠子的艾尔娜等人灵巧多了。
「在维格利德时出了大丑的我们,必须借着这一战,洗刷污名才行。」
一听到「维格利德」几个字,『扬波之女』们脸上全闪过紧张的神色。
那是她们所有人共同的心理阴影,令人痛恨的回忆。
号称最强的英灵战士集团,威名远播的她们,在维格利德会战中除了芭菈之外,全被《钢》军轻松俘虏了。
至于芭菈,虽然号称攸格多拉西尔排名前三的智将,可是在面对勇斗时,也一筹莫展。
『扬波之女』的声威,在那场会战中被摧毁到片甲不存。
「这次的征召,是我们挽回声誉的大好机会。」
众人以凝重的表情点头。
看来她们全都很清楚这件事关系重大。
三艘盖伦船,顶多只能载运一千五百人。
扣掉船员,其实只能运送一千三百名左右的士兵。
得以少数精英完成任务才行。所以她们才会雀屏中选。
假如不能达成勇斗的期望,『扬波之女』就真的一蹶不振了。
「好,我们要上了。让《钢》的人们看看我们『扬波之女』的真本事吧!」
「「「「「「「「是!!」」」」」」」」
插图p187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这天,留守在布立君达沃尔的马利帕斯,被差点震散骨头的噪音与崩塌声吵醒。
「怎么了!?又地震了吗!?」
他吓得从床上跳起,张望四周。
会那么想,一点也不奇怪。
攸格多拉西尔人全都对那场大地震心有余悸。
可是就他所见,房间内的家具和日用品都好端端的,没有晃动的迹象。难道自己睡傻了,做了恶梦吗?正当他那么想时……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刺耳的可怕噪音再次响起。
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陨石从天而降了。
但是,马利帕斯从来没听过同一个地点被陨石连砸两次的事。
「来人啊!有没有人在!?」
「是!大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立刻去确认!」
他紧张地叫侍从出去确认情况。
不过,还没等到侍从回来——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外头就传来震天的咆哮。
岂有此理的状况使马利帕斯愣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没道理,使他的脑袋当机了。
「好痛。不是梦吗?」
马利帕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实很痛。
也就是说,这不是梦。
可是,眼前的现实,未免太超脱现实了。
「不好了!马利帕斯大人!有敌袭!敌人正在攻击我们!」
这时,侍从也慌慌张张地回报了。
事已至此,马利帕斯也只好接受现实。
有人正在攻击《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
「哼,是哪来的强盗吗?要是以为可以趁现在打劫,根本就不知死活。」
信长出兵远征时,几乎带走了布立君达沃尔的所有兵力。
只留下了一千名左右的士兵维持治安与处理各种行政事务。
虽然说只有一千人,但毕竟都是专司战斗、擅长团体战的职业军人,一向与战术或纪律无缘的强盗土匪,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两三下就可以把盗贼们赶跑了。马利帕斯斗志正高昂。
「是《钢》军!是吉可露妮率领的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
「你说什么!?」
他不禁瞪大双眼,大叫起来。
『最强银狼』吉可露妮率领的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即使在布立君达沃尔,也是知名的战斗集团。
据说他们是《钢》能飞快地拓展版图的原动力。
传闻,吉可露妮杀死了《蹄》族尤古伟、《牙》族西吉斯蒙德等众多名将,是攸格多拉西尔最强的骑兵团。
「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利帕斯焦躁地尖声问道。
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因为此处是距离敌境非常遥远的,大国《炎》的族都。
敌人绝对不可能攻到这里!
「不、不知道,他们突然从黑暗中出现……」
「算了!总之先防守再说,立刻请求信长大人及附近城市的支援!」
就这点而言,马利帕斯不愧是被信长托付了族都的男人。
就算碰上意料之外的状况,也能在极短时间里重整思绪,做出正确指示,相当值得敬佩。
一般人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很难保持正常的判断力。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非常困难。
「就算对方是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布立君达沃尔的城墙也没那么容易被突破!我们应该可以撑到援军到这……」
「城、城墙已经被突破了!」
「什么!?」
马利帕斯说不出话,只能惊骇地瞪着侍从。
岂有此理到这种程度,真的是荒谬不已。
他现在听取的,是第一次袭击的报告。
意思就是说,从敌人发动攻击到现在,还不到半刻钟时间。
尽管如此,固若金汤的布立君达沃尔的城墙,却已经被突破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说……有内应吗!?」
也只能这么想了。
内应趁着黑夜悄悄打开城门,让敌人进入城内。
虽然这是考虑到现实状况而做出来的推测,可是却被「超乎常识」的事实推翻了。
「不!敌人是直接破坏城墙,从缺口闯进来的!」
「啥啊啊啊啊啊啊!?」
马利帕斯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忘我地大叫。
「你说什么!?破坏城墙!?」
「是、是的。刚才的巨响似乎就是破坏城墙的声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以人类的力气,瞬间破坏那么巨大的城墙呢?
完全想象不出来。
轰——————!!
喀啦喀啦喀啦、轰隆隆隆隆隆隆!!
这次的巨响更接近了。
震动从马利帕斯的脚底传了上来。
「他、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马利帕斯陷入恐慌,再次尖声问道。
人类总是害怕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自己不明白的事物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
眼前,似乎发生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尤其是对我方非常不利的事。
尽管如此,自己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
会害怕到当着部下的面浑身发抖,也是无可厚非。
「报、报告!」
又有士兵紧张地闯了进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
「宫殿的围墙被破坏了!」
「!?」
不只布立君达沃尔外围的城墙,连宫殿的围墙也……
速度实在太快,快过头了。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他们朝着城墙扔下巨大石块!城、城墙因此被撞破了……」
「巨大石块!?难道他们之中还有神话里的山之巨人吗!?」
「这、这我不清楚……可、可是这件事是真的!」
「唔~~~~」
马利帕斯苦恼地抱着头。
对他而言,最不幸的一点是:他不是基于将才,而是因为具有行政方面的才能,而被信长看上的。
所以信长才会把远离敌境的族都,而不是国境要塞托付给他管理。
信长对马利帕斯的期望是:无碍地治理族都、确实地征收作为税金的农作物、持续不断地把武器与粮食运送到远征中的《炎》军那儿。
所以,信长没有把《钢》军拥有能投掷巨岩的攻城武器的事告诉他。
不论马利帕斯多么苦恼,骚动声依然不停地从远处传来。
敌人似乎已经闯入宫殿中了。而且声音离这里愈来愈近。
「尽、尽快把士兵集合到大厅!我们要在那边迎击敌军!」
马利帕斯紧张地做出指示。
侍从立刻离开传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没多久后——
「快停、呜啊!」
「不、不准通过这、呃啊!」
「太、太强……了……!」
「这些家伙是怪物吗!?哇啊!」
士兵死前的惨叫声不断从门的另一头响起。
敌人似乎进逼到门外了。
砰!门被踢破。
一群外貌姣好的女性出现在房间里。
又是一幅超现实的景象。
「哈哈!这是梦!这一定是恶梦!」
这是马利帕斯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了!?」
与《钢》军开战的两个月后。
信长惊讶地回问,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完全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消息。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所以信长早就做好让它不可能发生的万全准备。
「怎么可能!库加那家伙在干嘛!?」
从《钢》的根据地亚尔夫海姆前往《炎》的根据地穆斯贝尔海姆,需经过华纳海姆地区。
远征前,信长已经事先在华纳海姆北方,原属《雷》领土的城市,配置了一万名士兵与可靠的将领,防止《钢》军从华纳海姆进攻。
但是,别说库加驻守的城砦遭到攻击的消息,信长连《钢》军攻入华纳海姆的事都没听说过。
尽管如此,布立君达沃尔却已经被攻陷了。
这就是所谓的晴天霹雳吧。
「我也不明白。三天前我们才收到库加阁下一切正常的报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兰严肃地皱眉。
快如闪电,是信长行动时的信条。
所以他当然也和勇斗一样,在领地内广设驿站,整顿好传递讯息的联络网。库加的报告,署名之处的日期是七天前。
从布立君达沃尔传送消息到信长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纵然毕尔斯基尔尼尔在七天前被攻陷,《钢》军也得在短短的五天里穿过整个华纳海姆,并攻陷布立君达沃尔,时间才兜得起来。
「很明显,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呐。」
信长将手按在嘴上,沉吟道。
虽然能传达的资讯量不多,不过除了驿站之外,《炎》还设置了许多传递紧急军情的烽火台。假如毕尔斯基尔尼尔遭到攻击,信长一定会收到消息。
但是却没有。
从现有资讯看来,《钢》军是在未经过华纳海姆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布立君达沃尔。
想到这里,信长恍然大悟。
「对了!是海路!」
信长一拍额头叫道。
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这么说来,那小娃儿在会谈时确实提过打算移民新天地之类的话呐。他悄悄做好航海的准备了吗?呿!居然被他骗倒了。」
毕竟这是必须花上百年单位的时间,才能把炼铁术或制作车轮的技术传到邻国,资讯传播速度极慢的时代。
尽管信长在津利、雅尔菲德、弗尔克范格之类的大城市都放了密探,但是乡下地方的情报,他就接收不到了。
开战之前,信长仔细调查了《钢》过去的战术与战略,然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以船只作战的战法。
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过《钢》建造大船的消息。
所以信长一开始就没想过那种可能性,把从海路进攻的情况排除在对策之外。
结果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北方那些援军,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钉在阿斯嘉特的诱饵吗?」
「就是这么回事呐。」
兰恨恨地啐道,信长点头。
假如援军一直不出现,信长一定会感到不对劲。
会怀疑勇斗其实不是想保住神都,而是另有目的。
觉得其中必定有诈。
为了不让信长产生这样的疑虑,把兵力调回去守卫布立君达沃尔,所以才会调派援军,让他们停留在神都北方。
而且,《钢》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是为了窥伺《炎》军的破绽,找机会偷袭。
纯粹是为了争取时间。
用付城战略的话,拖得愈久,对《炎》军愈有利。
诱导信长产生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信长照着自己的计算行动。
「真是令人火大的小娃儿啊!」
信长不得不承认,形势再次被逆转了。
《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是正在攻打神都的《炎》族五万大军最重要的后勤地点。
布立君达沃尔的附近,有信长花了十年时间经营的粮仓地带,而且现在正好是冬小麦的收成期。
攻陷布立君达沃尔,等于毁灭了《炎》军的后勤补给。
就算继续战斗,不消多久,《炎》军肯定会闹饥荒。
「没办法了,只好暂时撤退。」
信长果断地做出决定。
不论之前的情势对我方多有利,只要看出败象,就立刻接受现实,做出对应。
用说的很简单,但是留恋现况是大多数人会有的毛病。
人们会因此犹豫不决,浪费时间在烦恼上。
毫不犹豫地斩断烦恼,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就是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了不起的地方。
「父亲大人,《炎》军开始撤退了。」
「终于啊。」
听了克莉丝缇娜的报告,勇斗呼~地长长吁了口气。
这两个月来,他过得非常紧张。
攸格多拉西尔随时可能陆沉。
但是,要胜过信长的话,勇斗也只想得到这招了。
每天被夹在对未来的不安与对现实的考量之间,老实说,他觉得快发疯了。
「看来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那里了呢。」
勇斗借由飞鸽传书,从吉可露妮那儿收到报告了。
而且也早做好准备。
所以他根本是翘首盼望着《炎》军开始撤退。
「克莉丝缇娜!」
「是。」
「命令潜伏在周围氏族的风之妖精团,大大宣传布立君达沃尔被攻陷,以及《炎》军撤退的事!还有,叫约尔根立刻出兵!」
「我明白了。」
克莉丝缇娜如风一般,嗖地消失了。
虽然知道她只是消除了自身气息而已,但勇斗还是觉得很厉害。
「菲丽希亚!」
「是!」
「全军已经做好配置了吧?」
「当然。《钢》全军照着哥哥大人的命令,集结在西门了。」
「很好!」
勇斗猛然起身,椅子差点因此翻倒。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出宫殿,乘上爱用的马战车,从大道来到西门。就如菲丽希亚说的,两万大军正整齐地排列在西门前,迫不及待等着勇斗下令。
『辛苦各位忍过了这两个月!』
借着《剑》族宗主法古拉培尔的符文《宣战的号角》之扩音能力,勇斗的声音传入所有士兵耳中。
维格利德会战时,把友军所有士兵全变成狂战士的用法很可怕,不过像这样当成扩音器使用,也相当方便。不愧是人称『王之符文』的存在。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我的得力左右手「最强银狼」吉可露妮,已率领着亲卫骑兵团,攻下了《炎》的族都布立君达沃尔!』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们大声欢呼。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即将踏上战场。
既然要作战,当然想赢得胜利,凯旋归来。
所以,听到这种振奋人心的话题,当然开心。
『敌人得知这个消息,正在紧急撤军。想追击他们,就趁现在!』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还有一件事!我的第二正妃希格德莉法在今天产下一名男婴!这正是吉兆!』
「「「「「噢噢噢噢!!神帝万岁!!神帝万岁!!」」」」」
士兵的鼓噪到达最高点。
勇斗早已做好决定,要把出击的那天当成希望的生日。
毕竟这是会把龟甲丢入火中,以烧出来的裂痕为国运进行占卜,政教合一的时代。
开战前,总司令生下期盼已久的继承人。
没有比这更吉利的祥兆了。
把亲生子作为政治道具,虽然令人心痛,但是与信长为敌时,勇斗没有说不的余裕。
『全军出击!好好发泄先前累积的郁闷吧!!』
「已确认到烽火。《钢》军似乎开始行动了。」
「还真快!器量果然和那个和平傻子朝仓义景完全不同呐。」
信长不禁感叹起来。
他想起当年的金崎之战。
虽然他对自己当初的撤退速度非常自豪,可是,士兵的折损程度少到惊人,一部分也是因为朝仓军内部意见不合,降低了追击的力道。
朝仓义景不但不理会义昭的进京命令,就算加入了包围网,也不肯出兵战斗。无论多好的机会来到眼前,还是不为所动。
所以信长才能顺利逃脱。
假如治理那片越前之地的诸侯是武田信玄或上杉谦信,信长可能已经跪伏在包围网前了。
虽然不该把勇斗和那种愚蠢的男人相提并论,但是勇斗的速度真的很快。
应该说,快过头了。
「北方也确认到烽火的存在。驻扎在《剑》城砦的一万《钢》军似乎也开始行动了。」
兰以公事公办的语调,平淡地报告着。
愈是危急的场面,这个男人的心就愈冷静,思考也愈透彻。
所以信长才会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加以宠爱。
有状况时,没有比这样的他更可靠的人。
「是吗?打算夹击咱们吗?」
「动作如此之大,看来他们也对周围氏族发出讨伐令了吧。」
「是啊。也就是说咱们现在陷入绝境了呐。」
「是的。周防勇斗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所以咱们就有隙可乘了呐。」
信长狞笑起来。
就如成语「死中求活」的意思,危机中自有良机。信长以自身经验体会到这件事。
正因为他有本事在危机中抓住良机,才能只差一步就统一天下。
「哦?」
见到滴落在手掌中的物质,信长笑了。
看样子,就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
「这是吉兆呐。虽然上一战是咱们输了,但是这次就让咱们还以颜色吧。」
以常识而言,《炎》军现在也只能撤兵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只要是稍懂用兵之术的人,一定都会这么想。
所以,才能出其不意。
「呵呵,周防勇斗,就让你看看魔王织田信长的实力吧!」
滴答。冷冷的某物打在进军中的勇斗脸上。
勇斗摸着脸颊,抬头向上看,天上布满浓密的乌云。
不消多久,又有水珠打湿了勇斗的脸颊。
「下雨了吗?」
勇斗以手掌盛接雨水,厌恶地皱眉。
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数十次。
当然经历过在豪雨中行军或战斗的情况。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在意被雨淋湿那种小事了。
他在意的是其他部分。
「呿!来真的吗?看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呢。」
转眼之间,四周变得白蒙蒙的。
雨势相当激烈。
「明明正在追击,时机真是不好。」
大雨不但会影响视野,还会淋湿身体,降低体温,使人容易感冒。
有一种说法,从古代到中世纪,杀死最多士兵的不是敌人,而是疾病。
下雨时,通常会拉起防水的油布,让士兵躲在底下取暖。但是现在那么做的话,可能会让《炎》军逃之夭夭。
「哥哥大人,该怎么办?」
「虽然这么做对士兵们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前进。对方是那个信长,不趁这时确实地打击他的话,肯定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尽管计策很成功,但勇斗无法过度自恋地感到安心。
信长是十战九胜的男人。
这次,勇斗是运气好,从一开始就捡到剩下的那场胜利。
所以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把信长打到短时间内难以东山再起。不然就不算成功。
「话说回来,桶狭间之战时,也是下着雨呢。」
因为对方是织田信长吗?勇斗不经意地想起这件事。
桶狭间之战,信长率领三千名士兵,突袭号称「海道一弓取」的今川义元率领的两万五千大军,成功杀死对方。那场战役是史上有名的「日本三大奇袭」之一。
信长因此战名闻天下,之后开始进攻美浓、伊势等邻国,急遽扩张版图,称霸近畿之地。
「算了,不过这次发动突袭的,是我这边呢。」
勇斗自语着,轻笑起来。
仔细想想,下雨应该算是幸运的情况。
因为如此一来,对方就无法使用种子岛了。
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勇斗如此认为。
可惜,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
关于信长这个人,不管是战术、政治、外交手腕、重视合理性的思考方式……勇斗在许多方面都参考、学习过他的做法。
可是,在神秘学方面,勇斗就没有涉猎了。
每当信长遇上可能有转机的战斗时,总是会下雨——※曾经有小说家这么说过,并且帮信长取了个外号。但是该作者的年代与勇斗生长的时代差太多年,所以勇斗没机会知道这件事。(编注:指日本小说家、气象学者新田次郎。)
那个外号就是——梅雨将军。
假如勇斗听说过这个说法,说不定会因此产生不好的预感,中止进军,退回神都。
当然,把下雨当成偶然,完全无视那说法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眼前这种情况,追击才是正确的选择。反其道的是傻瓜。
所以,勇斗选择了继续追击。
应该说,情势让他如此选择。
沙沙。
决定进军的不久之后,勇斗手边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起来。
『不好了!父亲大人!请立刻做好战斗的准备!《炎》军朝我们发动总攻击了!』
「什么!?」
负责谍报的少女克莉丝缇娜的紧急通知,使勇斗无言了。
虽然在下雨的天候中这么形容有点怪,不过仍是有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不是殿后的部队吗!?」
『不是!是全军!』
「骗人的吧……」
目前,《炎》军的最大后勤供应中心,族都布立君达沃尔已经被《钢》拿下了。
胜利的天秤已然偏向《钢》军。有长眼睛的周围氏族应该都会因此站到《钢》这边,一齐出兵攻打《炎》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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