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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起始之雪 第一章 预言的少女)

    1

    纵长大陆的东侧,仿佛画了半个圆般连结了大小四个岛屿——米榭兰诸岛。绿意盎然的米榭兰诸岛是帝国境内相当少见,可说是四季分明的区域。

    春日的嫩芽,夏日的阳光,秋日的欢乐,冬日的沉静。

    由于夏天较短,冬日较长,所以有些地方降雪量偏多;最冷的时期,甚至还有一连好几天都挂着暴风雪,根本无法出门的日子。

    但就算是这样,蜜凯奴也不讨厌将森林的树木与村中的房舍全染上白色的雪,与静静拂晓的冬日清晨,以及为了等待下个春天而沉眠的植物们安静的气息。

    因为这个季节,虽然冷得仿佛连心底都要结冻,却可以吸入澄澈清凉空气。

    (不过,总觉得去年的这时候还要再暖和些。我很喜欢洗衣服,因为这么做能让心情舒畅,但要是天气太冷衣服会很难干呢。)

    蜜凯奴一边从盆子中取出大垫被铺开,一边吐着白烟,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是冰冻般的青白色。

    飘着几朵沉重的灰云,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雪粒似的。

    (看样子,婆婆的占卜大概又说中了。)

    「……所以啊,蜜凯奴,这是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庆典,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来参加。」

    「咦?什么事?」

    蜜凯奴只想到关于天气的事,完全没有听见之前的话。她突然回过神,转身看见坐在厨房楼梯上的好友正可爱地鼓着两颊在生气。

    「真是的!蜜凯奴都没有在听人家说话!我在说今晚的祭典啦,刚才说到只有我和席翁去太冷清了!蜜凯奴你也一起来嘛!」

    米榭兰诸岛的其中一个小岛——离帝国最远的第二岛最东端,有个为森林环绕的宁静村庄。这里就是蜜凯奴他们所居住的地方。

    由于到邻村用走的得花上大半天时间,所以这里的人们只能仰赖在村子附近采集作物,以及用森林的草木来染布作为主业,是个连行商人一年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的偏僻村庄。

    唯有背对广大树林,村中最大的村长家比较特别,不但比村中一般的房子要大得多,加上时常有商人出入的关系,珍奇的东西也不少。

    两位少女正愉快聊着天的地方,就是这栋大房子的内院。

    虽说是聊天,但热衷于说话的只有威莉蒂,蜜凯奴得整理脚边那堆装满洗好义务的盆子,忙着将垫被晾到庭中的晒衣绳上。

    「呼……」蜜凯奴吐了口气,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伸手拿起盆中的白色衣物,威莉蒂还是充满毅力地继续说服她:

    「诶!蜜凯奴,你也稍微认真考虑一下嘛!妈妈那边我会去拜托的,让你今天的工作就到这边为止,这样的话下午就能去参加祭典了。」

    「工作没好好做完是不行的,毕竟是我拜托你们家雇用我的嘛。」

    「谁叫蜜凯奴又不让我帮忙……今天的游行皇帝陛下也会来喔,可以近距离拜见龙颜的机会可不多耶。」

    「嗯……是这样没错……」

    很久很久以前,帝都所在的大陆及蜜凯奴他们居住的米榭兰诸岛,各自分列成了许多小国。

    以统治全国的方式,将小国间的战争画上休止符的正是『帝国』。在那之后,人们将皇帝视为和平象征尊崇着,每年的祭典也是为了向皇帝致上感激之意而举行的。

    「不过呢,想想感觉有点奇怪呢。这个国家表面上明明禁止宗教信仰,但是皇帝陛下却在米榭兰诸岛第一岛上的『沉默神殿』修行过,说是得到了等同于『现人神(以人类的姿态现身人世的神)』的力量不是吗?你不觉得有点矛盾吗?」

    「唔……蜜凯奴还是一样,总在思考这种复杂的事呢。我倒只想知道梅尔卡巴陛下是怎么样的人……大家都说他的宰相也长得非常俊美,还有两人几乎不曾离开帝都周边。所以我想说至少也要看上一眼。」

    「啊,那个我也很好奇喔,不过……嗯,那个……」

    蜜凯奴边说边将垫被展开,晾到外面的晒衣绳上,满足地微笑说道:

    「我去的话,会打扰你跟席翁难得的两人时光嘛。」

    「讨厌,蜜凯奴在说什么啦!」

    像笔刷点下的颜色般,威莉蒂唰地羞红了脸。淡绿色的眼睛里带了点泪水,直直盯着蜜凯奴。

    「我不是别有居心才拜托你的,虽然席翁可以来,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高兴,但要是蜜凯奴也一起来,我会更高兴的!」

    「……威莉蒂……」

    威莉蒂涨红了脸抗议的样子,令蜜凯奴忍不住心跳加速,想都不想地抱紧了她,不断摸着威莉蒂的头。

    「蜜、蜜凯奴,放手,好难过——」

    「对不起——!还不都是因为威莉蒂说了太可爱的话,啊——糟糕,我现在又想抱你了!」

    可爱又认真的威莉蒂,是个连同性的蜜凯奴也忍不住想要一直保护她,形象宛如蓬松棉花糖的可人儿。

    蜜凯奴本来就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因此看到如此可爱的朋友做出如此可爱的举动,每次都忍不住将她抱紧在怀里搔痒。

    「呀——!蜜凯奴,等一下啦!」

    「嘿嘿嘿……嗯,不过老实说啊……」蜜凯奴一边解开威莉蒂的辫子一边说:「谦虚是美德,但对自己有自觉也是很重要的喔。威莉蒂是真的超——级超——级可爱嘛!今天的祭典,就我所知就有十个男孩子想邀威莉蒂一起去喔。」

    蜜凯奴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在这个小村庄中,威莉蒂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

    她是村长的女儿,和圆脸塌鼻子的蜜凯奴不同,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有气质。待人又十分和蔼可亲。蜜凯奴住在村子的郊外,被人们说是「魔女的女儿」,「来路不明」,只有威莉蒂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是她的「朋友」。

    ……蜜凯奴是距今十年前,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被抛弃在村外森林的孤儿,她的身边还有个同龄的少年。从今以后,蜜凯奴便和那位少年——席翁,一起生活在老婆婆的小屋中。

    蜜凯奴在五岁时被捡到,在那之前的事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

    席翁也闭口不提当年的往事,因此她至今仍记不清楚详情。

    不过,又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蜜凯奴和席翁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总之,席翁非常的……

    「哎——呀,你在这儿啊,威莉蒂!」

    当蜜凯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两位穿着华丽服装的少女粗暴地拨开晾好的衣物,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走上前来。

    是栗色卷发的库欧妮,以及齐肩金发的爱菈……两人都看蜜凯奴想当不顺眼,她们对村人来说也是最会「惹是生非」的女孩。

    「唔哇……」蜜凯奴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两人碍事似的拨开洗好的衣物,站到威莉蒂面前。方向上看来,她们像是从屋子旁边绕过来的,被推倒一旁的衣物另一头,是被弄得乱糟糟,蜜凯奴刚刚才好不容易晾好的垫被。

    (唉……得重晾了……)

    两人完全无视泄气垂下肩膀的蜜凯奴,微笑地说:

    「我们想商量今晚祭典要穿的衣服,所以一直在找你喔,威莉蒂。阿姨说你大概在这里,我们才过来看看的。」

    库欧妮边说边斜眼瞪着蜜凯奴。

    「又和这家伙腻在一起呀——」

    「和佣人太亲密可不行哟,阿姨不也抱怨过吗?说她工作到一半就拉着威莉蒂猛聊天,还是一样不要脸呢。」

    「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没大没小。跟这家伙要是走太近,小心沾到低贱的味道喔。」

    「外人就该有外人的样子,别从森林里出来不就好了吗?」

    「……不要说了!」

    库欧妮和爱菈一面嘻嘻笑着,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威莉蒂涨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大声抗议。

    「蜜凯奴不是佣人,是我重要的朋友!是我想跟她说话才来这边的,你们不要再乱说了!」

    「哎呀,就算只是短时间帮忙,领薪水工作的人,通常大家都管他们叫佣人喔。对吧,蜜凯奴?」

    爱菈一边用亲切温柔的声音说着,一边扯下刚晾好的垫被。垫被从爱菈手中飞出,随着风轻飘飘地转了几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啊!」

    「对不起哦,手滑了一下。」

    「看!这边也飞出去了耶!不要摸鱼了,快点给我好好工作……」

    库欧妮高兴地笑着拿下另一块垫被,直到看见翻飞衣物另一侧的人影,才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那人有着阳光穿透的银发,以及一对会勾人的眸子——如大颗澄澈水晶般的紫色眼瞳。

    不只什么时候出现的席翁坐在洗洁物的盆子上,直盯着这里瞧。

    「席、席翁……」

    「讨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

    「从『想商量今晚祭典要穿的衣服』开始的。想说偶尔过来看看,没想到……」

    虽然语气相当平静,但他看着库欧妮和爱菈的眼神却十分冰冷,还带着轻蔑的神色,配上那俊秀的脸,形成一张相当残酷的表情。

    与拥有帝国人常见金发碧眼的蜜凯奴不一样,席翁从蜜凯奴有记忆以来,就生了一张令人惊叹的容貌,他和蜜凯奴相似的地方,只有比同龄孩子个头稍微矮了些这点。

    虽然被称为民族大熔炉的帝国有着各种长相的人,但像席翁这样有着半透明银发,以及闪亮淡紫色大眼睛的孩子还是很少见;长相如此纤细俊秀的男孩,也总是向席翁投以羡慕憧憬的目光。

    ……席翁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特别』的。

    「那么……两位大小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席翁用那张俊美的脸直盯着库欧妮,厉声问道。

    他突然起身,从脸色惨白的两人手上取过垫被,两个女孩泫然欲泣地低声说:「那个……」

    「不,不要误会了!席翁,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想要帮忙。蜜凯奴一个人晾衣服,很辛苦的。」

    「哼,帮忙吗,怎么看都觉得你们是在捣乱……还是说你们家都是这样晾衣服?那还真是特别啊。」

    席翁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洗涤物,还没干的垫被沾到了泥土,虽然没沾上很多,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拿去用。

    两人自知是狡辩,在席翁的注视下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先前的威势不知去了哪,看到无精打采的两人,蜜凯奴也傻了眼,看她们行为模式倒是切换得挺快的,还真是「清高」啊。

    ……和村里其他的女孩一样,库欧妮和爱菈果然也喜欢他,不过席翁看起来完全不把她们当一回事,保持着「就算被讨厌,被憎恨也不在意」的态度。

    对心底还是很怕被大家疏远的蜜凯奴来说,他的态度太过耀眼。虽说是这样,但愣在一旁。脸色铁青、一阵红的库欧妮她们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怜,蜜凯奴只好拉起席翁的手支开话题:

    「席翁,你误会了,她们只是想找威莉蒂讲话才过来的。这件事不重要,倒是你药草摘得怎么样了?婆婆今天早上不是有交代吗?」

    「已经摘好,交给倪葛拉了,所以才过来的。」

    「……席、席翁,午安」

    就在蜜凯奴接不下话时,从刚刚起就无力阻止库欧妮她们的恶行,只能呆站在一旁的威莉蒂,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开口向席翁打招呼。

    「今、今天的祭典,听说你会跟我一起去……蜜凯奴和我说了。谢谢你。」

    「骗人!席翁,你要和威莉蒂一起去吗!?」

    爱菈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库欧妮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威莉蒂,问道:

    「为什么?我邀请你的时候你明明就拒绝了!」

    「我也是!你不是说对祭典没兴趣吗,怎么又……」

    「因为蜜凯奴拜托我了。」

    席翁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那种活动没兴趣是真的,而且我对『和你们一起参加祭典』更是没兴趣。」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威莉蒂,这样真的可以吗?席翁不是因为你才答应的喔!」

    「没、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因为我本来就觉得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会拒绝,因为蜜凯奴已经拜托我了。」

    (笨、笨蛋——!!)

    蜜凯奴对席翁的迟钝感到相当恼火,忍不住踩了一脚微笑说着刺耳话语的他。

    就是这样。

    席翁从以前起,不知为何对蜜凯奴以外的事物漠不关心,总像只猫似地在蜜凯奴身边,激起村中女孩们的嫉妒,让蜜凯奴颇为困扰。

    (不过每当我被男孩子们欺负时,他一定会保护我……)

    虽然个子是村里男孩子最小的,但席翁就算被坏小孩们团团围住,情势一触即发也毫不退缩。

    『不要紧,我一定会保护蜜凯奴的。』

    他总是用那张老是有新伤口的脸,露出令人心醉的微笑温柔说道。

    席翁说,不论何时,不论在哪,他都可以听见蜜凯奴的「心声」。养母倪葛拉说,那是两人间的羁绊,是因为他们都十分重视彼此才产生的贵重联系,必需好好的维系它……虽然倪葛拉是这样说的,但……

    (但也不可能一生都沉浸在两人世界呀。)

    蜜凯奴两手握紧了拳头,再次面向威莉蒂,无视用恐怖的眼神死瞪着自己的库欧妮和爱菈。

    「威莉蒂,别在意这个不解风情的笨蛋说的话。他其实很期待和你两个人一起参加祭典的。昨天我和他提到祭典时,他还跟我说『你不要来喔』。」

    「是这样吗,席翁?我还想说蜜凯奴也会一起来,现在正在邀请她呢。」

    「蜜凯奴不能去,她得在小屋看家。」

    「是是是——我知道啦,你不用说那么多次,我不会去打扰你们两个的。」

    蜜凯奴开玩笑地说着,但席翁却一脸认真地回答:

    「……因为这个村子里,没有可以让我放心托付蜜凯奴的对象。」

    「我、我们要回去了喔!」

    面对席翁郑重沉静的回答,从刚刚起就晾在一旁的库欧妮和爱菈,气红了脸大声喊道。

    「威莉蒂似乎要跟席翁一起去嘛。」

    「那你们两个好好玩吧!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她们硬对着席翁装出不在意的表情,慌慌张张离开了内院,最后还不知为何,没有忘记回头瞪蜜凯奴一眼。

    「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家庭教师快来了,我还得准备祭典呢……」

    威莉蒂低下头红着脸,看着席翁说道。

    「那个……席翁,今天晚上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威莉蒂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简短回答的席翁,然后慢慢地从后门走出屋外消失不见。

    ……门关上过了一会儿,蜜凯奴气呼呼地回头面向席翁。

    「席翁,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对库欧妮她们也就算了,竟然对威莉蒂也那样说。」

    「那种话?」

    「就是因为我拜托你才肯参加祭典那件事啦!」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还是要说谎比较好?对朋友应该诚实以待,蜜凯奴不是常常这样说吗?」

    「……呃!」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让蜜凯奴为之语塞,不过席翁立刻放缓表情。

    「别担心威莉蒂,我会好好带她去的。」

    「真,真的吗?绝对喔!?今天是非常特别的日子,威莉蒂从好——久以前就开始期待了……真是的,不能用这种冷冷的态度对她喔!知道吗?」

    席翁反复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并低下头,脸上显现出与平常不同的奇妙表情,那一点也不像是祭典前充满期待的申请。但蜜凯奴对席翁直率的回答感到十分满足,径自抱起掉在地上弄脏的垫被,她还得将剩下的衣物晾好。「好!」蜜凯奴对自己打气过后,再次投入工作中。

    2

    蜜凯奴是从四年前开始,在村长的屋子里帮佣的。

    被大家当成是不祥之子而疏远的她,当时完全无法融入村里孩子群中,也交不到朋友。

    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外来者的村人而言,从不曾把住在郊外森林的老婆婆与孤儿当成村里的一份子,这种态度孩子们自然也感受到了。

    在这个没有学校等教育机构的偏僻村庄中,孩子们少数的社交场所就只有森林入口跟村外的空地。但就算蜜凯奴到了那些地方,也没有孩子会跟她一起玩。

    因为席翁总是在自己身边,蜜凯奴并没有真的尝过寂寞的滋味,但幼时的蜜凯奴,还是像要填补失去记忆的空缺般,拼命地想交朋友。

    看到年龄相仿的女孩们亲密地在聊天,蜜凯奴不禁感到羡慕而偷偷跟在她们后面;甚至连被男孩子们包围欺负时,都觉得比起被女孩们无视要舒畅得多。

    看到这种排挤状况进而采取行动的人,是收养蜜凯奴她们的倪葛拉。倪葛拉亲自前去拜托村长,希望能让蜜凯奴在村长家工作。

    ……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在十年前『帝国』占领这座岛屿之前就在这里生活了,是数十年前就住在这里的开拓者,当时他们就见过在森林小屋中以占卜师为业的倪葛拉。

    原本对集合了许多小国而成的『帝国』而言,宗教信仰可能为内乱的原因,所以予以禁止;同理可证,说自己是接受了神谕的占卜师也理应被禁止。虽然帝国对偏远地区也是睁双眼闭只眼,不过对于超越某种界限的信仰则有着严格的规范。

    倪葛拉的占卜有着异常神准的命中率,可以说是「超过某种界限」了。但村人也因此抱持着敬畏之心而接受了她的存在,没有向帝国告密;她接连收养了两个孤儿,住在郊外森林的事也予以默认。

    面对神人占卜师倪葛拉的请托,村长没有拒绝。若是能在村中最大的房子里工作,蜜凯奴或许可以交到朋友……之后就如倪葛拉所预想的,蜜凯奴交到了威莉蒂这个重要的朋友。

    虽然如此,或许是因为担心蜜凯奴被人家嫌弃,席翁有事没事就会说:

    「蜜凯奴,够了吧,那种工作辞了算了。」

    (席翁今天也是出于担心,才过来看我的吧。)

    村长家的工作结束之后,蜜凯奴和席翁一起并肩,穿过林中步道走回家。嚓嚓嚓地踩在雪地上,蜜凯奴猛地转身。

    连续的陡坡是森林的兽道,从村人几乎不会靠近的地方转头看去,可以一览小村的全景。

    从林木间能看见村人们的生活,在小路上奔跑的孩子们,在染壶旁工作的少女们,在小屋外工作的男人们,以及在水井边大笑闲聊的妇女们。

    这里的人们就像是越接近冬天就越发青翠的常绿树林,蜜凯奴相当喜欢这种景象,觉得这个村庄的生活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嗯……席翁,我很喜欢去村子里,那里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有各式各样的人,虽然被他们嫌弃确实不太高兴……不过村长家的工作相当有意思喔。我本来就很喜欢洗衣打扫嘛。」

    「嗯……对蜜凯奴来说,洗衣打扫已经算是兴趣了。」

    「很有趣吧?尤其是在庭院里看到晾着的衣服一字排开、随风摇动时的快感!还有飘在空气中的肥皂香味也很棒喔!而且那还是……」

    「翠菊?」

    「对!是用我最喜欢的花做成的肥皂!明明是很贵重的东西,但在村长家可以随我高兴使用,真是太奢侈了!啊啊——真是好快乐好快乐呀……呃,我从以前就有这个怪癖吗?」

    「…………」

    (啊……失败了吗……)

    席翁紧闭着嘴不发一语,蜜凯奴本来想用无关的话题引席翁回答的,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被看穿了。

    (啊,刚刚说的话确实有点刻意啦……)

    席翁与失去被倪葛拉收养前记忆的蜜凯奴不同,似乎对于来到村子之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对蜜凯奴而言,那是唯一能知道「自己过去」的途径,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绝口不提。

    「……你的手都变红了喔。」

    「咦?」

    被人突然这么一说,蜜凯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席翁像是很不高兴地执起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洗衣服接触冰冷的水,蜜凯奴手上到处都有被冻裂渗血的伤口。

    「不会痛吗?」

    「嗯,这种小伤只要擦了婆婆的药很快就会好的。与其说这个,席翁,你准备好今晚的花了吗?要在祭典的日子邀请女孩的话,一定得准备好漂亮的花喔。」

    蜜凯奴慌张地回答,一方面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方面也是要提醒对村里的习俗毫不在意的席翁。

    今晚是为了祈求皇帝长寿与国家繁荣的祭典,对蜜凯奴她们所住的偏僻村庄来说,是难得会花上一整天来准备的娱乐活动。

    平常日落后,村人们会迅速回家,只有祭典着甜,大家会在火炬照耀下品尝美食,庆祝,与从外地来的云游艺人及商人们谈天说笑;适婚年龄的男孩会邀请喜欢的女孩一起到村中大道观看游行表演。

    特别是今年,由于皇帝陛下本人亲自莅临,附近各村都显得比往年热闹许多。

    蜜凯奴每年都非常期待这个祭典。对村人而言,祭典还是少数可以公开找寻交往对象的机会。

    对这个边境村庄来说,不论男女都习惯在二十岁之前找到对象结婚。蜜凯奴与席翁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也差不多到了该准备的年纪了。

    「准备的花束越美就越能表示你的心意喔,如果只拿了朴素的几朵小花,会让威莉蒂难堪的。」

    「我知道。」

    席翁没什么兴趣地回答,那态度让人忍不住想会问他:「你真的知道吗?」

    席翁从不把别人对自己的好感放在心上,他虽然对蜜凯奴溺爱有加,但又自行加上一条「直到找到可托付的对象为止」这项条件。因此蜜凯奴常常感到不安。

    她担心是不是有一天,席翁会离自己而去。

    (不过若是威莉蒂的话,就能放心把席翁交给她了。)

    和村中那些把席翁当做美丽衣服或装视频的女孩不同,威莉蒂从一开始便对席翁真诚相待。

    因此,当她对蜜凯奴表露出自己喜欢席翁时,蜜凯奴感到非常非常地高兴,抱着「今后也能三人一直在一起就好了」的想法,从这时候起就一直(擅自地)设法凑合他们两人。

    「不过……」

    突然,席翁小声说。

    「你呢?今晚的祭典,你是不是其实有想和谁一起参加?」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不可能有那种人吧,村里的人都对我没什么好意……嗯……反正他们也是这样想吧。最近我被欺负也会立刻反击了。」

    「也是。」

    席翁轻声回答,移开了视线。

    「蜜凯奴的对象,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去认可他的。」

    「条件订太严,我不论花再多时间也找不到对象喔?」

    「所以我说过了,在蜜凯奴找到适合的对象前,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两人沿着兽道前进,回到了位在森林中树木较少处的老旧小屋。小屋的烟囱袅袅升起的白烟。蜜凯奴她们刚来到玄关前,门就「卡噹」一声打开了。

    房中走出一位长长黑色斗篷裹住全身的人。

    (有客人啊……)

    蜜凯奴不禁背脊一凉,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高大的黑色魔物。

    倪葛拉的客人大多是村人,但偶尔也会有像这样隐藏身份而来的人。

    倪葛拉不会说这些房客是谁,也不会追究这些来祈求预言的客人有何目的,但还是要求最低限度的礼仪,因此当有访客在时,蜜凯奴她们都会低着头直到对方离开。

    (不过这个人……跟平常来的客人都不一样……?)

    蜜凯奴退到一旁,和席翁并肩低头站着,专心注意着从面前经过的长衣身影,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才抬起头,眯起双眼。

    (不惜隐藏身份到这种地方啊,看来是有很重要的是要问婆婆吧……要说古怪的话,我们的婆婆也很古怪就是了。)

    「蜜凯奴,席翁,你们回来了啊。」

    才在心底这样想,倪葛拉就从房里出来了。

    黑衣老婆婆弯着腰,让原本不大的个头看起来更娇小了,但白色头巾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双眼却精锐的足以震慑他人。

    「你脑袋正在想什么呀?蜜凯奴。」

    「什、什么都没有!我绝对没有觉得婆婆很古怪!」

    「……蜜凯奴真是老实呢。」

    「诶……咦?难倒我刚刚说出来了……?」

    「哼,就算没说,光看表情就知道了,你从小就不会说谎嘛。」

    听到婆婆冷冰冰的声音,蜜凯奴不禁冷汗直冒,还是快点想办法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吧。于是她回头看向身后。

    「不说这个了,婆婆,刚刚那个人是……?今天有客人吗?早上没听婆婆提过这件事呀。」

    「那是临时过来请示预言的人,对了,你呀……」

    倪葛拉边说边掀开头巾,盯着蜜凯奴说:

    「又因为和村长的女儿说话被骂了吧。」

    「……你,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难倒我又做了奇怪的表情!?」

    「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真是的,虽然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家总是吵吵闹闹的。但至少得学会工作跟玩乐的差别吧。」

    「对不起……」

    「还有你也是,席翁,明明要你采完药后过来帮忙制药,结果呢?」

    席翁假装没听到蜜凯奴那句「果然是这样吗」,先一步进到小屋里去了,蜜凯奴也想跟上去,却被倪葛拉叫住。

    「蜜凯奴,今天晚上……」

    「我知道,你又要叫我别去参加今晚的祭典了吧?席翁也一直劝我,要我乖乖待在家里。」

    「这样呀,你知道就好。」

    「诶……我为什么不能去呢?就算席翁损我『没有可以一起去的对象』,但为什么连婆婆也叫我不要去?虽然我本来就不打算参加啦,但被人一直这样提醒反而会很在意呢。」

    「之前就说过了吧,冬天是谨慎休养的季节,本来就该谨言慎行,静待新芽之刻的到来,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出门的时期。」

    「村人可以,只有我不行吗?」

    蜜凯奴并不是不满,只是感到疑惑而提出问题,但倪葛拉只是再度以头巾盖住没有表情的脸说:

    「这是占卜的结果,这样理由够充分了吧。」

    「……嗯……」

    「总之快点进来吧,你的头发看来有点受损,就请席翁帮你用平常的药草洗一洗吧,头发对女孩子来说是最终要的东西喔。」

    3

    比往常稍早结束晚饭后,小屋外天色已经有点黑了。

    想到早上倪葛拉说过「今晚会下雪」,蜜凯奴感觉森林里的夜风比平常冷得多,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冷风从老旧小木屋墙壁的缝隙间吹了进来。

    (婆婆说会下雪的时候,我还想说这个时期应该不至于……)

    蜜凯奴看着窗外的森林叹了口气。适应黑暗的眼睛注视的森林,既漆黑又深邃,寒冻的空气似乎正在呼唤着雪。

    「蜜凯奴,过来吧,要洗头了。」

    她听到呼唤而转过头,席翁正在准备热水。

    已经接近祭典开始的时间了,现在应该要快点出门接威莉蒂才对,怎么现在说要洗头呢……

    蜜凯奴走向席翁。

    「现、现在洗吗?晚上的祭典已经快开始了耶……」

    「对啊,所以快一点,再拖拖拉拉的我出门就要迟到了。」

    那不由分说的口气让蜜凯奴无法拒绝,他还一边伸出手来,解开蜜凯奴的头发。当她注意到时,已经完全进入洗发程序了。

    席翁虽然常常出门采药,但细白手指一点也没有变得粗糙,依旧纤细。再加上手很灵巧,让对女工不在行的蜜凯奴羡慕的不得了。

    能让这双手帮自己洗头,是蜜凯奴专属的特权。席翁不管再怎么忙碌,也坚持要亲自为蜜凯奴洗头,不假他人之手。就算是倪葛拉也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蜜凯奴看着在暖炉前烧水的席翁背影,忍不住对插在一旁桶中的花束感到抱歉。

    (对不起,威莉蒂……很快就好了……)

    他将烧好的热水分几次倒到盆子中,加入事先准备好的药草粉与果汁,搅拌均匀。

    稍带溶液变得顺滑浓稠后,席翁叫蜜凯奴上前来,手指探入她的长发间。

    ……倪葛拉来自大陆上的小国,至今生活中依然保持独特的风俗,不曾忘记。

    当然这些也让养子们继承下去了。其中「女人应该好好保养头发」,就是倪葛拉对蜜凯奴的发质如此在意的原因。

    把仅能在森林深处采到的特殊药草风干磨成的粉末溶进水中,混合成带有酸味的果实汁液。蜜凯奴的金发可以比村里的任何人都闪亮、柔软,就是定期用这种溶液来保养头发的缘故。

    将溶液均匀涂抹在头发上,再按摩使精华渗入发中。待长长的步骤结束之后,席翁将热水倒掉,用布将蜜凯奴湿透的头发包起来。等水吸得差不多后才解开,并梳顺头发。

    感觉头上到耳后一直被注视,蜜凯奴忍不住打了个颤。席翁突然低声说:

    「……果然有点受损了。」

    「咦?骗人!?」

    「是真的,头发还没干透,到暖炉前好好烘干吧。」

    席翁像是舍不得离开似地短短交代了几句,接着才用和刚才洗头时完全两样的迟钝动作,开始做祭典的准备,一点也不像要参加一年一度欢乐祭典该有的模样,那背影似乎写着「真麻烦」三个字。

    (怎么回事?虽然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明明到去年都还蛮期待的呀。)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蜜凯奴还是说:

    「诶,席翁,今天连我的份一起多看点东西喔。我想知道皇帝陛下是怎样的人,也很好奇那些摊贩。」

    「知道了。」

    ……结果席翁还是一直拖到祭典几乎快要开始才离开小屋。看着席翁离去的背影,蜜凯奴失落地垂着双肩,低下了头。

    (事到如今才……看来果然还是很寂寞……)

    虽然她干脆地拒绝了威莉蒂的邀请,但那绝不是因为蜜凯奴讨厌祭典,相反地,她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了,直到去年都一定会和席翁跟威莉蒂三个人一起去玩。

    但是这样的三人组合,却被村里的孩子们嘲笑;这么大了还结伴参加祭典,是因为席翁迟迟不跟威莉蒂交往。

    (不能再传出那种谣言了!从今年开始,我要让他们两人一起参加祭典。)

    因为做了这种决定,所以就算倪葛拉不说,她原本也没打算要去祭典。

    不过,果然还是……

    「怎么了,那种不干不脆的表情?不想他去的话拉住他就好了嘛。」

    蜜凯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做在暖炉前椅子上的倪葛拉低声说道。

    「算了,这种冷天,还是窝在家里要舒服得多吧。」

    「……明明还只是秋天,却已经冷得像隆冬一样。」

    「对呀,看来今年冬天会很难熬。虽然是很适合举办『祭典』啦,但因为这样而举办祭典没有意义吧。啊,看看窗外,已经开始下雪了喔。」

    照倪葛拉说的往窗外一瞧,明明刚刚还什么都看不见,不知何时起外头已经是一片雪景。被树林挡住稀稀疏疏落下的雪片,一点一滴将窗外的黑暗染上雪色。

    「骗人!什么时候开始的……诶,婆婆,就算下雪了,游行还是不会中止吧?」

    「谁知道,不过今晚的雪应该不至于大到中止游行才是。不说那个了,蜜凯奴,刚洗完头发不能只穿那么少的衣服走来走去喔。来,到婆婆这来。」

    做在暖炉前的倪葛拉招招手。蜜凯奴高兴的走上前去。背靠着椅子,两手抱膝蹲了下来。

    「你看看你,肩膀都冷了,女孩子的身体要好好保暖啊。」

    「是——」

    随着倪葛拉的叮咛一起传来的,是柔软温暖的披肩。蜜凯奴用刚刚披在倪葛拉身上的披肩包住身体,呼了一口气:

    「好温暖。」

    「……真是的,在担心外头的状况之前,应该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因为游行队伍正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的地方准备嘛,才不是担心呢,明明往年这个时候,就算入夜了也还很凉爽舒服,怎么就今年会这样呢?」

    米榭兰诸岛有着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四季美景,尤其是在这个时节,人们都说秋天的景观是最美的。夏天青绿茂密的树林都转红,大地像是开满了黄色,红色以及褐色的花一般色彩缤纷。

    正因为这样,祭典才选在秋天举行。但今年因为冬天早来,别说色彩了,大概只剩下寒冻枯木及雪色这类冰冷冷的风景。

    「……席翁跟威莉蒂不要紧吧?」

    「那两个孩子又不是没经历过冬天,懂得要怎么保暖吧。不过这还真是让人吓了一跳,没想到那孩子会跟其他女孩一起参加祭典,是你要他去的吗?」

    「我想席翁也差不多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偶尔也要给他一点像这样跟其他女孩一起玩乐的时间嘛。」

    「要说到了找对象的年纪,你不也一样?那孩子还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最幸福就是了。」

    「连婆婆都说这种话……」

    蜜凯奴嘟囔着,赌气似地别过头去。

    「婆婆也知道席翁总是挂在嘴边的话吧?他会待在我的身边,只到我找到合适的对象为止。但席翁一直担心我的事,自己的事都往后摆,怎么说呢……有种之后的事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确实是席翁先提起「结束」的。

    明明总是把蜜凯奴放在第一顺位,最后的最后却要撒手不管。

    (就算我们各自找到了对象,也不代表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席翁的说法却带着类似「诀别」的含义,令人感到不安。蜜凯奴只希望能和倪葛拉、席翁,还有威莉蒂这些重要的人们一起在村庄中生活……不能理解为何他总是坚持要避开「永远在一起」。

    (不过……要是席翁能真心喜欢上威莉蒂,两人在一起的话……我们今后也能在一起生活了,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轻轻地,真的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蜜凯奴静静抚摸刚刚席翁碰过的头发,盯着暖炉的火焰自言自语道:

    「总之呢,我已经好好帮他们制造机会了,之后就看威莉蒂的努力了……真让人有点担心呐,谁叫席翁迟钝到这种程度,让人忍不住想说说他。」

    「我还是比较担心你喔。」

    「我?」

    蜜凯奴听到意外的话而转头,倪葛拉的手正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你啊,看起来聪明却很迟钝,明明怕寂寞却又不习惯被人宠着,而且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当然这样是比在死胡同打转要来的好,但总让人担心,有一天你会连重要的事物都轻易放手。」

    「我想是不至于啦……」

    「不,你会喔,我从你还只有这么丁点大时就看着你长大了,了解得很。」

    倪葛拉边说边轻敲了蜜凯奴的头一下,但她的手和语气却相当温暖。

    或许是因为这样,让她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蜜凯奴撒娇似地把头靠在倪葛拉的大腿上。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像个小孩一样。」

    「嘿嘿……」

    「还嘿嘿呢,明明被当成小孩会生气,真是难伺候的孩子呀。」

    温暖的火光在微暗的房中摇曳,木柴啪地一声爆开,火粉飞散。

    蜜凯奴不自觉地想起过去的事,刚来到森林时大家也常常这样,在寒冷的夜里靠在一起取暖,暖炉的火焰随着木柴燃烧声一同照在身上,感受时间静静地、温柔得流逝……

    (虽然我的「过去」不见了,但绝对不想再失去这样的时光。席翁也在,婆婆也在……虽然之后席翁可能就不在了。)

    和家人一同生活的这个地方,与这段时间,对现在的蜜凯奴来说是「重要的宝物」。正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这次她不想再放手了。这个地方仿佛充满了能令人无所畏惧的魔法。

    「缘分没人说得准啊,竟然还在皇帝亲临的祭典之夜和其他女孩一起出门。」

    么蜜凯奴听到婆婆的低语而抬起头,不知何时倪葛拉变了脸色。不论碰到什么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倪葛拉,此时眼中竟然闪耀着动摇的红色火光。

    「那个,虽然陛下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时很稀奇的事,不过这又怎么了吗?」

    「……这块土地原是不臣从的诸神居住的神圣岛国,它们并非现人神那种空有名义的存在,而是切切实实继承了神之血统的人们所筑起的圣域。所以帝国那些统治者才很少到这里来。」

    「那就是常世国吧,奶奶的故事里最常听到。」

    冷风葱小屋缝隙间流进来。蜜凯奴一边搓着被暖炉的火焰烘烤的手,一边裹紧了披肩,咚地一声坐到地上看着倪葛拉。

    老婆婆不只会降灵预言,还博学得令人讶异。她不单了结森林的药草、占卜、预测天候,对主大陆与米榭兰诸岛的传说故事、历史等也有着深厚的了解。

    关于这些故事,倪葛拉经常毫不保留地说给蜜凯奴与席翁听,就像村里的孩子们从双亲那里学到许多知识一样,两人从倪葛拉身上学到了生活的智慧、历史、文字、以及其他许多知识。

    因此两人不但知道许多村人可能不清楚的事,还有点爱讲古怪的道理。

    其中倪葛拉最喜欢讲黑发人国度的故事,不知反复说过多少遍,现在蜜凯奴几乎可以把那些故事倒背如流。

    那是在米榭兰诸岛还没有被帝国统治前,还是常世国世代的故事。

    是蜜凯奴住的第二岛中心国度,仿佛童话般不可思议的历史……

    「住在这个岛上的黑发人,是被叫做国津神嘛。即使大陆成了帝国的领土,这个岛上来了许多移民,但他们也没有把移民赶回去。结果他们在帝国侵略时遭大量杀害,最后灭亡了……我已经听过很多次,都会背了。」

    帝国和历史上的宗教信仰确实是被禁止的,但帝国并没有否定各国原有的风俗习惯;也因为这样,国内没有发生过内乱,人们都赞美帝国与皇帝陛下是伟大的和平象征。

    不过倪葛拉并不这么认为,总是挑了挑眉弓,对将村人的话囫囵吞枣的蜜凯奴说「别说傻话了」。

    「听好了,蜜凯奴,没有牺牲的和平是不存在的;就像光照的地方会产生影子一样,帝国是镇压了许多不满、苦难与悲愤才壮大起来的。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常世国了。那些认为自己是神之后裔的黑发人民,和祭祀许多不同神祗的大陆小国不同,不承认帝国自称新神的君王统治,正因如此,现在帝国境内不论何处,都没有黑发人存在。」

    她轻轻地颤抖着说道,发出低沉而阴郁的声音。

    看到养母的样子与平常大不相同,蜜凯奴不禁噤声。注意到蜜凯奴的视线,倪葛拉终于恢复平常的模样。

    「……火变弱了呢,我去拿点木柴。」

    「啊,没关系,我去吧。」

    「不行,你不可以到外头去,今晚就由我去吧。」

    「也不到『外头』那么远嘛。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很刻意,蜜凯奴还是明快地说着站起身。确实,小屋里的柴火已经全放进暖炉了。

    蜜凯奴将披肩在胸前打了结,用暖炉的火点亮挂在墙上的提灯,站到小屋门口,从门缝看出去,外头已经降霜了。

    「蜜凯奴,拿了木柴就立刻回来喔。」

    「我知道,稍微等一下下喔。」

    说着,蜜凯奴推开冰冷沉重的木门,提着灯往雪花飞舞的门外走去。

    层叠枝枒守护的夜晚森林,不知何时变成一片雪花纷飞的世界。

    在森林中部下成这样了,村子里的雪一定更大吧。树枝与地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粉雪,连呼气都仿佛结冻般泛白。

    (婆婆是怎么了呢?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蜜凯奴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屋后仓库,掀开柴堆上盖着的布,将裙摆拉成袋状装起两手抱不住的木柴。

    『给大地带来灾祸的夜刀之神。』

    突然间,她听见奇怪的声音,因而停下了动作。

    『以祝词斩断生成灵,就这样玷污了常世之国。』

    (咦?这是什么声音……?)

    蜜凯奴想找寻声音的出处,慌慌张张地望向四周。仓库后头延展的森林为黑暗所染,只是单纯得映着落下白雪的反光,附近感觉应该没有人在。

    不过,她确实有听到声音,不入说那声音是直接在耳中鸣响……

    蜜凯奴将木柴堆回去,充新盖上纺织潮气的布,拎起放在一旁的提灯,往森林深处走去。

    村里的居民几乎不会进到森林深处,更不可能有疯子跑到比预言老婆婆——占卜师倪葛拉的小屋更深的地方才对。已经是晚上了,是连熟悉森林的人都有可能迷路的危险时间。

    若是这样的话,那又会是什么人?

    (前面什么都没有,要往大路去的话,走这里也是绕远路。)

    蜜凯奴渐渐加快脚步,往小屋后方森林深处前进,提灯照到的林中景色也渐渐变得浓密而深沉。

    一方面要注意看不清楚的脚下,天气又冷的不得了,就连蜜凯奴也不禁心生退意,打算走到一定距离就准备回头。正当她这样考虑时……

    (……有人在说话?)

    这次从前方传来可以清楚听见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个人。

    再往前一点的树林间,模糊的映着光亮,有人在这雪夜森林中升起了火堆。

    蜜凯奴相信他们并非村人而慢慢靠近,来到近到可以清楚听见交谈内容的距离。

    『亚德利姆在皇帝身边吧,就这样连他一起杀掉好了。』

    (……咦?)

    『在祭典中执行,会把没关系的旁人也牵连进来的。而且在之前的岛上,已经被阻碍过一次了。』

    『他们还帮皇帝用了替身。加上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时间点上非常不妙。』

    『为什么那家伙,要刻意选在力量转弱的这个时期行动呢?』

    『他的咒力跟季节没关系吧。反正杀了那家伙就只剩下傀儡君主了,他应该没有来追赶我们的余力。』

    皇帝、亚德利姆、祭典中……杀掉?

    各种词藻在蜜凯奴的脑中打转,终于串联成文。

    这些人……难倒是?

    蜜凯奴想从树丛间探出身体,确认围在火堆旁的那些人影,但一不小心手上的提灯就撞到了树干。

    听到响声,男人们同时转向这里。

    『是谁!』

    蜜凯奴吓得脸色刷白,已经不在意会发出声音,翻身就往降雪的森林冲去。

    刚刚那是什么啊?杀掉?皇帝、死、傀儡君主、背叛……

    ……是叛变!而且还选在举行祭典的今晚,刚刚那些人在计划袭击梅尔卡巴陛下!

    (怎么办……我听见了非常不妙的情报……!)

    这不是开玩笑的,她们的语气人真的不像是用玩笑带过,而且感觉她们从后头追上来了。

    蜜凯奴身上到处都被茂密的树枝深深划伤,不知摔倒了几次,还是拼了命往前冲。虽然小屋离这里最近,但往那里去会给倪葛拉带来危险。

    ……怎么办?只能往更深处逃了。

    遭遇危险时,人往往能发挥至今未曾有过的力量,蜜凯奴以连自己都吓一跳的灵巧动作穿梭在林木之间。刚刚还没有如此在意的雪片不断飞进眼中。

    就算这样,紊乱的呼吸还是赶跑了寒冷,传来血味的喉咙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疼痛……跑着跑着,前方夹杂雪花的风中,终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忽然,蜜凯奴注意到了。

    (这个方向……是游行队伍会通过的祭典路径!)

    她似乎在甩开追兵的时候,不知不觉绕了一圈来到公路附近了。

    公路两旁是祭典的夜间摊贩,聚集了许多来自附近村庄的人们。混到那些人中或许可以有什么办法脱身。

    蜜凯奴鼓起最后的力量,往听得见人声的方向加快脚步。

    4

    祭典专用的简易油灯散发出七彩光芒,将游行通过的公路照的如梦似幻。

    蜜凯奴自树丛冲出来的地方,刚好是充满祭典热闹人群以及各式摊贩的道路上。

    公路自帝都开始,绕海接续到米榭兰诸岛西侧,是条穿过森林与丘陵的大道。摊贩沿着道路两旁,延续到宽广的丘陵上,形成了一个个集落。

    (似乎甩掉了……吗?)

    擦了擦被雪和汗水浸湿的脸颊,蜜凯奴停下脚步,慢慢整理好紊乱的呼吸。

    不知何时,刚刚紧迫在背后的恐怖气息,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不过那些人是想谋杀陛下啊!说不定附近还有他们的同伙,置之不理的话,搞不好会发生很严重的事。)

    梅尔卡巴陛下有危险!得把这个情报传出去才行!

    不过,要传给谁呢?像自己这样的村女讲的话,会有谁人真地听进去呢?

    (席翁——不行,他正跟威莉蒂在一起。)

    这样的话只能寻求最后手段了,告诉卫兵看看吧,这样决定之后,他便开始在附近找寻卫兵。此时,看见公路旁又个正在制止吵架村人的健壮男子。

    她想着太好了,正想走上前去时……

    「…………啊!」

    突然被拉住手而摔了一跤。

    蜜凯奴被人自后面架住,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就算想尖叫,想大声呼唤都没办法,她就这样被拉进树丛中。

    「——呜呜呜!!!」

    蜜凯奴突然被压在树干上,用不成言语的声音发出悲鸣。

    但耳边突然有人说:

    『安静点!』

    ……是男人威吓的低沉嗓音。

    公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简易油灯,朦胧地照亮了四周,但由于逆光的关系,反而将男人的脸完全隐藏起来,灯光一道道落在黑夜中,勉强能够分辨对方身体的轮廓。个头比想象中要小。

    声音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成熟……

    虽说是这样,但当那道黑影盯着自己时,蜜凯奴还是忍不住害怕发抖。男人像是没看到般,简短地问: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是被谁指使派来的吗?』

    (……这个人果然是森林里那些人的同伙……!)

    『那,你怎么能够听懂我们的话?』

    (他们的话……?)

    蜜凯奴不理解问题的意思,背后留下了冷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正当此时……

    树丛的另一侧,公路两旁响起了哇哇的欢呼声。游行队伍的前列在公路远方出现了,皇帝陛下所乘的马就快要来了。

    男人的注意力稍微被吸引过去,蜜凯奴本想趁机冲进树林中,却被抓住手腕拉了回来,还被树木突起的树根绊了一跤。

    「啊!」

    正想着会摔倒时,男人有力的手腕用力拉住了她。

    就在蜜凯奴重心不稳,即将倒地的瞬间,顺势撞上了拉住自己而倒下的男人的脸。

    嘴对嘴的距离之下,男人的鼻子撞上蜜凯奴的嘴。

    男人因疼痛捂住了鼻子呻吟,蜜凯奴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嘴唇好痛,但比起痛不如说是热。

    蜜凯奴一边想着大概是嘴里有哪里破皮了,一边想从短小精炼的男人胸前抽回自己的手,这时……

    <……莫承祝词……>

    脑中窜上一种不是疼痛的麻痹感,不可思议的「声音」令人几欲疼痛地响彻脑中。

    那是与刚刚在森林中听见的不可思议词语相同的声响,不是人生,比较像是乐器的回音。

    随着那句话,胸中充满了温暖,清澄的光辉与清净的气流充满意识之中。

    接着,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这是,祈祷。)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锵啷的铃声,随着最后一阵比先前还要强烈的声响后,铃声就像海潮后退般咻地消失了。

    「呜……」

    头昏眼花,蜜凯奴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不过她还是撑起身体,刚好对上男人的视线。那是张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的脸,他虽然因为鼻子撞上蜜凯奴的嘴而眼眶泛红,不过转瞬间就恢复成锐利的眼神:

    『哇!……搞什么啊!』

    「咦?」

    吓了一跳想后退时,蜜凯奴看见捂住鼻子的男人指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流了下来。那不论怎么看都是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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