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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与恶魔共舞的怪物之岛 序章)

    淡季的海边。

    沙滩一望无际。

    海浪在滩头来来去去。

    各式各样的贝壳。

    被海浪磨去棱角的小石子。

    压扁的空罐。

    不成双的海滩鞋。

    快要腐朽的漂流木。

    被太阳晒乾的海草。

    冲上沙滩的鱼尸。

    以及一种前所未见的……

    「怪物的……尸体?」

    一对走在海岸上的年轻男女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那个物体」。

    「那个物体」极为异常。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鲨鱼的尸体被海浪冲上沙滩,但并不是。看样子不是鱼类。接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人的尸体。随着脚步一步步接近,心里也越来越不安。男子想起了以前曾看过猫的尸体,那只猫的尸体胀得像气球一样。不知道淹死的人,是不是也会像那只猫一样膨胀?这个躺在滩头的物体,看起来比人类要大上一号,但似乎并不是人类,这才总算松了口气。会不会是海豹?虽然说日本海并没有什么海豹,但也有可能是乘着海流,从北边的海域漂流过来的。以前曾有人在多摩川目击幼小的海豹,所以并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只是慢慢走近一看,就发现这具尸体上长着类似兽毛的体毛,而且还有手脚。搞不好是熊的尸体,八成是其他地方的熊溺死,一路漂流到这海岸边来。可是眼前的这一大团物体,跟刚刚的预测都不一样。

    不但没有猜对,而且模样还跟记忆中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

    头是狮子的头。从被水弄湿的鬃毛,以及从嘴里露出的坚硬獠牙看来,肯定错不了。尸体的两眼已经混浊,舌头也无力地从张开的嘴里伸了出来。两只前脚也确实是狮子的脚,但躯干跟后脚看上去并不像狮子。因为颜色不一样,兽毛生长的模样也不同,反而比较接近山羊的躯干跟后脚。上下半身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这世上有这样的生物存在吗?这对年轻的男女想要看个清楚,于是绕到尸体后面一看,结果发现了异状。原来尸体的背上还长着另一颗头。那是长了角的公山羊头。不仅如此,另外还有一条蛇。尸体没有山羊的尾巴,而是长着一条包括头部在内的蛇。也就是说,这个生物拥有狮子、公山羊以及蛇,一共三个头部。

    「好吓人……这什么东西啊……」

    女子靠向一旁的男子。

    这个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奇形异状的程度相当骇人,实实在在就是一只怪物。

    它真的死了吗?两人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而这个念头随即转变为恐惧,恐惧更渐渐膨胀。怪物确实没有动弹,唯一有动的,是围绕尸体的苍蝇。来来去去的波浪声之间,听得见苍蝇飞来飞去的声音。而强烈的海水气味当中,也混入了一种像是腐败的物体所发出的臭味。

    这只怪物应该已经死了。可是一看到那可怕的模样,就觉得怪物随时都会开始活动,朝自己展开攻击。

    「就是这玩意吗?」

    这时,背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

    年轻的男女吓了一跳。

    由于事情太出乎意料,让他们心脏当场停住了一瞬间。他们猛然往后一看,看到两名男子站在那儿。心脏以过猛的力道开始跳了起来。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边了?这两名男子就像刚从葬礼会场回来似的,穿着一身黑。其中一个人戴着像是黑道人物会戴的墨镜,另一人则戴着厚得有如玻璃瓶瓶底的眼镜。

    「借过一下。」

    两名男子这么说了一声,接着就走到这对男女的前头。

    其中戴眼镜的男子在尸体旁边蹲下,以阴沉的表情注视狮子跟山羊身体接合的地方。

    「请问,你们两位是——」

    年轻的男子对两名黑衣男子这么问起。

    心脏还没摆脱亢奋情绪,仍然跳得像一阵急鼓似的。

    「我们是国家的人。」

    戴着墨镜的男子看着年轻的男子这么回答。

    听了这个回答,年轻男子心想他们两人大概是卫生署或其他类似机关的人。可是对方的回答似乎明确,其实却非常模糊。毕竟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什么人物,全都可以算是国家的人,这种回答方式实在非常好用。

    「因为有报告说发现奇怪的尸体。」

    带着墨镜的男子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他将照片拿给这对年轻的男女看。

    「啊!?」

    惊人的是,照片上有着一只跟眼前尸体相同的生物。

    也就是有着狮子、山羊、蛇这三种头部的怪物,就连三个头的位置,都跟眼前的尸体一样。然而这张照片上所拍到的却是一尊铜像。

    「这是翡冷翠考古美术馆里的嵌合兽铜像。看样子是有人把动物的尸体接在一起,弄得跟这尊铜像一样。受不了,这种兴趣有够糟的。」

    戴着墨镜的男子说明到这里,就朝戴眼镜的男子看了一眼问道:

    「怎么样?」

    戴眼镜的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耸了耸肩,从脚边捡起一根木棍,接着用这根木棍压了压山羊下半身与狮子上半身的接合处。这么一压,就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狮子的上半身跟山羊的下半身之间裂了开来。尸体分家时还牵出丝线,从中窜出无数只海蟑螂。

    「好恶。」

    年轻的女子转过头去。

    「唔……」

    男子也一脸作恶的表情。

    两名一身黑的男子,则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看着尸体。

    「我们走吧。」

    年轻的男子催促着撇开脸去的女子。

    女子点点头,两人从沙滩上走远。

    「……」

    两人的背影变小之后,戴墨镜的男子开了口。

    「……你怎么看?」

    语气十分沉重。

    戴眼镜的男子看着尸体回答:

    「恐怕就是C细胞吧。」

    「可是这玩意连哺乳类跟爬虫类都接在一起了耶?况且博士应该也已经死了。」

    「也许有人继续进行他留下的研究。」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五年前的那起事件还没结束?不管怎样,事情还有得闹啊——」

    戴墨镜的男子转身看了看背后。

    无数的黑色吉普车与货车围住他们所在一带,尘土飞扬地铺天盖地而来,上空更有极具威迫感的黑色直升机带着轰隆巨响接近。其中没有任何一部标明机体标志与机号。

    现场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离本土有一千九百公里远的太平洋上。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颜色十分暗沉的海洋。

    而这片海洋当中有一块陆地。是一座岛。岛屿的地表上绿意盎然。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

    只听得见打在岛屿断崖上的波浪声,以及虫鸣鸟叫的声音。

    就在这片宁静当中,有名男子喘着大气奔跑着。

    呼——

    呼——

    「呼!」

    戴着墨镜的男子一脸拼了老命的表情。

    他全身汗流浃背,喉咙乾得不能再乾,两条腿也已经疲惫至极。

    但他仍然继续奔跑,因为他不想死。除了自己以外的队员,八成已经全数罹难。这个岛的状态已经超出预期了。这里真的是自己所了解的世界吗?自己所居住的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么离谱的岛存在,真不知这个岛上到底在进行着什么样的事情。这个岛上有着无数不应该存在于地球上的生物肆虐,让人觉得彷佛是一座位在异世界海上的岛屿。

    还有那些可怕的魔女。

    「有了有了。」

    「嘻嘻嘻嘻。」

    「呵呵呵呵。」

    背后的黑暗中传来这样的笑声。

    笑声的来源已经逼近身后了。

    男子背脊一凉,吓得表情当场僵住。

    「我想吃眼球。我要用臼齿应声咬碎,好好品尝里头的美味。」

    「那我要分心脏。可以吧,姊姊?」

    「唉呀,姊姊你好狡猾,人家本来想要分心脏的耶。那我就挑生肝来吃吧。」

    接着又是一阵跟刚刚一样的笑声。

    那听似天真的笑声,更挑起了他的恐惧。笑声中还混了一种像在爬行,又像是摩擦或拖行的声响,光听就让人浑身不舒服。男子对自己的脚程很有自信,然而那从后方追来的追兵,却一步步确实地拉近距离。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至于被追上之后会怎么样,他根本不想去想像。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拼命逃走。男子朝着海边不断奔跑。

    脚下的地面被踩成平地,所以跑起来很顺,不过也不知道平常这条路是野兽还是人在走的。道路两旁跟天空,都被茂密的树木遮盖住。树林间不时传出笑声。有时是从背后,有时是从上空,有时则从两旁的树丛之中传出。

    就在这时,男子的脚绊了一下。由于脚下光线昏暗,让他没有注意到路上一根状似突起树根的物体。

    「!?」

    男子的身体飞了起来。

    他整个人以飞跃似的动作往前一摔,在泥土跟草地上撞了好几下,墨镜更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呜……」

    男子痛得闷哼一声。

    紧接着那绊倒男子的树根状物体,就像动物收起的舌头般缩回树丛之中。看样子那并不是树根。

    「呵呵呵。」

    「嘻嘻嘻嘻。」

    「抓到了。」

    这时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嗓音非常美妙。

    却也非常恐怖。

    「咿……!」

    男子连滚带爬,拼命想远离声音。

    这时无数白色的手臂,从他背后的黑暗中伸了过来。手臂白得简直像是深海鱼。男子企图逃开,但这几只手接连抓住了他的衣服、头发与手臂。他还想要跑,使尽力气抗拒。然而这些抵抗只是白费工夫,他就这么被一股惊人的力道拉扯,一路拖进了黑暗之中。

    「啊啊,他的眼球看起来多么美味呀。」

    「姊姊,他的心脏也跳个不停呢。」

    「姊姊,赶快把他的肝给揪出来啦。」

    从男子被拖进的黑暗之中,传出了这样的说话声音。

    那是一群得到血肉饱餐一顿的妖怪所发出的欢呼。

    「住、住手!不要过来!住手!我求求你们!救命啊!」

    混在惨叫声中的恳求,就像被撕咬开来似的忽然停歇。

    接着传出扯破衣服的声响。

    再来是咬上肉的血腥声音。

    咬碎骨头的清脆声响。

    嚼得津津有味的声响。

    大量的液体洒在地面与杂草上的声响。

    「好吃,真是好吃。」

    「血还是温的呢,姊姊。」

    「姊姊,也分一点给我啊。」

    就在一阵进食声中,传来美妙的女子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非常好吃呢,呵呵。」

    「姊姊,血就像是你的口红呢。」

    「找个地方把血冲掉吧,姊姊。」

    接着又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们回城堡去吧,那位先生在等着我们呢。」

    「这主意不错,姊姊。」

    「就这么办吧,姊姊。」

    之后那种在黑暗中爬行似的声响逐渐远去。

    四周恢复了寂静。

    然而这看不见的血腥味,却唤来一群新的妖怪。

    首先出现的,是一群有着尖锐獠牙的小型野兽。这些野兽先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形,才各自沿着地面或树干之间接近,最后一起扑向发出血腥味的猎物残骸,一口咬了上去。树丛中发出了慌忙的进食声。

    然而,当两头有着无数钩爪,全身毛茸茸的野兽出现,先前撕咬着猎物的小型野兽就像听到枪声似的躲了起来。有的迅速跑进草丛中,有的则以敏捷的动作爬上树。两头毛茸茸的野兽开始慢慢吃起猎物。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几乎撼动整个大地的脚步声,一个极为巨大的影子慢慢靠近。当这个有一座小山丘大小的影子拨开杂草与树丛接近,两头毛茸茸的野兽就像让路般往左右退开。影子轻轻衔起剩下的猎物,踩得脚步轰隆作响离开。

    一大群的怪物。

    支配岛屿的它们,不属于这世上原有的生态系。

    这个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打翻的是上帝的方舟?

    还是恶魔的玩具箱?

    风暴已经逐渐接近。

    在岛屿的中央。

    这处被深邃的森林与险峻的山岩围绕的地方,有一座像城堡的建筑物。建筑物外观老旧,但看起来十分坚固。

    建筑物中有个宽敞得不像话的空间,以房间来说过大。里头存在着无数怪物的身影。围绕房间四周的,是一群多到数不清的怪物。有外型凶暴的怪物,也有模样可爱的怪物。

    就在这没有开灯的昏暗空间里,一名男子站在巨大的实验台前。他的身旁排列着许多烧杯与烧瓶,里头装着颜色诡异的液体。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一间实验室。

    「完成了!」

    男子大喊一声。

    这一瞬间,一道强烈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身影。男子的身体简直像铁丝一样又细又长,全身更有许多类似缝合痕迹的接缝。

    「终于完成了!你们懂得发现新大陆的冒险者是什么心情吗?你们懂得登山家爬上没人爬到过的山顶又是什么心情吗?不对!还不只这样!我得到的可是『永恒』啊!」

    他的声音大得传递了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模样看来并不像是平常说话就很大声,反而比较像是长期没有跟其他人说话,而不懂得控制音量。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男子以异常修长的手指,猛然抓着自己的脸,接着忽然爆出一阵笑声。

    无数的怪物默默注视着他的模样。

    男子眼前的实验台上,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物体。这个物体有着奇特的造型,令人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不太对劲。这个物体原本是人体的形状,而且各个部位仍都齐全。眼睛、耳朵、鼻子,还有嘴巴都一应俱全,四肢也长在身上。但每个部位全都长在本来不可能存在的地方。

    在这个奇妙的艺术品旁边,摆着一副镜片像玻璃瓶瓶底的眼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声大作、闪电交加之下,男子不断发出不知是开怀大笑还是嘲笑的笑声。

    不停笑着。

    不停笑着。

    简直就像疯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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