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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一卷全)

    第一章

    一

    说是为了要透透气,八戒将脚步移到微开的窗前,轻轻地依靠在窗边。

    窗户那微开的狭小缝隙,还不知道是否能容纳大人的两根手指伸入。

    从那里流进室内的空气,与一直到刚刚以前的并不相同。

    八戒很清楚地感觉到这样微妙的变化。

    他举起右手放在窗际,顺势将窗户往旁轻轻一拉,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后,窗户很轻易地便被打开了。

    被薄玻璃相隔的内外温差,比他原先所预想的相差甚远。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强劲的风掠过了他的脸颊,冷冽的空气令八戒眯起了双眼。

    可说是刹那间的风暴。

    在那之后,很快地便恢复成平稳的状态。流进屋内的空气,已使原本稍嫌闷沉的空气获得改变,但却成了另一种奇怪的气氛。

    就想是紧缠着露出的肌肤一般,那样地令人感到不快。含有极重湿气的冰冷空气,让他知道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细微变化,并不是他多心的关系。

    这更加深了他有着即将下雨的预感。

    伴随着拖着长长的尾音,风吹了进来,并在弄乱八戒飘散的刘海同时,也把周围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

    那样的声音配合着摆动,制造出一幅凌乱风景。即使在黑夜里,八戒依然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些因过了泛红时期、水分流失而变轻的枫叶,一片接一片地掉落至地。

    怀着些许的疑问,八戒把身体探出了窗外、仰望天空。

    满月的右端,就像是被爪子稍稍削去一小片版,这就是十六夜之月。

    虽然一半以上的天空,都早已被乌云给侵吞了,但即便如此,它们还是紧紧缠绕着月光,想尽办法持续地夸示着它们的存在。

    眺望那微暗光线一阵子的八戒,因为感到身体逐渐变冷,于是便关上了窗。

    关上窗子的他,此时心中所想的,是那位没带雨伞便出去、且才刚相识四个月左右的同居人。

    由于四个月当中,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分隔两地,所以正确的同居时间,应该说是三个月。

    三个月……从嘴巴说出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地长。

    可是,这样的一段时间,虽然无法很深入地知道对方内心深处的部分,可是对于要知道表现于外的行动形式,却已十分足够。

    此外,其同居人沙悟净,亦是个行为模式非常容易把握住的男人。

    他想他要去的地方,应该不外乎是酒吧、赌场,不然就是女人的房间吧!

    不过,这是先把平常“这种时间”一定会去的地方先剔除掉。

    其实,即使不是这段时间,悟净所去的地方,十之八九都会是这三个地方的其中一个,对于这一点八戒绝对有下此断言的自信,而且还有根据。

    在他们再度同住后的2个月里,算算悟净没踏进这三个地方中任何一个的日子,虽然一只手的手指可能不够,但是两只手倒可确定是绰绰有余。

    不过很稀奇的是:悟净偶尔也会到那个从他生活态度上来看,可说是完全无缘、且就想是水与油不相容的地方——寺院。但若真的在这么晚的时间过去那里,沿途那么偏僻,很可能会被专做坏事的不法之徒给袭击或杀害。

    好了,现在打算怎么样呢?

    就像是他人的事一样,八戒试着摸索今后自己的行动。

    可是单是这样想,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

    而且在八戒的心里,丝毫没有“去接他回来好了”这一类的选项。

    对悟净来说,八戒一个大男人,单手撑着伞去接他,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应该都不会觉得高兴才是。

    如此一来,八戒能做的就只有一个。

    就是祈祷悟净和他本日的朋友,能在月亮完全被乌云掩盖住以前,顺利地找到住宿的地方。

    就像是把一连串的行动告一段落般,八戒歇了口气,离开了窗边,往后走了回去。

    之后,他想起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为了享受属于自己的秋夜,于是返回了房间。

    可是只走了四、五步,原本一心想回房休息的他,此时却停下了脚步。

    此外,对于就算是平常听到,也不会去在意的声音,此时也有了反应,双肩更因此而震动了一下。

    没去特别意识到的、且已僵硬的背,看着看着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而耸了起来。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并没有时间能够让他去分析自己。差不多又隔了一拍的时间,同样的声音又再度从他耳边响起。

    八戒反射性地回头一看,仍然只有到刚刚为止一直不知为什么让他伫立的窗子。

    由于附近并没有民家,所以在令人有种硬冷感觉的玻璃的另一边,黑森森的暗夜,已逐渐在扩大。就像是品质不好的镜子一般,映出了室内,还有八戒的姿态。

    嗒!

    又有声音传进了耳内。

    而且在同时间,映在窗上的自己,左眼轮廓就像是融化般地变形……

    嗒、嗒嗒……

    这次没有间隔,声响成串地滑落。随着声音的起伏,映在黑夜里的自己,也逐渐变得扭曲。

    软绵绵地融化、渗入地表、然后扩散到四处。

    不规则的雨声渐渐地越来越快……

    就像是被那样的旋律邀请一般,八戒再度移动脚步到了窗边。

    就在他这短暂的移动时间里,原本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雨声,此刻却转变成了仿佛是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瀑布一般。

    将手心抵在窗上,除了冰凉的触感外,还感觉到一股越过窗户传来的些微震动。

    在八戒的凝视之下,雨是越下越激烈。

    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样子,因为雨滴流下的关系,面容也跟着扭曲,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哭、也有点像是在笑。

    那张脸就像是很困惑、走投无路般,是张苦笑的脸。

    不知为什么这让他觉得很适合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想看。

    像是在抗拒般,八戒垂下了双眼。

    雨声听起来逐渐变大,这单纯只是因为雨下得更大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他紧闭自己的视线,而使得听觉变敏锐的关系呢?

    丝毫无间断的雨声,从某处听来,就像是耳鸣一般。让他逐渐感觉这样的声音,并非是外界传来,而是从自己的脑内衍生出来的。

    他的全身感觉就快被雨声给吞没了。

    虽然为了让对于这样不符合现实胡思乱想的自己,接受那只是个错觉,而硬吞了几口口水,可是却没得到预想的效果。

    沙沙……

    就像是在呼应逐渐变大的雨势一般,身体里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恐惧、不安、后悔、憎恶。

    郁闷的感情形成了一个女人的姿态,浮现在黑暗的世界里。

    没想到一直存在于自己负面的感情,会如此具体地呈现出来,甚至还对他露出了娇艳的微笑——

    在模糊的影象逐渐变鲜明以前,为了阻断它,八戒猛然睁开了双眼!

    突然加快的心跳,让他的气息有着些须混乱。

    不想再将眼睛闭起来,可是又不想直视倒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身形……知道逃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于是他选择将背转向窗户那边。

    传入耳中的,虽然一样只有雨声,可是充满他整个视线的,却是他早已见惯的几副家具。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让堆积在他身体里不必要的紧张感,稍微缓和了一下。接着他又紧靠在窗边,让人感受到他心中不安定的状态。

    “真是伤脑筋……”

    呆在这种只是一点声音就被其支配的世界里,不管什么都好,此刻的他只有希望能有一点其他不一样的声音。其实,根本没必要自己出声的,但他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我本来并不打算那样的……”

    从以前就多少有一点自觉。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以,这句话就是确认——

    不管怎么说,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

    “看样子好像还是不行,下雨的夜晚……”

    就像将时钟倒转回去一样,记忆开始回溯——

    八戒变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连自己的感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他把头斜斜上仰,轻靠在窗上。

    因为这个动作,而使得玻璃发出轻微的声响,以及些许的震动。

    没关系的——

    究竟是什么没关系呢?

    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其他某个人所说的呢?

    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清楚,那还谈什么?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八戒把这当成是报住正气的唯一手段。

    一而再,再而三地……

    八戒就像是祈祷般、持续地念着。

    二

    设置在店内四处的黄色光源,是既谈不上讨人喜欢、对眼睛也不见得好的装饰品。

    此外,加上烟草独特的烟雾充满室内,变本加厉地让视线变得比平常还差。

    无论是人或物,只要稍微离开一点,他们的影象就好像是透过有点脏的玻璃纸般,非常地欠缺现实味。

    耳里传来吵杂纷乱的淫辞艳语,再加上那夹杂其中的背景音乐,相得益彰地互相搭配着。

    一方面身体沉浸于川流不息的吵杂声里,另一方面,对于刚刚发下来的五张牌的超棒组合,让悟净轻轻扬起了嘴角。

    当然,为了不让同挤在一张小桌边的对手发现,他也没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用牌将嘴巴遮住。

    顺势把眼睛往上一抬,偷偷瞄了一下对手的表情。

    到此为止,由于悟净已经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七连胜,所以对方的心情根本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是,从他注视着刚发下的牌的表情看来,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绝不会单纯只是因为连输的理由。

    这么一来,自己应该能轻松赢得第八胜才是。

    确信自己会赢的同时,扫过牌面的那种轻微与兴奋感,就像是波浪般地牵引着他。

    因为他几乎全是靠这种陈腐赌博赢来的钱在度日子的,所以要是输掉的话,就一切都完了!

    因此他十分清楚,这本来就不应该有所怨言。

    即使如此,这么简单就分出胜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对手的那个男人,在他杂乱的胡须下看不清的嘴,不自觉地就往下撇了撇,而盯着牌的眼睛则是动也不动。

    明明不管怎么盯着牌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变成他所希望的牌。

    看他那么辛苦的样子,令悟净不由得冷笑一声。

    缓缓吁了一口气,为了重振精神,他把原本放在手边的玻璃杯取了过来,让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去。

    可是因冰块溶解而使得味道变淡的这杯饮料,只让悟净更觉得扫兴。

    就在他正想着游戏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之时——

    “讨厌,竟然下雨了!”

    飞进耳里的,是个女人的娇嗔。

    当他将视线从手中的牌转向声音的来源处,眼光所及,看到了一个站在窗边的小巧女人的背影。

    应该就是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人不会错吧?

    不是前面的大街,而是面对后头小巷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映出外面世界暗沉的天色。这与凭靠在其上的白嫩双手形成了强烈对比、引人注目。

    因为这样的关系,虽然一瞬间迟疑了一下,不过玻璃窗上,的确有好几个水滴不自然地附着在上面。

    而且从他看到的那一刻起,雨势就以现在进行式的形态逐渐增加。

    “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了,悟净?你该不会是没带雨伞把?”

    在他身旁有着低沉浓腻声音的女人,耳朵很敏锐地听到了他说的话。于是将双手绕过坐在椅子上的悟净的背,环在他的肩上。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啊?”

    她从背后紧紧依靠着他,并直接将话吹进他的耳朵里。

    香水甜蜜的香味扑鼻而来,柔软的头发更垂洒在悟净的脖子旁。

    悟净将头往后倾,见到了一张熟悉且自己不知朝思暮想多少回的美貌。

    “那就这么办把!”

    “就请你这么办。”

    面对悟净若有似无的台词,为了确定他所说的,女人还特意重复了一次。

    接着将她那艳丽色彩的双唇,微微地往上扬,形成了微笑的样子。

    悟净就像是在配合她那个笑容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纤细赛雪的手臂,很理所当然地,就挽了上来。

    “喂、喂!”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很紧张地发出了想要留住他的声音。

    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被染红的脸上有着自己的存在被忽视的些许屈辱、以及对带走自己连碰也碰不着的高岭之花的悟净,充满了嫉妒。

    “干嘛?”

    “胜负还没揭晓呢!”

    对于男人那不自然的台词嗤之以鼻,悟净将原本握着牌的右手往旁边一洒——

    从骨瘦如柴的长指离开的牌,发出了与布相摩擦般的声音,等间隔距离地排列在桌子上。

    “…ROYALSTRAGHT……?”

    留下那个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的男人,悟净与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推开了门走到店外去。

    ◆◆◆◆◆◆◆◆

    “悟净?”

    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地被喊了一声,接着手臂也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她这么一个拉扯的动作,终于让原本思绪已飞到外太空去的悟净清醒了。

    “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的心根本就没在这里。”

    为了看清悟净脸上的表情而抬头盯着他的大眼睛,再加上她那样的语气,听得出多少含了些责备的意味存在。

    他发呆的时间明明就没有多久。

    这种时候令他切身感受到——女人这种生物,感觉真的很敏锐。

    特别是这位玲范。

    “有哪位美女让你想到入迷啦?”

    熟悉的女人中音……可惜的是在他刚才品尝其余韵没多久,就被雨声给掩盖了过去。

    “我不过是想说,雨怎么会下得这么大而已。”

    在他刚从自己经常流连忘返的酒吧出来时,雨才正开始下,且那时的雨势只像丝线般细的绵雨。

    但是现在,小雨已经变成了足以打痛人的大粒雨滴。

    也不过才经过几分钟而已,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变化,这恐怕也可以载如世界记录了。

    “的确……下得这么大,就算打伞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将锁住悟净的视线往旁边转移的玲范,此时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可不是吗?在简短附和一句的悟净手上,所持的那把遮小雨用的伞,正是玲范的所有物。

    原本那伞的大小只能供一个人用,但是明知如此却还硬要一起撑的两个人,自然也了解身体的某些部分会被淋湿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伴随着雨势而吹来的强风,和乘着风斜斜打下来的冷雨,老实说,真的是比预料中的还要大。

    微微将伞往后一移,悟净眺望着就像是化成巨大水龙头般的天空。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关系,今天的黑夜看起来比以往都还要来得清澈。

    “怎么了?悟净。”

    对不经意停住脚步的悟净,玲枋发出了比刚刚更诧异的声音唤醒他。

    停驻在低下头的悟净视线里,是一双距离他仅咫尺,且被长长睫毛环住的漆黑眼睛。

    还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场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停吧?

    随着夜的加深,这场雨应该也会跟着越下越大吧……照现在的雨势来看,应该是能简单预测出这样的结果。

    “我家再走几步就到了唷!”

    “抱歉。”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不着边际的一句抱歉,玲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到有急事要办……先回去了。”

    做得比说的还快,悟净将手上的雨伞交给铃范握住后,便转身离开了。

    可是……

    “等等啊!悟净,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在悟净刚转身起步时,上衣下摆忽然被铃范给拉住,行动也跟着被限制住。

    “想不到你竟然敢拒绝我的邀请到别的女人那边去,你不觉得你胆子太大了吗?”

    “我不过是要回去罢了!”

    “嗯……该不会你家里面有哪位可爱的人儿在等着你回去吧?”

    两片点缀着鲜红色彩的朱唇,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形。

    乍看之下,这样的笑容是很优美的,但是她的眼睛并没有在笑。

    不被她相信,或许是因为自己平日素行不良的关系吧……

    “…你误会了!在我家的,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悟净这句像是为了要抑制她怒气般的发言,让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没。

    “男人这种东西……悟净,你改变你的原则了吗?”

    像是不想败给震耳欲聋的雨声,悟净双肩,夸张地无奈垂了下来。

    “为什么我得变成那样呢?”

    “说的也是……我开玩笑的。”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一瞬间真的感到沮丧的悟净,反而更提不起精神来了。

    对玲范而言,她会这么说,不过是想报复他突然改变心意之仇而已,但是想不到这却给了他相当强烈的一击。

    “…拜托你就饶了我吧……”

    在那之后,别说是双肩了,对于连头都感到无力而垂下来的悟净,她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慰他的话。

    ◆◆◆◆◆◆

    ——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

    回顾自己以往的行动,让悟净不得不这么想。

    如果是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人的话,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就寝的时候了。

    而他却得忍受被强大风雨打在身上的痛,在雨中行走。

    甚至还拒绝了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邀约。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

    口是心非的他,仓促移动的脚步去是没停下来过。

    确实,每当他将脚踩到地面时,顺势溅上来的泥水就会弄湿他的裤管,可是他根本没打算把全身都弄到湿透的状态。

    他没有闲工夫去选择走没有积水的路,而走惯了的这条路又偏偏排水不好。

    由于没有自然光、也没有人造光的照射,虽然他无法亲眼去确认,不过他猜想这条路或许已经形成接近小河川的状态也说不定。

    把让他这么想的雨称为豪雨,似乎感觉太客气了些。

    而在这其中,毕竟是因为自己高兴才使出全力快速行走的,所以他也只能说,总是会有办法的。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或许该说是必然的结果,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跟他过起同居生活的那位——乍看之下是位好青年,而内心却是相当不好惹的一位名叫猪八戒的男人。

    所谓的“下雨的夜晚”,在他的心中似乎担任了关键性的重要角色。

    用“似乎”这个字眼,虽然会变成是种很暧昧的表现,但是他还是只能这么说。

    因为不轻易说出自己私事的性格——这一点他们两个人同时都拥有。所以八戒谈到他自身的事,也不过只有两次。

    从他那就像是在忏悔的告白中,唯一可以揣测到其内容的,就只有“我把将我最重要的姐姐至于死死地的家伙们,统统都给杀掉了”这么一句话。

    用“只有”这两个字来归纳,虽然会令人觉得这样的内容未免太沉重了,可是实际上,悟净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此外他压根儿也没想要知道这以外的。

    如果说他完全没兴趣是骗人的,但至少他并不打算在八戒自己愿意说出来之前改变现状。

    可是,在与那样的想法不同的次元里,想象的翅膀已经伸展开来了。

    在八戒小小的言语变化中,偶尔也多少有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这种下雨日子中的关系吧?

    会让八戒想起那位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人,以及遗失在那以前的自己。

    因此“下雨的夜晚”这几个字,对八戒来说,会成为跨越清醒与发狂两者界线的关键字也是必然的,不是吗?

    “…可是,就算如此……”

    对于这样的想法、和现在的行动,悟净的脸上出现了既不是苦笑、也不像是在自嘲的笑容。

    即使如此,他可没有那种“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有办法”这种骄傲自大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他这种行为的理由又为何呢?

    比如说,就算与他共度一夜的女人,隔天早上突然死在他身旁,只要不被怀疑是他杀掉的话就无所谓,反正很快就会被遗忘。

    既然这样,那如果是八戒突然死掉的话又怎么样呢?

    他用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比喻来反问自己。

    答案根本就不需要想了,瞬间就出来了。

    他会在意。

    大概……不、一定。

    他应该会相当在意吧!

    他不会让任何人干预、不会让任何人干预!

    他认为自己到现在,虽然做事我行我素,但还是活得很好。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例外出现。

    他会有这样愚蠢的行动出现,理由就是在这里。

    当他归纳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在被清一色是黑色构成的世界里,终于看到有人造的光亮在闪着。确认好自己的目的地就在附近没错之后,悟净便快速往前走去。

    三

    “喔,你回来啦!”

    即使他笑着对他这么说,悟净还是没有回他任何话。

    正确的原因,是因为他懒得搭理才不发一言,但是不在意对方这样的猪八戒,还是一个人进行着自己的对话。

    “我以为你今天打算在谁那里住下了呢!”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不过悟净明白,八戒并没有要他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因此,他把“我本来也是那样打算的啊”这句原本已卡在喉咙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吞了回去。而且还将它换成了与对话流程不相称、但却是现在非说不可的话——

    “为什么你会在种地方?”

    对于悟净像是挑衅般嚣张跋扈的说话态度,八戒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他或许……一点都没有自觉为什么自己会被吼也说不定。

    毕竟那里并非像他说的“这种地方”,是个要不得的地方。

    从玄关算起来距离约两公尺。

    以步伐来算,应该是三步左右。

    平常的话,那里应该是不管八戒是、是坐、甚至就算是躺,也都无所谓的地方才是。

    对,平常的话。

    在这种时候,对心甘情愿去淋湿的八戒提出这样的疑问,应该算正常吧?

    “你到底在做什么?”

    “也没特别在做什么……只是想说下雨啊!”

    “是下雨没错……”

    宛如全身力气放松一般,悟净垂下了他的颈子。

    即使在黑夜里也一样引人注目的红发,原本一直是很整齐地束成马尾在背后的,可是受到他这样急行军及狂风暴雨的摧残,两边半长不短的头发,早已不听使唤地垂到双颊上。

    滴答滴答……从红色的发梢上,雨滴一滴接着一滴地滴了下来。

    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湿透而紧贴在肌肤上。

    毕竟他没有撑伞就跑回来,所以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

    然而,站在悟净眼前的八戒却也跟他是相同的状态,搞不好比他还湿。

    不好好呆在屋里躲避风雨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吹风淋雨的呢?

    叹了一口气之后,悟净并没有再跟八戒说任何话。

    或许是察觉到悟净那样的心情,八戒一面将视线往上一抬,一面开口说道——

    “下雨的夜晚……总觉得有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感觉……”

    就算说了这么多,八戒还是没说是事实那么原因让他心神不定。

    悟净稍微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取而代之,让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无关紧要的话。

    “满月之后,会让全身血液骚动起来,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这么说也是没错。”

    八戒似懂非懂地回应了他的话,嘴角还微微地笑着。

    悟净心里才刚这么想——

    “我去让脑袋清醒一下。”

    突然丢下这句话,八戒便越过悟净身旁走了过去。

    “喂!”

    反射性地抓住了八戒的手,却觉得八戒竟连手心都是冰冷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我可能会很晚才会回来,悟净你就先睡吧!”

    看他脸上沉稳、且不允许有任何异议的笑容,让悟净不得不放开抓住他的手。

    目送着头也不回远离自己而去、不久便被暗夜吞噬的背影,悟净深深地叹了口气。

    拂去那紧贴在双颊上、令人感到烦躁的头发,水滴就像是被扭挤出的一般,从他的指间流了下来。

    “真是的!都湿成那样了,还说要去让头脑冷静下……他是在想什么啊?”

    一句无法传达给对方的喃喃自语。

    即使如此,他再继续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因此,悟净走进了自己那空无一人的家。

    ◆◆◆◆◆◆

    将背依靠在大树干上,八戒就这样,只是望社从树叶上滴下来的水滴,反射出雷电的光。

    由于被层层树叶阻隔的关系,所以能滴到大树根部附近的雨滴可说是非常的少,而那珍贵的一滴,就这样落到仰望树梢的八戒脸上。

    落下的雨滴,并没有预期中的冰冷。

    虽然还是会有那么些许的疑问,但是想想自己因为一直在吹风淋雨,所以体温早已经变得跟雨一样了也说不定。

    不经意地,他想起了和自己一样淋得一身湿的悟净。

    他可不要感冒了才好……八戒把自己搁在一旁不管,这样想着。

    而就在同时,一阵不小的罪恶感,突然向八戒袭来。

    恐怕悟净也有注意到吧……

    八戒很怕下雨的日子这件事。

    还有他害怕的原因所在。

    只差没说出口而已……

    他自己也对这一点感到很庆幸。

    在这样的大雨里,悟净还特地跑回来,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并不是他在自捧身价,而是悟净这个人,本来就很体贴。

    他明明叫住了他一次,最后还是随八戒的心意让他离去,由此可知那并不是在强迫他非得要留下来不可。

    虽然他这样随意的解释会遭来责备也说不定,但是八戒是这样来捉摸悟净这个人物的。

    他想到自己,为了有利于自身的自私想法,而牺牲了温柔的人。

    那个只要有人伸出援手,就不可能不去依靠对方的懦弱的自己。

    ——很痛苦的自觉。

    不管是有自觉,或者是讨厌自己,要是没有改善的意愿就没有意义。

    就像是想自己杀了自己一般,陷在泥沼里的那些思考,突然被一种不是雨的声音给拉住了。

    在那之前,原本只存在自己的呼吸声和雷雨声的世界里,意外地听到了像是鸟儿振翅的声音。

    虽然将精神全集中与耳朵上,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声音,可是却什么也没听到。

    就在他正想说或许是自己太多心的时候,比刚刚还要更清楚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再度传进了耳里。

    会是什么呢?

    受好奇心的驱使,八戒移开了原本依靠在树干上的背,直起了身子。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两步地往前走去。

    那样的步伐,就像是,没有目的,只是在同一地方徘徊的梦游病患一般……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这样根本不可靠。

    第一章完

    [此贴被呆呆神盗在2007-06-2202:24重新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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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一

    噗通噗通!

    这样的鼓动在脑海中响着。

    就像是把心脏移至脑袋般,很大的声响。

    就连刚刚一直盘旋在耳边、令他难以入眠的激烈雨声,也被自己的心跳声给掩盖过去了。

    只见一个小孩子将身体缩得小小的,躲在一个不知能否再多容纳一个人、小而简洁的小庙里。

    他跟大家在玩捉迷藏。当他在自己的特等席抱着膝蹲在地上时,突然传来了像是野兽快死时的哀号声。

    不过……那不是动物的声音。

    那是人类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应该是跟往常一样的夜晚才是。

    跟着正准备晚饭的妈妈、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大家一起吃饭,并谈着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

    睡觉、醒来,又是一天的开始……

    每天应该都是重复这样平凡的日子才是。

    可是——

    回忆出来的光景,至今仍令人难以置信。

    转眼间,强忍住堆积在眼角的泪水,终于忍耐不住滑落脸颊。

    就快脱口而出的呜咽声,好不容易忍了下来。

    只要现在出一点声音的话,必定会变成哀号。

    这样一来,就会被他们发现……

    要是被发现,就会被杀掉。

    就想是让自己逃掉的父母一般。

    也像是让自己逃进这间小庙前,所看到的几个村民一样。

    紧抱着双膝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啪沙!这时传来了与雨声不同的不自然的水声。

    胸中的鼓动一下子冲了上去!

    啪沙啪沙!这个声音以一定的节奏传到耳中,会是脚步声吗?

    发出就像是拖着什么重物般声音的那个东西,逐渐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靠近。

    像是要让持续上升的鼓动更加往上飙动一般,从眼前的板子的空隙里,射进了令人感到刺眼的白光。

    几乎就在同时,抹灭所有声音的雷声轰隆隆地打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落下后转换成了震动,使得小庙里原本就不甚稳固的木板,产生了微微的颤抖。

    由于震动的关系,使得早已坏掉的门板错开,而产生了缝隙。

    当一边拖着长长的声音、一面逐渐变小的雷声,转而被雨声取代之后,像是水被踢得溅上来的脚步声,听得出来已经在附近了。

    可是因为恐惧,使得身体僵硬得根本动也没办法动。

    搞不好因为关门的声音,会被对方发现自己在这里也说不定。

    在连一根指头都伸不过去的缝隙里面,他一边注视着外头广大的黑暗世界,思绪也一遍一遍地环着小庙里的神像转啊转。

    又一次,白光和轰隆隆的声音,覆盖了整个世界。

    同时心脏也冻结了起来。

    以时间来说,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这样的光景却足以燃烧掉他的视网膜。

    抓住连动也无法动的人类手臂拖着走的那张侧脸。

    虽然在他心中描绘出的是一张像鬼的脸,可是那令人觉得像无底深渊的深暗双眼,不知在看着哪里,视线一直没有定下来。

    白光和轰隆隆的声音消失后,世界又被一面暗夜给涂改。

    很自然地,代替已失去动用的视力,神经全集中到了耳里,全身也被紧张给弄得动弹不得。

    真的就在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前。

    杀了所有村人,破坏原本平静生活的那个人!

    在刚刚通过自己的面前,脚步声渐渐地一点一滴变小了。

    带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的感情,他一面紧咬着嘴唇,一面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而听到的就只有混在雨声中的说话声。

    由于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再加上落个不停的杂乱雨声,令他听不清楚。

    会是什么呢?

    他嘴里在喃喃念着什么呢?

    “…花…喃……”

    听起来断断续续且毫无感情的喃喃自语,飘渺地令人发麻。

    可是,在另一面,他也听到了一心乞求的声音。

    二

    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个自己已经走了一大半的长阶梯共有几阶的的三藏,感受到了风的吹拂,顺势回过了头。

    他将视线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很自然地,让他目不转睛的尽头便是天空。

    晴朗的天空,穿越了数小时前令人觉得就像是骗人的一场豪雨。

    取代昨夜在大家面前占领天空的暴雨,一朵又一朵透着蓝色的薄云飘了过去。

    下雨的夜实在是不怎么令人喜欢。

    可是经过了一夜的洗刷,放晴后那种像是将所有事物都清洗过一遍般的清凉感,并不令人讨厌。

    “三藏法师!”

    楼梯上方传来了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打断了三藏的思绪。无奈地抬头,看到了楼梯的最上方有个身穿法衣的年轻和尚正往下瞧着这边。

    “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三佛神大人在等着您呢!”

    他那样像是喊叫般的声音之中,言外之意就是在催促他的动作快一点。

    或许他是因为注意到双方之间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所以才故意放大声音希望能然他听得比较清楚一些。可是他也很希望那个年轻和尚能注意到,在这种没有任何阻隔物的地方,他那种努力是没必要的。

    虽然告诉对方这件事很麻烦,但是他又不愿意再听到这个震得他头痛的声音,于是三藏开始努力爬完最后的几个阶梯。

    可以的话,他真想回头往身后的楼梯走下去。可是在“三藏”这个头衔还在这寺院里的一天,对于三佛神的叫唤他就无法不去理会。

    原本三藏就没有选择权。

    一爬上最顶端,刚刚呼叫他的和尚,便飞似的跑过来迎接。可是三藏却连一瞥也没给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奢华建筑物。

    “…那个……三藏法师……?”

    明明已经到达目的地,却一直不把脚步再往前迈进。三藏的耳里,传来了虽然客气、但却疑惑的叫唤声。

    “三佛神大人……”

    原本应该持续说完的话,却在三藏的视线下叹了声。

    对于终于朝着前方前进的三藏,年轻和尚轻轻低下了头,无言地目送三藏进去。

    连最年轻最基层的和尚都知道,他是接近身座的深红印子的最高僧之人。

    以僧侣这个身份来说,或许他是不谨慎可点也说不定但以他现在的心境,真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通过两侧被厚重墙壁给保护住的回廊,三藏来到了目的地。

    那个地方,左右等间隔地排列着红色的柱子,其上下更有精巧的装饰。

    但这种精巧的装饰并非只有斜阳殿有,而是寺院整体皆是这种风格。以三藏来看,这样的装饰未免多得有些不必要。

    神,确实是存在的。

    而他现在必须得去见的三佛神大人,以类别来分,应该还是可以算进神的领域吧!

    此外,在天界里,比其地位更崇高的神也是确实是存在的。

    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三藏这个人,即使认定他是神佛,但还是无法认定他是万能的。

    人类、妖怪、动物、植物。

    所谓的“神佛”也跟这些一样,只是一个种族罢了。

    或许他们有着比其他种族更优秀的一面,但即使如此,应该还不至于可以说是万能的。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人硬是要在人家面前展现说他是万能的。

    因此,在真实与幻想之间,莫大的扭曲就这样产生。

    在三藏眼里看来,这些过剩的装饰,根本就只是在掩饰那个扭曲,徒作临死前挣扎的手段之一罢了。

    亦或者是——住在这个桃源乡里的人,心中都期望着“神是万能的”个关系呢?

    就在他想着或许是这样的同时,三藏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已经走到长廊的尽头了。

    出现在眼前的,与其说是过分装饰,不如说是异常还比较正确的厚重之门——正是三藏的目的地。

    会被叫来这里,通常都是在有什么棘手的事发生的时候。

    为了解决事件,首先会来这里承接命令;等到事情完成后,便再回来这里报告。

    上一次站在这扇门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回顾最近一件棘手的事,令他想去了一个人。

    那个具体实现“人类只要淋到一千个妖怪的血,就会真的变成妖怪”的传说的那个人——虽然三藏原本不相信这种传说。

    那个事件……要说棘手,还真是令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解决。

    不,这以过去式老说是不正确的。

    对外的说法,这事件是已经解决了。

    可是,在三藏内心中所产生的疑问,依然还存在着。

    这个上面只给他一些大概特征,就命令他要去追杀这个杀了众多妖怪的家伙时,所产生的疑问。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这当中必定有什么隐情。不过就算是他直接去问三佛神,一样很难想象三佛神会回答他。

    因此,究竟那个“隐情”是什么?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要说知道的,就只有一个。

    大致上可以想象得到,这次被命令的事,反正除了“棘手的事”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什么事了。

    将手放在门上,三藏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他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要面对被称做是“神”的人物而感到紧张的关系,而是接近于放弃的一种动作。

    此外他比较在意的,是被夺走的光明三藏的遗物——圣天经文的行踪。

    为了得到关于这方面的情报,从他决定在这间寺院以“三藏”这个身份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成了他的责任。

    就像是要把它分开一般,三藏施了点力在他手搁着的门上。

    “北方天帝使玄奘三藏拜见。”

    三

    怀着疑问离开的三藏,从斜阳殿出来时,发现寺院内被一股不寻常的骚动气氛给包围着——

    慌慌张张跑开的人。

    表情僵硬、额头紧靠着在谈话的人。

    毕竟平常都很清闲,对于这样的差异,即使不喜欢,也已在眼前。

    在短短数日之间,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在想说会是什么事之前,心里会先想着“又来了”。

    这原因他是知道的。

    ——大肆虐杀。

    离寺院东北方约六十公里的村子遭到此不幸,是在六天前。

    由于气候的关系,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垦的土地。

    那里并没有任何大规模的商业都市,有的只是些以二、三十户为单位的小村庄,静静地在那边而已。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讽刺,但他还是只能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这种事。

    这件村里的男女老幼,总数七十人全部被杀掉的惨事。

    由于从外地来村内拜访的人极少,所以发现这件惨案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件事传到寺院的晚上,就像是在嘲笑他们手法不够高明一般,第二次的大肆虐杀又发生了。

    而这个情报,在翌日的正午过后,传到了寺院。

    联络时间短缩的理由十分简单,而且这里头甚至还提示了其的某一种可能性。

    第二次事件发生的场所,比最初发生的地点要繁荣许多,而且因为距离寺院很近的关系,消息很快就传到了。

    离寺院很近的意思就是:离首都长安也很近的意思。

    当然,以这么点贫乏的情报,就想推断出结论,任何人都清楚这样是太急了。

    即使如此,还是令人忍不住这么想。

    那个进行大肆虐杀的人,说不定他的目标,其实根本就是长安。

    就像是想再重新确认一般,三藏看了看在寺院里慌慌张张走来走去的僧侣们。

    这样的骚动——

    看得出在三藏赴往斜阳殿途中,第三次大肆虐杀的通知,应该是已经到了,不会错。

    此外,从僧侣们慌张的情态来看,想必这次应该是比上回、离长安更近的地方发生才是。

    “三藏法师!”

    一个发现三藏的僧侣,发出几近惨叫的声音,跑了过来。

    “三藏法师,其实刚刚……”

    对于眼前这为面无血色、跌跌撞撞跑来想要说明情况的男人,三藏轻轻抬起了手,阻挡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于他早就知道的事,三藏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听他从头说明。

    “这次是哪里?”

    必要事项,就由他自己发问。

    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果决方式。

    “是的,那是在离这里仅五公里不远的地方……”

    想不到他回答的,竟和三藏原先预测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吗?”

    看着眼前这为年龄应该将近他一倍的男人,一张在等着他指示的脸像是傻住了一般。

    三藏心想着怎么现在才这样?

    跟过去两回的处理方式一样——先调查遗体的身份,要是他们在远方还有亲戚的话,就通知他们。

    对于没有人来认领的尸体,因为要直接葬在这里,所以就得先做好准备。

    然后,另一方面,就是要找出这位杀人魔。

    要做的事,其实明明都是已经决定好的。

    察觉到三藏的心思,这个男人很紧张地说出“不是那样的”然后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他下一次袭击的地方,是长安……也许就是这座寺院也说不定!”

    说这句话时,男人的表情认真得让人觉得很滑稽,看样子他似乎注意到在三藏的眼里,浮现出了轻蔑的眼色。

    不单是这个男人,在这群神色慌张跑来跑去的人当中,应该有一大半都跟他有同样的想法吧!

    这几天以来,找寻这位杀人凶手,几乎根本就是只有形式而已。

    原本应该只是隔岸观火,但却没想到火苗突然飞到这边来,现在当然会有烧起来的可能。

    要是真变成这样,那就不得不认真去做了。

    即使对于沉没不语的三藏感到疑惑,但他还是不能说出口。于是男人便像求救般地转向另一个话题。

    “那个,三佛神大人……”

    对于男人的询问,让原本已经忘记的、那个令三藏不解的疑问,此刻又再度浮出。

    他想,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想:就像是算准了时机,三佛神会把三藏叫去,八成是为了跟他谈有关这件事的处理对策吧!

    因此他想这么问。

    实际上,三藏他自己原本也以为他会被叫去,应该也是因为这个连续两次大肆虐杀的事。

    可是……

    “很不巧,他叫我去他其他的事。”

    “那…我们呢……?”

    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宣告死亡般的悲怆,看得只让人觉得烦心。

    “要是你们觉得自己很重要的话,那就去把犯人找出来,监禁他啊!这么一来,大肆虐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从嘴里说出来很容易,但要实行并不是那么简单。这种道理三藏当然也知道,但是为了要断绝那男人那样的表情,才这么跟他说的。

    “三藏法师……”

    不理会那含着想依赖人的呼叫声,三藏原本停住的脚步,又开始前进。

    他无法忍受连他人自私的宿愿都要去处理。

    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

    ◆◆◆◆◆◆◆

    不慌不忙地、从转来转去的和尚们之间穿越过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微微低着头的姿势,三藏以他习惯的动作,推开了门。

    当他进入室内的那有瞬间,很不自然地停止了动作。

    出现在三藏视线里的,是个仅到他腰部高,且拥有一头比栗子色更淡、像是鳖甲壳般颜色头发的孩子。

    而一直望着自己的那双小孩子特有的大眼睛,也是同样的颜色。

    在三藏的这个房间里,虽然原本就有个自然而然就呆在他身边的小孩子,或者说是猴子……可是,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一瞬间,让他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弄错房间了。

    可是当他将视线稍微往上一抬、望了一下四周,他还是只能确定这里是自己的房间并没错。

    为了在确认一次,他又将视线朝下。

    果然,他并没有看错,也不是什么幻觉。

    “你是谁?”

    三藏对于这位站在眼前、且原本不应该会在这儿的少年,丢了这么一个简短的问题。

    虽然三藏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不过被他那双阴暗且不能算是很好的眼神,从正面这样盯着看,一般的人类几乎都会心生胆怯。

    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应该不超过十岁的少年,当然更不用说了!他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那边。

    往上看的视线和向下瞧的视线,就在数十秒里无意义地盯着对方。

    “啊、三藏!你回来啦?”

    突然冒出这么没神经的一句话,打破了原本弥漫着紧迫感的那个空间。

    完全不在意同时被两道视线、很有气势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射来。两手各持一颗苹果的悟空,从房间里的内门走了出来。

    三藏短短地吐出了一口气之后,便从愣在那里的少年旁边通过,进到了室内。

    当三藏拿开他原本撑在门上的手时,房门缓慢无声地关了起来,而在这样的闭锁空间里,飘荡着三人三样的想法。

    而最早有动作的是三藏。

    “悟空!”

    “什么事啊?三藏?”

    三藏的脸上看起来,像是在生气般地面无表情。紧逼而来的三藏的呼唤声,悟空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

    对于三藏所指的“这个”,满脑子疑问的悟空,纳闷地把刚刚三藏丢老的问题又丢了回去。

    即使对于悟空迟钝的脑袋感到讶异,但三藏还是采取了让悟空了解的方式,无言地指了指站在他背后的少年。

    对于他这样的动作,好不容易终于了解的悟空点了点头:“因为我看他在中庭那边晃来晃去,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幼小的脸上,满面笑容地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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