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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你为什么活着? 第五章 ~所惧为何?~)

    一早,透和灯璃两人从白濑村启程出发。

    背离村子行走五分钟之后,四周便完全嗅不到人烟了。周围是一整片称之为原始森林亦没有不妥的未开化树林,仅有一条狭小的车道沿着流贯林间的翡翠色清流往深处延伸而去。尽管基本上道路有经过铺整,可是柏油已出现龟裂,画在路面上的中线也变得斑驳不堪,受损得相当严重。

    两人在四国的山路上埋头前进。映入眼里的光景有河川有山崖、也有远在溪谷尽头披盖着一层薄纱的群山山影,以及包罗了这些景色的沉默的植物群。

    迎着上午的阳光,春日的林子枝叶繁盛地伸展着。

    “……唉。”

    走在前面的灯璃开口跟透说。

    “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透在后头停下脚步,点头答应。

    两人坐在路旁被露水弄得湿答答的倒木上,透从背包拿出保特瓶。

    顺便也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出发差不多要三小时了。手机来到这里已经完全收不到讯号。画面的右上方显示出“收讯范围外”的红色字体。

    “啊……透你的手机也收不到讯号了。”

    灯璃同样拿出保特瓶,说道。

    “我的也是耶。”

    灯璃打开手机秀给透看。也是收讯范围外。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再也不能跟其他地方联络了。

    没错,任何地方都不行,就连美空所在的地方也是。还有……由宇也是。

    总觉得……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反正我们一定很快就能回去了啦。”

    灯璃合上手机,一派轻松地说道。

    “跟七尾一起。”

    “嗯……”

    透点点头,仰望了天空。蓝天白云,今天依然是晴朗的好天气。

    没有下雨真的太好了。

    要是下雨的话……状况就变得更加险恶了。

    “不知道美空同学她……”

    灯璃一边把合上的手机收进背包,一边继续接着说道。

    “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

    被灯璃正眼注视,透懦弱地别开了眼睛。

    “我想应该是没事啦。”

    就连安慰的场面话也是说得有气无力。

    ……因为老实讲,美空到底怎么了,自己也全然没有头绪。

    “唉,也只能交给紫暮先生了。”

    只能说得出这种话的自己实在叫人一肚子火。

    “嗯,大概不要紧吧。况且紫暮先生好像是医生的样子。”

    透一边看着灯璃的脸……一边回忆五个小时前的事。

    在五个小时前,今天早上……说早上也不太对,那个时间甚至连天都还没亮。

    在那样的时间,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嗯哼。”

    我发出睡迷糊的声音,从棉被里头伸出手去拿手机。

    我窝在棉被里,用好似全自动般的动作按下通话键,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喂?”

    舌头还打结哩。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窗外。流经黑漆漆窗外的暗黑川流正悄然无声地反射着月光。凌晨四点。这时间打Morning Call也未免太早了吧。

    “透!你起床了吗?”

    电话是灯璃打来的。

    “起来了啦,什么事?”

    原本是打算五点才起床的。我在心中默想的同时,总算发出正常的声音。

    “美空同学她……”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灯璃的声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顿时脑袋整个清醒了。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灯璃?”

    “美空同学她……!”

    灯璃等不及听我把话说完,像是在盖过我的声音一样大叫。

    “被解决掉了!”

    “……咦?”

    我在棉被里发出茫然的声音。

    透一起床,脸也没洗便打开隔壁房间的门。灯璃和美空所住的房间——格局就跟自己的房间一样,脑子不禁思考起这种无聊的事。一间大小约六坪的和室,里头有一部电视机,房间中央安置了一张茶几,墙壁上则挂着一幅滚动条。在房间的角落、靠窗的地方,有两张棉被并排着,并且——

    “美空同学是睡在最里面那张棉被的。”

    灯璃静静地指着那张棉被——指着棉被里的“那个物体”。

    在她手指头的前方,在铺好的棉被里头……

    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沐浴在月光下,绚烂地闪耀着光芒。

    “什……”

    目睹了这个景象,透哑口无言。

    即使为之语塞,眼前的景象也不会有所改变。

    身上仍套着睡衣躺在棉被里头、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

    那个感觉就宛如——苍蓝少女维持一副熟睡得很安祥的表情与姿势,全身冻结住一般。

    “这是……什么?”

    透情不自禁地开口说话。

    即使开口说话,眼前的东西也不会有所改变。

    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被变成<白色矿物>的苍美空。

    苍美空短短一晚就变成了<白色矿物>。

    为什么?没有答案的疑问在脑海中产生。

    明明等一下就要出发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这是怎么办到的?

    到底是谁下这种毒手的——

    变成了<白色矿物>的苍美空什么事情也不透漏。

    只是躺在棉被里露出安祥的笑容,再也不会动了。

    “哈哈。”

    后头房间的入口传来了声音。

    “苍输了吗?”

    伴随声音一同进房的人物是紫暮。他两手插在紫袍的口袋里,还是一样一副像是在看好戏的口吻。

    “竟然在这个即将展开作战的关键时刻咧。”

    刚才被灯璃叫醒后,我立刻通知了这个人。透心想,这么快就抵达了吗?这个人的医院就开在这附近,不知该算不算是一种侥幸。

    紫暮露出对那种事情丝毫不引以为意的模样,走进了房间。

    “果然,就凭苍美空是没有胜算的咧。”

    “你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语气忍不住带有迁怒的味道。

    “果然就是果然呀。”

    紫暮全然不把透的话当一回事,老样子点点头。

    “果然……对,是<最后的使徒>咧。”

    还是那个德性,一副像是在看好戏似的模样。

    “最后的……使徒吗?”

    灯璃扭起脖子,说出了这个字眼。

    “没错唷。”

    进入房间的紫暮毫不犹豫地走向美空,并朝灯璃露出微笑。

    “是<最后的使徒>下的手,<最后的使徒>把苍美空变成了这个模样。呼呼,看来凭苍美空是打不赢<最后的使徒>的样子哩,这下灰人误算啦……那么……”

    紫暮窥视着棉被里的美空,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这下压根儿不可能继续作战了唷。也就是说,<对策室>的计划总之是以失败收场了咧。嗯,所以说,你们俩的任务也自动结束了——”

    紫暮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交互打量灯璃和透的脸。

    “你们要怎么做咧?”

    “问我们要怎么做……”

    透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看了紫暮的脸。

    “要回去呗?还是按照原定计划?”

    紫暮还是老样子,脸上挂着笑容。

    “没有苍美空,也别想战胜<苍白的人>。所以这时不如撤退——呗?”

    “不。”

    灯璃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还是要去。我得去把七尾带回来才行。”

    “呣。”

    “既然美空不行,那我一定得挺身而出。”

    “嗯……”

    径自以佯装不知情的表情眺望着变成了<白色矿物>的少女,紫暮翘起了嘴角。

    “我想也是呗。是啊,再继续这样下去,七尾花梨就要变成<发病者>了。事情就会演变到必须入院到我的医院来的状况。

    ……让你们的朋友入院,我个人也是很不忍这么做的唷。嗯,一定得在事情被灰人、黑部,以及那个‘大叔’揭穿前带她回来才可以咧。呼呼。”

    透在内心默想,难不成……

    这个人在威胁我们?

    他话中的意思是“如果不想看到七尾‘入院’的话,你们就按原定计划出发”这样吗?

    “我想看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和<苍白的人>之间的对峙唷。我想观察那个过程,我想亲眼见识那是什么状况。我的愿望就只有这样而已唷。”

    紫暮还是老样子,判读不出他的表情。

    “押上军队用枪林弹雨逼他就范,丢下炸弹将一切破坏殆尽,这种结局我可是不会认同的唷。<苍白的人>必须跟‘人类’一战。胜率?那不是什么大问题,败北的话,代表就到此为止了,反正那样也非常有趣咧。我只是旁观而已喔,旁观人类和<自杀>的邂逅咧。

    …………总之。”

    紫暮呼出了一口气,轻拍美空的棉被。

    “这女孩我就先收下,帮你们看顾唷。请你们相信我呗。

    所以你们就尽管好好拼命吧。要用全力喔。”

    “是。”

    灯璃垂下了头。

    “那就麻烦您了。”

    在山上越往前进,四周就越来越荒凉,一副未经开发的样子。

    走着走着,中线便从车道上消失,也不见路旁的护栏,最后就连柏油路面也没了。前方是一条感觉车子也无法通行的砂砾道路。

    “就地图看来,我们就快到了喔。”

    灯璃看着手上的地图说道。

    “嗯。”

    透点点头,从旁探头看那份地图。这份地图是今早从美空的行李翻出来借用的,上头记载了<苍白的人>所窝藏的地点,似乎是由<对策室>所锁定出来<苍白的人>的位置——就是一份标示了这个信息的地图。

    若根据这个信息的话……透探头查看地图,审视被标记出来的记号。

    换算成直线距离的话,距<苍白的人>可能窝藏的地点还有三公里左右。

    “只剩一小段距离了呢……”

    道路越来越狭隘。说不定到最后,真的会跟山上行军没两样。

    话虽如此——抬头仰望天空,观察太阳的位置。

    话虽如此,现在还不到中午。我们俩应该能在太阳还高挂天边的时候抵达目的地吧。

    应该能抵达目的地——<苍白的人>可能窝藏的地点、那附近的场所吧。

    接近<苍白的人>……但是我们俩并不会对<苍白的人>出手。

    要是多此一举,害我们两个也被解决;或者打草惊蛇使得<苍白的人>挤出最后一丝的力气逃走,那就真的没戏唱了。所以我们只要接近<苍白的人>就好。

    接近——然后在那边守株待兔,进而——

    阻止七尾。

    七尾同样在前往<苍白的人>的身边的途中。她打算去见<苍白的人>,跟他领取“最后的分配”。

    所以,只要守在<苍白的人>附近,就能见到七尾。

    见到面以后,要劝动她并把她带回家——现阶段我们的任务姑且就只有这样。

    虽然感觉上紫暮先生似乎话中有话……

    不过很不好意思,我没有接受那个意见的打算。七尾的顺位在第一优先,<苍白的人>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来带七尾回家的,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对吧?嗯。)

    透单独点点头。

    沉默不语的两人在山路上推动脚步往前行。

    (……阻止七尾吗?)

    四周的景色看起来如出一辙,森林、河川、道路,还有蓝天。

    只有两个人在森林里的砂砾道路上独自前进。

    (……阻止吗?)

    透一边看着没有任何迷惘、笔直往前行的灯璃的背影,一边做着无益的思考。

    (阻止她?就这样而已?带她回家?就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啊。不然你有什么不满吗?

    (说是阻止,你又是打算怎么阻止她来着?)

    又在自问自答了,透暗地将嘴巴噘得尖尖的。最近养成了怪癖,总觉得除了平常的自己以外,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总是冷静地端详着平常自己的自己存在。

    那个冷静的自己每次尽说一些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仿佛他站在高人一等的地方发出冷笑般的话。

    (你要游说她放弃?……那你是计划讲什么内容来游说她了?)

    看,例如,他会说出像这样的话来。

    (你想打着什么样的主张来游说?)

    还要再走三公里的路程喔。别把体力浪费在无谓的思考上。

    (你拥有那种可以游说七尾的立场吗?)

    身体一累,精神也会跟着感到疲惫,所以才会去想有的没的。就是这样而已。

    (你有将七尾的烦恼一扫而空的能力吗?)

    当作没听见吧。想这种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

    (“耍什么白痴!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这种事情根本是痴人说梦!”你打算这样跟她讲吗?)

    当作没听见。

    (你那样讲有游说力吗?你有说那种话的力量吗?)

    闭嘴安静走路吧,灯璃也是这么做的。

    (梦与现实,实现不了的梦想,现实的问题……七尾当时有说过这一类的事情吧。)

    随便你想说啥就说啥。

    (你能完全否定她说的话吗?)

    (七尾当时所说的话……不正好就是你最近烦恼的问题吗?)

    (高中三年级,决定未来前途,三方面谈。没错。无忧无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七尾她是在设法解决这个烦恼吧?)

    (“我们一起来实现所有的愿望吧”,这才是七尾的本意。)

    (你要游说?你要游说她放弃?)

    (…………差点被游说成功的人,不就是你吗?)

    “喂,灯璃。”

    透开口向灯璃的背影喊叫。

    “怎么了?”

    灯璃立刻转头响应。

    “嗯……那个……”

    透先是舌头有些打结,然后才又悄悄地继续说:

    “七尾她……”

    该说什么才好呢……那个……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

    七尾在“那个世界”所说的话已经全部都跟灯璃交代过了。其中也包括了<最后的使徒>能实现所有的梦想、人类的世界将因此结束等等这些话。

    “为什么七尾会做那种事呢,为什么她不回家呢?”

    我知道了。

    话刚说出口之后,我便知道答案了。

    因为七尾她不想回家。

    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有“现实”在等候的地方。

    “为什么七尾会来这种地方——”

    环视四周,这里是森林的深处,一块距离十叶市非常遥远,远远脱离我们的生活,和世界脱节甚远的化外之境。

    “——为什么她会跑来这种地方呢?”

    还有我也是。

    我为什么会跑来这种地方呢?

    “我不知道。”

    灯璃毫不迟疑地说道。

    我想也是吧——直觉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灯璃是为了接七尾回家才来到这里的。理由不过这么单纯。

    七尾她是做何心情——或许灯璃并不了解。

    可是——

    “我……”

    说不定我懂。七尾的心情。

    “?”

    灯璃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知道吗,透?”

    她眼神正经地抛出疑问。

    “啊,不。”

    一旦人家问我知不知道……我就没有自信。

    一旦听人家问我有没有把握可以游说……我就没有自信。

    ……糟透了,透悄悄地轻轻摇头。现在的我成了一个非常不可靠的人,一整个非常没有自信。我到底是怎么了?难得有机会在灯璃面前表现的。

    难得…………跟灯璃在一起相处。

    “没关系啦。”

    灯璃付之一笑,又转头面向前方。

    “反正不论如何,都要确实接七尾回家。唯有这件事是肯定的。”

    “嗯、嗯。”

    “然后得让她在父母的面前道歉。”

    “那……那当然了。”

    “虽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啦,总之得等这一切告一段落之后再说。”

    重新迈步出发。

    “接着由宇和美空她们要去上补出席数的辅导课,再来就是大家一起去修学旅行了。”

    “啊——”

    对了。

    透不禁呼出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多亏这几天有如做梦般的远行的关系,导致自己一时之间都忘记了。

    等回去之后,随即就是辅导课和修学旅行了。

    等到这趟好似突然展开的冒险般的旅行一结束,平常的生活又即将展开。

    而且实际上,这趟旅行也快来到终点了。

    只要能平安地找到七尾,马上就结束了。对,快的话就在今天。

    然后……管他<苍白的人>还是什么鬼的,也很快就会平顺地结束吧。

    不管紫暮先生讲得再怎么煞有其事——就现实而言,<苍白的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状况甚至恶劣到无法自己行动。解决的方法多的是,其实,船到桥头总会自然直的。

    <对策室>——世界的大人们应该马上就会发现那个方法,进而去实行吧。

    他们会以极其简单、并且极其确实、又极其直接了当的方法,毫不拖泥带水地将<苍白的人>从这个世上的物理面消除吧。这么一来,诸事圆满,就跟过去一样——事件会风平浪静地落幕吧。就跟过去一样,在一个和身为高中生的我们无关的场所画下句点,用一种和我们没有关联、甚至让人无法察觉的方法。搞不好有一天报纸上还会出现像是“四国山上工程现场的炸弹失误爆炸,导致一名恰巧位于爆炸中心的身份不明男子死亡”这样的一条新闻。就是这样子而已。到头来,世界不过就是如此。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一个“超越凡人”的存在、因为区区一个人的没常识念头而整个毁灭,抑或有所改变呢。没错……那就是所谓的“现实”。

    然后……就照这样,等到一切都结束的话。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话,又是一如既往的平凡日子了。一如既往的——

    参加修学旅行,展开三方面谈,接着——

    接着升上高三,变成大人。自己也将踏上每个人都会走过的道路。

    那是……“故事”的结局。同时也是现实的开始。

    一成不变的日子将继续下去。

    和过去相较没有改变的日子一定会——

    并且——

    我和灯璃的关系,一定也会永远不变。

    (不然……不然还能怎样呢?)

    一迈步向前走,脑袋就又开始思考。

    (和她本来就没怎么样不是吗?)

    脑袋开始去想无聊、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的问题。

    (这几天……不对,这一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就算不愿去想,脑袋还是会擅自运作。

    (往后的一年也会是一样的啦。)

    毕竟重点还是在——

    就快要显露出全貌的“恐怖的东西”,在心扉里面开始主张自己的意见。

    “恐怖的东西”冷静地编织出话语。

    (灯璃已经交到男朋友了。)

    “恐怖的东西”从高人一等的地方继续说道。

    (明明我就在身边,她却选择了其他的男人。)

    透走着走着……和人类的世界渐行渐远的同时,思考着。

    (这个梦想……我的梦想是永远都不会实现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又一天过下去。)

    (就这样,继续往前进——)

    (然后呢?)

    (然后会变怎样?)

    “——声音。”

    “咦?”

    透停下了脚步。

    “——我——声音。”

    “你说什么?”

    透停下来,张望四周。四周是一片小型的草原,河川旁的湿地长着低矮的草丛。突然出现在森林里的湿地草原,这草原的面积感觉可以拿来打棒球了。

    “嗯?”

    灯璃顿住,转头回望。

    “怎么了吗,透?”

    “啊,没什么啦……”

    “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想上厕所?”

    “才不是!”

    他二话不说就否定了。

    “我不是想上厕所……呃,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而且距离非常近。对,完全就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那种感觉。

    “声音?”

    灯璃一脸讶异。

    “……从哪里传出的?”

    “就算你问我从哪里……”

    灯璃大概没听到吧。

    也没有特定哪个方向,总之就是听到了。如果这么讲,会惹她生气吗?

    透又一次四处张望,广场被杂木林团团包围住。难道是有谁在那片林子里咆啸吗?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灯璃应该也会听见。

    “那个,我……”

    透往杂木林走去的同时,口中说道。

    “我去林子里面看看。马上就回来。”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喔……啊,你有记得带卫生纸吗,透?”

    “就跟你说我不是要去上厕所嘛!”

    透一边怒吼一边走进林子。林子里的能见度一口气下降很多。而且地面完全没有修装铺整,所以也有杂草混杂在树木之间恣意丛生。

    “厕所我老早在出发前就——”

    嘴巴嚷嚷的同时,透用单手拨开眼前遮住了视线,高度有一个人那么高的杂草。

    “先在旅馆——”

    七尾就坐在那里。

    “拉……”

    透维持着用单手拨开杂草的姿势,定格住不动。

    “完……了…………”

    像是惯性似地张动着嘴巴,透的视线固定在眼前的人物身上。

    “…………呃……”

    眼前的人物。一名一屁股坐在森林的腐叶土地面上的少女。

    “…………咦?”

    一身乌黑宛如修道服的服装。就跟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服装。

    七尾就坐在那里。

    <最后的使徒>在思考着。

    独自一人在“那个世界”思考着。

    我终于到达<最后的断片>的附近了。

    我现在就在<苍白的人>的附近。

    最后的完成——就近在眼前。

    并且——阻碍的人、有力阻碍的人已经不在了。

    透维持着拨开杂草的姿势冻结住。

    “——”

    在浑身僵硬的状况下睁大着双眼。

    七尾一样还是在眼前。

    就像体育坐姿一样,用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眼前的地面上,并且把脸埋在两条胳臂之间。

    “…………”

    一条大大的麻花辫垂挂在背上。

    透漠然地凝视着那条辫子。

    “——灯……”

    灯璃。原本想呼唤灯璃的名字,最后又打消念头。

    “七……”

    改朝眼前的少女轻轻地开口。

    “七尾。”

    透维持定格的姿势站在原地,向低着头的少女唤声。

    “…………”

    坐在地面上的少女沉默着没有响应。

    “呐……”

    “…………”

    少女屈身蹲坐在地上,头又垂得低低的,就是不肯抬起脸。

    “呐……你是怎么了啦?喂。”

    “…………”

    没有回应。

    不过——透心想:七尾她有在听我讲话。

    尽管有在听我讲话……却头低低地蹲坐着。

    恰好就跟因为迷路而闹起了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搭巴士吗?”

    透固定在拨开杂草的姿势,用像是在讲悄悄话一样的微弱音量跟七尾说话。

    “这两天你都在哪里过夜啊?……你没事吧?”

    非说不可的事应该不只这些。

    可是却说不出口。

    总觉得……透垂下眼帘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同时,心里想着:

    总觉得我可以理解这家伙的心情。

    “…………别说得……”

    七尾垂低着头,第一次说话了。

    “……别说得好像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她径自用两条胳臂遮住头,还是不肯抬起头。

    “别说得好像自己很懂的样子。”

    蹲坐着,一脸低低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不需要那种没有意义的关心。”

    “……呐,七尾。”

    “因为我是<最后的使徒>呀。”

    “呐,七尾。”

    “像白痴一样。”

    她说话时,还是把脸藏住不肯露出来。

    “什么嘛,什么<最后的使徒>……根本跟白痴没两样。真的感觉好蠢,蠢弊了。”

    “…………”

    原来她脑袋很清楚的嘛。透暗自心想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我会来这种地方呢?本来今天童子家的人会来我家的。本来我是要跟爷爷一起和男方见面的,为什么现在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呢?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七尾。”

    透试着开口说话——就在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

    “那个。”

    我现在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们回家吧。”

    对……就只有这一句话。

    我们能做的选择大概就只有这个了。

    世界不是那么简单说变就变、说毁灭就毁灭的。

    世界是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且还是区区一介高中生的感情而改变的。

    “回家吧。现在回去不会有事的啦。”

    没办法改变……才对。

    “——假使改变得了呢?”

    没办法改变……才对吧?

    “——如果说有可以改变的力量呢?”

    绝对是改变不了的,那还用说吗?!

    在这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存在有那种力量啊?!

    “——如果有的话呢?”

    你在胡扯什么?!

    “现在回去不会有事的啦。”

    无视内心中莫名其妙的声音,透继续向七尾喊话。

    “只要继续装作不知情,就不会被<对策室>抓包的啦……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交代,我们会先套好话的。反正你就瞎掰说你是因为被迫配合社团活动才出门之类的,总有办法蒙混过去的。”

    “回家?”

    七尾第一次对透的话产生反应。

    “回去——”

    她还是低着头,顽固地藏住自己的脸,发出像是模糊不清的声音。

    “回去又怎么样?”

    那当然是——

    “进行三方面谈,接着四月以后升上高三呀。”

    就是这样。我们要成为高三生了。

    高三生,就这么硬生生地要升到那个学年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世界不是那么简单说变就变、说毁灭就毁灭的。

    “——没办法改变?为什么?”

    因为一般就是那样子啊,不是吗?现实上,一般就是那样子啊,不对吗?

    “——你……一般的存在。”

    什么……?

    “——你是……”

    我在想什么东西啊!不要去想没意义的事了。

    “回家吧。”

    透说道。

    “我不要。”

    七尾一口回绝。

    “不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七尾将身子缩成更小一团,语气激动地说道。

    “……为什么?”

    真的跟小孩子好像。

    “因为……”

    七尾的两条胳臂忽然抖动了一下。

    “因为我——”

    她缓缓地往下垂落两条胳臂。

    “我——”

    她将原本抱着膝盖蹲坐的那两条胳臂颓然无力地垂到地面——

    “我已经——”

    然后……抬起了头来。

    “!”

    透倒抽了一口气。

    “我已经——”

    七尾第一次抬起了脸。抬起脸向透看去。

    “我已经‘领取了’……”

    在揭开了神秘面纱的那张脸的额头上……

    “七尾你!”

    “白色的宝石”正沉静地绽放着光芒。

    “我去收下了。”

    七尾静静地……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子。那个动作感觉不像是个人类。

    “我刚才去收下了第二次的分配。我拜托<苍白的人>给我,他就给了。”

    她站起来……然后全身上下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透。

    “喂……喂。”

    透情不自禁地往后弓起身子。

    七尾毫不在意地继续接着说:

    “<苍白的人>真的很温柔唷。开口跟他要,他就给我了。只要说出愿望,他全部都会帮你实现。<苍白的人>向来都是像这样来进行‘分配’的喔。他会出现在有需要的人的面前,不断予以救赎或对方所盼望的事物。一直都是喔。”

    在七尾的脸上……在这一年来算是相当面熟的少女的额头上……

    “白色的宝石”正沉静地绽放着光芒。

    “所以啊。”

    少女目露病殃殃的眼神说道:

    “所以啊,已经太迟了。你们没来得及赶上。”

    那声音没有意志,也没有灵魂,宛如机械一般。没有表情的嘴巴在编织话语。

    “太迟了。不管是灯璃、小冰,或是小美都太慢了。如果有赶上的话还来得及阻止,可是你们慢了一步。所以已经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七尾,喂……”

    “<最后的使徒>,‘白之意志’吗?听起来很荒唐对吧?一个脱离了现实,像是做梦般的字眼。可是这是真的。那一天……二月十二日从宇宙落下的东西,把那个感觉荒唐的事情给实现了。所以啊,真的结束了,人类的世界就要结束了啊。

    很快地,<最后的使徒>的力量马上就要施展了——不对,早就已经开始作用了。管他什么新学期——根本不会来临了唷,故事就要在这里落幕了唷。”

    “喂,七尾,那是——”

    在七尾额头上闪闪发光的白色宝石。那是——

    “那个宝石让你……”

    翻出记忆。那些过去得手那个宝石的人们,那些未能获得满足、冀望愿望得以实现的人们,他们不曾有任何人得到幸福,大家最后都是落得不幸的下场。出现在愿望前方的受到诅咒的白色宝石。

    “那个是——那个<白色宝石>是——”

    透用颤抖的手指勉强指着<宝石>,并且设法抽动仿佛在痉孪般的喉咙,勉强挤出声音。

    “那个是危……”

    “你又不懂人家的感受,少在那边耍嘴皮讲得头头是道啦!”

    坦白说,我觉得好可怕。

    额头上有颗闪闪发光的白色宝石,打从心底发出呐喊的七尾感觉好可怕。

    七尾伸出双手……

    “小冰。”

    一把抓住透那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的身体的左手臂。像是展开突击似地猛然靠近,突如其来地一把抓住。

    “没事的。”

    七尾就像在握球棒似的,使出全力抓住了透的左手手腕。白色宝石的少女从距离近到感受得到鼻息的眼前,以涣散无光的眼眸窥看着透。

    “没事的。我没有问题的。”

    像是拉住透的手往怀里收一样,她的脸持续往前贴近。直到嘴唇快贴在一起的距离。

    “放心吧,我也立刻就会赶过去的,所以没有问题。”

    “呜。”

    透倒抽了一口气。

    被抓住的左手手腕,被七尾的双手以有如老虎钳般的力量固定住的左手手腕——

    慢慢地——“变成了白色”。

    “呜。”

    被七尾抓住的部位的知觉渐渐地麻痹了。

    “啊。”

    被抓住的左手手腕的前端,即从长袖袖子伸出来的左手手掌,那个原是习以为常的肤色的部位——

    慢慢地,从衣服底下的手腕慢慢地“变成了白色”。

    从被七尾抓住的部位开始,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变成<白色矿物>——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种本能的恐惧,让透还来不及思考便放声尖叫。

    “没事的。”

    七尾不放开手腕,重复同样的话。

    白色宝石在距离极端接近、有如脱离了常轨般的眼睛上方沉静地闪耀着。

    “我也会跟着过去,马上就会前去一样的地方。浅黄小姐也差不多快到了,小美也在那里等着呢。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在担心警察那一类有的没的‘现实’会不会追过来吗?放心吧,‘现实’是绝对追不到我们的。因为一旦变成了<白色矿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再恢复原貌了——”

    “呜、啊啊。”

    “放心,好吗?不会有事的。”

    白色宝石的少女不断反复念着陷入快感般的热情言语。

    “好吗?不会有事的。<苍白的人>告诉过我了唷,<白色矿物>是幸福的喔。他们永远做着幸福的梦。大家都在世界的尽头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不再有任何痛苦、苦闷、悲伤的,成就一切的尽头的世界——

    对,大家都在天国,在永远的天国。我也要到那个地方去。小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带你一起去!和我一起前往‘现实’之外吧!”

    有一辆车行驶在濑户大桥上。

    “哦,这就是濑户大桥吗?我有在电视上看过喔。”

    坐在后座的红发少女从车窗俯瞰下方景色,说道。

    底下隔着钢筋可以看见大海。

    “还没到四国吗?”

    “你不要吵。”

    驾驶席上的少年语气刻薄地说道。

    “不要跟我抱怨无聊的废话。开车的人可是我。”

    自昨晚从十叶市出发以来,已开了一整晚的车。尽管一直维持着相当快的车速,距离目的地还是十分遥远。

    “……不会吧,已经中午了。”

    驾驶席上的少年——灰人一边加紧踩油门,一边发出咋舌声。

    “喂。”

    坐在后车座的少女——红由宇跟那个背影说话。

    “你是在急什么?”

    “…………”

    灰人又咋了一下舌头,然后开口说道:

    “你记得‘YUICHI’吗?”

    “……?”

    “YUICHI,本名叫缒井雄一,是脑袋装水泥的小混混一号。”

    “啊啊。”

    由宇大力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印象中是八月十五日,就是我和透一起去订购我的十叶高中制服的那一天。你在那间百货公司的吃茶店提过这个名字是吧……没记错的话,是拓未把自己的‘白色碎片’分给YUICHI和NAOYA两人,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手下的吧?”

    “你说得对。”

    灰人面朝前方,接着说下去。

    “也就是说,YUICHI的身上也装有<白色宝石>……简言之,他是隔代产生的<白之使徒>。YUICHI在那之后随即遭到逮捕,并且被视为<发病者>被送到紫暮的医院。从此便一直待在医院里没有变化,当然也没跟<苍白的人>有过接触。换句话说,YUICHI也是尚未接受‘第二次分配’的使徒……亦即‘未完成的使徒’的意思。”

    “……那又怎样?”

    “YUICHI他也自称是<最后的使徒>。”

    轮胎碾到了路旁的石头。车体随着不吉利的声响微微跳动了一下。

    “…………”

    由宇双唇紧闭,稍微思考了这番话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这情报是紫暮告诉我的。虽然YUICHI并非处于一个能正常对话的状态,可是他不断主张自己才是<最后的使徒>,唠叨个没完没了。丝毫不肯停止。

    ……以下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想虽不中亦不远。你用心听清楚啰。

    <苍白的人>正在向所有未完成的使徒打出一样的信号……或许应该说,是所有的未完成使徒都收到了原本是只授意给真正<最后的使徒>他一个人的信号才对吧。<苍白的人>现在根本无心顾及失败作的问题了。”

    “————?”

    “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吗?你这白痴。”

    “你说什么!”

    “也就是所有未完成使徒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使徒>啦。”

    灰人干脆地下了定论。

    “‘最后的使徒啊,来到我的身旁吧’。<苍白的人>利用超音波如此咆啸着。原本授意给一个人的那句话,却因为通讯方法的关系让所有人都听见了。所以其他的失败作听见了那个,全都产生误会而心想:是这样子啊,原来我是<最后的使徒>吗……”

    “……所以说。”

    由宇想了一下,接着开口说道:

    “…………本人的自称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参考价值?”

    “没错。”

    灰人面朝前方点点头。

    “……那么——”

    由宇先是顿了一下,继续接着说。

    “那个<苍白的人>所呼告的对象……真正<最后的使徒>是谁?”

    “……就是有过‘第一次分配’经验的某人。

    而且是曾经去过神代岛的某人。”

    “?”

    “并且……”

    灰人说到这里闭口不再多说,踩下油门。

    “我们得加快脚步喔。”

    灰人透过后照镜,看了看少女的脸。

    “能打倒<最后的使徒>的人,只有你。昨天浅黄她是这么说的。”

    “……?”

    “我哪知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

    “呼……呼啊……”

    透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呼、呼啊……呼……”

    像狗一样无防备地喘着气的同时,眼皮眨也不眨地双眼圆睁。

    “呼……呼啊……”

    一边护着获得解放的左手,透一边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抚摸先前被抓住的部位。摸到的是肉与皮肤的触感,血肉之躯的触感。恢复了,恢复为人类的手了,手被放开后就恢复了。透机械性地确认。

    在他的眼前……

    七尾独自一人渐渐变成“白色”。

    “小冰……”

    七尾伫立在原地,渐渐变成<白色矿物>。

    “……唉……”

    她维持放手的姿势,像是一根木棍一样伫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冰…………”

    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没有在看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有关最后的那一个……‘好消息’……”

    在她的额头上——

    “我……其实一直都很仰慕你。”

    白色的宝石正沉静地绽放着光芒。

    “即使失去父母——但依然一个人坚强活下去的你让我感到好羡慕。”

    七尾目露像是在做梦般的眼神说道。

    “我……”

    失焦的眼睛依旧,七尾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敢反抗家里,我没有那种反抗的勇气……就算我根本不想去相亲,就算我根本不想跟陌生人结什么婚。我好想就那样一辈子跟大家在一起……

    ……我不要什么未来,我不想变成什么大人……”

    她的身体……一点一滴地变成<白色矿物>——就跟过去亲身接受了<白色宝石>的所有人一样,就跟过去的<白之使徒>完全一样。

    “我不要跟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不要跟童子家的人结婚。我不要转学啊。”

    七尾的眼睛并没有在看这里。

    “可是……事情一点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是呀。因为我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高三生了,已经不再是可以继续做梦的年纪了。这点常识我还心里有数。总是会有那种无可奈何的事。”

    “七尾。”

    透口中唤着她的名字,从地上爬起来。

    “是呀……我要到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世界去……”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发出说是爽快利落亦无妨的声音。

    七尾的身体从末端开始变成“白色”。

    “我可以不用再做任何事了……”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我不要!”

    七尾突然激动地嘶吼。

    “不要!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我不要永远呆站在这种地方!”

    “七尾!”

    “我、我还没……”

    七尾的眼睛看了这里。

    “我还没…………”

    身体有一半化成<白色矿物>的少女大叫。

    “我还没完成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透反射性地跟着复诵了一次。

    口中复诵并靠近七尾一步。

    “明明我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创作到现在了!……自从我在国中时候写诗以后……自从被哥哥夸奖写得很棒以后,就一直没有中断练习过,现在却……!我打算在高中完成那个……然后将来……”

    “喂,七尾!”

    透直觉地朝正在变成<白色矿物>的少女呐喊。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虽然很难化作言语来表示。

    ……说不定七尾离家出走的原因是……

    并且拯救七尾的方法就是……

    “七尾、喂!”

    透向着眼前的少女大叫。

    “努力回想啊!喂,动动你的脑筋!”

    或许是七尾这句话听进了耳里,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

    七尾静静地张开了嘴巴。

    “我——将来——”

    <白色矿物>停止蔓延了。

    “我高中毕业后要考美术大学,然后——”

    “然后?”

    透跟七尾说。

    “然后怎么样呢?”

    “我将来要当——……”

    就在七尾的嘴巴试图说出话来的——

    “然后和小冰……”

    那个瞬间……

    “————!”

    背后有某人倒抽了一口气的感觉。

    透反射性地回头张望。

    “……透。”

    灯璃站在与草原的交界、杂木林的入口。

    “啊,灯璃。”

    透就着转过头的姿势跟灯璃说话。

    “嗯。七尾在这里。然后只差一点点……”

    我终于找到游说她的话了。

    我终于找到七尾离家出走的理由,找到把她带回来的方法了。

    七尾在为自己的前途烦恼,为将来的事情烦恼——就跟我一样。

    可是,现在她知道该做什么事了,也知道想做的事了。

    七尾和我现在该做的,并不是逃避这个世界——

    也不是因为梦想不会实现,就抛弃这个世界——

    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在这世界上——

    “——没有那个必要。”

    啥?

    “——你没有那个必要。”

    ……?

    “——凭你的力量,无须去妥协。”

    有人的声音。

    “——你的力量会改变这个世界。”

    那是既无情又不由分说,不把人类的渺小想法当一回事的压倒性声音。

    “——你将改变世界。”

    什么……?

    “等一下……”

    灯璃并没有在听透的话。

    只是露出惊讶的眼神。

    “?灯璃?”

    透注意到一个事实。

    灯璃的视线并非在看着七尾和自己。

    而是在凝视着七尾的后方、另一头的更远处的一点。

    “为……为什么……”

    灯璃正把满是惊愕的视线投注在那一点上。

    “咦?”

    透寻着灯璃的视线望去。

    “为什么……”

    在那里……

    在七尾的后方,在杂木林的深处,在那片有如原始森林的林子之中——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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