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欢迎访问九七看书网小说网
九七看书网 > 电击文库 > 魔学诡术士 >tricksterS 补充课程
背景色:字体:[]

tricksterS 补充课程)

    补充课程

    1.

    就这样,发生在城翠大学魔学系,由「魔学系古怪广播案」、「魔学系大楼屋顶密室案」、「魔学系学生杀人案」三个案子组成的杀人游戏落幕了。

    被害者一人,加害者也一人,两人都是魔学系的新生,而且被揭发的加害者从屋顶上跳楼自杀了。

    这个悲惨案件的结果,似乎对参与搜查的警方也造成巨大震撼,决定暂时不对外界传媒发布消息,因此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案件结果的时机,就变得要略往后延了。

    ——这次的案子完全是靠一位法术师破案的,但是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并不多。即使是警方那边,恐怕也只有须津黎人警部、暮具总警部、久远成美警部三位知道而已吧。这是因为法术师本人拒绝公开破案者是自己的缘故,因此在日后的各类报导中,她的名字也未曾被人目睹过。

    佐杏冴奈。

    这就是法术师的名字。

    ——破案后的第二天,她人在魔学系大楼的屋顶上。

    「…………」

    她坐在矮墙上抽着心爱的香烟,从侧脸上看不出任何对破案一事的感慨。

    昨天,在她揭发出来的凶手天乃原周从这个屋顶上跳下去以后——

    她与三位警部马上清理现场,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事后的处理全都由警方一手包办,所以她也不知道坠落到地面上的天乃原周后来怎么样了。从八层楼高的地方摔落地面,应该不可能平安无事吧。天乃原周还能活着吗?或者已经死了……

    当时在真冰鱼、扇谷印南、酒匂理惠、午沼千里四个学生马上被赶回家。杀死好友的凶手就是跟她们同一个专题研究组的学生,这个冲击性的事实令她们打从心底气沮神伤,今天也都没来学校的样子。现在还是先这样就好,因为她们的身心应该都需要休息。

    目前还没有报导案情的媒体过来。至于这一连串的案子今后会以什么形式被报导出来,她是既不关心也没有兴趣。

    总而言之,这件事是结束了。

    「……算是种叫人挺失望的感觉吧。」

    她以心不在焉的表情轻轻说道,双眼投向一无所有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让昨天的豪雨恍如一场梦境。屋顶上的风也仅止于微风的程度,吹得人心旷神怡。

    老师嘴上的香烟前端一颤,掉下一小段烟灰,就在这时候——

    「老师,原来您在这里啊。」

    楼梯间的门被打开,城翠大学理事长药歌玲出现在那里。

    佐杏对药歌的出现漠不关心,依旧仰望着青空。

    「老师,关于这次的事,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药歌战战兢兢地走近佐杏身边。

    佐杏把已经变短的香烟在混凝土墙上拈熄,随即又叼起第二根点燃。

    「……老师,请问,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不过佐杏看也没看药歌:「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因为我也玩得还算开心。」

    「听到您这样说,那个,虽然不应该,不过我也可以安心了——」

    「…………」

    风稍微强了些,佐杏的头发在空中飘扬,自她口中呼出的烟也不一会儿就被风卷走了。

    「听说你——」佐杏突然说话:「有出席我加入奥兹时的那场宴会?」

    「咦?呃,是的……怎么了吗?」

    「没有,算了,这个以后再说……那你呢?你才是有话要说吧?」

    像是被点破的药歌抬起头来,迟疑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却迟迟没有准备开口的样子。

    「那个……老师,您认为天乃原周是为了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呢?」过了好一阵子以后,她这样说道。

    佐杏没有回答。

    「我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无法接受。我曾经和天乃原周单独聊过一次,天乃原同学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我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所以?」佐杏这样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药歌终于下定决心:「——我想说,凶手真的是天乃原周吗?」

    「…………」

    「根据我所听到的,天乃原周和三嘉村同学之间的交情真的很好的样子。天乃原周真的有理由要去杀害那样的一位朋友吗?」

    「也就是说,你想说我的推理有误罗。」

    「呃,那个……」

    药歌畏缩了起来。

    「哼哼,有话想说,就说个清楚如何?」法术师看着那样的她,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一面喷出一大口烟一面说道:「——如果你要说那家伙不是凶手,就不要用那种含糊不清的方式说,应该还有其他更加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吧。」

    「……咦?」

    「如果被小刀伤到的地方严重到要动用绷带包扎,那么伤口应该会流出不少血,但是现场完全没有找到类似的血迹。就算那家伙有本事把自己留在现场的血迹全都处理掉好了,但是要用伤成那样的手爬下水管终究也不可能。更何况话说回来了,如果凶手真的被那把小刀伤到,也没道理把那样的凶器留在现场。」

    「那个……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次法术师开门见山地对困惑不已的药歌说出结论:

    「也就是说,周的手上并没有刀伤。」

    药歌像是在刹那问被甩了个巴掌般楞住。

    「那、那么……」

    「对,那家伙并不是杀害三嘉村的凶手。」

    「怎么会……可是,那个,天乃原同学已经认罪,还从这里跳下去自杀——」

    「认了吗?」

    「咦?」

    「我是问,那家伙真的认罪了吗?是啦,那家伙的确是说过类似那样的话,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给别人看最重要的证据,也就是手腕上的伤。那家伙做的,只是逃跑而已。」

    「…………」

    佐杏一脚踩熄了掉到地上的香烟站起来,然后——

    「喂,已经可以了,出来吧。」

    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紧接着——

    从楼梯间上冒起一个人影。在看清楚对方后,药歌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也难怪了,因为那人影就是昨天应该已经从屋顶上跳楼自杀的天乃原周——也就是我。

    「老师您还说什么:『没办法给别人看吗?』咧,没有的东西怎么给别人看啊。」

    我从楼梯间上跳下来,站到药歌理事长前面一圈一圈解开缠在右手手腕上的绷带。在我展现于外的右手手腕上,有着总算已经愈合的咖啡烫伤痕迹。

    「……天、天乃原同学?」理事长张口结舌地说道。

    「好久不见了,理事长。不过也才一天不见就是了。」

    「哼哼,吓到了吧?」

    老师勾起嘴角,似乎对于理事长直接了当的反应感到无比愉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

    「哈,你应该已经心知肚明了吧,昨天那场闹剧全都是一场戏啦。」

    是的。

    昨天把所有相关人士全找来观看的破案剧与凶手逃亡剧——全都是我和老师设计出来的。我来到正在刮风下雨的屋顶,踩着矮墙爬到楼梯间上面(确实就跟理惠说的一样,只要趴在楼梯间上面,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在大家也都追上来以后,老师不露痕迹地在大家有机会探头看下面做确认以前,就把其他人赶回去,只跟警部们解释,说这是为了逮捕凶手所必要的手段,并且要求警方协助。在得到警部们的协助之后,把巡逻车之类的叫来,营造出逼真的『走投无路的凶手自杀现场』气氛,就这样完美地骗过所有人的耳目。

    老师以前曾经说过,趁着对方被吓到而内心动摇的时候,赶快灌输虚假的印象过去——这就是诈术的基本。大家都因为我是凶手的意外性而大吃一惊,所以完全掉入陷阱中,误判真相了。

    顺带一提,昨天老师在贝克对我说的「没事就陪陪我」,其实就是叫我陪她去演戏的意思。日语真的很有趣。

    「……两位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药歌理事长以委曲的表情说道。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双手往大衣口袋中一插,邪气地笑了。

    「那当然是为了逮住你这个真凶罗,药歌玲——不,你也差不多可以现出真面目了吧?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

    2.

    老师又点起一支烟。我到最近才发觉到,老师在心情很好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总之就是在感情起伏较大时,似乎有增加吸烟量的倾向,而现在肯定是心情很好的状态吧。

    「……杀人游戏是吧?你又想出了个挺异想天开的点子嘛。不过啊,这次的杀人游戏到底是你在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呢?」

    老师维持着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吞云吐雾,同时像是在巡视课堂般走了起来,缓缓穿过药歌理事长旁边。

    理事长默不作声。她面无表情,就像感情的开关突然被关掉了一样,简直如同戴上了面具。

    老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会得到回答吧,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是在我来到魔学系的时候吗?还是在创立了这个魔学系的时候?哼哼,两者都不是吧——你是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想出这个闹剧。恐怕是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在庆祝我加入奥兹的那场宴会上——第一次遇到真正的药歌玲的时候吧。」

    「…………」

    「记得那时候你挺殷勤地和药歌玲交谈过吧,说了些什么『好名字』之类的……对,你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想好这个游戏的大纲,所以你才会从奥兹消失——为了要取代真正的药歌玲。」

    药歌理事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老师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当时药歌玲是二十二岁——是个刚从城翠大学教育系毕业,进入剑桥大学研究所攻读的学生。你用你擅长的法术化身成药歌玲,窃占了她的人生。也正好大概是从那时候起,药歌玲就以特例在剑桥大学一路升学、晋级,回到日本后马上当上城翠大学的理事长,突然爬上人生金字塔的顶端……但是那些华丽的经历全都是你搞出来的吧。嗯?克劳利三世?」

    老师提出的推理叫人无比震惊——创办日本第一所魔学研究机构的魔学系,可说是日本国内魔学先驱的伟人药歌玲,其实是个冒牌货,而真面目则是从奥兹失踪的传说中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如果这个冲击性的事实是真的,日本魔学史就要整个改写了。

    一阵强风吹过屋顶。

    「……既然您这样说了。」药歌理事长的嘴唇缓缓地动了起来,编织出流利的言辞:「那么还请赐教,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在不被楼梯上监视器拍到的状况下,前往这个屋顶攻击被害者,并且离开这里呢?」

    「哼,做都做了还装蒜——答案非常简单明了,你根本就没有踏入这个屋顶一步。既然没来过,当然也就没有离开的必要。就是这样。」

    老师以她一贯的态度答道,实在有够简洁的。

    理事长冷静地还击:

    「……我没有来过屋顶?不过,会有那样的魔术手法存在吗?在不过来这里的情况下,要用那么精细的手法切碎被害者的脸?这是什么样的魔术手法才能实现的奇迹呢?」

    「哼,没有使用那种东西的必要吧。你是法术师,当然是使用法术了。」

    「法术吗?但是那方面的可能性早已经被否决了吧?因为以『飞行』为首,可以实现这个案子杀伤手法的法术,应该全都属于『不可能的课题』之范畴。」

    就像药歌理事长说的一样,老师之前也做出过这样的结论。说是没有法术可以使人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杀伤位于这个屋顶上的人物。

    但是——

    「你说的对,没有法术可以使人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杀伤位于这个屋顶上的人物。这点千真万确。但是,一开始需要的就不是那种法术。因为实际上你并没有杀伤三嘉村——没错,你对屋顶上的三嘉村施行易容法术,把她变成『脸被小刀割碎』的模样。」

    「————」

    「三嘉村脸上的伤,还有那一地的血……当我们来到这个屋顶上的时候,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惨剧布景,都是名副其实的『伪装』。」

    老师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你采取的行动是这样:你首先写信把三嘉村叫来魔学系大楼的屋顶上,自己则待在距离这里最近,同时也可以把这里一览无疑的地方——教育系大楼的屋顶上等着。当三嘉村到来后,你就用『催眠』的法术使她睡着,之后再用远距离遥控演术的方式进行『伪装』给她易容。接下来依然是用法术,将『伪装』成上面有血渍和有三嘉村指纹的小刀丢到这边的屋顶上。虽然两栋大楼之间有一段距离,不过对面那边高上三层,所以应该可行。至于你之所以要特地把凶器丢进现场,是因为你要使大家的推理误入歧途,做出『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魔术手法,但是凶手确实曾经来过屋顶』的结论。就是说沾在小刀上的三嘉村指纹,以及只伤及三嘉村脸部的『伪装』,都是为了同一个效果而计算出来的……但是,以上的原因也只是顺便,真正的原因其实不是那样吧?对,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靠这个魔术手法不能够杀死三嘉村。」

    药歌理事长对老师的推理维持缄默。

    当初我听到老师这番推理的时候,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但是用这个推理去回顾整个案子的经过,很多前因后果都可以对得上。比方说,老师一口断定凛凛子的伤一定可以完全治好的理由。老师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凛凛子的伤是用法术易容造成的,所以她才会一口断定那些伤可以完美地治好。并不需要去推翻链金系法术治疗中的「不可能的课题」,只要把被施加在凛凛子身上的易容法术解开就行了,所以也难怪老师会表现得那么信心十足。

    「在病房中的那件事也很简单。是你在周要离开病房的时候,从柜子中跑出来打昏了周。」

    「为什么我要特地去做那种事?如果我的目的是杀害三嘉村,那么我挑她一个人在病房中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

    「哼,这话倒也没错啦。只不过,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杀害三嘉村,那才能算数。」老师以洞悉一切的态度说道:「你特地挑周在场的时候从柜子里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三嘉村直到不久前都还活生生地在那里与周说话的印象,以便造成一种错觉,让人以为病床上的尸体是三嘉村,对吧?」

    「————」

    「哼,就是这样了吧。要不是这样,你就没有故意挑这家伙在场时现身的道理了。床上的尸体就和那个古怪广播中所说的一样,被砍下手指、毁容、拔掉牙齿、眼睛也戳烂,变成根本无法辨别个人身分的状态。所以要辨认尸体的身分,就要靠现场状况,与实际上也在场受到牵连的周来证明了。你是为了欺骗大家,让大家以为那是三嘉村的尸体,所以才利用了这家伙。」

    「您说那具尸体不是三嘉村同学的尸体是吗?那么,那到底是谁的尸体?」

    「这才真是货真价实的蠢问题。人类的尸体并不是可以随便在路边捡到的,只要把可能性列出来,再一一过滤删除,答案自然就会浮现了——不会是别人了,在医院中的那具尸体,肯定就是真正的药歌玲。」老师终于说出真相:「那个柜子的大小足以塞进两个人还有剩。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把她藏在哪里,不过那时候你和真正的药歌玲一起躲在柜子里,在攻击过周之后,弄昏三嘉村,再把床上的三嘉村与真正药歌玲交换过来,用前面说过的手法杀死药歌玲。因为那具尸体的推测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吻合的关系,代表你一直让药歌玲活到那个时候。想必你是剥夺了她的自由与意识,把她收藏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吧……哼,不但加害者是冒牌货,就连被害者也是冒牌货吗?虽然可以算是个挺有趣的点子,不过还是不太够看啊。」

    老师宛如大获全胜般的发表胜利宣言:

    「——加害者是易容成药歌玲的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本人,被害者是伪装成三嘉村凛凛子的正牌药歌玲。这就是这场杀人游戏的解答!」

    老师如利箭般的视线射向理事长.

    她木然承受了视线好一会儿。

    「……呵、呵呵呵。」

    才出其不意地——

    「呵呵呵呵呵呵……」

    就像卸下假面具般——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了起来。

    「漂亮,除了漂亮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虽然多少也有些误差存在,但是能够把真相破解得这么有条理,也着实叫人意外。不愧是号称六人之中最强的『六位法术师之六』佐杏冴奈,特地把你找来日本真是太值得了!」

    药歌理事长说道。

    不,她已经不是药歌玲了。

    一手操弄着魔学系三案件的真凶,消去她用来欺瞒世人耳目的假象,真面目终于大白于天日之下。

    3.

    ——「变身」这个字眼掠过我的脑中。

    我以前曾经在电视上看过魔术师表演一种魔术,让笼中的狮子在一瞬间换成一个美女。而现在发生在我眼前的情景,也和那种状况差不了多少。

    带着微量电磁的旋风自她身上撒落——多半是解除演术的余波——同时她的外表在一瞬间被她原本的样貌取代了。

    原本身穿优雅套装的三十多岁美女,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大概和我同龄的年轻女孩子。她头戴黑色的帽子,整个身子都罩在同样属于黑色系的斗篷之下,只要再带着黑猫与扫帚,就完全符合人们心目中中古时代的魔女打扮了。

    她的身形不高,白发如雪,红宝石色的眼珠像在燃烧着一样,有着北欧人的精致面容,以及给人一种小恶魔般的可爱感,不过从她的眼神与举止中却渗透出一股妖气。

    在以华丽的演出褪去所有虚假的外衣后,她挥开迎风飘动的斗篷,如同沐浴在舞台萤光灯下的女明星般,优雅地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之六。纵使我的易容骗过如同天上繁星的人们,但很遗憾地还是骗不过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察觉到我的真面目呢?」她流利地说着,声音如稚气未脱的少女一般。

    「从这家伙那里听说你出身于洛亚家的时候。」

    「原来如此。」

    法术师克劳利三世露出从她那可爱外表完全无法想像的娇艳微笑,双唇间可以窥见犬齿。

    「日语真是种有趣的语言。」

    「是啊,特有的。」老师把双手往口袋一插:「在日语中,汉字有『音读』与『训读』两种念法。找遍全世界,也只有日语会有一个字有好几种念法的特性了……哼,『药歌·玲·洛亚』是吧?药歌玲的『药歌(kusuko)』这个姓氏的念法很特别,是『训读』加『音读』的混合念法。如果把这个姓氏全部改成『训读』念法,就要把『药歌』两个汉字分别念成『kusuri』、『uta』。而因为名字『玲』这个汉字原本就只有『音读』存在,所以直接使用『rei』的念法就好。然后再加上『洛亚(Roye)』,把这些念法写成片假名,再重新排列组合以后——

    クスリ·ウタ·レイ·ロア(KusuriutareiRoye)

    アレイスター·クロウリー(AleisterCrowley)

    ——正好每一个发音,都可以对应到把亚历斯特·克劳利(AleisterCrowley)这个名字,用片假名拼出来的日语发音上。哼,亏你想得出来这么无聊的冷笑话。你对药歌玲说的『好名字,其实就是指这件事吧。」

    「这不是冷笑话,请你好歹也说是『字谜游戏』……而且说到这个,你也没有对我说长道短的资格吧。」

    「现在回想起来,专题研究学生名册上的学生名字会出错,也是你干的好事吧?那是在叫我要注意名字的讯息。」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克劳利则优雅地微笑着。

    这两个人真的是一种强烈的对比。如果把毫不保留散放着体内活力的老师比拟成「太阳」,那克劳利就像是拥有在不知不觉中引入走向疯狂之妖力的「月亮」了吧。

    「所以?你设计了这么个无聊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会被你说成无聊还真是有些令人遗憾。虽然这样做并不是想要卖人情给你,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做的喔,之六。」

    「为了我?」老师眉头微蹙。

    「正是。」克劳利像唱大戏般张开双手,话声也悠然如歌:「话说从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化身成他人,远赴如此偏远的东方岛国,亲自创办魔学研究机构?那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伟大魔学的未来啊——昔日,我的祖父,也是魔学之父,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大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一世于祖国英国创立了魔学结社AA,在那里召集拥有才华与大志的年轻人,为复兴魔学倾尽心血。但是随着时代变迁,AA被奥兹取而代之,甚至连它的本质都受到扭曲变貌。曾经仅只以复兴魔学为目标的崇高结社,已经堕落成靠着独占法术师而自满的愚昧无能组织。只要奥兹身为新世纪魔学舵手的一天,魔学就没有未来。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之六。」

    我看着老师的脸,她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我回起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事实上,在奥兹根本无法自由从事任何研究与实验,所以老师才来到日本,就是为了脱离束缚得到自由。

    「魔学是一门适合担起新世纪掌舵者重任的学问。已经受到科学侵蚀的文明社会,破坏自然环境、令生态系失常,以结果面言,正在使人类步上自灭的道路,所以需要像诺亚大洪水般使整个社会得以净化、革命的力量,而魔学就蕴藏着那样的力量。你应该也明白吧,之六。再不快点用魔学治疗这个因为科学而烂熟腐败的世界,人类就没有未来了。因此我才会选上这个还没有被奥兹魔手污染到的日本,创立用来为新世纪掌舵的全新魔学研究机构——这个魔学系。这是为了纯正的魔学发展以及培育新血。而最终的目的,是把蠢到无可救药的奥兹毁得体无完肤!」

    陈述自己理想的克劳利眼中洋溢着真挚的光辉,让我都有点——是的,有一点点感动了。

    「但是我还不够成熟,光靠我一个人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业。所以我才把你找来——把创世六日中公认拥有最强实力的你找来。希望你也能支持这个计划,共同打倒奥兹……但是你在奥兹也是个格外出众的享乐主义者,有着独特的嗜好,世界上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只是有趣或不有趣的分别而已。这让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志向。所以我才设计了这个游戏,希望能够令你满意。」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老师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反应给了克劳利鼓励的关系,她用热情到几乎可以称作恭敬的态度继续劝服工作:

    「您能够理解吗?是的,这次的游戏只不过是个序幕。我在此承诺,只要您肯配合我,必然会提供您更进一步的娱乐。所以请务必要把您的力量借给我……」

    「与奥兹为敌,是吗?的确是挺有趣的样子。」老师把香烟丢到地上,用脚跟踩熄:「不过很遗憾,我的答案是NO,我没兴趣跟你勾肩搭背。」

    可能是老师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克劳利的话在刹那间噎住了……哎,老实说我也吓到了。因为仅只用好恶感情判断世间万物的老师都已经说出「有趣」这两个字了,结果到最后居然不答应,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为什么呢?是否方便把理由告诉我呢?」

    克劳利直直回望着老师问道。

    对她的问题,老师只用一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因为我看你不顺眼。」然后斩钉截铁地又加了一句:「让我看不顺眼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令我觉得有趣,就这样。」

    这种说单纯是很单纯,说侮辱人也是很侮辱人的理由,使得大出意外的克劳利和我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你的说词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也不否认奥兹是阻碍了魔学的发展。但是不爽的话你自己去搞就好,我可没兴趣奉陪。」

    「……之六,难道你对魔学的未来没有担忧之情吗?」

    「有是有啊,因为我毕竟也是个法术师嘛,但是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想毁了奥兹是吧?那很好啊,随便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要擅自算上我。我的人生是只属于我自己的,之前我也这样说过了吧?」

    「…………」

    看来!

    老师相当讨厌克劳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就算说奉承话,老师这个人也绝对称不上具有道德感,却也不会毫无道理讨厌某个人。这样的老师会这么讨厌克劳利的理由到底何在呢?

    「是我曾经犯下什么令你不愉快的过错吗?」克劳利发问了。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虽说如此,不过基本上我还是感谢你的,因为你给我准备了大学教授这个还挺不错的环境嘛。」

    「既然如此……」

    「但是——」老师打断克劳利的话:「到第二个案子为止我还可以原谅,不过第三个案子你就做得有点过火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克劳利像是在考虑如何措辞:「因为我伤了你的学生,所以不能原谅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看着老师,在反刍着克劳利的话时察觉到一件事。

    的确。

    一直到第二个案子——「魔学系大楼屋顶密室案」——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遭受到伤害。被害者凛凛子的伤也只是用法术造成的「伪装」,曾经心情低落的大家在听到老师保证「这个伤可以完全治好」以后,也全都恢复精神。但是在第三个案子——「魔学系学生杀人案」——大家失去了凛凛子,无可取代的笑容与友情被连根拔起。第三个案子彻底地破坏了大家之间的关系。

    克劳利轻声一笑,露出略带叽嘲的笑容。

    「这可真是叫人意外,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人道主义者……是啊,这么说来我倒是忘了呢,以前你也曾经救过对我无礼的蠢东西。对弱者伸出援手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我完全无法理解会产生那种行动的理由。」

    「哼,你可别搞错了。」老师勾起嘴角一笑,笑得比平时更嗜血:「这些家伙是我的学生。那时候也一样,是我的宴会。只有我可以自由处置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不过,如果是这样,对我来说反而也是另一种可供利用的状况。既然如此,我就改变计划吧,用强硬的手段来逼你协助我。」

    出其不意地——

    克劳利的嘴唇一抿,勾勒出如同新月般的弧形,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笑容在她脸上扩散开来,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个表情和老师那种邪气的笑容看似颇有共通之处,但是本质上终究完全不同。如果说老师的笑容是邪恶的恶魔微笑,那克劳利就是没有思想的人偶本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有着火花交进般紧绷。

    「……你在打着拿真正的三嘉村当人质的主意是吧?」老师说道。

    「这就是说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废话!你之所以会选上三嘉村当被害者的冒牌货,就是因为她和真正的药歌玲身高、体重、血型都一致对吧?对你来说三嘉村是——不,三嘉村的身体是——还有利用价值的。比方说像这次一样,要把尸体换成别人的状况下时,她的身体也还可以派得上用场,所以你当然会先留下她一条小命。」

    老师在视线中注入压力。是的,对方是擅长计算的克劳利,就像她一直把真正的药歌玲活生生地藏在某个地方,直到案发前为止一样,真正的凛凛子一定也还活在某个地方!

    「呵呵呵,正是如此,之六。但是你是救不了她的,因为!」

    下一个瞬间,克劳利动了。她的脚往瓷砖上轻轻一点跳了起来,踏在矮墙上。

    她想要离开屋顶!

    这里是距离地上八层楼之高的断崖绝壁,不过真要找方法离开,还是可以借助绳索或降落伞等工具脱身——要举例是举不完的。善于计算的克劳利在前来接触老师前,应该不至于会没有任何准备。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克劳利已经有了一个最大的误算。那就是一如她必然会做好某种准备一样,老师这边当然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

    克劳利的身子跃上半空中。

    然而比她的动作更快了一瞬间,真的是只有刹那之差的时机——

    「哈!我岂会让你逃掉!」

    老师的法术已经发动了。

    4.

    「…………!?」

    惊人的闪光照得人的眼睛睁不开来。

    突然从一无所有的空间中进出的金黄色闪光,一下子就暴涨开来罩住整个屋顶。原本要跃往半空中的克劳利,就这样以毫厘之差陷身光中,于电光石火间被反弹回来,在瓷砖铺成的地面上像个滚地葫芦般滚了好几圈。

    「……!『结界』!」

    直起上半身的克劳利咬住下唇。

    那阵光实际上就是一道「墙」,是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巨大光「墙」。它不动如山地挡在屋顶四周与楼梯间的入口处,使屋顶化为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离的地方。我们就像被封闭在一个形同金字塔内部的空间中。

    「这和十几年前那时候一样……」

    「对。」老师答道:「哼哼,我照你的希望,把屋顶上做成密室罗。」

    一切的杂念都已经从老师的表情上消失,从她体内升起神圣的气息。尽管正在演术法术——而且还是种非同小可的大型法术——但老师在说话时连呼吸和集中力都没受到干扰,甚至还露出意含讽刺的笑容。在演术的时候,法术师要割舍掉身为一个人的机能。然而老师现在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又说又笑,这份演术力除了令人惊异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这就是老师设下的陷阱,也是她曾经在奥兹的宴会会场上用来阻止克劳利行凶的「结界」。老师在之前来到屋顶上进行现场搜证的时候,就已经施术设置好这个「结界」,把它设定成随时可以发动的一种机关。

    「克劳利,你确实无懈可击。就算我直接过去逮你,你应该也会转个身就逃得不见人影了吧……所以我们昨天才会演出那场猴戏。只要故意做出错误的解答,你一定会上勾,就可以像这样把你引来这里——引来陷阱之中了。」

    克劳利的红色瞳仁中闪着对老师的敌意。不过对于一直以来处于被动状态下的我们来说,这就是表示我们终于扭转局势,拿到主动权的绝佳证据。

    「……形势逆转了。好了,说吧,真正的三嘉村在哪里?」

    老师逼近她。

    克劳利没有回答,反而站了起来,缓缓举起左手。我朝向她所指的方向确认,老师也全神戒备地往那边望去。

    那个方向上矗立着一座时钟塔,与这边遥遥相望。钟面上的指针显示现在是两点十七分。

    「——?」

    我蓦然发觉到那里有某个东西存在,连忙眯起眼睛凝视钟面。比较长的分针这时候正斜指向右下方——正好指在三跟四这两个数字的中间,不过这不重要,问题是在分针的前端。那里吊着某样东西……

    ——我屏住呼吸。

    是她没错。她的双手被绳索绑着,绳索的另一端做成绳圈挂在分针上。但是如果分针照这样继续往下栘,绳圈必然会滑落下来,将她重重地摔落地上。

    「凛凛子!」我大叫。明知道她不可能听得到,可是我还是叫着。她似乎是昏迷过去了,无力地挂在那里。

    「的确。」克劳利轻轻嗤声一笑:「被你说中了,之六,她真的是有利用价值。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一面维持这边的结界一面救她吧?呵呵,好了,你可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唷,我劝你还是快点过去救她比较好喔,如何呢?」

    我看着老师。

    老师的表情一如平时。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举起一无所有的右手,叫了我的名字一声。

    「在这里有个杯子。」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咦?」

    「如果我放开手,这个杯子会怎么样?」

    「这个……」我答道:「应该会破掉吧?」

    「没错,正确答案。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使这个杯子掉到地板上也不破掉?」

    「这个——」

    「怎么样?法术有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吗?」

    这个题目应该早已经有结论了。杯子一旦掉到地板上,根本没有方法使它不破掉。这就是老师在贝克为我上课时做出的解答。

    但是——

    即使是这样,我现在也不可能安于那样的答案了——

    「可能的。」我说出我的答案。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摆动着她的头——上下摆动:「好,这就对了……听好,魔学是比其他任何学问都更加实际、有逻辑的一门学问。反过来说,也就等于即使是再怎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只要能够把解答捏在手中——掌握住它的原理——就绝非不可能实现的了.所以说,接下来就看使用的人自己了,把解答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可别说做不到啊!」老师又追加了这么一句。

    这是老师给我出的最后一道考题,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克劳利这次真的发出嘲笑声了:

    「你该不会是要把救人的事交给那位学生去办吧?」

    「哼,我的学生可是很优秀的喔,再怎么说也是我教出来的嘛。而且,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

    克劳利沉默了。接下来她头一次盯着我,我也回望着她,我们的视线在一瞬间交会。

    「周,拿着它!」

    老师拿下她左耳上的链型耳坠扔向我。我用双手接住,摊开手心一看,发现耳坠前端的水晶柱内侧雕刻着好几层复杂的花纹,会依据观看的角度像棱镜般改变色泽。

    「那是——」克劳利挑起一边的眉毛:「无限放大器『勒默西埃的水晶』。它拥有现代已失传的矛盾回路,是理论上号称具有无限放大率的究极放大器。即使是在魔学全盛期的中世纪时,也仅仅只能制造出两个的梦幻魔器……但是这样好吗?对你来说,那应该是最后的王牌。一旦没有了它,别说是和我交手了,你就连要维持这个巨大的结界都会有困难了吧?」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像你这种货色,有这玩意就足够了!」

    老师把香烟一丢,从口袋中拿出宝石。我对那个宝石有印象,那是老师之前在研究室中做出来的放大器。

    看到老师是认真的,克劳利脸上的从容也消失了。她从斗篷下取出镶着宝石的戒指,把它套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然后她又取出另一个隐现银辉——形似细长钢笔般的东西出来。我对那个东西也有印象,那是(克劳利易容的)药歌理事长总是插在胸口口袋中的东西。她卡叽卡叽地转着那东西的一端,随即从那东西中开始发出类似耳鸣般的嗡嗡声。克劳利宛如抓着剑柄般拿着它一扬,咻地一下朝脚下挥出一道闪光。

    在那一瞬间,响起了硬物遭到刮搔的声音——

    「…………!?」

    ——混凝土的磁砖上多出大概两公尺长的裂痕。

    不、不对。

    这不是裂痕,是消失。克劳利脚边的混凝土地板上,在被看不见的剑扫过去的一瞬间,地面就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了,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东西存在于那里似的。

    「哼——超次元抹消魔器『帕拉塞尔苏斯的魔剑』(注:Paracelsus,一四九三~一五四一,原名为PhilippusAureolusTheophrastus,瑞士链金学家和医生。反对权威,曾经因为允许理发匠与手术师听他讲课而遭到驱逐)吗?利用干涉定义万象存在的超次元符号,来消灭目标的非凡魔具;你倒是随身带着挺危险的东西嘛。还有我记得那玩意应该因为太危险,所以被奥兹封印起来了吧。」

    「因为我觉得让它待在那里堆灰尘有些浪费了,所以在脱会时就擅自借用喽。」

    「……啧,原来是你拿走的啊,我的目标本来也是它耶。」

    老师这样说道。喂喂……

    克劳利扬起看不见的剑尖指着老师。

    「原本我并不想采取这种诉诸暴力的丑陋手段——但是现在是不得不然了。这是相传能够劈裂任何结界的非物质之刀,你真能接得下它吗?」

    「好得很……我好久没有这么认真起来啦。」

    两位法术师同时进入备战状态,将手中的放大器调到开启状态,自宝石中隐隐亮起青白色的光华,同时开始响起了运转中的低沉鸣响。从两人身上涌出惊人的气势。

    老师突然把我推开,楼梯间门前的结界在刹那间开出一道缺口,我从那里摔了出去,然后那个缺口也立即合上。

    「老师!」

    「快去!」老师叫道:「要是救不回三嘉村会被我宰了喔!」

    这就像是开战讯号一样,克劳利往地面一蹬,精准地踏前三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不见的剑一闪而过。

    我转过脚跟,听着身后传来的轰然爆音,强忍着不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奔出魔学系大楼的大门口,直朝着时钟塔的方向跑过去。

    我知道老师是处于压倒性不利的一方。

    克劳利说的对,要维持着那种规模的「结界」,还要分心与她交手,根本就是拿性命开玩笑。更何况对方手上还有强力的魔器,而老师的王牌却在我手中。就算是老师,应该也没办法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发挥实力。

    但是——

    我这位老师并不是那种会罔顾自己学生性命的人,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举两得而做出赌博性的决定。

    也就是说,她确信我可以救回凛凛子,所以才选择由自己当克劳利的对手。

    ——为何?

    为什么她会那么信任我这种人?

    从魔学系大楼到时钟塔之间大概有五百公尺的距离,我跑百公尺的最佳纪录大概是十六秒左右——绝对不算快。现在的距离更是百公尺的五倍,而且接下来我还得爬到时钟塔顶楼。就算只用我的百公尺纪录来计算,效率就已经够差了,少说也要花上五、六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

    相对的,时钟的长针已经指到四上面了。因为那上面没有秒针,所以不知道现在是二十分几秒,但是不管怎么想,时间都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在我脑内一角,有个正在这样冷静思考的自己存在。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不能停下。

    喉咙好乾,肺快炸开了。

    输送到我脑部的氧气不够了。

    我的思考能力逐渐崩溃,糊成一团。

    也许赶不上了。

    也许死定了。

    也许怎么样都没用了。

    只能接受必然会有的现实了。

    我在做的事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没用。没用、没用,啊啊,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明白,这种事我在那时候——母亲中枪的时候,我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可是——

    (承诺。)

    我答应过的。

    (这次一定没问题,因为魔法师——现实世界中的法术师就在附近了。)

    我抵达时钟塔。铁门上写着「禁止进入」的文字,我握住门上的把手。

    但是打不开。我又拉又推,它依然动也不动。

    「……!啊,可恶!打开,打开啦!这个——」

    我一面气喘吁吁地哭喊着,一面用力撞门,但是怎么样也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像在沙漏中逐渐往下落去的沙粒一样、就像炸弹上被点燃、的导火线一样,她正一步步逼近死亡。时限也许就在一分钟后、两分钟后、三分钟后,甚至下一秒后。

    一个景象在我脑中闪过。狠狠撞上地面的她,头盖骨破裂,里面的东西溅了一地——

    焦躁。

    恐惧。

    「打开啊——!」

    我被心中升起的冲动驱使,发狠往门把上一踢。

    咕叽一声,从我脚上传来令人不快的触感,同时痛觉也蔓延开来,看来是挫伤了。没伤到门把却伤到自己的脚,这像什么话?现在可不是开无聊玩笑的时候——

    叽——

    「…………」——啊,打开了。

    我连忙冲入门中。

    时钟塔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螺旋状的楼梯沿墙而建,一路盘旋向上。一圈又一圈的楼梯多到叫人看得脑袋发昏,不过我还是拚命往上跑。

    「呜……呼、呼……呼、呼……!」

    当我来到位于最上层的门时,几乎已经处于手脚并用的爬行状态了。我撬开门,那里面是机房,室内堆满了许多装置。有相互咬合转动的巨大齿轮,有好几根反覆不断做着活塞运动的铁柱,有安装着操纵杆与按钮的控制盘——它们全都是连动的,一面演奏着冷硬的机械音,一面以一定的节奏运作,使人有种自己被关在音乐盒中的感觉。

    然后在几乎快被这些装置遮掩成死角的室内深处——我找到了最后的那扇门。

    我踹开那扇门。

    随即一股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疾风扑面而来。

    ——一步之外就是天空。

    那扇门是通往时钟塔钟面用的门。虽然基本上有加装扶手,但是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因为置身在太高的地方,我眼都快花了,但是我没时间磨蹭了。我紧紧抓住门框探出身子,看向正下方的长针——她还在那里,还在!

    「凛凛子!」

    连我的声音都被风卷走了,就在这个时候——

    时钟的长针喀一声推进一格,针上的振动也传到位于针尖的绳圈那里,她开始顺着斜度往下滑落。

    阻止不了!

    往下掉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办法想了。

    我踏上扶手,投身于一无所有的半空中。

    「…………!」

    在下腹一瞬间传来空荡荡的飘浮感之后,天地在我眼前翻转了过来。我的身体在风势的阻力下像旗帜般不由自主地摆动着,同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重力的魔手抓着拉落地面。

    我尽可能地伸出自己的手。在我触到凛凛子衣角的一瞬间,我用尽全力抓紧它,把她的身体拉向我。

    我是个对法术的演术方法一无所知的外行人。

    但是魔学是比其他任何学问都更加实际、有逻辑的一门学问。所以只要掌中握有解答,不管是外行人或老手都没差。有或者没有就代表一切,而我已经取得那个答案了。在贝克和老师玩问答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

    (——我当时想到的第一个点子是使用更加坚固的杯子……)

    就是那样。

    这不是游戏。

    所以不存在必须遵守的前提条件。

    没有了那种条件,要颠覆结果就是件简单的事了,也不必怕会被扣分。

    我已经知道如何使杯子变得更加坚固的方法了。我刚刚已经看过——不,听过那个方法了。

    也许不该把那种感觉称之为「听」吧,但我是这样感受到的。在老师布下「结界」的那一瞬间,我确实听到了老师为了编织出「结界」而向世界放出的「曲子」。我正确地记住了那支曲子的旋律、组合、律动,所有的条件都凑齐了,剩下的——

    (剩下的就只有重现那首「曲子」而已……!)

    法术师在身为演奏者的同时,自己本身也是用来发=旦的乐器。因此在演术时,必须把自己的身体从根本改造起。不把自己的肉体当成一个人,改造成纯粹用来演术法术的无机质器械。

    虽然外表上并没有变化,但是在心中形成这种意象的一瞬间,体内的器官就接二连三改变原有功能,变化成只为了演术而存在的器械。就这样用意志逐渐改变身体的构造。

    只把必要的部分淬炼得更加精致,割舍掉不必要的部分。

    研磨得无比敏锐的感觉。

    变得清明无比的思考。

    细胞如同沸腾般的反覆着死灭与复活的过程——我的身体、指尖,甚至每一根头发都被塑造成一个器械。那是已经突破人类体能极限,属于法术师的真实样貌。

    「——」

    在耳边隆隆作响的风。

    逐渐贴过来的地面。

    近在眼前的死亡。

    但是——

    我体内已经不存在焦躁与恐惧了。

    空荡荡地。

    空壳子。

    我将一直回荡在那里面的「乐音」操控、调和,交织出一首名为「结界」,带着丝绸般细致绵密色泽的「曲子」——解放出来。在我手中的放大器,感应到我放出的「振动」,将它纳入放大回路之中,在瞬息之间把它放大到几万倍、几亿倍。

    然后「声音」被传送到世界中。

    在那一瞬间。

    「…………呜!」

    一股沉重无比的「振动」在我手边爆开。我在极近距离下遭受直击,所以甚至有种内脏都被炸飞、意识也粉碎的感觉。原因似乎是出在输入时的反馈余波,都打在我握住放大器的那只手上之故。即使如此,我依然专注在演术上,继续发出「振动」。

    然后——

    在我的视野范围染成一片耀目的金黄时,我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与轰隆声中,重重撞上地面。

    5.

    ……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时钟花园原本铺设得整齐美观的石板地上,被打出一个像陨石坑的大洞。我察觉到自己正无力地倒在深陷地中的坑底。

    我把视线向下转去,在那里看到凛凛子,她枕在我的膝头上昏睡。我有种彷佛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张脸的感觉,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随即一个影子落入我的眼角。我抬头一看,是老师。

    「唷。」老师以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俯视着我们:「还活着吗?」

    「……算是保住小命了吧。」

    我轻轻摇摇头使脑袋清醒些,然后把凛凛子背负在身后,抓住老师伸向我的手,爬出坑外。也就是在这时候,我打开原本紧握的拳头,一看之下差点魂飞魄散,因为老师借给我的那个放大器上面多出了裂痕。

    「那、那个,老师。」

    「嗯?」

    「没啦,这个……」我战战兢兢地把裂开的水晶柱伸向老师:「对、对不起。」

    老师拿起它,把它拿到眼前盯着看了好一会。

    「哎,用那么乱七八糟的方式拿它去放大,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说着老师随手把放大器往后一扔。

    「咦?这样做好吗?真要扔了它?」我慌张地问。

    「是啊,扔了算了,反正坏成那样已经没办法修理了。现代魔学不可能重建它的放大回路嘛。」

    「但是,那不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屉好吧,不过确实是比较罕见就是了。」

    「……哦。」

    是那样的吗?不过既然老师这样说了,我的心理压力也轻多了就是。

    「对了,老师,克劳利……」

    我连忙咽回去接下来的「怎么样了」几个字,因为老师的眼神像刀锋般直劈了过来.

    「——被那家伙逃了啦,真是不好意思啊。」老师绷着脸,一副心情恶劣的模样。

    「……没有的事。」我缩起脖子。比起放大器坏掉的事,这件事似乎更令她火大。

    「可恶,创世六日之中应该有人帮那家伙才对,否则她不可能拿到那么犯规的魔器……!哼,算了。反正那家伙拿着那么明显的证据走来走去,自然有办法循着那条线索把她揪过来这边。给我看着吧,我们这笔帐迟早要算个一清二楚!」

    虽然我不太了解——不过看来名侦探与犯罪王的对决,似乎还不会就此落幕的样子。

    「不过呢,哎,总之这次的事就先到此结束好了。」老师看着我的身后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也回过头隔着肩头望去。

    在我背上的凛凛子「唔嗯」一声把头换了个边,平静而幸福地沉睡着。

    ~预习课程~

    有句谚语说「结果好就代表一切都好」。就像大家所知道的一样,这句谚语大概是代表「只要最后能够圆满收场,就代表中间的过程也都算是圆满收场」的意思。虽然最后没有逮捕到凶手,可是反正原本以为已死的凛凛子也平安归来了,所以把这句谚语用在这次的事情上,倒真的可以说十分贴切。

    一进入大学之后就被牵扯进案件,每天都过得相当忙碌的我,在破案的那一天,我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一来终于可以回归原本应有的正常生活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很想乖乖去上感兴趣的课程,而且也还有好多想看的书。我要迎头赶上落后的进度,尽情歌诵安稳的生活——我是这样想的。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好累。」

    在破案后的这一个礼拜以来,我每天都认真地上学,乖乖地上课。

    今天我也在大学上完课之后,拖着有些疲惫无力的身子来到了站前的贝克。时间是下午三点,正是所谓的下午茶时间,所以店内还算热闹,聚了一些闲着没事干的学生。

    「喂。」手鞠坂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佐杏老师来了喔。」

    「啊,嗯。」因为她不在研究室,我猜她八成会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

    我看手鞠坂好像挺忙的样子,所以我就不让他带位,自顾自走到桌子旁边。

    老师坐在老位子上(这已经快变成保留席了)吞云吐雾。在看到我的时候举起手「唷」了一声,叫我坐到她的对面去。

最新小说: 世界什么的怎样都好─Qualidea Code─ 从圣女职位被开除后 不知为何幼女化成为了魔 白人萠乃与世界危机 狂野历险 ADVANCED 3rd 王者英雄战记 新罗德斯岛战记 红之三位一体 异世界魔法实在太落后!(异世界的魔法太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