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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甘甜的香味,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扩散开来。成熟果实似地甘甜香味之中,隐约地可以嗅出一缕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缕闻起来实在很难说是好味道,却让凛花感到怀念不已的味道。
凛花停下了脚步。
乌溜溜的长发垂在脑后,一小部分发丝因为睡觉而被打乱。脸颊上挂着泪痕,又圆又大的眸子红得像小白兔的眼睛,浅绿色的衣衫上满是皱纹,花样年华的姑娘家哪能以这副模样跑到大街上来啊,连自己都禁不住这么想。
没想到竟然有人奉承讨好似地招呼道:
“欸,那边的可爱小姑娘,碎花模样的衣裳挺适合您穿嘛!”
凛花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上。
看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脸上挂满谄媚的笑容。
“要不要买点新鲜的蔬菜呢?小姐是个大美人,我会特别算你便宜一点。”
男人面前果然摆着里面装满各色菜蔬的篮子,正在兜售蔬菜。不过,卖的都是一些欠缺新鲜度的东西。干瘪的胡萝卜、瘦巴巴的小黄瓜、叶子上都是虫咬痕迹的青菜,而且,每样青菜的价格都贵得吓人。
凛花的手不停地揉着红红的眼睛。
“小黄瓜一堆二十钱?大叔,你是不是开错价钱了呢?”
因为二十钱买东西足够一家人吃上三天。菜贩点了点头。
“噢,我真的开错价钱了。”
“你看吧!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贵得这么离谱。”
“不是一堆二十钱,应该是三条二十钱才对。”
“这、这么贵!”
凛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大叔,你的菜太贵了!三条小黄瓜,腌来吃都不够,还能做什么?况且是这种瘦巴巴的小黄瓜。一口就吃了个精光。”
“真是精打细算的姑娘呢。好吧,就算你便宜一点,给你五条。”
即使给五条也太贵了,越说情绪越激昂的凛花突然回过神来。
“噢,对不起!我身上正好没带钱,我是出外人,投宿在附近的客栈。”
菜贩惊诧不已大声抗议。
“哼!身上没带钱还拼命杀价,姑娘是何居心?”
“因为人家觉得东西真的是太贵了嘛!因为我自己种过蔬菜。”
凛花想起半个多月钱住过的府邸,突然悲从中来。厨房后方那片凛花亲手打理的菜园,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吧!
菜贩苦笑着问道:
“小姐,你是刚到这个城镇吧?”
“是的,昨夜很晚才到。”
“怪不得不知道。这一带的物价差不多都这么贵。因为今年夏天雨量少得惊人,附近村子无不遭殃,有些村子甚至还听说因为天干地旱没有收成而出现饿死的村民。”
“真的如此严重……?”
“夏天就快过去了,雨季终于来临,农作物价格却居高不下。噢不,比起最贵的时候来说,物价似乎平稳了许多,只是……”
闹旱灾的传闻,凛花早就听说。到此途中,也看到过无数干涸龟裂得惨不忍睹的稻田。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的小黄瓜都要卖这个价钱,买其他东西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钱啊。凛花把视线移到隔壁的铺子,一看到价钱,惊讶得差点喷出鼻血来。
那是一家专卖活的鸡只或猪只的铺子。凛花发现被绑在铺子钱的那只体型瘦弱的小猪,竟然标着白银二两的价钱。不是在开玩笑的吧?打个比喻的话,那只小猪的价格相当于地方父母官一个月的薪饷。
凛花步履蹒跚地走着,仔细地观察着周边状况。
这是位于东株国境内的云华州西南边,一个名叫西陵的城市,距离州都相当远,也不能算是一个大城市,不过,城墙或建筑物都盖得相当宏伟气派。凛花的确听说西陵城边就有一条通往西边城市的大道,往来洽商交易的商人经常落脚此地。据传西陵城曾经是一个物资充沛,交易热络的城市,曾几何时——
应该是城市门面的早市,看不出一丝丝买气,不仅铺子开得少,像先前凛花看到的一样,贩售的商品更是少得可怜,而且,商品上的标价更是贵得令人难以置信。
仔细看,买东西的客人也非常少,店铺摊商不是手撑着下巴闲闲没事干,就是愁眉苦脸地和附近的摊商话家常。
怪不得……凛花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客栈里吃的东西不仅贵得吓人,吃起来的味道真叫人难以恭维。当时,凛花虽然不是很有心情享受美食——
“小姐,要不要买点果子呀?”
叫卖声再度传入耳中,凛花停下了脚步,茫茫然地看着叫卖的人。
凛花看到一个头上绑着红褐色头巾的男人,一个皮肤黝黑、长相非常平凡的男人。凛花默默地看着对方,男人咧着嘴笑着。
“过来看看吧,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果子哟。外观上并不是很起眼,不过,剥掉外壳,就会露出雪白多汁、美味可口的果肉。”
凛花将视线转移到男人面前的篓子上,发现一个大大的篓子里装满了圆滚滚的果实,果实形状很像荔枝,不过,看起来比荔枝大,颜色也和荔枝不一样。那是一些没有光泽的浅褐色果实。
篓子里装满了浅褐色果实,凛花非常好奇地注视着篓子里的那些果实,男人马上剥了一颗拿给凛花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一颗酷似荔枝的乳白色果实出现在凛花眼前。果汁滴落到地面上,马上在干涸的地面上晕染开来。凛花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凛花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膳。男人或许是看到凛花那渴望的眼神吧,马上就把果肉凑到凛花鼻子前。
“怎么样?要不要带回去当礼物送给心爱的人呢?”
凛花赶忙背过脸去,把视线从果实移开。
“不,不行!一定很贵吧?”
凛花心想,刚才的那些小黄瓜都要值二十钱,这么罕见的果实没有个一吊钱(铜钱一千枚)肯定买不到。
“放心吧,一点也不贵。”
男人把眼见眯的像月牙似地继续说道:
“我根本不打算向姑娘您收钱。”
“咦!你是说不用钱吗?”
凛花高兴得抬高嗓门问着。不过,突然看到男人那双小小的眼睛里闪耀着促狭的眼神,马上就反省气自己的行为来。
“不,不行。不能随便接受人家的东西。绝对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况且,这不是普通的东西。”
“不不,这绝对不是平白无故,这是拜见姑娘的一点小心意。”
“拜见?”
“干脆把这个果实的名字告诉姑娘吧!这个东西叫做龙眼,因为里面那颗小小的黑色种子酷似龙的眼睛,所以——”
龙眼的话,凛花也见过,只不过,凛花见过的龙眼是晒得又黑又硬的果肉。经常和葡萄干、杏仁果等,用来制作糕点或用于佐茶。听说也具备药效。
凛花第一次见到新鲜的龙眼,心想,龙眼或许是非常细致难以保存的果实吧!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要平白地送给自己呢?
“……姑娘真是一个迟钝的人耶!”
男人再也按奈不住性子地嘟囔着。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是龙眼了吗?你不觉得这个东西最适合当做礼物……送给已经大驾光临此地的那个皇子吗?”
凛花长大着嘴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男人。不起眼的穿着打扮,小小的个头,微脏的衣服,再加上那对暗淡的小眼睛。还有夹杂在芳香的果实香味之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野兽味道。
“啊!”
凛花突然大叫一声,手指着男人,视线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你是……狐狸精!”
“小声一点!”
男人吓得脸色苍白,马上捂住凛花的嘴巴,连忙把凛花拖到背后的小巷子里去,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说道:
“请饶了小的吧,被人类发现的话,小的一定会被抓去剥皮!”
“对、对不起!”
凛花小声地向对方道歉。
狐狸精为妖魔的同类。据说寿命远比狐、狸长,持续吸收日月精华就会具有魔性。
既然是狐狸精,和凛花的渊源就非常深远。因此,凛花一开始发现到对方时,难怪会有股亲近的感觉。
“您是娥瑛姥姥的好友吗?”
凛花说出了自己所认识的老婆婆名字。男人咧着嘴朝着凛花笑着。
“小的名叫银耶。”
凛花喜出望外,脸上绽露出灿烂的笑容。
“姥姥现在人在哪里,和绮罗在一起吗?”
“是的。她俩……现在都在天虞山上。”
银耶装迷糊地回答着。
“你说她们在什么山上?”
“从这里继续往南走大约三里。反正就在不远的地方啦!”
“你是说,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们对吧?”
银耶又咧着嘴笑着。狐狸精的笑法看起来都很像,很像在耍什么心机似地,看起来一点也靠不住。不过,凛花一心想着娥瑛,希望能早点见到娥瑛。
银耶把装着龙眼的篓子交给凛花,凛花只觉得双手沉甸甸的。
“那么,这些龙眼,请姑娘务必交给皇子殿下。”
“等等,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呢?他一定很想知道关于绮罗她们的事情。”
“万万不可。”
银耶赶忙挥挥手说道:
“小的怎敢冒犯,小的等,不得直接冒犯龙之尊严。只是四目相对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没有那么可怕呀!”
“不不不,请饶了小的吧。总之,烦请姑娘代劳。汉银耶在此向姑娘致意。请恕小的无礼,就此别过。”
银耶朝着凛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后,就一溜烟似地离开了凛花,消失在小巷尽头。
真是性急的妖魔。凛花呆呆地望着银耶消失的方向。黑暗中隐隐约约地传来自言自语似的说话声。
(贵为龙王之子,对女人真是没眼光……)
凛花离开了市场,往回客栈的路上走去。装满奇珍异果的篓子比想象中更沉重,沉重到让凛花很想把它丢掉。
(丢掉好吗?)
可是,随随便便地把人家托付的东西丢掉,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而且,凛花心里非常清楚,让自己感到不情愿的并不是篓子里的那些龙眼。而是——
对女人真是没眼光。
一个素不相识的狐狸精说出来的那句话,重重地伤害到了当前的凛花。
凛花拼命的想要辩解。
(寅仙根本不希望自己被称为皇子,为什么……)
凛花最爱的人寅仙,身上确实流着东海龙王的血液,确实是娥瑛等狐狸精的中心人物,寅仙也明白狐狸精们千方百计地要他登上龙王玉座,寅仙本人却希望以一介方士身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而且,我,我又不是什么寅仙的女……女人。)
一想到这件事情,凛花就很想哭。凛花边跑边频频地甩着头,心想,现在不是该烦恼这些问题的时候。
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绮罗和娥瑛的消息。
凛花停下了脚步,站在覆盖在大大的屋顶底下、屋檐往前伸出的客栈前。
站在西陵城中最高级的客栈前。客栈门面相当宏伟气派,店里的雅房都装潢得金碧辉煌,像极了王宫贵族的府邸。
凛花正在旅途中,直到今年夏天为止,一直住在东株国帝都——天苑近郊一座名叫白翼山的山上。在山顶附近的府邸里和寅仙一起生活。寅仙外表看起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事实上,他是一个擅长于炼制被称之为梦幻秘药的各类长生不老丹药的天才方士。造访白翼山的并非人类,都是一些受伤或罹患神经痛的妖魔。寅仙为他们开立过药方,治疗过伤痛。
凛花从旁协助寅仙。过去,仅管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事件,凛花和天马阿白、妖魔鬼怪频繁出没的银露山山主绮罗,以及狐狸精娥瑛们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后来,因为名叫石神将的可怕鬼神苏醒,扰乱了都城的安宁。石神将把魔手伸向绮罗掌管的银露山,放走了好几个天性凶狠残暴的妖魔。如今石神将已被收服,逃走的妖魔却在国内四处流窜,很可能危害居民们的生命安全。
绮罗和娥瑛因此离开了白翼山,希望能追回潜逃下山的妖魔。
为了查访绮罗们的行踪,加上白翼山府邸的环境已然失去平静,寅仙决定远行,凛花或阿白理当随行。
约莫半个月之前离开了白翼山,为了探寻绮罗行踪,一行人往东株国西南方移动,途中曾乘坐阿白背上凌空飞行,后来,为了打听绮罗的目击情报,不得不落脚城市或村落,因此,几乎都是采徒步前进的移动方式,积极的到人群聚集的市镇或客栈等场所,四处打听相关消息。
来到这个城市也是为了打听绮罗们的消息。
进住客栈是昨日向晚时分,前些日子投宿的客栈都以朴实简约为重点考量,因此,今晚一踏进客栈就让凛花感到惊讶不已。因为今晚投宿的是一家极为奢华的客栈,凛花觉得实在是太浪费了。住宿问题一向由阿白打理,昨晚也一样。阿白站在客栈前说道:
“咱这就出去溜达溜达,晚上不回来,今晚的事情就万事拜托了。”
阿白丢下这句话就消失了踪影,凛花听不懂阿白到底要他们办什么事情。在客栈人员的带领下,一踏入房间,凛花就吓了一大跳。
那里有两个房间连在一起,其中一个房间已经被一张巨大的床铺占掉大半空间。床铺的四个角落上都摆放着里面插着四季玫瑰的大花瓶。
床上铺着令凛花只是回想就会感到脸红心跳的大红色丝质床单,床上还撒上红色和白色的玫瑰花瓣。设置在半屋外那个宽敞露台上的澡盆中,已经放满了热呼呼的洗澡水,表面上已经被玫瑰花瓣给填满了。
阿白说的好好地办事,原来是指这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在物价高涨的那个城市里,要用那么多的花瓣营造出那样的气氛,阿白一定花了不少钱。
辜负了阿白的一片心意,昨天晚上,凛花并没有躺在那张床铺上睡觉。她整晚都坐在长椅上没有阖眼睡过觉。
寅仙也一样,大半夜里一个人走出室外,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房过。
因此,凛花为了散散心,一大早就跑到外面去。
(……好吧!)
寅仙说不定已经回客栈去了。凛花心想,必须早点将绮罗们的消息告诉寅仙。
凛花重新抱起沉甸甸的篓子,看起来非常有精神地迈开了脚步,回到了客栈的房里。
前脚一踏进先前提过撒满玫瑰花瓣的房间里,耳边立即传来焦急的问话声。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是寅仙。果然已经回到房间里来了,甚至已经坐在长椅上喝着茶。凛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寅仙!好消息!”
“好消息?”
“我打听到绮罗和姥姥的消息了。听说她们在这里往南走约三里的一座人称天虞山的山上。”
凛花一口气将该说的话都说完后,静静地看着寅仙。
寅仙坐的长椅是铺着大红色天鹅绒的豪华座椅。寅仙舒舒服服地靠在那张宽敞的座椅上,身上穿着质地素雅的黑色袍子,俨然一位贵公子,翩翩风度、昂扬气韵,一点也不会比凛花所认识的皇家子弟逊色。
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的黑发比起凛花的头发更乌黑亮丽。凛花暗自喟叹,自己身为女人竟然无心好好地梳理头发,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凛花还发现,自己说出绮罗们消息后,寅仙的表情依然平静,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你是在什么地方打听到绮罗们的消息呢?”
“……我到早市逛了一圈,正好碰到娥瑛姥姥的狐狸精同伴,是对方向我搭讪。对!那位大叔还托我把这些水果带给寅仙。”
凛花把重重的篓子稍微提高一点给寅仙看。
“大叔还说,这种水果叫做龙眼。寅仙见过这种水果吗?”
“龙眼为补血之药,具有改善心悸、失眠、健忘等疗效,和人参、当归一起煎煮服用效果更好。”
寅仙以方士口吻淡淡地回答着。
他的右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色爪痕。
凛花的视线赶忙移开。
凛花深深地爱着寅仙,从十余岁起就爱着寅仙。凛花知道寅仙的真正身分,贴近地了解寅仙后,更加地爱着寅仙。
过去,凛花总是深情地注视着寅仙的眸子,注视着有时候会从黑色转变成苍蓝色的那对不可思议的眼眸。
现在,凛花不敢正视着寅仙的眼睛。凛花庆幸有这个装着龙眼的篓子,因为这个篓子适度地遮挡住脸庞,对于自己竟然想把篓子丢掉而对刚才那位大叔感到非常过意不去,暗自对狐狸精大叔说了声对不起!
一直捧着篓子,凛花的手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凛花悄悄地将篓子摆在脚边,急急忙忙地想躲到另一个房间去。
打开房门,一看到房里的情景,凛花的心情更为沮丧。因为,一踏入房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张巨大的床铺。撒在床铺上那些已经枯萎的花瓣,让凛花感到更为难堪。和那些花瓣一样,显得了无生气的凛花背后,突然传来了招呼声。
“凛花,过来这边。请坐到我身旁。”
凛花皱着眉头,小声地回了一句“不!”。请坐到我身旁,这句话听起来很客气,但语气上却很自大。
凛花对于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念头感到很悲哀,没想到自己对寅仙竟然怀着否定的情感。
“难道希望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坐下来吗?”
听到寅仙挖苦似地说出了这句话,凛花觉得自己的背脊绷紧着,不过,无论寅仙怎么挖苦,凛花并没有回过头去,却发现背后的空气流动着,手腕突然被寅仙紧紧地握住。
“有什么事吗?”
凛花张大着眼睛,眼神凌厉地瞪着寅仙。凛花发现实际状况有别于自己的想象,寅仙并没有摆出一副凶巴巴的面孔。寅仙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满脸困惑似地,无精打采地低头看着凛花。
(真、真没品……)
一看到他的表情,凛花的罪恶感顿时升高。即使没有让凛花产生罪恶感,至少让凛花对他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凛花怒气全消,只是紧绷着脸,注视着寅仙的右脸颊。
“……痛吗?”
寅仙脸上的伤是凛花留下的。
昨晚,阿白的巧心安排只顺利地进行到一半。意思是,阿白原本打算让凛花和寅仙在自己精心布置的这个房间里共度一晚的事情显然没有成功。
因为,中途凛花推开了寅仙,狠狠地在寅仙脸上留下了这道抓痕。
凛花心痛地注视着那道抓痕,寅仙苦笑着。
“同情我的话就……”
话说到一半,唇已经凑近凛花的脸庞。
“不行!”
凛花用力地推开寅仙的下巴,撇过脸去,心想,绝对不能就这么成了感情的俘虏。不过,寅仙显然并不死心,双手捧着凛花的脸庞,把凛花的脸扳向自己。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你自己才……”
凛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熬过一整个晚上,寅仙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呢?不,就算回来了,一定觉得很苦恼,不过……
凛花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寅仙亲吻。寅仙的唇总是凉凉的,而且微微地散发着甘甜香味。凛花闭上了眼睛,把手伸到寅仙的背后却不敢搂住对方。
(……会那样,不是吗?)
凛花很想这么说,却因为嘴唇被对方堵住而说不出话来。突然——
“够了吧,你们两个。恭喜了!”
一个非常宏亮的声音突然传来。凛花松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到房门外。
发现一个身材高挑、满头白发的少年——阿白手上提着酒瓶,靠在门边站着。
“喔,天都亮了,还这么难分难舍呀。这么说来,咱的精心安排果然奏效,两个人终于正式成为夫妻啦!”
显然严重误解了两人的阿白,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里后就一屁股坐到长椅上。
“咦?房里怎么有股怪味道呢?”
阿白皱着眉头,张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后,眼神马上又显得无精打采地,然后,砰地一声,用力地把酒瓶摆在桌子上。
“哎,算了。现在应该喝杯酒庆祝庆祝才对。喔喔~~真是可喜可贺。寅仙,你真是太幸运了。”
阿白显然是喝醉了,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庞已经转变成粉红色,像极了经常到酒店喝酒的老头子,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不停地大笑着。
寅仙心里有多生气可想而知,不过,阿白并没有发现,继续拉开嗓门开怀畅笑着。
“说了你可别生气,寅仙,看到你被凛花拒绝的时候,咱就担心得不得了。咱认为,今天你能够和凛花一起迎接这个美好日子的到来,完全是凛花的委曲求全,还有咱……咦?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根本不听凛花的制止,寅仙默不作声地往阿白走了过去。阿白天真地歪着头望着寅仙问道:
“怎么啦?”
下一个瞬间,阿白的身体已经倒卧在地上。因为寅仙挥出来的重拳正好击中了阿白的侧脸。
“阿白!”
“可、可恶……你……你为什么……?”
阿白在地板上爬着,躲避着寅仙。阿白不小心碰触到凛花摆在地板上的那个装着龙眼的篓子。篓子被撞翻了过去,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喔~~”
遭到重拳的冲击之后,阿白酒意全消,身手灵活地弹跳起来。金色的眼眸一直盯着已经空荡荡的篓子。
不!不是空的。
凛花走到阿白身旁,探头看着篓子。
这才发现篓子底部放着一个闪耀着灰白色光芒的物品。那是一个约莫掌心大小的扁平半月型……
“那不是飞镖吗?”
站在背后的寅仙低头看着篓子底说着。
飞镖是一种会飞的凶器。凛花认识擅长使用这种与众不同的凶器之人。
“绮罗……!”
凛花伸出手去,想拿起飞镖。
“别动它,凛花。”
凛花被阿白给制止了。阿白的手往篓子里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把篓子底下的凶器拿了出来。
“……果然。怪不得咱一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凛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飞镖表面上沾着黑漆漆的血迹,仔细看,上面还缠着几根长长的头发。
缠着金色的头发。
(凛花……)
绮罗那张由金发滚边似的美丽脸庞和声音,再度浮现在凛花的脑海中。凛花吓得双脚发软,当场跌坐在地上。
2
确实和谜样的狐狸精银耶说的一样,从西陵城出发,往南走不了多久就看到了那座山。
不多时,外观酷似倒扣在地面上的饭碗似的那座山,就矗立在一行人的面前。
那就是天虞山。
天虞山并不高,山上即可看到茂密森林掩盖住山壁的山坡,也可看到整个裸露出来的白色岩壁。
凛花站立的位置是一个视野相当辽阔的小山丘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和蜿蜒流经山区的溪流。云华州人正为了严重的雨水不足问题而烦恼,这座山的四周却绿意盎然。流经山区的溪流面并不宽,却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闪耀出漂亮的光芒。树林尽头的那一大片田地上,放眼望去也都是绿油油的农作物。
“真是搞不懂。”
身旁的阿白嘟嘟囔囔地说着。
“明明为他安排了一桩好事,为什么挨揍呢?”
阿白的脸因为被寅仙的拳头击中而肿了起来。凛花非常同情,却无暇安慰阿白。
凛花因为绮罗或娥瑛的事情而担心得不得了。那个装龙眼的篓子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银耶只说出两个人都在天虞山,却不肯说出详细的情形。
现在回想起来,凛花还是觉得怪怪的,因为银耶突然出现,搭讪后又匆匆地离去。而且,绮罗真的在附近的话,应该会想尽办法透露行踪呀!为什么迟迟打听不到绮罗们的消息呢?
由此可见,两人说不定已经处在不好的状况下。因为绮罗们四处追捕着擅自潜逃下山的大妖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呢?目前还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上次把都城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名叫如人的妖魔,是一只天性凶残无比的狒狒。绮罗们追捕的倘若是何如人一样厉害的妖魔,那遭到危险也就不足为奇了。
“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
阿白很贴心地安慰着凛花。
“那家伙到底是银露山的山主。他绝非泛泛之辈,这件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可是……你不觉得,那只飞镖和头发确实是绮罗的吗?”
“嗯,看起来的确很像。不过,送来那些东西的不是狐狸精吗?别忘了,它可是一个可以潜到地底下,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去的家伙。那家伙还有什么东西拿不到吗?总之,绮罗人在不在山上,马上就知道。走吧!”
凛花和阿白一起跑下小山丘,追着率先下山的寅仙。山丘下是一大片草原。
边拨开一个人高的杂草边往前走,阿白的嘴里还是唠叨个不停。
“照我看来,绮罗和姥姥应该是去兰城才对。”
阿白说得没错。据目击者表示,确实在西陵城之前的那个城市,见过两个酷似绮罗和娥瑛之人。与黑暗为伍的狐狸精娥瑛另当别论,金发碧眼,长相是一个十足美少女的绮罗一定很引人注目。听说两个人从西陵城出发,朝着往西边延伸的街道上走去。
走到街道的尽头就来到了名叫兰城的湖沼地区。兰城是绮罗的故乡,认为绮罗回去兰城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不过,真的有事必须前往天虞山,到这里来也不是多远的距离。银露山的妖魔真的出现在这里,绮罗他们绝对不可能只是路过而置之不理。
“可是,这里并没有听到妖魔出现的传闻呀!”
无论西陵城或之前的城市,经常听到的是盗贼的传闻。朝西而行的街道周边,偶尔会听到路上遇见盗贼而被抢走金银、财物,或年轻女子遭到骚扰等传闻。你最好也小心一点哟!和当地的老人家聊天时,对方就曾这么警告过凛花。
地方上因遭逢旱灾而治安恶化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不过,州侯假使能多关心一下边境地区,至少可防止盗贼横行等事故发生吧!不,国家必须更积极地对云华州提供相关支援才对!
很遗憾,东株国的政治机能早在今年夏天就已经形同停摆。
整个国家的繁荣景象已经开始笼罩上一层阴霾——
凛花想起那个野心勃勃的东株国皇子说的这句话,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身旁的阿白走路时总是习惯地抽动着鼻子到处闻来闻去。
“什么味道?”
阿白嘴里叨念着,突然停下脚步来。
“血腥味。”
“咦?”
寅仙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草丛之中,阿白和凛花赶忙追了过去。
四处都是高达头顶的杂草,因此,根本看不到远处的状况。还好,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寅仙。
“寅……”
凛花想开口呼唤寅仙却突然闭上了嘴巴。她发现一个陌生人仰躺在寅仙跟前。走到寅仙身旁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少年。
年龄大概和凛花不相上下。
少年头上淌着血,紧闭着眼睛,不知是昏倒还是已经气绝身亡,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沾在头发上的血液已经凝固,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浅褐色的头发,皮肤苍白得像张白纸。
“断……断气了吗?”
“没有。”
寅仙蹲在少年的身旁,开始检查着头上的伤口。
“……止血了,不过,伤口已经化脓。”
“还有救吗?”
“伤得颇为严重。”
四处无人的草原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关系吧,凛花非常好奇地注视着少年。寅仙说过不至于丧命,但少年身上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呼吸的迹象呢?凛花双手撑在草地上,把脸凑向对方的鼻子,发现对方微微地喘息着,这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就在这个时候——
少年突然啪地张开了眼睛。
凛花在非常近的距离内,看到了两颗浅褐色玻璃珠似的眼眸。
发现两颗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凛花觉得自己应该说句什么话而急着找话题。
“你、你好。”
没想到少年却回了一句:
“你回来啦!”
“…………?”
突然,凛花觉得脖子被人拉扯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凛花已经被少年紧紧地搂在怀中。
“回来啦!你回来啦!”
凛花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干草和晒过太阳的味道。少年也像在闻味道似地,把脸埋在凛花头发里,鼻子靠在凛花的头上磨蹭着。
“你……”
“你到底在干什么?”
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响起,少年的身体被拉开来,阿白怒气冲冲地揪着少年的衣襟破口大骂道:
“大家正在想办法要救你,你是想找死吗?”
“我又没有叫你们救我,我也没有想过要找死。”
毫不客气地顶撞回来的一句话,燃起了阿白的怒火。
“你竟敢……!”
“阿白,别跟他一般见识!”
凛花赶忙拉住阿白的衣袖。
“他一定是受了重伤,脑筋有问题啦!”
“嗯,确实是有这么一点。”
少年不否认地点了点头。少年更仔细地看着凛花,满脸狐疑地想着。
“仔细看,果然不是她。她长得比较漂亮,胸部好像也比较挺。”
“……”
这次,凛花不打算阻止阿白。
寅仙却平静地开口说道:
“阿白,放开他。”
阿白的鼻子哼了哼,就用力地放开了少年。少年一屁股跌落在草地上。
少年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疼痛的感觉,甚至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正好路过这里,我们是远行之人。”
寅仙回答着。是喔!少年爬起来盘腿坐着,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来抓去地搔着痒。
仔细看,少年身上穿着沾满尘垢的破衣裳,脚上没有穿鞋。
少年也伸手挠抓着头发,一不小心搔到先前提到的出血部位,痛的皱起眉头来。慢慢地放下来的右手上也留下了斑斑的血迹。
寅仙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不是今天的伤,大概是两天前的伤……这个伤并无大碍,不过,若置之不理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因为伤口已经化脓。”
少年眨了眨眼睛。
“是、是喔。这就……有点麻烦了。”
“最好治疗一下。”
“这可就更麻烦了。”
“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己呢?”
凛花再也看不下去,插嘴说着。
“不治疗说不定会死掉。寅仙,你能不能帮他治疗一下呢?”
寅仙耸耸肩。
“本人不想治疗,再怎么有同情心又能耐他何?”
阿白附和着寅仙。
“对呀,这个人,别理他,走吧!”
这两个人会出现这种反应实在不足为奇。
不过,凛花锲而不舍地说道:
“不行,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凛花坐在少年的面前,紧紧地握着少年的双手。
“喂,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并不知道。不过我想,你也不希望小小年纪就这么死去吧!”
少年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无所谓,我虽然没有积极地找死,不过,一直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挺麻烦的。”
听了这句话,凛花更是惊讶得不得了。
“从刚才就一直叫这麻烦,既然那么嫌麻烦,为什么还要活到现在呢?”
“嗯,这……反正过一天算一天嘛!”
“……看起来,你的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未来的日子一定可以过得更幸福、更快乐哟!”
少年用那对颜色非常淡的眸子注视着凛花。
“你难道想长生不老吗?”
凛花用力地点着头。
“想啊。你要不要和我一样,试试看能不能活到一百岁呢?”
“……活像在劝人信奉神佛一样。”
阿白叨念着,寅仙忍不住偷偷地笑出声来。
只有凛花认真地看待着这件事情。不,少年也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凛花。
那对看起来清澈得令人感到不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凛花。
“你怎么了?”
难道是病情恶化了吗?凛花不服输地瞪大着眼睛回望着少年。就在这个时候——
视野陡然转变,凛花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湛蓝色的天空。凛花躺卧在大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还有,看到枝条往四面八方延伸的大树。枝条上是结实累累的浅褐色果实——龙眼,风轻轻吹过,沉甸甸的枝条轻轻地晃动着。灿烂的阳光从天空中洒落下来。那是穿过树梢、投射在河面上的阳光。凛花张开双臂,朝着天空、大地与河川吐着气,用全身来感觉——
“咦?”
凛花眨了眨眼睛。
刚刚看到的到底是……?
“决定了。”
说着,少年站了起来,凛花也赶忙爬了起来。少年身高略高于凛花,不过,视线几乎差不多。
少年看着寅仙说道:
“虽然有点麻烦,不过,我决定请您帮忙治疗。”
“拜托人家还用这种态度。”
阿白教训着少年,寅仙却非常干脆地答应了对方。
“好吧!”
冷冷地瞥了一眼少年后,慢慢地放下背上的行囊。行囊中最低限度装着寅仙认为在旅途中需要的药物。
“阿白,抓住他。”
“喂,你真的想帮他治疗吗?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这个时候,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说服凛花。”
阿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凛花心里生气却决定静默以对。
阿白听从寅仙的指示,从背后扭着少年的双手,少年并没有反抗。寅仙比平常更粗暴、更利落地消毒着伤口。
紧接着将过去经常开给妖魔或用来帮妖魔疗伤的万能药膏抹在伤口上,擦在凛花光是看就感觉到隐隐作痛似的伤口上,少年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边打着哈欠,边问着寅仙:
“你是大夫吗?”
“我是一介方士。”
“嗯,看起来好像是一项挺麻烦的职业。”
少年兴趣缺缺似地叨念后,开始哼起歌来。凛花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受这些伤呢?”
“被石头击中。”
“……谁丢的?”
“村子里的那些家伙。因为我是一个令村民们感到很碍眼的人,村民们一看到我在路上逛,就会往我身上丢石头。”
“太、太过分了!”
少年的个性确实令人难以领教,不过,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丢石头未免太……
“问题是你根本不想避开别人丢过来的石头对吧!”
对于寅仙的推测,凛花皱了皱眉头,心想,怎么可能?没想到少年却淡淡地笑着,这让凛花感到更加不可思议。
被丢到石头也不回避吗?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
治疗过后,寅仙迅速地将治疗工具收进行囊里,站起身来说:
“凛花,走吧!”
“咦,要走了……?”
“时间宝贵,希望天黑前能上天虞山。”
寅仙和阿白往前走去。凛花心想,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
依依不舍却必须跟着寅仙离开的凛花发现到,少年一直跟在背后。
“咦,怎么啦?”
“今天晚上,你们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少年问着。
“这……”
凛花看着已经迈开脚步往前走的寅仙。寅仙冷冷地回了一句:
“今晚可能要露宿荒野了。”
少年越过凛花,和寅仙并肩走着,朝着寅仙问道:
“露宿荒野,我劝你还是放弃那样的念头。”
寅仙斜眼瞄了一眼少年后问道:
“为什么?”
“因为这一带出现了妖魔。”
寅仙停下了脚步。
“妖魔?”
少年笑了笑。
“就算答谢你们帮我疗伤好了,我帮你们介绍,介绍一个可以让你们住上一宿的地方。”
阿白惊讶地张大着眼睛。
“你找得到为人亲切,愿意轻易地让我们住上一宿的人家吗?”
少年用力地摇着头。
“这个村子里找不到一个好人家。不过,倒是找得到一个可能让你们产生错觉而误认为他为人很亲切的男人,因此我想,带你们去他家一定不会被轰出来。”
寅仙提高着警觉,注视着少年。
“为什么要帮我们找住宿的地方呢?”
少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欠你们的人情。欠人家人情很麻烦。”
原来如此。确实很像他的作风,凛花非常赞同少年的说法。
少年自称白鵺,出身于天虞山山脚下的安期村。安期村民几乎都是以栽种龙眼为生。
进入村子前,必须穿过一个树林,结实累累的龙眼从茂密的树叶间露出头来。枝头上结了数不尽的龙眼,把枝条压得抬不起头来。
只不过,这里的龙眼大小看起来比今天早上银耶给的小。可是,在雨量这么缺乏的这个夏天,还结出这么多的龙眼来,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这附近果然没有遭到旱灾之害。
白鵺走在前头,带领着凛花等三个人穿过龙眼树林,走进村子里,发现几个看起来应该是耕作过后要回家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像看到怪东西似地,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射过来。看着白鵺的每一张脸孔都冷淡到了极点,对于同行的凛花们也明显地流露出嫌恶外地人的神色来。
气氛沉闷到了极点,一行人默默地走着,凛花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抬起头来。凛花一度朝着附近的孩子们笑,孩子们马上吓得躲到母亲的背后去,母亲则以凶悍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凛花。
这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
凛花出身于乡间,却在城市里长大,深深了解到村庄本来就是非常封闭的地方,不过,见到这种情形还是觉得很不寻常。凛花心想,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可能在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状态下生活。
“……妖怪。”
路边不停地传来低沉刻薄的咒骂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空气飞了过来。转过头去想看清楚一点的凛花视线被阻挡住,阿白身手矫捷地滑了过来。
阿白一把接住了拳头般大的石块。凛花吓得花容失色,心想,若是被那颗石头击中的话……
“真是欺人太甚!”
阿白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
“别躲在暗处伤人,有本事就站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村民慌慌张张地躲回屋子里去,当然没有人会出来承认自己是丢石头的人,转瞬间,路上的人都逃得无影无踪。
阿白开始低吼着,几乎快露出利牙来。凛花赶忙推了推阿白的背。
“阿白,走啰!”
“咱果然还是难以接受人类。”
“其中必有缘故……”
不这么想的话,心里会很难过。
“怎么办?”
白鵺事不关己似地轻松地问着。
“这下见识到村民们的厉害了吧!想打退堂鼓吗?我已经说过,露宿荒野非常危险,不过,找地方住也未必就不会有危险。”
“开、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
因为白鵺说要介绍住宿的地方,一行人才跟了过来。
“放心。嗯,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寅仙耸了耸肩,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唔……或许真的只是这么一回事。”
阿白同意寅仙的看法,语气中却听得出听天由命的感觉。
凛花想起了寅仙们的过去。定居白翼山前,听说也在村子里住过。必须离开村庄的主要原因是,村民们已经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
人类对于非我族类特别敏感。
寅仙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凛花也不例外,在西陵城内看到狐狸精时,马上就发现对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妖怪)
刚才的那句妖怪到底是冲着谁而来呢?难道是村民中有人一眼就看出寅仙或阿白的真面目吗?
凛花注视着一头浅褐色头发的少年,他应该是人类没错,否则,阿白或寅仙一定会发现。
那么,为什么会被骂妖怪呢?再加上他自己说过平时也会被丢石头,凛花的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一行人绕过一处建筑得非常气派宏伟的宅子。那座宅子好像就是安期村村长家。沿着墙边的那条羊肠小径走,很快地来到了树林间。走过一个坡度不大的斜坡或,不久就看到盖在树林里的一间寺院。
白鵺显然相当熟悉这里的环境,毫不犹豫地绕到寺院大殿的后方。寺院后方还有一些屋舍,穿过一扇矮小的门,占地宽广的寺院前院立即映入眼帘。
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打扫前院,一看到白鵺和跟在白鵺背后走进来的三位客人,就马上板起面孔来。
或许是在寺院内见习的道士吧!身上穿着质地素雅的道袍。年轻人瞪着白鵺问道:
“白鵺,你为何来此。”
“快把苏惠找来。”
白鵺从容不迫地使唤着远比自己年长的青年。青年额头的青筋顿时冒了出来。
“你必须称呼他观主。这些人是……?”
凌厉的视线投向凛花他们。白鵺毫不在乎地说明道:
“因为某种因缘而结识这些人,听说是外出旅行的方士们。听他们说还找不到今晚的落脚处,所以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
青年凶巴巴地咋了咋舌,威胁对方似地低声说道:
“白鵺,你……想触犯禁忌吗?”
“没有那么严重吧,只不过留三位客人住上一宿。”
“你别装蒜。”
“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们了,露宿荒野的话,很可能遭天虞山的妖魔袭击。”
青年吓得脸色苍白,更恶狠狠地瞪了白鵺一眼转身离去。
“我去禀报观主……”
青年离开后,白鵺朝着凛花们说道:
“那我走啰!”
像在告诉自己的任务业已达成。凛花急忙问道:
“等、等一下,你为何说要离开?”
白鵺眉头一皱,满脸歉疚似地回答道:
“抱歉,不过,我还是得离开,因为我很讨厌见到这里的观主。”
“你竟然拜托自己最讨厌的人收留我们?”
“苏惠他不会拒绝你们啦。留在这里就不必担心没有地方住,别客气,想住多久就告诉他好了。”
白鵺挥了挥手,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院门外,凛花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离去,像前来替换白鵺似地,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凛花他们的面前。
“老衲就是此庙的观主,名叫苏惠。听说本寺之人擅自答应留宿施主。”
留着一头长短不一的短头发,白发特别显眼,脸上的皱纹也非常深,看起来大概六十来岁,不过,听声音或许更年轻。
寅仙朝着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
“打扰师父了。”
观主一直注视着寅仙。
“……失礼。听说是云游四方的方士,没想到竟然如此年少,而且还有女伴同行。”
“他的实际年龄可比外表大许多哟!”
阿白嬉皮笑脸地回答着。的确,阿白实话实说。
“而且,偏好女色。身为方士,并未认真地修行过。留我等投宿贵寺,很可能影响贵寺弟子们……您最好仔细思量。”
寅仙用力地揪着阿白耳朵,把他拉到背后。这次,凛花不再同情阿白。因为,万一对方听信阿白之言而不肯借住,凛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露宿荒野太危险的话,寅仙很可能决定回到城里去,问题是万一绮罗真的在那座山上……
苏惠更用心地看着凛花等三人。
“请问施主,何故来到此村庄。”
“听说村子里出现了妖魔。”
寅仙的回答让凛花感到非常意外。
寅仙说谎。绮罗在天虞山上的话,妖魔确实可能躲在附近的村子里。可是,寅仙并不是因为听到妖魔传闻而来。他们是刚才才听到村子里出现妖魔的说法。
“那个传闻……已经传开来了吗?”
苏惠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这……在下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在下认为,即使是鸡毛蒜皮大的传闻,不出三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寅仙神情凝重地说完话后,苏惠明显地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确……实如此。”
“事实上,在下的友人正在追捕那妖魔,很可能来到贵宝地。友人名叫绮罗,是一位金发碧眼、容貌相当引人注目之人。”
“是女性?”
“或许以男装打扮来此。”
寅仙某棱两可地回答着。
绮罗具双性特征。不过,人们通常会认为他是一位少女。
“很遗憾,方士所指之人……并未出现此地。”
苏惠苍白着脸。
“您确定。”
“确定!”
“那么,或许是从其他方向入山吧!总之,在下等打算进入天虞山,天一亮就……”
苏惠看着寅仙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刹那间,苏惠的眼睛像在搜寻什么似地闪了闪,然后,又像对什么事情感到无望似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简陋小庙,恕无法提供足够的禅房或寝具,施主若不嫌弃,敬请安心住上几日。”
苏惠打定主意似地朝着凛花说了这句话。
3
凛花们被带到一个非常狭窄的禅房里。房里除了一张简陋的床铺外,看不到任何像样的家具,床板上还微微地覆盖着一层灰尘。
“这是白鵺住的禅房,他难得来住,施主们就请便吧!”
苏惠说道:
“粗茶淡饭,若不嫌弃,晚膳将于稍后奉上。”
寅仙拱手高举至额头,向对方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在下惶恐。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观主,不知方便否。”
“但说无妨。”
苏惠点点头,示意寅仙跟他而去。寅仙交代凛花和阿白留在禅房后,跟着苏惠离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阿白小声说道:
“龙鼠斗,我一直有这种感觉。”
凛花笑着,心想,苏惠确实很像老鼠。凛花有这种想法并非因为他的长相,而是觉得苏惠始终害怕着什么似的神情。
阿白躺在狭窄的床铺上,凛花坐在他的身旁,双脚挂在床铺边晃呀晃地,不过,很快地就把脚伸到床铺上,抱着膝盖,看着阿白。
“那座山里头,真的有银露山逃出来的妖魔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气氛有点不寻常。”
“真的吗?什么样的感觉?”
“越古老的山区越会施放出灵气来,令人越靠近就越觉得神清气爽。这座山却非常沉默,和这个村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