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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6-30)

    26

    在U回来之前,我努力动员被关了三天已经迟钝生锈的脑细胞,开始仔细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之家。不管经过多久都不会回来的父母。空荡荡的冰箱。乱七八糟的起居室。诡异的孩子。还有……被监禁在置物间里的大学生。

    就算外表看起来是很正常的房子,一走进其中才发现里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样的案例似乎随处可闻……是不是事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常听人这么说,但也没有扯到这种程度的吧。

    总之,先来整理一下状况,U现在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家里吗?这个家是U一个人管理的?

    少年漫画的世界里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形,像是主角的父母到国外出差,暂时不在家之类的;又或是父母亲被邪恶组织灭口了……不然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而行踪不明。那是因为亲人这种绝对关系的存在若是待在主角身边,主角就很难像个英雄般在故事里大放异彩,但这并不是故事而是现实啊,况且U也不是什么主角。无论再怎么荒唐无稽的少年漫画,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独居吧。

    U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真糟糕。我应该趁还在外面的时候,连起居室以外的房间都一并探查过才对。如果这么做,说不定还能知道她的父母从事什么职业,或是性格、个人资料之类的……伹夺走少女食物的罪恶感,让我一时之间什么也没办法想,只顾着赶紧把自己关起来。

    要趁现在再出去一次吗?不,不行。现在出去的话,可能会和从学校放学回来的U撞个正着……我想避免这种事发生。谁知道这次她又会朝我扔什么东西过来了……一想到今天她也会把自己的营养午餐当作我的『饲料』打包带回来,我就觉得非得乖巧地待在置物间里等着她不可……不对不对,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心情,我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了吧?

    可是不管提出再多论点,也没办法解决任何一件事。

    我心想,等明天再说吧。明天,等目送U出门上学后,我再把门抬开、到外面喝点水,到时候再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家吧。我做的事愈来愈像个闯空门的窃贼,都快搞不清楚谁才是犯罪的那个人了,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什么状况都没弄懂就从这个家离开。

    我一边等待U回来,一边茫然地想着U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生活的,但这种事不向她本人询问又不会有答案……

    27

    果然如我所猜测的,从学校回到家来的U又把中午发放的营养午餐原封不动地装在塑胶袋里带回来给我,

    「饭。」

    出声的同时,她也把塑胶袋递到我的面前来。

    那是她唯一的营养来源。全部的营养来源。

    接过袋子时,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好。要说什么?当然是要怎么把这几袋营养午餐交回U手上啊。

    要是哪里说错了,说不定会伤害到少女的自尊。昨天我没有说『我开动了』,U就气到大发雷霆,很可能是过于饥饿引发的情绪失控,想到这里我就更觉得该把食物还给她。她都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营养午餐让给我了,我却连句『开动了』都没有,所以她才会气极败坏……了解事情的始末后,也就不觉得她那么坚持有什么不对了。

    所以说,少女的这份好意……该这么解释吗?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定位才好,总之我认为再怎么样都不能辜负她的那份心意。

    我没有直接说出「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还是你拿去吃吧」,而是稍微拐了点弯,为了不让U看穿我的意图,我刻意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我现在没那么饿,也吃不了这么多,只要一半就够了。」因为是在说谎,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

    U似乎回应了我什么,像是相信了我说的话,也或许她并不相信,我实在搞不懂,只见她顶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定进置物间,开始解开塑胶袋。要解开自己打的死结对她来说似乎相当困难,搞了半天还是干脆拿出小刀把袋口割开了。

    今天的营养午餐是米饭。

    直接把白饭装进塑胶袋里的构图实在很超现实,根本就是太乱来了,但食物就是食物。对我而言、还有对U而言,这都是相当珍贵的一餐。

    「我要开动了。」

    听U这么说,我也跟着附和,于是这一餐就由我和U各分享一半。

    放在其他袋子里的汤(液体!)和沙拉同样也一人一半……牛奶则由我全包。反正U想喝多少水就能喝多少水,给我一瓶牛奶应该没差吧——不是这样的,是因为U好像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喝牛奶,才会由我收下的。这么说起来,在我的孩提时代,的确是有不少不喜欢喝牛奶的女孩子呢。

    只吃了一半份量,当然不可能因此饱足,我想U大概也跟我一样吧。应该没有因为身形娇小,所以食量也小这种事。不对,U现在正值成长期,不吃东西的后遗症想必是U比较严重才对。所以我怎么还能大放厥词说什么不满呢。

    或许有人会把我这样的行为视为一桩美谈,不对,既然有这种念头,不就该想想其他办法让U独自吃掉所有的食物才对吗?一定也会有像这样责问我的人存在吧。至于十年后的我,则比较偏向后者的意见,但既然猜不透U的心、也看不出她的反应,那个时候那么做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确是向U表达了自己的饥饿。因为肚子饿了,希望她能给我一点食物。对于这样的要求,她居然把自己唯一的一餐全部贡献出来,怎么想都做得太过火了。

    没有考虑得太多,我就对U说出:「你应该要把营养午餐分成两份,你先在学校吃一半,把剩下的半份打包回来给我就好了……」,但U想也没想地就否决了我的主意。

    善意实在是太过危险的想法。

    极端的善意或是过了头的善意总会有某些扭曲之处,变得与美好无缘,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不快的情绪。

    而且我根本搞不清楚这股善意的起因为何,同样我也不懂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不明白对方的心情才会感到不快,我想其中必定有直接的关联。

    关于不懂对方在想什么这一点,直到现在为止——包含在那之后整整十年的光阴中,我再也没有过过一个比U更令人费解的对象。因为她是个孩子,所以我无法理解这点理由当然包含在其中,但在那之前,她的价值观和一般社会大众、甚至跟我都是全然不同的两码子事。

    为了和这样的U达成共识,我们只能将食物对分一半。这已经是极尽努力的最后防线。当然对饥饿的我来说,在食欲这一点上,实在没办法把每天唯一的一餐尽数还给少女。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或许我单纯就只是饿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我吃饱了。」

    U开口,我也随即仿效附和。然后U站起身,打算离开置物间。在吃饭时她始终将刀尖对着我,不管是对我或对她来说,刚才那一顿肯定都不是可以放松心情休息的用餐时间。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快点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看着她依然没有把塑胶袋收走,这名少女说不定非常不擅长收拾……不对,以年纪来说,她可能只是还没养成习惯吧。

    回忆起起居室的散乱景象,我重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想了一下,我唤住准备离开的U。U已经走到长廊上,「先等一下!」我对正打算关上门的U出声道。虽然刻意问得云淡风轻,其实我相当斟酌小心,只是大概失败了。

    因为我对U提出的问题是——你的爸爸和妈妈……你的父母怎么了?

    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顿饭,当然不可能就此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这几乎可以算是踩线越界的询问了。就算她再一次拿手里的小刀朝我扔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U微微歪着头。该不会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吧?不会的,我并没有使用什么艰涩难懂的词汇,她应该不会听不懂我的问题才对。

    难道是她没搞懂『爸爸』、『妈妈』、『父母』的意思吗?若真是如此,我也只能放弃与她沟通。我们之间的共通语言也未免太少了吧……

    「把拔和马麻……」

    U缓缓挤出声音。

    「都不在了。」

    然后阖上门。拉门另一头传来落锁的声音。

    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

    拉门的另一头,U用低沉的声音再次重申。

    28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父母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才会向U提出询问的,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出门了,而且不会再回来的意思?还是说……该不会是『已经死了』的意思吧?不……我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了,才会动不动就联想到那方面去,死了人在日本可是相当严重的大事,才不是这种怎么听怎么唐突的异色插曲……但要这么说的话,我被小学生绑架这件事大概也是日本史上头一遭吧?还是没办法一概而论。

    不管怎么说,「已经死了」的联想真的太过头了。应该还是我一开始猜想的「她的父母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了」的意思才对。

    因为发生了某些事,她的父亲和母亲不得不离开这个家……从那之后,U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这是我所做的推测。

    推测再怎样也只是推测,从她绘的那一、两句不得要领的回答,实在没办法知道更多了……还是等明天U去上学之后,我再离开置物间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家吧,找找看有没有线索能知道她的父母从事什么工作之类的,我在心里偷偷做出决定。要是有这种空闲不如早点脱身离开这里的想法完全没有出现在我的脑袋中。

    顺带一提,还有另一件我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那就是——明天是星期六,小学不用上课。

    29

    我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平常的星期六也是得上课的。现在的私立小学还是有些星期六必须去上课的学校吧……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没办法完全确定,但在我念国中时,每个月的第二和第四个星期六就不再上课了。现在想想,或许那就是宽松教育最初的雏型。至于完全变成周休二日则是距离现在刚好十年前左右的事……说是周休二日,重点就是一个礼拜里有两个星期天的意思,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休息过了头,一周的时间也跟着被压缩变短了……

    最近我采访了一名从事教职的现役教育关系人士,在他口中,宽松教育并非那么极端的手段。像是教导学生圆周率大约等于3啦、或关于那方面的状况几乎都快成为都市传说了之类的……总之社会的变迁也能让不属于那一派的团体感受到其中的有趣之处,至于流言蜚语和误解都是随后附加的东西。

    这些事怎样都无所谓。

    我想说的是因为是星期六,所以U不用去上学,注意到这一点时我不禁感到愕然,但还不至于因此乱了手脚。我有很多时间,星期六和星期日就安稳地度过,等到星期一再……不对,我到底想在U家待到什么时候啊?屁股黏着不肯离开也该适可而止吧。一开始只是遭绑架的被害者,现在倒成了不伦不类的食客了。但我本人在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哪里有问题,完全习惯了所处的状况……不对,与其说习惯,「适应」这个字限应该比较贴切。

    不管怎么样,十年前的我就是这么想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矽变什么。医潦售瞄敌教猫是这么悲敌。所以在意识到星期六的当下,我便开始计划要怎么度过星期六跟星期天。

    说什么度过星期六、日的方式,只要U在家,被监禁在置物间里的我就什么也办不到……不仅如此,我还得为食物的事担心。

    不去上学的话,U当然就不可能带回营养午餐……如此一来,我们都得绝食两天了。这对我来说可不好过,对U而言当然也是。不知道上个周末U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父母还『在不在』,无论如何,这个星期六日、还有下星期的饮食生活都得进行改善才行。U跟我都是。

    星期六,监禁生活第四日的拂晓前夕。

    我摊开被关进置物间的第一天就脱下摺好摆在一旁的袜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极尽所能摺得小小的一万元纸钞。

    这个时代是怎么样的?已经改版成新一万元了吗,还是仍在使用旧钞?以两千元的纸钞当作基准来推敲应该可以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啦。

    看到我在被绑架后还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连我都觉得自己的信用程度已经大打圻扣,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个小心翼翼……应该说凡事都爱操心的男人,就连平常去璺校上课时,都会搞得像是去国外族行一样,细心地将现金分散携带。之所以会把万元纱票塞在袜子里,就是为了在钱包或包包被搞丢、被遗忘、被偷走时所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是这么说啦,虽然做了这种事,但我心里其实是百分之百笃定不会使用到藏在那种地方的现金,想不到这一刻居然真的出现了使用这笔钱的契机……人生还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啊。

    总而言之,使用这张一万元纸钞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在被U用小刀抵着两手空空来到这里的情况下,这张纸钞就是除了手机和公寓钥匙之外,我身上唯一的财产,而此时此刻,这张一万元纸钞就要发挥它的功效了。

    虽说这张一万元纸钞派上用场的时机到了,但我又不可能自己跑出去购物。只要U待在家里,身为被绑架者的我就无法离开置物间。

    既然如此,那当然就……

    「早安。」

    就算是放松心情的星期六假日,依然在早晨七点左右起床的U来到置物间前,除了回应她的招呼外,「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向U提出请求。

    「…………」

    U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我并没有在那样的静默中败下阵来,而是一而再地重申我的诉求(一扯上人命,而且有一半还是自己的性命时,就算是内向怕生的我也会坦然果断地提出要求),最后U放弃似的喃喃了一句话:

    「…………」

    她终于肯替我打开门。当然从头到尾还是把刀尖对着我。

    我摊开手里皱巴巴的万元纸钞递给U。

    都走到这一步了,根本不需要再搞什么内心战。尔虞我诈或设圈套也没什么意义。把交涉的技巧套用在小学生身上到底有什么好处?要是不确实地说出想说的话,自己的心情是绝对无法传达出去的。

    不过在面对这个孩子时,太坦率直接的说法也是个问题……前几天我不过是肚子饿了,问她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她居然就把自己的粮食全部带回来给我,这孩子就是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

    凡事皆有平衡点,但此时此刻,我只能直接向她提出请求。

    我对U要求:「拿这张一万元纸钞,到便利商店买下我现在所说的几种食物吧。」

    要小孩子去帮忙跑腿,说起来还真是丢脸的念头,但应该也是最好的主意了……所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赶快离开这个家吗,到底要讲几次你才懂啊。

    小学四年级。我没办法清楚地记起自己那时候的样子(跟记忆力没什么关系,一来到三十大关真的想不起任何关于十几岁时的事情),二十岁的时候还能多多少少记得自己念小学四年级时的情形,我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会一个人出门买东西了……所以让U独自一人买食物,我认为是相当合乎情理的策略。

    在我念小学四年级时,便利商店并不如现在这般随处可见……这只是单纯增加了生活机能的便利性。毕竟要一大清早出门买东西……一般超市都要等到十点左右才会开门。真是便利的时代啊,当时我就这么想。现在更是这么认定。

    虽然不晓得U家的确切位置,但应该离便利商店不远吧。至少在发生那起事故的十字路口……在U上学的途中就有一间LAWSON和7—11。就算不走那么远,这附近肯定也会有……

    但,这份计划却出现了出乎我意料的状况。

    U并不晓得一万元纸钞的存在。

    她知道的只有二兀硬币、五元硬币、十元硬币、五十元硬币、一百元硬币、五百元硬币,至多就是一千元纸钞了。她不知道还有五千元纸钞和一万元纸钞……唔,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啦,我只能拚命向U解释这张纸钞就是千元纸钞的十倍、百元硬币的百倍价值。

    如果不明白其价值,面额再大的纸币也不过是张纸片。每次出国旅行,我总觉得其他国家的货币好像很便宜,并不是因为日本的造币技术优于他国,只是单纯搞不懂价值,才会以为他国的物价似乎很便宜。这也没什么,就跟不明白狂热蒐藏家眼中的蒐藏品价值是一样的道理。

    对此刻的U来说,这张一万元纸钞或许就跟大富翁游戏使用的代币差不多吧……我私藏的珍贵财产,此刻载所拥有的最后财产要是落得跟那间散乱的起居室一样下场,被她毫不在意地丢到一旁的话可就糟了。

    经过我孜孜不倦(拚命)的说明,U好像终于明白这张一万元纸钞就是钱。要向他人传达事物的价值有多么困难,由此便能窥出一二……但若能成功达成这项使命,接下来只要请U出门帮忙跑腿买东西就可以了。

    从营养学与健康方面来看,该让U买回来的不是现成的配菜或不需花太多功夫料理的加工食物,而是像蔬菜跟肉这一类必须自己动手调理的食材比较适合……虽然被搞得乱七八糟,U家还是有一间非常棒的厨房,还有一台好像不管多少食材都装得下的冰箱。

    但,就算出了买菜钱,顶着被监禁的身分要使用厨房料理饭菜的话,也未免太超过了……应该说,根本就是远远超出了被允许的范围。世界上并没有为这种事奠定准则,该问的只有自己的心,而我扪心自问得到的结果就是——实在不该让U去购买那些需要花时间和精力调理的食材。

    我不认为U会煮饭……不对,说得好像我有多厉害似的,其实我对料理食物也不怎么拿手。我的厨艺也就只是一般独居大学生的平均水准,就算让她买食材回来,大概也只煮得出咖哩或小火锅这种简单的食物……所以最后我还是让U主要买些泡面和冷冻食品。

    最重要的就是利于保存为前提的一些食材。

    「…………」

    U一开始似乎是打算记住我一一条列出要买的食物清单,但话才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这么多东西不可能光靠脑袋就记得住。

    「请你先等一下。」

    留下这句话后,她咚咚咚地跑上二楼。

    这时候的U忘了要关上置物间的门……不是说她忘了上锁,而是完全任由置物间的拉门洞开,就这样回到二楼去了。

    连小刀都没有带走。

    再粗心也该有个限度……不过以我的立场来责备她,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怎么办,这算什么情形啊?没想到该好好利用U这一刻粗心的失败,是我这个遭到绑架的人思虑太浅薄了,还是太故意了……?就在我烦恼不已时,也就是烦恼在这种状况下就算不真的逃出去,是不是也该表现出试图逃跑的样子比较好的时候,不久前才咚咚咚爬上二楼的U又伴随着比刚才更激烈急躁的脚步声跑了回来。

    在楼梯间用那种速度走动很危险喔——我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全是因为她的速度快到让我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不小心从楼梯间滚下来……看来U应该是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后,忽然想起忘了锁上置物间的门了。小刀则是在赶回置物间时才终于想起来,她惊讶地赶紧捡起武器。

    然后责备似地狠狠瞪着我。你就算瞪我,我也……没办法了,我只好装出一脸茫然,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发现别人的失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能在社会上站稳脚步的一大要点,也是在社会上打滚十年后,我所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过这么一回想,其实根本用不着在社会上学习,当时的我就已经亲身实践了嘛。

    话说回来,U一时不察跑回二楼究竟是想做什么,答案就是她折返回来时,手里拿着的笔记本。

    那是一本封面上写着『记事本』的簿子。『记事』两个字写的是汉字还是平假名,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就是大家孩提时代都曾使用过的那种记事本。

    还有一枝铅笔。

    因为没办法记住那么多,她才想把该买的东西笔记下来……这么做是正确的,但只要想到U不过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这种细节原本应该要由我注意到才对。一万元份的食材要靠脑子记住,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分的要求。

    说老实话,拜托小学生出门跑腿,我确实也非常不放心,但如果是记在纸上就又另当别论了。再怎么样,只要把纸条拿给便利商店的店员看,说不定店员就会帮忙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期待店员亲切到这种地步或许有些不切实际,但不管怎么样,小孩子只是被派去跑腿而已,帮帮这点小忙应该不为过吧……

    只要写在纸上,就算多买一点不同种类的食物应该也没问题,最后我稍微修改了想买的清单,再把最终决定转达给U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确是该好好反省。

    光靠记忆力记不住也就算了,可一旦增加了种类和数量也是得靠成年男性的体力和腕力才带得回来,我却没有考量过U的体力和腕力,还有她提不提得动那些重物。以结论而言,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生还不至于没办法把过重的食材搬回来,但就算真的提不回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并非不可能出现那种状况,只是从便利商店提回家来确实很不容易。

    本来以为会是个好主意,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确实也有顾虑到少女本身的状况,像是让她来回跑好几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之类的,只可惜我表达心意的方式打一开始就错了。

    「嗯,知道了,那我出门去了。」

    把要买的食物清单写在笔记本上后(顺带一提,U的字实在不能称为漂亮,老实说写得还挺丑的),U立刻站起身来。

    因为一手拿着笔记本、另一手握铅笔写字的关系,这段期间小刀一直摆在她的身旁……U变得愈来愈随便了,或许该说,U对于监禁我这件事,渐渐显露出粗心大意的一面了。像她刚才忘了锁门也是,就算那只是单纯的失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监禁生活至今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当然很幸苦,想必U也不好过。要照顾一只生物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连仙人掌都曾经养死过,由我来说这种话肯定不会有错……光是养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都已经够困难了,更何况是把一个『人』养在家里,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学生办得到的事。

    会把自己一天当中唯一的一餐——学校的营养午餐全部打包回来带给我,或许是她的责任感所致,但那份责任感到了第四天也差不多该达到极限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如此,说不定我早点逃跑,对U而言才是真正的体贴,活到三十岁的现在,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可当时的我只单纯认为U不管再怎么粗心大意,都因为她只是个小孩子的关系,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注视着她。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拔除深植体内的『被害者』意识。我是遭到绑架的被害者,U则是这场绑架犯案的加害者。被害者很辛苦,但加害者不若如此,也许当时我就是抱着这样的观念……无论我究竟是不是被害者,在面对一个小学生时,我都该更确实认知到自己是个大人的事实才对。

    只可惜当时的我完全没有这种认知,只对她说了句「出门小心」,便目送U的背影走出家门。

    30

    因为不晓得最近的一间便利商店在哪儿,我无法估量U出门购物会花多少时间。

    当然也就没办法利用这段空档好好调查这个家、还有U的父母……虽然可以直接向U本人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但这又扯上现实层面上的考量,实在很两难。我并不认为她会回答我,或许是因为我会乖乖听话而让彼此间得以建立出信赖关系,我不想让这样的关系出现难以修补的皲裂。信赖关系……类似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信赖关系。

    话虽如此,我还是利用这段空档借用了下厕所。这次U在出发到便利商店之前并没有忘了将置物间的门上锁,不过我还是跟昨天一样把门搬开了……我也很担心能不能在时间内将门再装回去,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将门板装回滑轨上并不如第一次那样耗费时间……可是对这种事熟能生巧是能对将来有什么帮助吗?我对此深感怀疑。

    到头来,U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

    当时我还觉得花太多时间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顺道绕去哪里玩了,真是错得离谱的推测,就如同我先前所说的,U是不时停下来稍作休息,好不容易才把过重的购物袋给搬回来的,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要求过去的自己彻底反省一番。

    不对,若是可以要求自己反省,该反省的可不只这些……还好U并没有遇到什么不测,平安地归来了。

    我还喑自担心她该不会发生车祸还是什么的,看来应该是我太杞人忧天了。除此之外,又怕她会被坏人给绑架……这种担忧里的讽刺香料似乎太强烈了些。

    「我回来了。」

    听到U的声音,我便回应「欢迎回来」。然后等待她打开置物间的门,再慰劳她一句「辛苦你了。」

    该怎么说呢,因为我被关在置物间里的关系,这幅怎么看都像把自己锁在房里的尼特族儿子要求母亲出门帮自己买东西的构图……让人愈想愈忍不住陷入搞错状况的自我厌恶中,真的是搞错状况。连我都想问问自己到底怎么了。

    从她提回来的塑胶袋里拿出食物,一件件摆在置物间的地板上。今天塑胶袋里装的当然不再是原封不动的营养午餐……而是冷冻食品、面包、饮料和人工食品,再加上一些小饼干之类的,我一一将它们分门别类。

    如此一来,接下来这一个星期的食物就有着落了——这么说是有点夸张,但有了这一万元份的食粮,站在被监禁的立场,我也感到安心许多。

    我想起了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那段有名的插曲。他们两人虽然是敌对的关系,但当武田信玄的兵粮被断时,上杉谦信却没有一丝迟疑地送盐过去给他。这便是『为敌人送盐』这句话的由来。武田信玄为此相当感谢,还亲自向上杉谦信道谢。听说他表达感谢的郑重程度甚至让上杉谦信吓了一跳。「不不不,我只是送了盐过去而已,居然让你感谢成这样,你们到底是饿多久了?信玄哪,你应该是饿过头了吧?」「不,上杉是你才对呀。」(注8)

    一不小心就讲起了这些小故事,总之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缺乏军粮就会感到不安,有了军粮心里才能踏实许多,所以才会提起战国时代的英雄们发生的小插曲做为借镜。

    我将必须放进冰箱里的食物、得摆在冷冻库里的食物、可以放在室温中保存的食物,还有今天要拿来吃的食物全都分类过后,便请U将它们依序整理好。

    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冰箱,我实在不晓得U有没有『把该冰的东西冰进冰箱里』的概念,她到底知不知道冰箱就是保存食物的地方也很值得探讨,总之在我烦恼了老半天后,U倒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仔细想想,我原本该把一些食粮摆在这间困锁着我的置物间里才对,可我却下意识地认定U一定会分一份给我,所以我想都没想过要留下自己的粮食。因为我随时都能逃出这个监禁着我的地方,危机感也就渐渐变得薄弱了:

    回到原本的话题,把该放进冰箱里的食材放冰箱,该摆在厨房的摆厨房,这些事都由U一手包办,所以我并没有付出仟么劳力(重申一次,请不要说什么「你是不会自己动手吗」这样的话。在U的面前,我是没办法走出置物间的。),麻烦在于……不,用麻烦来形容好像不太对,我们之间的对话就中止在我对U说出「这是今天要吃的食物,等一下一起吃吧」这句话时。

    8  日文中的饿过头了与上杉的发音相同,此为谐音的笑话。

    这时候U露出的惊讶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这个让人搞不清楚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的谜样少女,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我有说出那么值得惊讶的话吗?毕竟昨天我们对分了营养午餐,我很自然地认为今天也会一起吃饭……绑匪和被绑架者一起吃饭的确是有哪里怪怪的……我忽然感到不安,甚至怯懦地想说不定她又要朝我扔小刀了,不过状况似乎并非如我所想。

    问过她之后,我才知道U会那么惊讶是因为那些食物是花我的钱买来的,她没想到自己也能一起享用。食物的确是花我的钱买来的没错,但这种时候还一个人独占粮食的家伙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了吧。

    的确是花我的钱买来的食物,不过两个人一起吃也没什么问题啊——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说服U跟我一起吃饭。可能她对金钱往来这种事看得相当严格,U迟迟无法认同我的说法,最后我终于以「因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算是我的道谢方式」这旬话让她点头应允了。我明明是被绑架遭到监禁的身分,却还得动脑想理由来让她吃饭。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笑话。

    如果U始终维持中立的立场,可能仍会顽强地拒绝我的请求,但U对于饥饿的容忍度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我开动了。」

    说完这句话后,U平常那副沉稳、也可说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全不复见,反而显露出肉食野兽般的惊人食欲,直接就用两手抓起眼前的食物往嘴里塞。

    她的餐桌礼仪实在不太好。

    表现出来的是这么一回事,但一如字面的意思,U就是个缺乏正常饮食的儿童,这种时候还向她要求餐桌礼仪反而才是搞不清楚状况吧。况且就算不如U饿得那么厉害,已经空腹许久的我大概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还遵守什么餐桌礼仪。

    直到这一刻,我第一次对U的父母感到愤怒。愤怒?嗯,那种情感应该是愤怒吧。若要我选择更适当的词汇,大概就是愤慨,我也知道不该端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去批判别人的父母,但就我自己的认知,「愤怒」的情感表现应该最接近我此时的心情。

    居然让如此年幼的少女饥饿到这种地步,那对『不在了』的父母现在究竟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被监禁的我一直把他们当成会来拯救自己的救世主,这种想法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说到底,小孩子的行为举止会如此偏差诡异,基本上也是父母亲的责任吧……

    无论如何,我仍认为自己是个遭到绑架的被害者,再怎么样都应该先关心自己而不是为别人担忧,这件事本身就还满……不,应该是相当重要才对,意识到这一点确实是在这个星期六。不对不对,绑架这件事本身也很严重,但更令我在意的是U的双亲。

    我一直在揣测U说的那句『不在了』的意思,或许我是被言词蒙蔽了,没错,若是将『不在了』替换成大人的说法,该不会是指『失踪』吧?不是旅行或出差这种一般生活的延长剧情……而是『她的父母失踪了』。

    太沉重了。

    这不是区区一个立志成为作家的大学生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在这种情形下,立志成为作家的身分反而只是种累赘。

    「我吃饱了。」

    吃完饭后,U对我这么说。

    「真的很好吃。」

    为什么呢,这么普通的一句话为什么却刺痛了我的心。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所以她的道谢才让人感到如此心酸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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