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蕗高中文艺部的活动室位于西校舍尽头。
我和八奈见提着购物袋,走在那条通往活动室的走廊上。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今天不提任何有关考试的话题,我们只说开心的。」
「都说了没问题啦。我可会聊有趣的话题了,信我。」
那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不相信你。
我们到达活动室后,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
「我们回来了……」
活动室里面只有小鞠一个人。她站在椅子上,正在装饰墙壁。
「真、真慢啊。你们俩快准备,来帮忙。」
「学姐还没来啊。」
小鞠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下来,递给我一段长长的装饰物。
这东西,看起来是先将折纸剪成细长形状,再圈起来连成一根长条。
一旁的八奈见看过来。
「这是那个吧。用来在生日派对上面做装饰品的。」
「嗯、嗯。果然,还是这个,比较有气氛。」
看到小鞠腼腆地笑了笑,我摇摇头。
「小鞠,你想要给学姐打气是好事,但这样做实在太过火了吧。」
「是啊,得用黑白色的纸来做才行。」
我觉得这样做也不妥。
「啊?但、但是学姐她……」
这时,走廊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哒哒作响。
我不禁朝门的方向看去,脚步声便在活动室外停了下来。
隔了一秒,门猛地被打开。
「好久不见!大家过得还好吗?」
文艺部前副部长,月之木古都出现了,她脸上笑容满溢。
熟悉的两股辫发型。她比我们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时,又瘦了一些,双眼皮四周围着长长的眼睫毛,底下的眼瞳隔着眼镜看去更显几分成熟——
「难道您戴了隐形眼镜吗?!」
「哦,你发现了?」
月之木学姐微微一笑。
临近毕业,人的形象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真是无所畏惧。
学姐优雅地向前迈步——结果重重地撞到了桌子上。
「痛痛痛……不戴眼镜还真是看不清。」
学姐伸手扶着椅子坐下后,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戴上。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谢谢你们俩帮我买东西。这些多少钱?」
月之木学姐正掏着口袋,八奈见便嗖的一下把鲷鱼烧递给学姐。
「月之木学姐!人活着难免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情,请您振作起来!」
「嗯?没听懂你什么意思,不过谢谢了。这个鲷鱼烧,应该还没人吃过吧?」
八奈见先打头阵。我紧随其后,把装有可乐的马克杯放到学姐面前。
「没关系的,才一年而已。倒不如说像是回公司上班一样,成绩还能再提一提呀。」
八奈见也点了点头。
「就是说啊!我爸年轻时也经常游手好闲,但现在总算有点出息了!学姐肯定也没问题的!」
月之木学姐一点一点啃着鲷鱼烧,纳闷道:
「唉,等一下。你们两个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奇怪,她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啊。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哦,小鞠好像也跟你们一样,讲这种会安慰人却又不负责任的话。」
我迫于无奈,只能向小鞠求助,小鞠却是摇了摇头。
「学、学姐……考上,大学了。」
「「啊。」」
我和八奈见登时哑口无言。月之木学姐一脸得意地朝我们举起马克杯。
「我,月之木古都,终于考上大学了。」
八奈见沉默片刻,便干咳了几声。
「……我一开始就相信学姐能考上。哪像温水君呢。」
说考不上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糟了,这样下去只有我会变成坏人。
「学姐!您是考上哪所大学了?」
「咦,我想想,是哪所来着?」
我拼命岔开话题后,月之木学姐歪着头,开始捣鼓手机。
……等等。这个人真考上了吗?活动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啊,这个这个。登录后画面上会显示『合格』两个字吧?」
学姐把手机递过来,让我们三人看屏幕画面。
「……呃,名爱学院,经营学。」(注:日本的经营学大致等同于国内的工商管理专业。)
「名爱?哦,我4月份就要去那里上学了呀。」
「是的,您得去那里上学。毕竟其他的大学都落榜了。」
确定月之木学姐合格后,现在终于可以开始庆祝会了。
今天大家不讲虚礼。就算八奈见随便打开薯片包装,也不会有人生气。
「咦,八奈见同学。白酱油味的薯片,你已经吃完了?」
「别担心,还有一袋——哎,从商场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吃完了呀。」
什么时候吃的。我还一片都没吃呢。
八奈见将三种口味的薯片叠在一起,边吃边问月之木学姐:
「那学姐,您是4月份要开始租房住吗?」
「是的。明天我要去跟认识的房地产中介见个面。」
说着,学姐脸上挂起略显寂寞的笑容。
名爱大学的校址在名古屋。名古屋在爱知县的西边,而丰桥则是在东边。虽然也有人会从丰桥到名古屋上学,但这个人肯定会翘课。毋庸置疑。男朋友在附近的话,可能会稍微好些——。
「对了,玉木学长的考前复习,顺不顺利呀?」
玉木慎太郎,前部长,同时也是月之木学姐的男朋友。
他的第一志愿是名古屋的一所国立大学,但是保底校还没有考。
「明天他要参加复试。目前还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呢。」
学姐毫不在意地说着,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
但她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丝不安,和说话语气都不一样。
「玉、玉木学长,一、一定能考上。」
小鞠自言自语似的呢喃道,手里紧紧握住装有乌龙茶的杯子。
「也是啊,部长一定没问题的。」
说罢,八奈见抚摸起小鞠的脑袋。插一嘴,现在的部长可是我啊。
月之木学姐苦笑着打开一大袋巧克力。
「看来是我害你们操心了。好,我们就把买回来的零食统统吃光吧!」
「这、这么多怎么吃得——」
不等小鞠说完,眼前的八奈见已经把剩下的薯片哗啦啦地倒进了嘴里。
「嗯?小鞠你也想这样吃吗? 等等啊,我再开一袋给你。」
「唉?!我、我没、没这么想。」
「薯片的美味要用喉咙来品尝哦。来,抬头,张嘴—」
小鞠难以抗拒,只好乖乖让薯片送到喉咙里。看起来根本就是一种新的拷问手段。
月之木学姐吃着糯米团子,温情注视眼前的景象。
我在她面前放下茶杯。
「热茶已经泡好了,我先放在这里吧。」
「哎呀,你真是周到。」
「今天的活动是学姐赞助的嘛。献献殷勤,还请您不要见怪。」
月之木学姐啜饮热茶的同时,向我投来目光。
「迎新会筹办得怎么样了?有准备什么吗?」
「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见到学姐又光顾活动室,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快要升高二的人。」
我诚实地回答道。月之木学姐欣然一笑。
「是啊,我也不觉得自己快毕业了。」
说罢,她转了转串团子的竹签。
「可能等到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才会真正意识到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去高中了吧。是时候该去新的地方安身立命了。」
……距离毕业典礼还剩一周。
原以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离别的时刻近在眼前。
「不过,我可能也会常来活动室,直到要去上大学那天为止。搬家之前还有大把空余时间呢。」
「嗯,那挺好的。」
我们两人看着八奈见和小鞠吵吵闹闹,不知为何陷入沉默。
我茫然地体味着当下的沉默——
「学姐,恭喜你啊!」
——门被撞开,烧盐一下子跳了进来。
「哦,小烧盐也来了啊。好久没见了。」
「就是啊。温温还说学姐一定会落榜的,害得我担心死了。」
「哦,温水君说的?」
……我,说过那种话吗?好像确实是说过。
我慌慌张张地离开座位,再去泡一次茶。
我正往小茶壶里倒开水时,烧盐拿着鲷鱼烧站到我旁边。
「能给我也泡一份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还买了乌龙茶和可乐哦。」
「嗯,我不太想给身体降温。」
烧盐居然会说这种不干脆的话,真少见。
而且还不时窥探八奈见她们的样子。
「茶我来泡就好了,烧盐你就坐着吧。」
「……哎,你星期天有空吗?」
烧盐突然说出这句话。当然这算不得什么。
「嗯,有空是有空。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反问了她一句。随后,烧盐将身体靠了过来。
止汗剂的柑橘香味四处飘散。
两肩彼此互碰。
接着,烧盐的低语令我耳畔发痒。
「——那,温温。跟我去约会吧。」
◇
回到家后。我一边上楼,烧盐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徘徊。
——约会。
虽然定义众说纷纭,但既然邀约方有明确表示,那肯定就是约会。
没想到我的高中生活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压抑着内心的浮躁,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只见佳树在房间里,手拿卷尺。
「佳树,你在这里啊。」
「哥哥大人,欢迎回家!」
她把卷尺放到桌子上,绕到身后帮我脱下外套。
「哥哥大人今天也辛苦了。晚饭是哥哥大人喜欢的鰤鱼烧萝卜哦。」(注:日本富山县的一种将鱼肉块和萝卜(主要是白萝卜)以酱油一同烹煮的菜品。)
「哦,真让人期待。」
佳树把外套挂到衣架上后,麻利地解开我的领带。
我任由佳树摆布,瞧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卷尺。
「你刚才在量什么?」
「佳树有点想重新布置一下房间。」
是么?但这是我的房间啊。
「呃,没必要再重新布置吧。房间这样难道还有问题?」
佳树拿着解开后的领带,俏皮地歪起头。
「有的,其实佳树想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的床也搬进来。」
「不能搬哦。」
「那终于要换双人床了?!」
「也不换哦。」
嗨,佳树还是老样子啊。
……前些日子的情人节,我和佳树之间发生了一点纠葛。
兄妹关系逐渐改变,令我心生不安。
经过充分交流,弥补曾经的空缺后,我们之间的心意又相通了一些。
自打那天以来,佳树似乎离我更近了一些,让我很是在意——
佳树收起领带。我在她身后窥视衣柜。
对了,约会该穿什么衣服才好?
「咦,去年买的衣服哪里去了?图案是英文报纸的那件,你记得吗?」
「那件衣服被虫子咬坏了,就扔掉了。英文字母那块地方有个好明显的窟窿。」
嗯,这样啊。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还有一件衬衫呢?上面印着一条龙,显得很隐蔽的那件,你知道在哪吗?」
「龙已经飞上天了,行踪很隐蔽。毕竟今年冬天的风很大嘛。」
是吗,丰桥的风可真大啊。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些素色的衣服了。
「……周末穿这些出去,也太朴素了吧。」
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使得佳树的眼睛闪闪发光。
「哥哥大人,您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啊?不是……」
我随便敷衍佳树,先是说「嗯」,又是说「可能吧」,同时关上衣柜。
要是连约会安排都告诉妹妹——简直就像一个妹控,太难为情了。
◇
星期天,约会正式开始,虽是晴天,却令人有些不安。
这天没有风,2月末的阳光意外和煦,蕴涵着春天的气息。
我从丰桥搭乘快速电车,耗时12分钟,来到了蒲郡车站附近的竹岛水族馆前。
——烧盐为什么会邀请我去约会?
我自问自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通常来说,约会就是指彼此之间略有好感的男女出门游玩。
但是,「约会」这个词在社会上的解释似乎更广义一些,和存在「团体约会」一词同理。
考虑到这一点,妄想烧盐那种受欢迎的女生可能会喜欢自己,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可能她只是想捉弄我一下下吧。」
我自己说服自己。
瞒着周围的人,两个人单独去水族馆——。
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但我可不会天真到把约会当成恋爱Flag。
今天出来,只是为了帮烧盐调整一下心情而已。嗯,肯定是这样没错。
得出结论后,我心神不宁地整理夹克的领子。
我今天的穿着,是让佳树来搭配的。
佳树从父亲的衣柜里借来夹克衣,衣服上带有轻薄的立领。
我穿着显成熟,父亲穿着又显得太年轻了。买来是很不错,可顶多只能充实一下衣柜的库存。
时隔数年再次来到水族馆,其中的氛围毫无变化。见状,我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
这栋建筑小巧而整洁,给人以历史的沧桑感,据说从我爷爷奶奶那一代就已经开始运营。
不管外观如何,依然有很多以亲子群体为主的顾客到访。
水族馆旁边有一座大楼。大楼一层以前好像是开土特产店的,但现在已经关闭了。
怀旧和繁荣——两种仿佛穿越时空般的感受将我团团包围,随后一名年轻女性从停车场走来。
短发之下是晒黑的小脸蛋,这副面孔我不可能会看错。是烧盐。
我刚要举起手,顿时被她的样子给镇住了。
烧盐穿着紧身迷你裙和袖子蓬松的针织衫。
她虽然打扮朴素,但穿起来却很合身,非常引人注目。
……烧盐,原来这么漂亮啊。
我吓得愣在原地。烧盐注意到我,轻轻地向我招手。
「让你久等了,温温。你怎么愣住了呀?」
「啊,没,请别在意。」
我忍不住说起敬语。我知道烧盐很有魅力,但这次真可谓是出其不意啊……
「呃,我们赶紧去买门票吧。」
「温温,等一下啦。」
我逃跑似的奔向售票处。烧盐挽住了我的手臂。
她撩起挂在耳朵上的头发,小小的耳环闪闪发光。
「你应该,先说点什么吧?」
……要说什么?我既没有迟到,也没有借她钱。
难道是在约会事件中,那条惯例的对话吗?
「啊,那个……烧盐,你今天打扮得很时髦。」
「时髦?」
「很漂亮,我是这么想的……」
我语无伦次地说完后,烧盐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一览无余。
「好,我原谅你了。」
得到了她的原谅。
「走吧,不快点的话票就卖完咯—」
「不,不会卖完的——哎,别拉着我啊。」
兴高采烈的烧盐拉住我的手,我则是用手帕偷偷擦掉流出的汗水。
这下毫无疑问了。原本半信半疑,甚至九成不信,但我终究还是想错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游玩,而是认真的约会。
◇
竹岛水族馆的展览厅只有一层,并不是很大。
虽然展览厅是几分钟就可以逛完的大小,但这里颇具人气也是有原因的。
「温温啊。这上面说中华鲎不怎么好吃呀。」(注:中华鲎[hòu],又名三棘鲎、小海鲎或东方鲎,是全世界4种鲎之一。)
「那些家伙的血都是蓝色的啊。」
没错,这个水族馆在员工手写的介绍说明下了许多功夫,特别是食用评价的部分备受好评。八奈见的话肯定能看一整天。
我跟着介绍,按顺序观览各样的鱼类,而下一个展览水箱引来烧盐的欢叫。
「哇,有好多蠕纹裸胸鯙啊!」(注:蠕纹裸胸鯙[chún],海鳝科裸胸鳝属的一种鱼类,主要栖息于亚潮带珊瑚岩礁海域。)
就如同烧盐说的一样,有10条左右的蠕纹裸胸鯙在稍微大一点的展览水箱里扭动细长的身子游动着。
我看了眼介绍说明,展览水箱里好像有8种蠕纹裸胸鯙。
烧盐全神贯注地盯着展览水箱,有些惊讶地嘟囔道。
「蠕纹裸胸鯙需要有这么多种类吗?我又分不清」
你在是跟谁提意见啊?造物神吗?
「需要的吧。你想那个。那什么,生物的多样性之类的……嗯,类似的理由」
「啊——,夺养性啊。那就没办法了」
我们一边进行会降低偏差值的对话,一边继续前进,这时,通道中间出现了一个又矮又大的展览水箱。大约3畳左右的大小,无论是从侧面还是从顶部都能看到内部的模样。(注:畳,日本的一种生活用具,中文音译为榻榻米,一畳相当于1.62平方米。)
烧盐一边欢叫一边靠了过去,我无奈地跟了上去。
……感觉能顺畅地说上话啊。老实说,到现在约会这个词还是让我很紧张,但烧盐比平常更烧盐,所以我也能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了。
有的吧?我应该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不适的举动吧。
「喂,温温你快过来!」
「啊,嗯」
我走到烧盐身旁,看向展览水箱,板状珊瑚层层叠叠,五彩缤纷的热带鱼游动在珊瑚四周。
一直聊到刚刚的对话中断了,在水箱中游来游去的热带鱼映入我们眼帘。
——就在两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我想起了去年的夏天。
回想起在深夜的神社里被杂草和泥土的气味包裹,想起在我身边落泪的烧盐。
现在的她则是盛装打扮站在我身边,挠鼻的香味是化妆品和香水。
我转头看过去,只见烧盐棕色的眼瞳也正看着我。
「温温,怎么了?」
「唉,没有,我才想问烧盐怎么了」
面对语塞的我,烧盐露出大人般的笑容。
「很漂亮呢」
「啊,是啊」
我为了掩饰羞涩将视线投向下方的展览水箱。
水面上烧盐的倒影的视线和我的视线又一次交会,让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烧盐的耳饰在水面反射光的照耀下闪晶晶摇动着。
映在水面上,也映在我眼里。
不知为什么,水族馆里的喧嚷让我感觉非常遥远。
热带鱼和烧盐的身影隔着水面重合在一起,而我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
◇
正当我隔着玻璃看着展示的水豚的时候,烧盐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注:水豚,是水豚属下仅存的两种生物之一,产于南美洲除了智利以外的所有稀树草原和丛林中。)
「我们俩这么并排站着,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就是一起去青木小学的那天晚上」
「……你是说去年夏天的那次?」
烧盐轻轻点了点头。
暑假结束的时候。烧盐为了和绫野最后一次谈话,我们两个人在晚上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为了给早已结束的恋情善后。
那天晚上,烧盐和绫野谈了什么,结束后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我都不知道。
但是那个时候的回忆,化成重要的残片留在了烧盐的心中。
那些残片仍旧闪闪发亮着,没有开启下段恋情的余地——。
这时,烧盐的目光把我从伤感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唉,怎么?」
烧盐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我。
张皇失措间我们再一次对视了,
下一刻她移开了视线。
唉……我做了什么会惹怒她的事了吗。
我无奈地迈开步子准备前往下一个展览水箱的时候,再次感觉到烧盐的视线看向了我。
我再一次看了过去,烧盐又迅速别开了脸。
她嘴角强忍着笑意,肩膀在微微颤抖。
……这丫头是在抓弄我啊。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来认真的。
我装作若无其事般准备迈开步伐,接着突然转向烧盐的方向。
「等下,做假动作也太卑鄙了吧?!」
「胜负面前没有卑鄙可言啊。好,这下打平了」
我轻描淡写说完这话,就开始往前走。
「应该是二比一才对,我还是领先呢」
烧盐一边抗议一边跟了上来。
但这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我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去。
结果烧盐比我更快一步绕到了侧面,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
「哈哈,这下是三比一了」
咕……如她所愿地被戏弄了。话说回来,这个游戏的规则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温温。你来抓我呀」
烧盐这丫头,这次想躲在我背后啊。
我正准备转身,烧盐便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轻身闪过。
「好了,现在四比一!」
「你倒是别抓我的肩膀。」
……糟糕,总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我们只不过是一对笨蛋情侣。
「我知道了,投降了。拜托饶了我吧」
「哎——,你放弃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会给其他的游客添麻烦的。行了,我们去前面看看」
「好——」
烧盐刻意吐了吐舌头,在背后推着我向前走。
真是的,今天的烧盐实在太兴奋了。
我原本打算做出认真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嘴角却不禁上扬。
「我都不知道……」
我不由得喃喃自语。
约会——原来这么开心啊。
♢
人生第一次约会进行得很顺利。
从洗手间走出来,确认没有看到烧盐的身影之后,我把手放在胸前做深呼吸。
先是玩了互相吸引目光的神秘游戏,接着又开始挤到对方面前遮挡视线——这样的游戏。
我们做的事情就跟小学生一样。但当前提换做是在约会的话,这就是笨蛋情侣的打情骂俏。
这个发现,我很想告诉别人。向八奈见和小鞠征求一下意见,要不要写到下一本小说里。
「……不对,我要冷静点」
确认一下。我和烧盐只是普通朋友,只是约会而已。
对于烧盐来说,这不过是小学生程度的嬉闹罢了。
我再一次说服自己,突然余光里闪过一道影子。
……我对那道人影有印象。
更具体点,就是在活动室角落不是看书就是在咒骂我的那个小生物。
就在我疑惑着准备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
「温温,怎么啦?」
烧盐的声音拉住了我。
「哦,我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不就是那个吗?」
意外起劲的烧盐隔着我的肩膀看向通道的深处。
「动物园不是会放养鹅之类的动物吗。肯定在那边放养了什么」
「这里是水族馆,丢在外面会脱水的」
「淋淋水就会变回去啦。比起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接下来这个水族馆出名的海狮表演要开始了。
我们通过自动门来到室外的场地上。
表演的舞台有两个文艺部活动室那么大,舞台的前面还有一个大几倍的泳池。总之这里满是没有拘束的气氛。
观众席呈阶梯状排列,有5阶之高,我和烧盐坐在第3阶的席位上。
烧盐像是怀念般环望四周。
「有5年没来看表演了啊。完全没变呢」
我是几年没来了呢。和家人一起出来玩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回过神来,我们家周末已经变成了每个人各自度过自己的时光。
虽然我并没有感到寂寞,但现在想来,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呢。
「我最后一次来还是在妹妹上小学的时候。家里要是没有更小的孩子了,就不怎么来了」
「或许吧。我也有个小学6年级的妹妹」
唉,原来这丫头是姐姐类的角色啊。
朝云和烧盐组合的姐姐Play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肯定不是我的错。
「她不光成熟,还很聪明。……温温,你是不是觉得她和我正相反?」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我老实回答道,烧盐没好气地揪着我的耳朵。好痛。
在我忍受着不讲理的暴力的时候,周围的观众逐渐多了起来。
当站台上也开始出现观众的时候,舞台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大姐姐和海狮。
她当场轻轻跟海狮打了信号,接着马上开始表演了。
大姐姐扔出一个圆环,海狮灵巧地接到脖子上。
「温温,你快看!那只海狮太厉害了吧?!」
烧盐兴奋地指向海狮。
真是的,虽然已经16岁了但烧盐还是个小孩子。
大姐姐的抛环技巧确实很厉害,而且她和海狮的默契也是不可动摇的。
……哎呀,我小时候都没注意到,她的水平很高。
表演并没有很花哨,但当最后看到海狮在泳池的水面上翻腾跳跃成功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鼓起掌来。
「最后那一跳看到了吗?果然来了这里就得看海狮表演!」
「啊,嗯。是啊」
原本以为她和我也一样兴奋,没想到烧盐向我这边伸来右手,又停在了半空中,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怎么了啊烧盐。抓到虫子了吗?」
「呃,那个……」
表演结束了,观众们都回到了水族馆里面。
这时,烧盐像是弹簧一般一跃而起。
「温温,我去打个电话!」
「唉?哦,你慢慢来」
「我马上回来!」
烧盐拿起手机就走进了水族馆。
我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我看到烧盐的座位上,落下了一张对折的小纸条。
是在坐公交的时候写的吗。
我没多想什么便拿了起来,纸条上面,特别可爱的字体映入眼帘。
【第一步 牵手】
不能自己主动牵手!牢记要自然地展现出可以让男生握手的样子吸引男生!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首先,为什么烧盐会有这种东西。
虽说或许后面还有第二步——但还是当作没看到吧。
「不过,我和那丫头好像有牵过手啊……?」
那这个笔记到底是什么啊。我带着混乱站起身来。
突然的电话——谜之笔记——照此前看的漫画里,接下来会发生冲击性的事情——
就在我这么思考着走向水族馆的时候,视线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观众席的后面好像有人在,大概到我肩膀左右的高度,微微扎起来的头发隐约可见。
…………果然是那家伙啊。
我放轻脚步,靠过去确认观众席后面的人是谁。
跟我肩膀差不多高。一边绑成小马尾,头发蓬乱的小姑娘正背对着我。
我本来想叫她,看到她的背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家伙穿着艳丽的黄色连帽衫和短裤。
她背上的绿色背包挂着周边徽章和装饰品,脚上穿着同样颜色的运动鞋。
这发型和外形怎么看都是小鞠,但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从后面看过去,小鞠(暂定)正在用手机看刚才的海狮表演。
「拍、拍得很清楚……」
「小鞠,你怎么穿成这样」
「呜哇?!」
小鞠猛地蹦了出去,握着手机,嘴巴一张一合的。
陌生的服装,加上比平常更可疑的态度。难道说——。
「你这是在伪装?」
小鞠用力摇头。
「我、我、不是小鞠!」
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约会的事情。看烧盐在活动室里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也没有告诉文艺部的其他人。尽管如此,小鞠却出现在了这里,这就表明……。
「小鞠,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来了吗?」
「那、那个、除了、我」
「还•有•谁?」
我继续追问,只见小鞠一脸怨恨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
「哎!?不是,我没有在责怪你喔?那个,口香糖要吗。能吹泡泡的那种」
小鞠坦率地接过口香糖,一边吃到嘴里一边嘟囔道。
「……说、说起来、我、我就不是小鞠」
不对,你就是小鞠。话虽如此,但这次是我不对。
「那个,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还有就是,你这身打扮——」
我低头,重新打量小鞠明艳又可爱的衣服。
「嗯,很可爱,很适合你」
「嗯!?」
小鞠你怎么了,口香糖堵住喉咙了吗。
「你没事吧?这种时候需要用力拍打肩胛骨之间的位置」
小鞠咳了一阵之后,狠狠地瞪着我。
「去、去死!」
留下这句话她就跑了。虽然不是很懂,但幸好她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但是小鞠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真的是尾随我们而来的吗……?
就在这时,烧盐像是接替小鞠一样出现了。
「烧盐,刚刚小鞠她」
我话还没说话,小麦色的子弹从我眼前飞过。
烧盐一步跃上观众席,在我们刚才坐的位置寻找着什么。
「哎,你在做什么」
我走过去朝她搭话,烧盐面色铁青地抬起头来。
「温温!有没有见到一张纸掉在这?!巴掌大小的纸!」
果然是烧盐的啊。我默默地将纸递给她。
「你帮我捡起来了啊!太好了,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面挂笑容的烧盐突然僵硬地歪了下脑袋。
「……你看了?」
「我只瞄了一眼」
烧盐神色紧绷,猛地抓住我的衣领。
「不是那样的!我说了不要了,但我妈妈还是硬塞给我!只是这样而已啊,懂了吗?!」
「我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别着急,深呼吸然后松开手。来,吸气、呼气」
「嗯,吸气、呼气」
冷静下来了的烧盐放开了我。
「所以,那张纸上面写了什么啊」
「约会的心得之类的东西。我跟妈妈说要去约会,她就兴高采烈地借衣服给我」
唉,这条迷你裙是烧盐母亲的衣服吗。
虽然没有特别的理由,但感觉有点心动。虽然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了。
「不过是个约会,以前你不也和绫野——」
说到一半,我把话吞到肚子里。
烧盐像是敲门一样用力敲了敲我的胸口。
「不用那么在意啦。我和光希两个人外出的时候和约会不一样不是吗?该怎么说呢,没有宣告是约会的,那就不算约会」
我也这么认为。和某个大胃王不一样,说的话很对。
烧盐转过身去,一边哼着小曲走向水族馆。
我跟着穿过自动门,而烧盐站在进门第一个房间的门口向我招手。
「喂,快来这边」
「嗯,有什么好看的吗?」
我老实地走进房间,发现这里面的灯光比其他地方更暗,里面有一个被照亮的六边形的展览水箱。内部漂浮着水母,我和烧盐默默地站到水箱面前。
这里照明的不是流行的色彩鲜艳的灯光。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水母摇摇晃晃漂浮着。
沉默的时间太漫长。让我有点坐立难安,于是我开口道。
「……就像是真的约会一样」
我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烧盐捏住了我的手肘。
「从最开始就是真的约会。温温,你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不过确实是这样。烧盐撅起嘴,瞪着我。
「刚刚你不也兴致满满吗。还在那里搞假动作」
所以刚刚才跟我像笨蛋情侣——不对,是像小学生一样玩耍啊。
「那是因为比反应我比不过烧盐啊」
「哼~温温是不喜欢和我对视?」
「没有,并不这么觉得……」
我正打算辩解,此时烧盐从正面看着我的眼睛。
「好,开始。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唉?这是什么比赛。烧盐认真的面容就在我前面。
「不,等一下」
「说话也不行噢?」
在水族馆昏暗的一角。反着白光的水母作背景,烧盐娇嫩的脸庞在我眼前。
她每次眨眼,长长的睫毛都随之飘动。
皮肤虽然被晒黑,但依然光滑漂亮。
淡薄的嘴唇带着含蓄的笑容,深褐色的瞳孔里映出我的身影。
香水甜美的气味让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已经快到极限了。就在我准备投降的时候,
「……好,平局」
烧盐略带害羞地低下头,接着后退了一步。
「唉?啊,是喔,平局……」
我头脑模糊地跟着复读了一遍,接着,
「走吧,温温我们去下个地方!」
我小跑追上离开房间的烧盐。
♢
「温温比我想象的得更胆小呢。来,摸一下?」
「但是……这种时候就是觉得很害怕啊」
在我因为恐惧退后的时候,烧盐一脸恶作剧地拦住了我——。
约会还在继续,现在我们来到了触摸角。
这里可以随意触摸海洋生物,不论在哪个水族馆都是人气区域。
「因为你看,触摸角里一般都是寄居蟹或者海星对吧?但这里有甘氏巨螯蟹,就像是业余棒球比赛的代打出场的打者是大谷一样」(注:甘氏巨螯蟹,是已知世界上现存体型最大的甲壳动物、十足目短尾下目蜘蛛蟹总科巨螯蟹属唯一的现存种,因曾有食人的恐怖传闻,也称为杀人蟹。)(注:代打,棒球调度术语,指棒球比赛中,可用来进行现有打击顺序名单替换的未上场球员)(注:大谷,大谷翔平,外号Sho-time, 为日本职业棒球选手,目前效力于美国职棒大联盟洛杉矶道奇,主要担任投手及指定打击)
是的,这里的触摸角有身长超过1米的甘氏巨螯蟹。
它外表看上去就非同寻常,刚才在水箱里摆出出一副最终头目样的姿态。
「能和大谷握手应该感觉很棒吧。你看,坑坑洼洼的很可爱喔」
「等下!」
烧盐硬把我的手拉进了水里。
被强拉着摸到了甘氏巨螯蟹的甲壳,与我预想的一般凹凸有致。
「摸到了!我已经摸到了!」
我将手抽了回来。真是的,刚才还让我的心脏砰砰地跳,但内在果然是那个烧盐啊。
「……就算不看那样的笔记,不也能自然地牵起手来嘛」
「笔记?」
烧盐先愣了一下,接着她的脸颊就变得通红。
「你这不是看了吗!都说了那是我妈妈她——」
说到这里,烧盐的嘴角上扬,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呃,怎么?」
「那边好像有大王具足虫」(注:大王具足虫,是节肢动物门等足目漂水虱科下的一种海洋甲壳类动物,主要分布在日本本州以南附近的深海,深度150-600米深,在日本作为有名的可食用的甲壳类动物,味道类似虾子、螃蟹。)
大王具足虫就像是海里的鼠妇,但是大小跟小孩子的手掌差不多。
为什么想要去摸这个,以及为什么想让我摸,真想质问相关人员。
「摸完要洗手呢。好了去下个地方吧」
我不露声色地想要逃走,但烧盐用力抓住了我的手。
「好了,接下来就是大王具足虫啦。要来了噢温温——」
「等、等一下啊!我受不了虫子的啊——总之先松手好不好?」
「哎——,我就是自然地牵个手——」
这丫头对我看了笔记这事还耿耿于怀啊。
「烧盐,好像土特产卖场有限定的点心卖呀,去那边看看吧!」
当我迫不得已这么说的时候,
「唉,那个好吃吗?」
听到了熟悉的年轻女生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我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说话的人迅速躲到了土特产卖场的架子后面。
「刚刚的是」
「是八奈酱对吧」
我和烧盐一起看向土特产卖场。
「看清楚是谁了吗?」
「没有,只看到了个背影」
我和烧盐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作声,分别从两个方向走了过去。
对,从卖场左右两边夹击。
快速绕了过去,架子的另一边出现的是烧盐。
「奇怪,你那边没有吗?」
「不在这边。刚刚的声音,可能是错觉呢——」
那个声音,那个发言。除了八奈见还能有其他人吗……?
原本一脸怀疑地巡视周围的烧盐停下了脚步。
「啊,是星砂」(注:星砂,星砂是一种轮虫目星砂科的多种有孔虫原生生物的外壳)
烧盐从架子上将钥匙扣拿到手上。
小小的玻璃瓶饰品里置入了星砂,上面写着水族馆的名字。
「烧盐你喜欢星砂啊」
烧盐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点点头。
「在我小时候,买过装有星砂的小瓶子。我很想摸一摸,所以就把瓶子打开了,结果全撒在车上面」
我的眼前浮现出烧盐一家在车上惨叫的模样。
烧盐犹豫着把钥匙扣放回架子上。
「不买吗?」
「嗯——,我又会打开的还是不买了」
你倒是忍住啊。我跟着恋恋不舍的烧盐离开了土特产柜台。
「刚刚是听错了吗——,虽然声音跟八奈酱很像」
伪装的小鞠。还有疑似八奈见的人影。
我一边转动视线,一边对烧盐说。
「……那什么,其实刚刚我见到了小鞠」
「小鞠酱?那刚刚的果然」
「嗯,是八奈见同学的可能性——痛啊?!」
烧盐捏住了我的耳朵。
「等等温温。约会的事情,你是不是跟大家说了?」
「没说!我没说啊!」
在我拼命地解释下,烧盐终于放开了手。
「我也没跟大家说。那为什么她们俩人会来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比起和我两个人独处,烧盐应该比较想和大家一起逛吧……。
「啊——,被她们知道了的话,要不和那两个人会合一起逛?」
「……你这说法我不太喜欢」
烧盐小声说完就迈开了步伐。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现——」
「不是在说这个」
烧盐手指交叉在背后,一个人走向投喂区。
投喂区是一个10畳大小的泳池,里面不止有鱼,甚至还有海龟。这个水族馆,和一个个稀有角色的距离都靠得很近。
「那个,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烧盐没有回答我,往投币箱里塞进零钱,拿了两个装饵食的容器,
「给」
烧盐将其中一个容器给了我。容器里面放了小虾干,只是将小虾干拿在手上,海龟就慢悠悠地朝我们游了过来。
「这孩子很想要啊。来,温温也来喂点」
「啊,好」
哗啦哗啦,我撒出小虾干,聚集而来的鱼群不一会就吃干净了。
啊,不是给你们吃的啊。又不是八奈见,稍微客气点啊。
「温温,你得靠近点才行」
烧盐嘻嘻笑着,她手里的容器好像已经空了。我朝着反方向敲了敲,烧盐身旁的海龟往我这边游了过来。
刚刚只是是大意了而已。我把小鱼都想象成八奈见,将小虾干一个个放到海龟嘴边。
「你看,只要我认真起来,喂海龟不在话下」
「真让人着急啊。好,咚」
烧盐抓住我的手,把我手里的小虾干一口气撒了出去。
「哎呀,难得这么好的势头……」
烧盐就这么抓着我的手,用比平常更低沉一点的声音小声说。
「既然被发现了再去想也没用。但是温温,你今天可是在跟我约会噢」
焦躁,调侃,大概还有其他的感觉混杂在她的眼神中。
我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生硬地点了点头。
「说、说的是啊。即便她们两人在这儿也和约会没有关系」
「那不是当然的吗。温温,跟以前一样,你就是这种地方啊——」
把空的容器放回架子上之后,烧盐的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但是呢,稍微玩一玩也不错啊」
「啊,你在说什么?」
「我对自己玩抓迷藏还是很有自信的」
烧盐对着我眨了眨眼,用拇指指着水族馆的门口。
♢
在和水族馆相隔一条街的住宅街的角落。我们躲在停车场的车子的后面。
我干燥的喉咙强吞了一口口水,平息了心跳,开始等待。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烧盐没有一息紊乱。她把手放到耳朵上,慎重地观察附近的情况。
「——奇怪,我还以为在这边呢。小鞠酱,你怎么看?」
这是八奈见的声音。烧盐把身子埋得更低。
在住宅街吵闹的声音里,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追了过来。
「这、这种时候就不要吃东西啦」
「但是这个脆饼,放了大王具足虫的粉末噢。小鞠酱不吃吗?」
「不、不吃……都、都说了、我不吃啊!」
两个人喋喋不休。快去别的地方吵啊。
「我说你们两个。要不往回走,去车站那里堵他们怎么样?」
……哎呀,这个是月之木学姐的声音。那个人在的话,各方面都很麻烦噢。
「我同意!但是柠檬酱腿脚很快,能赶上吗?」
「温、温水也在肯定能赶上」
「那我就安心了」
还是那么信任我啊。
……直到听不到她们三个人的声音的时候,烧盐伸着腰杆站了起来。
「好了,顺利混过去了。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
「但是我要坐电车回去,所以得去车站」
在做拉伸的烧盐停下了动作。
「嗯,怎么了烧盐」
「……」
烧盐默默把我的手搂向自己。
「唉,等——」
「温温,约会可还没有结束啊?」
烧盐半开玩笑,又带着点害羞地说道。
♢
在水族馆附近,有一座小岛名为「竹岛」。
从沿海的公园出发,有一条近400米长的桥,可以徒步走过去。
「喂,快点过来啊!」
烧盐走在我前面,转过来朝着我招手。
虽然这桥只走了一半的距离,但我已经想回去了。
「求你了别往前跑了……我快要死了……」
我靠在桥的栏杆上,往回看来时的路。桥的入口附近是一座草地公园,在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家子人游玩的身影。
烧盐跑了回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好痛。
「温温,你怎么了。快点往前走啊」
「刚刚跑得太多了,我已经累了」
「你在说什么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噢」
烧盐一脸愉悦地指着小岛的方向。
「你看到那边的楼梯了吧。爬上去有一座神社!」
「啊……一定要爬上去吗?能不能让神社下来?」
「怎么下来啊。来,我们走吧!」
烧盐真冷漠啊。
我被烧盐拉着走的时候,偷偷瞄向她。
烧盐像往常一样一脸开心,指着海鸟,发出欢叫。
想在我正和一如既往的她进行着约会。
虽然到了现在,还是感觉很没有真实感。
我心中怀揣着迷茫走过了桥,穿过了鸟居。
然后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向上走的楼梯——我这才回过神。
「这半路上有没有咖啡店啊?罗多伦之类的」(注:罗多伦,DOUTOR,是经营咖啡业务的日本批发商。主要服务为咖啡豆的进口、烘焙与批发贩售,并经营餐厅与加盟连锁事业。)
烧盐的眼睛闪闪发光,对疲惫不堪泄气的我摇了摇头。
「没有。温温,我们比比谁先爬上到顶上吧!来,开始!」
在我拒绝之前,烧盐已经开始跑向楼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