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当上侦探助手后遇上的第三个案件——换言之它发生在「ANGEL·FIX」骚动后。对于当时刚开始记录案件的我而言,实在很难立刻为这件事贴切地命名。整个事件就好像拉面的细面条和胸罩的肩带缠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却十分混乱而愚蠢。由于爱丽丝批评最早的命名实在贫乏又淡而无味,所以才改成了前述的标题。
这段期间的确发生了许多事,不过就结果而雷,其实也只是拉面汤头完成之前的故事罢了。
「花丸拉面店」附近的大车站,乱七八糟地汇集了山手线和其他的私营铁路。只要从车站徒步六分钟,就能在低矮建筑之间通风不良的死巷中找到这家店。一到夜晚,上班族就会随着高楼风聚集在此,店里一下子就坐满了,多出来的客人只好各自占据店外的折叠椅或翻过来的啤酒箱——这间店就是如此。
虽然老板的手艺最近已大有进步,不过就算讲客套话也实在很难称赞这家店的拉面「好吃」。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这家拉面店之所以还能勉强继续营业,其由一个原因在于老板基于个人兴趣而做的冰淇淋异常美味,另一个原因则是老板的胸部很大。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拉面店的明老板是个年轻女子,站在厨房里的她总是将长发绑成马尾,以布条缠住胸部、外面套上一件挖背背心,腰际系着长围梧。没有人知道明老板的本名和年龄。以前曾有个没礼貌的客人间过年龄,结果她二话不说就把那人揍了一顿;还有个更没礼貌的客人问她胸罩的尺寸,结果她说「老娘没买过那种东西」,还是揍了人家一顿。而我就是在这样的人身边洗碗切葱花,每天以命换取七百日圆的时薪。
话说回来,我偶尔会思考这件事——在不知道真名的人手下工作,真的符合社会规范吗?虽然校规明令禁止打工,所以我在学校里完全不提这件事,再加上双亲都不在家,实质上负责监护我的姊姊又是个放任主义者,就算我两天不回家她也没意见——说穿了,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我在谁手下工作。
我向爱丽丝提起这件事,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也不知道老板的名字,但是知道她爸爸的名字。她爸爸名叫花田胜,和第六十六代相扑横纲若乃花同名同姓呢!一开始本来要直接用名字当作店名,但不知被谁说这名字听起来很弱,于是就去掉『Da』和『Sa』两个音(注日文中表示很弱或很烂的形容词发音为dasai),成了现在的店名『花丸』——据说是这样,不过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
拉面店那栋楼的三楼,有个挂着「NEET侦探事务所」招牌的房间;房间主人就是这个自称爱丽丝的奇妙少女。套房里不论春夏秋冬都开着强烈的冷气,四面墙壁上架满了计算机和各种周边器材,机器运转的低吟声笼罩着整个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张大床,身穿小熊睡衣、一头长黑发、有着人偶般大眼睛的爱丽丝总是伸直细瘦的双腿坐在床上。
因为发生在这个冬天的那件事,让我认识了爱丽丝。从此以后,我就负责外送拉面到这个偏食的茧居族小女生房里并让她全部吃完;不知不觉间,这似乎也成了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你为什么只知道她爸爸的名字?」
我估算爱丽丝吃完拉面的时间,从冰箱里拿出Dr.Pepper递给她,同时问问看。
「为什么?因为他是签租约的人啊!合约上当然有他的名字。」
「……合约?哦……原来明老板的爸爸是房屋所有人啊?」
所以才会继续在这里经营那种早就退流行的拉面店啊……就在我稍微能理解的时候,爱丽丝开口了:
「不对不对,我才是房屋所有人。」
我差点往后翻倒。
「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啊?如果我不是房屋所有人,还能这样随便改装房间又到处安装防盗摄影机吗?这种事稍微动动脑就知道了吧?」
爱丽丝一脸受不了我的样子耸了耸肩,伸手指了指并排在床旁的六个小型荧幕。荧幕连接着架设在大楼四周、随时都在录像的高性能摄影机。的确,装在自己房间里也就算了,任意在屋外架设这种东西是有点超过……
「真是的,鸣海你实在很缺乏社会常识耶!」
你这个茧居族可没资格说我!可是我无法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直接和花田胜先生签约啦!我运用不合法的手段窃占这栋大楼时他已经住在这里了。」
这栋大楼是你窃占来的吗……?那我还是不要问方法好了。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靠房租收入生活的囉?」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这个茧居族小女生的收入来源是个谜。然而爱丽丝一听到我的话,立刻大发雷霆。
「你那是什么失礼发言!房屋租金全都直接汇进法人名义的户头,我可是一毛钱都没动!我只是需要一个事务所而已!虽然知道你那个海绵脑袋不管讲几遍都不会懂,我还是勉为其难再说一次——我的职业是尼特族侦探!也靠当侦探赚取了相当的收入!」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
眼看Dr.Pepper的空罐就要飞过来,我连忙护住头保持低姿态。这个穿睡衣的小女孩可是个很有尊严的(自称)侦探。
「其实就算不收老板家的房租也无所谓,不过她也是位很有尊严的拉面店老板呀!就算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我们还是很尊重对方。所以才让她每个月很空虚地继续汇房租到空壳公司的账户里。」
这么说来,我好像也不知道爱丽丝的真实姓名耶?只听说过她的名字叫有子……
「可是……凭你的能力,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明老板的本名了吧?」我看着她背后高耸到几乎埋没整面墙的机器架,随口这么问道。
「她从不说自己的名字,就表示无意让我知道啊!你连个人隐私的概念都没有吗?」
「在网络上到处破解盗取别人档案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查啊!就算待在房间里,尼特族侦探仍然能搜寻全世界;在如此的侦探面前,所有的个人信息都如同赤身裸体。所以必须以我坚强的意志决定应该坚守的界线。」
「是喔……」讲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也有些个人隐私是我不尊重的。例如你昨天在TSUTAYA(注日本连锁影视出租店)租的动画片名,就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虽然品味还算不坏,但那样的内容居然可以让未满十八岁的人租借,伦理机构的标准实在令人汇夷所思……」
「哇啊啊啊你给我等一下!」
吓了一大跳的我死命抓住床边。
「我的个人隐私就这么无所谓吗!」
「你昨天不是趁出门帮我买东西的时候顺道去租片吗?因为你回来得太晚,我才着手调查的。这是明显的怠怱职守!」
「唔……那你也不必连片子的内容都调查啊!」
「如果不彻底调查内容,就无法有效地责备你了啊!」
「这是找碴吧?而且我哪有怠怱什么职守啊!连帮你跑腿都算是我的工作吗?」
「你觉得不是吗?无论古今东西,侦探助手的工作向来都是替侦探跑腿和让侦探欺负以消除侦探的压力啊!」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没错,我的确是这家伙的助手。虽说因为种种缘由不得不为,然而现在的我却非常后侮——何况还没有薪水。
「你最近挺会回嘴的,所以值得欺负。我可是很高兴喔!因为只有你会这样每天都来找我。」
爱丽丝说着,便将下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和嘴里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合。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当天深夜,我收起挂帘、降下一半的铁卷门,正哗啦哗啦地清洗碗公和盘子时,明老板搬着纸箱从厨房内侧的出入口走了进来。
「鸣海,你今晚留下来。」
「……什么?」
「我要改造拉面的汤头。今晚要通宵熬汤!」
纸箱「咚」的一声落在流理台上。只见里头装着洋葱、红萝卜、干香菇和粗大的猪大骨。接着明老板脱掉挖背背心,上半身只剩下缠胸的布条——她进入战斗模式了。
「呃……可是我明天还得去学校……」
「你今天晚上就住我家吧,我已经打电话和你姊姊说过了。她还说这么一来就省下了一顿饭钱呢!」
这种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外交手段是怎样!
「该不会……是要我明天直接从这里去上学吧?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没关系,你可以在我家洗澡。」明老板边说边指向厨房内侧的出入口,拉面店里面就直接通到她住的房间。那个……可是年轻男女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夜在很多方面都不大方便……拜托你千万别这样啊大姊头!
「……为什么突然要改造汤头啊?」
我小心翼翼地这么问,明老板停下手边剥洋葱皮的动作,瞪了我一眼。
「你记得今天八点左右来店里点味噌拉面的客人吗?坐在最旁边的椅子上那个!」
我思索了一下,想起了明老板说的那个客人。
「那个戴着墨镜的客人嚼?」
「没错。上礼拜我笫一次见到他来店里,今天是第三次了。」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
「那家伙轮番点了酱油、盐味和味噌拉面,全都只吃了一口就给我剩下耶?虽然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但那种行为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在挑战!」
如果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很难吃,应该不会再来店里了才对。那个人的行径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把这件事当成挑战又是从哪里想到的?
然而我并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我欠明老板太多人情,就算不是如此,这人也不会好好跟我谈论这件事。毕竟她是个先揍人家一顿让对方闭嘴的动作派。
我叹了一口气,从流理台下拿出新的大汤锅动手清洗。
听到那个声音时已是三更半夜,我正坐在开著文火炖煮高汤的大锅前,有气无力地搅动里头的材料。
我抬起头,环视幽暗的拉面店内。猪骨高汤的香气浓郁得令人快要窒息,只有淋浴的水声从身后传来。明老板去洗澡时把顾锅子的工作交给我,而我却在这段时间里打起瞌睡。
咿呀的怪声再次夹杂在水声中传来。起初我以为那是明老板的脚步声——可是淋浴的水声没有停歇,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对。
那声音来自走廊最深处,大门的方向——
而且还越来越靠近淋浴的水声?
我吓了一跳。屋里——还有其他人。
我轻轻地从圆板凳上起身,脱下鞋子从厨房出入口走向幽暗的走廊。左手边数步之遥的前方亮着橘色灯光,是从浴室里透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团黑影遮住了浴室的光线,在更衣间入口蠢蠢欲动。
惊吓过度的我忘了背后就是墙壁,想也没想就后退了一步。「咚」的一声,背后传来轻微冲击,脚边还响起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是放在那里的啤酒瓶——还没等我想起这件事,黑影早已跳了起来。
「……什、什么人!」
彷彿被我的声音弹开般,黑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脚步声一下子就被走廊上的黑暗吞食殆尽,大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一切。我这才终于回过种,连忙奔过走廊追逐那个人影。
大门依然敞开,外顽就是夜晚的停车场。路灯的光线几乎照不进这个三面都由建筑物包围的空间里,而刚才那个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被他逃走了。我无力地蹲在大门口的水泥地上。到底是什么人?小偷吗?
「——怎么回事啊?」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吓了一跳的我连忙回头,却一屁股跌坐在地。
明老板的脸庞就在我眼前,刚洗完澡的肌肤上还泛着红潮。由于她只围着浴巾还弯下腰来盯着我瞧,那个胸部……呃……是说你老是用布条缠住那种尺寸的东西应该有害健康吧?不对,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我得冷静点。
「这个嘛……你、你先随便套一件衣服吧?」
「嗯?可是最近天气很热嘛!」
不要一直拉起胸前的浴巾扬风啦!
我先锁好大门,把明老板推进走廊里,接着向她说明刚才发生的事。
「……小偷?」明老板边擦拭着头发边挑起眉毛。「我家又没什么东西好偷!」
你应该先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对吧?有人趁你赤身裸体的时候闯进来耶!这个人真是一点防盗意识都没有……
「总之得调查一下才行。还有,请你把门锁好!」
「我有上锁啊!而且那边的大门平常根本没人进出。」
说得也是。既然如此,那家伙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啊啊啊!」回到更衣间的明老板突然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
眼里燃烧着怒火的明老板冲出走廊,害我差点撞上去。
「我晾在这里的缠胸布条不见了!」
✿
隔天下午。
「鸣海?你的脸色很差耶,没睡觉吗?」
阿哲学长一看见在拉面店前清扫马路的我便这么问。
「……会吗?我上课的时候都在睡啊……」
最近我常常思考自己究竟是去学校干什么的。
「快点休学算啦!你能顺利升级根本就是个奇迹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阿哲学长说得没错。因为我第三学期几乎都没去学校上课,能够通过那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的补考实在是不容易。
「想知道休学的办法可以来问我啊!成为尼特族之后每天都可以睡到中午,这样也比较有益健康嘛!」
「学长好像每天都很健康呢……」
阿哲学长三年前从我就读的高中休学,据说他曾经是个拳击手。这人有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厚实的胸膛,露出袖子的双臂更是粗壮无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十一月,之后整个冬天他都是这副短袖打扮。常出没在这家拉面店周遭的几个人大多都在服装打扮上缺乏季节感,学长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我今天饿得很,就算是失败作我也会满心欢喜地嗑掉喔!来点什么吃的吧?」
阿哲学长得意洋洋地走进还在准备中没有客人的拉面店,却被明老板大吼「吵死了欠钱不还的无赖给我滚出去」,又立刻逃了出来。
「……喂,她今天好像心情特别不好啊?发生什么事了?」
学长慌忙把我拖到拉面店后方由一堆旧轮胎、汽油桶和装啤酒的塑胶篮拼凑而成的专用座位,继续追问。
「还有,今天老板胸前的布是深蓝色的耶?那是啥啊?」
「哦——那个啊?听说是制作门帘时剩下的布啦。因为缠胸用的布条都不见了。」
阿哲学长歪着头表示不解,我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从头说明一遍。听完我的话之后,学长脸上露出介于苦笑和困惑之间的表情,十分微妙。
「我说那个人……应该不是小偷而是跟踪狂吧?」学长如此说道。「如果想闲空门,早在听到浴室传来水声时就该逃跑了吧?别说逃跑了,通常看到浴室里有灯光就不敢进来了吧?」
这么说来的确有道理。
「你看到对方的脸了吗?」
「当时屋子里很暗……」
若从体型来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老板,那家伙有没有偷看浴室里面啊?」
阿哲学长从厨房后门探头进去。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有人从门口偷窥也一定会发现的好吗!」
「那应该算偷窥未遂吧?但为什么要偷走布条那种东西呢?」
「对了,这么说起来……」
明老板正在分解高丽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抬起头凝视着半空中。
「布条失踪这种事,好像上礼拜也发生过。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丢掉了。」
等一下。也就是说——
我和阿哲学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四目交会。这种时候学长的动作就特别快,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爱丽丝吗?嗯,是我。你听说老板的事了吗?还没听说?是啊,嗯嗯……」
学长迅速地说明了整件事。
『我明白了,现在就叫少校和宏仔过来。你转告老板,请她等少校他们到了之后一起上来事务所一趟。』
爱丽丝这么说完,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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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岛中将,好久不见哪!听说你顺利升级了,是真的吗?」
三十分钟后,骑着小绵羊来到「花丸拉面店」的少校劈头就对我说这种话。他口中的藤岛中将就是我。
少校虽然和阿哲学长同年,身材却比我还矮小许多,而且皮肤像小学生一样又白又嫩。这天他穿着连帽迷彩夹克,下半身是口袋很多的宽松军用裤,脖子上还挂着防风眼镜。
「藤岛中将,我真是看错你了啊!五科红字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佳机会哪!没有留级经验可是无法成为优秀的尼特族喔!」
「不,我并不打算成为尼特族啊!」
「说什么蠢话!藤岛中将未来除了成为尼特族之外没有其他选择,这你也心知肚明吧?」
「好啦好啦,快点上楼吧!爱丽丝在叫你们了。」
少校的屁股被阿哲学长踹了一下,这才不大甘愿地走进高楼之间的峡谷,爬上安全梯。我只能叹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想拉我走上尼特族之路。出席日数勉强符合学校规定、期末考还有五科要补考——这样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前途「无亮」吗?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如此吧?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老板和鸣海也上去一趟比较好。」
听到阿哲学长这么说,我和明老板隔着一段距离互看了一眼。
「为什么我也要上去?」
「你是被害人耶!鸣海则是目击者啊!你们看到录像画面或许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店里就交给我来顾吧!」
「我正在调配新汤头啦!」
「自身安全和汤头到底哪个重要啊?」
「当然是汤头重要啊!」
眼看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就要展开,我连忙介入两人之间。
我对明老板解释应该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这才好不容易成功地说服她跟我一起前往爱丽丝的事务所。
少校坐在床前的狭窄空间里打开自己的笔记型计算机,和爱丽丝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我们一走进房间里,爱丽丝立刻抬起头来。
「唷——老板,你好久没来我家了呢……哇啊!」
明老板毫不迟疑地直接走到床边推开少校,伸出手臂穿过爱丽丝腋下,并且一把举起她瘦小的身体。
「你、你干什么!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你怎么一点都没长大啊?真的有乖乖吃东西吗?亏我最近还偷偷多放了一点肉呢!」
「什么?这真是太卑鄙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正确尺寸,不要随便认为只要补充蛋白质就能让体积变大!」
爱丽丝光着脚不停乱踢挣扎,可惜她毕竟是个没力气的茧居族,结果还是任由人家高举了好一阵子。
「算了,反正我以后还是会慢慢增加食物的份量。鸣海,你要负责让她吃光喔!」
说完,明老板才终于把爱丽丝放回床上,而爱丽丝则一脸不悦地鼓起丁腮帮子。
「然后呢?到底叫我上来干嘛?」
「我们正在搜寻防盗摄影机录下来的画面。」少校出声回答,眼睛却没离开计算机荧幕。「你说之前也遭过小偷对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了喔!那么久以前的画面还有记录吗?」
「这里有保留两个月内的记录喔!」少校得意地回答。这个录像保全系统据说是爱丽丝和少校一起构筑的。
「嗯……是什么时候呢?印象中好像是上个礼拜……?」
「你要是想不起来就得花很多时间喔!因为很难界定影像画面的搜寻范围啊!」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戴墨镜的家伙来店里点了盐味拉面那天。那天晚上我洗完衣服之后又回到店里试汤头,一直弄到很晚。」
「戴墨镜的家伙?他是谁啊?」
「没什么,只是个让我有点火大的客人。」
明老板是如此回答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那个入侵者——假设第一次来偷布条的人也是同一个——就表示两次事件都发生在那个点了拉面却只吃一口的怪客人出现的晚上。
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不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体格相当壮硕。我回想起在黑暗中迎面撞见的小偷。虽然没看清面容,但从体型轮廓看来的确和那位客人相差甚远。
「好像是礼拜四发生的事吧?」「大概几点钟的时候?」「谁知道!」「你能从影像里认出那个人吗?」「又没拍到店里的情形,我哪知道啊?」
明老板从少校身后探头看了看荧幕,嘴里还碎碎唸个不停。
「没有拍到明老板家大门口……或是店里的画面吗?」我试着向爱丽丝提出疑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可是很尊重个人隐私的。再说这些摄影机本来是为了防堵那些跑来我家的不速之客而装的,除了外面的马路和楼梯口附近以外都没有拍摄下夹。」
爱丽丝耸了耸肩。
结果明老板在有限的耐性用完前只把录像画面大概看过一遍,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于是她丢下少校,回到了店里。
「你这家伙,谁准你随便偷吃了?」
厨房里的阿哲学长正弓着背捧住蒸气氤氲的碗公,明老板一看到这个情形立刻破口大骂。原来阿哲学长擅自煮了面大快朵颐……拜托!居然还放了那么多块叉烧肉!
「有什么关系!就当作是顾店的薪水嘛!」
「关系大了!而且你居然偷吃了我的新作?我自己都还没尝过耶!」
阿哲学长轻盈地躲过明老板不断挥出的拳头,两三下就把碗公里的食物清光光了。真不愧是前拳击手。
「多谢招待!」
「可恶……」
把阿哲学长给踢出厨房后,明老板拿出两个新的碗公,一一倒上酱油汤底和高汤,弄成了两碗面汤。
「鸣海,你也尝尝看。」
「啊……好的。」
我绕到柜台外,在阿哲学长旁边坐下,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
「……嗯——」
昆布的鲜味和鲭鱼干的香气立刻在口中散开,不算难吃。可是虽然不算难吃……
「怎样啦?说清楚!」
这实在是个很难评论的味道。明老板也拿起碗公喝了一口,嘴巴立刻弯成了へ字。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阿哲学长。
「如果是日式口味……老爹做的好吃多了。」
明老板的肩膀明显地颤了一下。因为她手拿碗公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个新汤头应该是模仿老爹做的吧?我觉得之前的汤头味道还比较好。」
明老板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是倒掉了碗公里的汤。我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只能轮流窥伺两人的表情。
老爹的汤头?
明老板不是健谈的人,但以前曾和我说过一次她父亲的事。据说她父亲某一天突然丢下女儿和面店,就这样销声匿迹了。于是明老板放弃了成为冰品师傅的梦想,选择继承「花丸拉面店」。
我来到这家店,已经是在那很久之后的事了。所以我无从得知明老板的父亲掌厨时的「花丸拉面店」究竟是何种味道。
「——鸣海,你觉得呢?」
我的视线落至碗公里的琥珀色面汤,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明老板,
「味道好像不大调和……也可能是我一直看着制作过程的关系,总觉得大概可以一一分辩出里头的材料。」
但却没有「拉面汤头」的感觉。
「是吗……」
明老板略为自嘲地噘起嘴,从炉火上拿下大汤锅,把整锅汤和材料都倒掉了。厨房里顿时瀰漫着浓浓的热气。
「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得像老爸那么好啊!何况我还没问过食谱跟作法……」
明老板一边将熬煮高汤的残渣塞进塑料袋,一边摇着头这么说。
「不过老爸也没想过我会继承这家店吧……」
「原来是这样啊?」
「从我进入甜点学校之后,老爸好像就放弃了,也完全不再提这件事。大概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吧?不管是我或是店,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怎样都无所谓了……
所以才突然抛下一切销声匿迹吗?但我也不大清楚明老板她父亲失踪的经过就是了。
「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啊!」
阿哲学长喃喃地这么说。明老板却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会回来了啦!已经五年了耶?应该连我都不记得了吧?说不定早就死了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明老板露出落寞的表情。
当天晚上,就在店里座位全都坐满、客人开始溢出店外时,宏哥才急急忙忙地冲进了「花丸拉面店」里。
「听说明老板被跟踪狂盯上了?」
一位客人差点站起来,另一位客人把面喷了出来,还有一位客人打翻了茶杯。明老板拿着菜刀的手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站在店门口的宏哥。
这天宏哥穿着米色的合身西装外套配POLO衫,领口系着显眼的单色系窄版领带。一如往常的时髦打扮总是和这个远离闹区的拉面店格格不入,其实这个人不过和阿哲学长与少校同年,都是尼特族伙伴。
「……你在说什么啊?快滚到后头去,不要在这里打扰客人。」明老板没好气地这么说。
「宏哥也来得太晚了吧?」
少校刚刚才离开爱丽丝的事务所,从后门探头进来。
「抱歉,我开车送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小姐们回千叶,刚刚才回来。啊!什么嘛,阿哲也在啊?」
宏哥边说边绕到拉面店后。
拉面店后门外的幽暗空地三面都被大楼包围,其间放着汽油桶、旧轮胎、塑胶篮以及代替桌子的木台,早已成为尼特族聚集的地方。
「笨蛋们都到齐了啊?」
明老板不大高兴地摇了摇头。不过他们毕竟也是客人,于是我推开后门,出去帮他们点餐。
「鸣海也坐下吧!现在要开作战会议。」
「哇!」
阿哲学长拉住我的围裙,硬是让我在汽油桶上坐下。
「可是……我还有工作……」
「因为摄影机数量有限,实在拍不到清楚的画面……」
少校完全无视于我的抗议,径自说明了起来。宏哥和阿哲学长也探出身子,盯着放在木台中央的笔记型计算机。
「我正在确认一个最近两周一直在拉面店附近闲晃的人影。他出现的时间都是晚上,差不多都在凌晨一点多左右。」
「可是看不见脸啊?」
「因为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啊!」
我也跟着从荧幕后方探头窥看拍到的影像。这栋大楼周边的影像分别出现在几个视窗里,几乎都暗到看不清楚。只能勉强看见站在对面大楼阴影里窥伺的人被路灯照到的脚,或是黑暗之中有几个不自然的黑影晃动。
「真的是跟踪狂吗?」阿哲学长问道。
「宏哥,你对跟踪狂很了解对吧?」
「是啊!酒店公主和特种行业的小姐常常遇到嘛!有几次我借住在女人家里,还直接撞见过跟踪狂呢!」
真不愧是小白脸。
「明老板,最近有没有接到过无声电话啊?或是在信箱里看到奇怪的东西?」
宏哥从后门往厨房里问。我说啊,如果有这么明显的举动,就算明老板再怎么迟钝也早该发现有跟踪狂了吧?我才跗这么想,就听到明老板干脆地回答:
「无声电话?啊……最近常接到喔!」
你说什么?
「还有……好像也在信箱里发现过很多张我的相片呢。」
这怎么看都象是跟踪狂干的吧!我彷彿听见所有人在心里吐槽的声音。这个人真是的,为什么完仝无视于这种异常的情形呢?
「等、等一下,你说照片……是怎样的照片?」宏哥真的着急起来了。
「嗯?没有啦……就是一些在店里工作时的照片,或是偶尔出门买东西时的照片啦!到底是什么人拍的啊?还真有些怪人会干这种无聊的事呢!」
「看来对方的偷拍技术不怎么样嘛……哼!不专业的跟踪狂!」
少校略显得意地喃喃自语。不要因为这种事而洋洋得意好吗!
「喂,你们这群没工作的家伙,不点东西吃的话就赶快让鸣海回来工作!我这儿碗盘都快堆积成山了!」
明老板大声怒吼。
「可是这种情况我们不能当作不知道啊……」
宏哥压低了声音。他说得没错,这已经是明显的犯罪行为了。
「要报警吗?」少校不大高兴地这么问。
「跟踪狂要是没被当事人发现就不算跟踪狂吧?」
「所以只能靠我们几个想办法了啊!」
「可是那个人不象是会对我们提出委托的样子啊!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吧?」
这些以身为硬派尼特族为荣的人——尽管没在工作而闲到发慌,却偏偏非要接到委托才肯行动。否则就宁可像这样窝在暗巷里碎碎唸,只管侧耳倾听城市里的声音。
所以这三个人的视线很自然地集中到我身上。
啊,又来啦……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还不大习惯担任侦探助手,似乎老是被分派到棘手的工作。(呃,现在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回到厨房,外头三个人的视线全集中在背后。我一边拿起海绵清洗堆积在水槽里的碗公,一边轻声探问。
「那个……明老板……」
「干嘛啦!」
明老板正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在滚水里舞动的面条。
「还是请爱丽丝跟学长他们调查一下比较好吧?」
「调查什么?」
「还问我调查什么……你家里不是遭小偷了吗?」
「我会把门窗锁好啦!要是这样还能闯进来,再揍他一顿不就好了?」
我只能叹气。因为我亲眼看过明老板秒杀四个来找麻烦的凶恶醉汉,也知道「独居女子常常遇到危险的情况」这种论调无法说服她。
所以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思考了一阵子,终拎下定决心开口。
「……你缠胸的布条……不是被偷走了吗?」
明老板在拉面上堆起蒽和豆芽菜的小山,听到这句话时皱起了眉头。
「现在犯人一定正拿着偷来的布条做很不得了的事喔?」
「什么啦!什么不得了的事?」
「……例如拿起来闻味道之类的?」
明老板的脸色明显地变了。
「闭嘴啦!干嘛讲那种恶心的话!」
「什么嘛!原来小偷只偷了缠胸布啊?」喝了两瓶啤酒就满脸通红的常客大叔笑了起来。因为店面很小,就算小声交谈还是会被坐在柜台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今天才改用有颜色的布条啊?」
邻座一位也是常客的戴眼镜中年上班族直盯着明老板的胸部。
「说的也是……偷缠胸布条这种东西除了拿来闻之外也不能做什么啊……」
「要是我就会拿来板。」
「如果是明老板的我也会闻闻看。」
几杯黄汤下肚后,醉醺醺的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么说。明老板铁青着脸大叫:
「干嘛大家都这么说啊!快住口啦,很恶心耶!」
「我也……」想闻闻看——我差点就跟着说出这句话,幸好及时打住。我不会这么做喔?真的不会做这种事喔?
后来明老板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煮面的同时偶尔会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胸部。看来喇才的说法似乎发挥效果了。
不过这种手段不怎么值得炫耀就是了。
直到柜台座位上的客人渐渐离开、忙碌的高峰告一段落,明老板才一边将卤蛋收进保鲜盒一边喃喃地这么说:
「……我知道了啦!要是有办法就随便你们吧!」
我才刚打开后门打算转述这番话,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早已神采奕奕地站了起来。宏哥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十分高兴地正在讲电话:「哦,爱丽丝吗?嗯,是我。明老板提出委托了。嗯,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嗯、嗯,那就拜托你了。」这些闲人真是的,原来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啊?
总而言之,尼特族侦探团就这样开始行动了。这是案件发生后第二天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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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学长等人是开始行动了,我却没什么特别的任务。还是像平常一样放学绕去拉面店,熬夜陪明老板制作汤头,还有送食物去给爱丽丝,顺便让她欺负一下。
「侦探助手本来就是这样啊!『没用』这一点也包含在其定义之中。」
爱丽丝非常顺口地说出了过分的话。
「还有,不要以为自己能对世界有什么贡献。或许你十分重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重视你。」
爱丽丝手里拿着Dr.Pepper,坐在床边晃着没穿袜子的双脚,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么对我说。
「这种想法真是过分……」
我靠在冰箱侧面坐在地板上,一边以汤匙搅拌纸杯里的香草冰淇淋和蔓越莓酱,一边怀着绝望的心情喃喃自语。
「但这就是真相呀!人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才会成长。虽然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件事,就这样徒然老死……」
既然如此,一直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好像也不错。话说回来,我的人生为什么非得被一个茧居尼特族这样评论啊?
「不要紧的,鸣海。就算这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事物都无视于你的存在,唯有我还是会替你担心的。」
这句话实在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但爱丽丝接下来却这么说:
「因为如果你不来这里,我就得自己走到冰箱那里拿Dr.Pepper啦!」
我叹了口气,把头靠在冰箱上。
「要安慰我也挑个好一点的说法嘛。是说难道我真的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吗?」
「我不是在安慰你啊!只是在陈述事实。对了,搅拌好了就快点把冰淇淋拿来!」
我不太高兴地把装了冰淇淋的纸杯递给艾莉丝。这个穿睡衣的小女孩手臂实在太没力气,光是拿汤匙搅拌硬梆梆的冰淇淋,就足以让她气喘吁吁。
「试着想想阿哲和少校和宏仔没有的、上天只赋与你的条件吧!拜托你偶尔也动动脑。」
那三个人没有、只有我拥有的条件。.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有我在拉面店打工?」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你和我们要保护的对象最为接近。虽然上次入侵者出现时你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啦……所以今后拜托你耳朵挖干净、眼睛放亮并专注于清洗碗公。如果发现了什么、看到什么奇怪的人物,就立刻告诉我。」
接着我便想起那个在遭小偷那天来到店里,点了味噌拉面却只吃了一口的戴墨镜怪客人。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没对爱丽丝提过这件事。
「虽然可能不大有关系,不过——」
一说出这件事,爱丽丝的眉毛就竖了起来。
「你这个人……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真是迟钝得令我无书。质子衰变的速度和你的脑袋转速比起来还算是敏捷的了。你到底根据什么判断那个人和事情无关?不彻底追查怎么知道?你要是继续像不明是非的贝壳一样紧闭嘴巴……」
「对不起啦……」
要是放着不管大概得挨二十分钟的臭骂,我只好打断爱丽丝先道歉为上。而爱丽丝立刻转过头对着荧幕。
「总之我先搜寻看看。虽然没有店里的画面,但进出时应该会被某一台摄影机拍到。既然可以锁定日期和时间,那就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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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侦探事务所回到楼下时,已过了傍晚五点。明老板正要将门口写着「准备中」的木牌翻到「营业中」那一面,在她身旁则是平常难得这么早出现的少校。少校跪在地上,拿着象是小型放大镜的奇妙器材调查拉面店出入口的拉门。
「少校,你在干嘛啊?」
「调查犯人的入侵路线。」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内行人看门道」这句话。
「不是从店里进来的啦!因为当时我就坐在那里啊!」
我指了指柜台。
「一定是坐在那里打瞌睡吧?」
明老板一语中的,我只能缩缩脖子。
「嗯,如果真是从正面板进来大概都会被摄影机拍到,其实是不大可能啦!但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要调查一下。」
少校边说边站起身。
「后头的大门也没有被撬阔的痕迹……明老板有掉过钥匙吗?」
「钥匙都在呀?」
「那是从窗户进来的吗?真是奇怪……藤岛中将,嫌犯是立刻打开大门逃走的吗?开门时有没有花很多时间?」
「这个嘛……」我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他的确是一跑过去马上就开门逃跑了。」
「如果要从窗户闯入,像我这样的非法入侵专家一定会先确保退路,这是常识。可是对一个连偷拍都拍不好还学人家偷窥的家伙而言……实在很难想象他有这样的智慧啊!」
喂喂喂,我可不会装作没聪到这番话喔?你这种家伙……居然到今天都没遭到逮捕,实在是太走运了。
「总之先加强保全吧!窗户玻璃上先贴层防盗贴膜再加装防盗栓,大门的锁也换掉比较安全。」
「大门?」
明老板钻过柜台底下回到厨房里,绑着围裙的同时皱起眉头。
「大门的锁……不能换。」
「为什么?虽然锁头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那种旧式的销簧锁还是很不安全啊!」
「反正就是不行。窗户要怎么办随便你们,大门就是不准动。」
明老板的语气显得异常严肃,我和少校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为什么呢?是嫌麻烦不想处理吗?但这里的房东是爱丽丝,根本也不需要向她说明原委,何况只要全部交给少校处理就好了啊?
「鸣海,准备开店囉!」
「啊,好的。」
明老板对着我大吼,我这才慌忙跟着冲进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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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依然陪着明老板熬制汤头。感觉好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连姊姊长得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深夜的厨房里只有抽风机不断低吟的声音。明老板上礼拜买的利尻昆布(开店专用,切成细条的那种)早已少了一大半,因为她正在开发的新汤头要用满满一锅的昆布来熬汤。
「……整个都是海草的腥味。」
加了少许酱油后,我啜了一口汤,立刻坦白说出了感想。明老板脸色凝重,但似乎也觉得不大满意,所以并没有生气。
「昆布的味道好像更突兀了。不放干香菇会不会比较好?」
「是吗?」
「感觉越来越不像拉面的汤头了。你父亲煮出来的味道是这样的吗?」
我问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妙,只好偷瞄明老板的表情。明老板的眼神就像被误关进象园的豹一样满是不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明老板边说边露出略显寂寞的笑容。「我以前老是在做冰淇淋,一和老爸见面就吵架,所以根本就很少吃他煮的拉面。」
「能吵得起来就算不错啦!我连和我老爸说话的印象都没有了。」
「哼!」明老板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想和我交换老爸吗?我告诉你,那家伙可是经常乱来喔!有一次他星期六晚上突然说要去钓鱼,然后就拖着我一路跑到千叶的海边……」
「跑……跑过去?」
「他是个喜欢修行的笨蛋啊!」
明老板边说边很怀念似的瞇起了眼睛。
「为什么呢……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才好吧?老妈死得又很突然。总觉得……好像自从只剩下我们两人之后,他才忽然对我管东管西的。」
听了这番话,我才发现明老板的境遇和自己十分相似。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后来父亲也跟着变得很奇怪。
「明知道我不喜欢,却硬要带着我到处跑。不是去什么雪山,就是跑去超级偏远的小岛。」
「那恐怕是因为……他很寂寞吧?」
这句话一出口,明老板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或许是这样吧!男人真的很笨,老实说出来就好啦!」
我想没什么事情比坦白说出自己的苦恼更困难了。这是我花了一个冬天学到的真理之一。
「居然还突然消失无踪……那之前干嘛坚持要我继承拉面店啊!结果他根本觉得我要怎样都无所谓嘛!」
明老板将手靠在砧板上,低下了头。她还怨恨她的父亲吗?
或者——其实很想再见到他呢?
我的视线转向在锅子里游泳的大量昆布。父亲的汤头——明老板没能继承的味道。
不知明老板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想法,她抬起了头。
「不要再提我老爸了,他和这件事没关系。只是因为当时的口味评价不错罢了。」
明老板淡淡地笑了笑,戳了戳我的额头。
就在这时,「ColoradoBulldog」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爱丽丝打来的。
『到事务所来一趟。我有件事要向你确认。』
我看了看明老板,她说:「没关系,你就去一趟吧!我收拾一下就要去洗澡了。」
「我现在就过去。」
我这样回答爱丽丝。然后收起了手机。
「我把所有录像画面都看过了,发现一些实在很奇怪的地方。」
侦探事务所的床上,爱匿丝背对着我边敲打键盘边这么说。
「之前提到那个戴墨镜的怪人,的确在上个礼拜四和前天礼拜一来过店里,对吧?」
「嗯。」
爱丽丝回过头,伸手指了指并排在床边地上的六台监视荧幕。
「可是摄影机完全没有拍到这样的人物,你应该没有记错日期吧?我还顺便检查了前后一天的影像喔。」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你呢!我从录像画面中一一撷取了店里客人的容貌,你来确认一下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爱丽丝向我招了招手,我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爬上床,跪坐着靠近她身旁。其中一面主萤‘幕上显示着满满的头像。
「这些是前两天来过店里的客人,你可千万别看漏了。说不定那个人是进到了店里之后才戴上墨镜的。」
我花了半小时反覆将这数十个人的头像看过两遍,由于是从录像画面中撷取的影像,有些人没有面对镜头,画质也很粗糙,实在很难辨认。
「……没看到那个人。」
「真的没有吗?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毕竟你几乎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好眼力和好耳力或许就是上天特地送给你的礼物吧?」
多管闲事。
「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
「你不是说没有直接对着店内拍的摄影机吗?更何况,对方进出时也可以刻意避开其他摄影机啊?」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能够那么做的人必须清楚知道六架摄影机的位置才行。装设摄影机的事我只告诉过这栋大楼的住户,外来的人基本上不大可能知道。」
可是……也有可能只是碰巧没被摄影机拍到啊?爱丽丝似乎看穿了我天真的想法,接着又开口了:
「我会去考虑必然性。总觉得这件事不像单纯的偷窥事件,无法主动出击实在令人不舒服。目前也只能请阿哲和宏仔帮忙顾,再拜托少校加强防盗措施。大门上的锁不过是一般的销簧锁,若是有心一下于就能撬开了。」
「可是少校检查过门锁之后说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啊?还有其他人持有明老板家的钥匙吗?」
「我这里有一把备份钥匙,明老板那边应该还有两把才对。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你怀疑有人从我这里偷走备份钥匙?」
「不……没有啦,只是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请你不要小看我房间的保全系统,从冥府把普西芬妮(注:希腊神话中遭冥王掳走作为王后的女神)带回去还比从我这里带走钥匙容易。」爱丽丝挺起扁扁的胸部得意地这么说。「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换个门锁比较妥当。少校也说可以代劳不是吗?」
「这样讲是没错啦……」我想起明老板那时的奇怪反应。「可是明老板不愿意,所以没办法换锁。」
爱丽丝的眼眸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色彩,接着把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爱丽丝一个人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所以才会这样啊……门本来就是开的。摄影机也没有拍到。原来如此……嗯……」
「……怎么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我全都明白了。」
侦探十分干脆地如此宣言。我整个人愣在当场,只能一直盯着那宛如人偶的侧脸。
全都……明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件事的全貌已经大致浮现了,唉呀……」
看到我又要开口,爱丽丝突然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嘴唇。我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吞回疑问并后退了一大步。
「现在不要发问。我之前说过,尼特族侦探就算身在这张床上也能掌握真相;但那不过是真相,却不是事实。」
「可是——」
「还有一件事。很可惜的,我刚才获知的真相对受害者明老板完全没有帮助,而且告诉她恐怕还会被骂。呵呵……死者的代言人面对幸福地活在阳世的人却无力得近乎绝望,因为我们只能挖掘出失去的话语而已。」
爱丽丝的目光从我脸上转辟。
面对世界时的无力感。
爱丽丝内心的宿命阴影——我在之前的案件时也曾经窥见。但没有必要连这种无聊的小事都如此自责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伸出小小的双手遮住眼前,凝视着虚空喃喃自语:
「所以啊……逮捕犯人时务必要来叫我。我必须再次确认自己是否能鼓起绝无仅有的勇气踏出这座堡垒、亲手磁触这个世界,也必须透过询问与犯人的回答来将真相化为事实。」
隔了好久,爱丽丝才终于转过头来面对我。
「这是约定。」
那双眼因泛泪而显得湿润。
我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轻轻握住爱丽丝伸过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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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八点左右,墨镜男第四次出现在「花丸拉面店」。
那天我在下午的体育课时连续打了两个小时的手球,打工前又骑脚踏车飞奔到手工艺店替明老板买新的缠胸布条,回到店里时早已累得半死:偏偏这种日子里客人就会特别多。坐在外头的酒客们接二连三地点啤酒和煎饺,所以我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早已坐在啤酒箱上的临时座。
「……啊,欢迎光临。」
总觉得好像和墨镜后的目光直接对上了。眼前的男子大概五十来岁,身材像熊一样壮硕,肩膀和胸膛都十分厚实。
送上冰开水时,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发抖的双手。
「芝麻拉面!」
男子发出粗哑的声音点了拉面。
回到厨房的我对明老板使了个眼色,她立刻点点头表示早就发现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送上男子点的芝麻拉面后,我本想若无其事地盯着他,可是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根本没办法注意那么多。
我从后门探头看了看紧急逃生梯附近,只见宏哥一个人坐在汽油桶上打简讯。
「怎么了?」
宏哥发现了我并从液晶荧幕上移开视线,我尽量只靠肢体动作告诉他那个墨镜男正在店里。
宏哥从大楼角落瞥了瞥面店前方,似乎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了,会盯着他。等他吃完之后再跟踪他。」
约莫五分钟后,我端着大碗叉烧拉面送去给店外客人时,墨镜男旱已不见踪影。啤酒箱上只剩下一碗几乎没吃过的芝麻拉面和八百圆的硬币。
宏哥也不见了。
我不经意地望向昏暗的小巷尽头。
真是的,那家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