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光之王子与炎之骑士 第八章 光之王子与炎之骑士)
「……萨丁……?」
托鲁迪担心地叫着他。艾迪莎趴在桌上假装在睡觉。
「萨——丁——同——学——」
「…………」
「嗳,萨丁!」
托鲁迪终于把手搭上艾迪莎的肩膀,开始摇晃她。对方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再没有回应的话,就等于自己承认在装睡,所以艾迪莎只好回答:
「我在睡觉,大约一个月之后再叫我起来。」
「要我这么做也是可以啦……可是你知道吗?下一堂是美术课喔,你准备好颜料了吗?」
「哇——这、这种事情你早点说嘛——」
艾迪莎将自暴自弃的自己丢在一旁,一边说着任性的话,一边急着从椅子上跳起来。
「谢谢你,托鲁迪!我去拿,你等我一下!」
「快点喔!今天要写生,所以在喷水池那边集合!」
*
今天美术课的主题,就是在学院内自己喜欢的地方写生。
因为在喷水池前面集合,所以怕麻烦的学生们立刻就在那附近拿起画笔,正门前并排的树木也很受欢迎。话虽如此,艾迪莎一点也不想画校舍华丽又复杂的柱子或展示窗等景物,她为了寻找既没有人又容易画的地方到处徘徊,最后艾迪莎、梅尔耶尔与托鲁迪三人来到了后方庭园。
这里树木很少,窗户上也没有雕刻与装饰,是最好画的地方了。只不过,画出来的构图没有起伏,欠缺绘画的魅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了解各种颜色的特色,与了解音符与乐器的特质是相通的;学习绘画的立体及远近法,则与学习乐曲的构成及展开相通,这就是要上美术课的理由。但是艾迪莎一点也不懂就是了。
艾迪莎自从入学典礼之后就没来过后方庭园,因为发生过许多事情,所以她总觉得想远离这里。
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就算讨厌也会想起瑟里昂与涅德。对现在的艾迪莎来说,那是绝对称不上愉快的记忆,但梅尔耶尔与托鲁迪决定要来后方庭园,所以她也没办法。艾迪莎不情愿地跟着坐下,拿出画具。
三人暂时没有交谈,全都集中精神拟定构图。总算以炭笔描绘出大略图案之后,就要开始准备画比较细致的地方了。
「……对了,萨丁,你还不回涅德学长那里吗?」
梅尔耶尔毫无预警地开口,艾迪莎不禁喷出一口气。
(什什什什什什么!一下子就从正面进攻啊——!)
她知道两人很想讲这个话题,但没想到会突然抛出直球。
「说、说什么回不回去……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
被涅德说她骗人之后,艾迪莎就跑出房间并直接冲到她本来住的新生六人房。托鲁迪与她同室,从那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那间房间。
「我本来就住在那里啊,还是说,我待在那里会给人添麻烦吗?」
「不……不是这样啦……」
托鲁迪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可是……涅德学长不是你妈妈的哥哥的妻子的爸爸的妹妹的……呃,再来是什么?对了,是她婆家的恩人的儿子,不是吗?」
(真厉害……真亏托鲁迪记得住。)
因为艾迪莎搬出新生宿舍与涅德住在一起,所以她就对同学年友人们随便说了个理由。如果被别人认为她与瑟里昂或涅德特别亲近的话就很麻烦,但若没什么理由就忽然住进特别宿舍又很奇怪。借着这种理由可以让人稍微感受到她与涅德有微薄的关系……不过,连说出这个理由的本人都忘了,这实在很糟糕。
「他是跟你有关系的人啊,以后也必须和他相处……所以,跟他和好不是比较好吗?」
「和好?什么跟什么。」
艾迪莎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那位大爷肯向我低头请我回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啦……要我道歉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应该说我再也无法忍受跟他住在同一间房间啦!」
「是吗?涅德学长很有礼貌,看起来很稳重啊。」
「稳重?哼,那个阴险的家伙哪里稳重了?」
艾迪莎听到梅尔耶尔的话之后用力摇头。
「他用字遣词确实很有礼貌,可是那叫做戴着假面具!就算住在一起他也是什么都要啰唆,拉椅子的方式很不好啦、床铺没有整理好啦、快点收拾桌子啦……到最后竟然连说话的方式都会被一一指正耶!真不晓得那家伙是语言学老师还是舍监老爷爷!」
「哈哈哈,不知道这应该说涅德学长注意小细节……还是你太散漫……」
梅尔耶尔与托鲁迪互相僵硬地笑着。
「不过,真的没关系吗?萨丁,你还是住特别宿舍比较好吧?」
艾迪莎心里一惊。
(什什什什什么——!梅尔耶尔为何这么敏锐?)
「你、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啊?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我听托鲁迪说你人不舒服,几乎都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不是吗?是因为不习惯人数太多的环境吧?」
(那是因为洗澡之类的事情,得在其他人还没起床的大清早进行啊……)
「脸也经常都是红的,你是不是一直在轻微发烧?」
托鲁迪也跟着说。
(那是因为……你们不顾场所就脱光衣服啦——!)
换穿睡衣或制服的时候,裸着身体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大家都是少年所以没有什么好顾虑,于是众人就会这样光着上半身行动,或是开玩笑地互相挑战打斗游戏。艾迪莎为了不让自己遭到波及,所以也只好迅速钻进棉被啊。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最近你的功课也跟不上,以前涅德学长会帮你看作业对吗?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原来的房间比较好喔。」
他们的表情是真的在为艾迪莎担心。
的确就如两人所说,如果单论住起来的方便程度,涅德的房间当然大胜。可是,虽然她很渺小,但依然有自尊。
「……梅尔耶尔、托鲁迪,谢谢你们。」
艾迪莎悄声地道谢。
「我很感谢你们为我担心……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回去,你们可以再继续关照我一下吗?」
两人互看一下,最后梅尔耶尔终于耸了个肩。
「真没办法……萨丁你看起来很温和,没想到却这么顽固。」
「嗯,我这一个月以来,也理解到萨丁是讲出口就不听劝的人。」
托鲁迪也点头……接着三人大笑。
「我知道了,我暂时不会再多说……可是……」
稍微一起笑了一下之后,梅尔耶尔收起笑脸说着。
「怎么了嘛,你说暂时是什么意思?」
「因为,萨丁你或许没注意到,但你其实是个名人喔。」
托鲁迪嘟起嘴。
「涅德学长就像是那位瑟里昂殿下的怀中小刀呢。我们新生还不太清楚学院的事,所以就算知道你认识涅德学长,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这在学长们之间好像造成话题啰,他们都在讨论说有一名新生受到那位涅德学长的照顾。」
「有段时间更有人说你跟瑟里昂殿下或许也很亲近。」
「咦——这样很伤脑筋耶,我的确见过他,但也只有这样而已啊——」
「嗯,跟你在一起的我们知道这点,可是传闻这种东西都会被加油添醋嘛。」
梅尔耶尔耸肩。
「心怀不轨想透过你接近瑟里昂殿下的学长们也不少……不过那些人好像全部都被涅德学长击退了。」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有听说。科古学长不是跛着脚吗?好像是被涅德学长摔出去才这样,对吧?」
「对啊,涅德学长还以会让人颤抖的低沉声音说:『如果不能拿乐器你应该会很困扰,所以我就放你的手臂一马。』」
「真是帅呆了——」
「就是说啊。」
(喂喂,你们两个干嘛帮传闻加油添醋啦!)
而且,传闻里的涅德根本就是不同人嘛。那个阴险的家伙才不会说这种装模作样的话,他会不发一语直接动手……
(……呃,我为什么要去想那个阴险家伙啊!)
艾迪莎奋力甩头。两人自顾自地兴奋聊着,完全不管一旁的她。
「这次萨丁离开涅德学长的房间,在高年级学生当中也掀起话题喔,对吧?」
「他们说什么现在是好机会之类的……嗳,萨丁,你还是回到涅德学长那里比较好吧?」
「唉哟,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来吧,我们赶快把画完成啦!」
艾迪莎强硬地打断话题,握起画笔盯着眼前的风景。
结果——
「奇怪?」
总算安静下来的托鲁迪,在旁边小声地叫了出来。
因为他的口气实在很疑惑,艾迪莎忍不住反问:
「托鲁迪,你怎么了?」
「啊,嗯……你看,那里有人对吧?」
她往托鲁迪手指的方向看……发现一个人走在校舍二楼的外侧走廊。
那是一名身材适中的中年男子,与穿长袍的老师及大师不同,一身华丽又高级但很容易行动的打扮,看起来不像贵族或骑士,比较类似商人。
「那个人是我父亲大人认识的商人,是这座圣都数一数二的酒舖老板,听说也捐赠钜额金钱给这所学院喔。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的确是那种很少在这间学院里看到的人。」
梅尔耶尔用手撑着下巴思考。
「但是,既然他捐了很多钱,那这也不奇怪啊,会不会是学院院长请他过来向他道谢?」
「……那个人之前对我说过奇怪的话。」
托鲁迪稍微压低声音说道。
「我确定进入这座学院的时候,父亲大人高兴地举办宴会,那个人也有出席……但是,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悄悄把一个皮袋塞给我。」
「皮袋?是酒吗?」
「他是不是说你应该要变成懂得品酒的大人?」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是……摇晃袋子里面发出的不是水声,而是锵锵声。我看了里面……结果袋子塞满金币。」
「塞满!?」
「金币!?」
「嗯,我觉得这实在很奇怪,所以看着那个人……结果他说,等我进了学院之后要拜托我找东西,这就是帮忙的谢礼。」
他的眼睛闪着亮光,总觉得很可怕。托鲁迪叹口气。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我连忙把袋子还给他,然后立刻逃跑……但是,他竟然在这里出现……嗯——那个人还没死心啊……」
「嗳,你有问他要找什么吗?」
「嗯……好像是乐谱。」
「乐谱?怎么又是这种东西……他是某个作曲家的热情乐迷吗?是不是想要手写的乐谱啊?」
梅尔耶尔瞪大双眼,一旁的艾迪莎心里闪过某样东西。
(那份乐谱……该不会是……『芬斯哈的祈愿』……?)
杰兹在昏暗乐谱室里说的话再度复苏。
(杰兹学长说『芬斯哈的祈愿』是可以移山倒海的曲子,还说有很多人在寻找。)
的确,如果那是有着如此奇妙力量的乐谱,就算有很多人想要也不奇怪。
即便圣都的商人也一样。
(等等,存放『芬斯哈的祈愿』的地方,说不定也有其他乐谱。)
比方说……父亲的乐谱。
虽然艾迪莎只要有事去乐谱室,就会在里面寻找,但是还没找到父亲的乐谱。尽管她只确认过放着毕业作品的地方没有父亲的乐谱,不过只要想起母亲神秘的态度,她从一开始就晓得不会这么简单就找得到,她目前陷入照顺序从头开始搜寻乐谱室的状态。
如果有其他保管乐谱的地方,先去找那边或许也不错。
「你有听说他要找的乐谱放在什么地方吗?」
「记得好像是副学院长的房间还是哪里……」
「嗯……管理捐赠事宜的是副学院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捐赠钜额金钱的人说不定可以进入房间。」
(是吗……那我得快一点了……)
她不知道父亲的乐谱是不是在那里,但如果在那里……万一与『芬斯哈的祈愿』搞错被拿走的话……
父亲从这间学院毕业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只要冷静思考就知道现在才着急也没用,艾迪莎虽然懂这点,却无法压抑急躁的心情。
(就算至今为止都没事,明天就不见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啊……好。)
「……萨丁你怎么了?表情好可怕。」
「没有啊,没事。」
艾迪莎连忙露出笑脸,重新握起画笔。
她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
当晚。
艾迪莎算准大家都熟睡之后悄悄离开房间。
她用一件黑色斗篷将身体整个包住,一副在夜色之中不显眼的打扮,还故意穿着室内鞋,因为不能穿着皮鞋让鞋跟造成声响。
之所以会感到一股奇妙的燥热,不晓得是因为穿着斗篷或因为紧张。
目标就是——副学院长室。
她白天就已经确认过副学院长已经回家。
会在这间学院过夜的老师,都是贫穷却悠哉的单身汉、一些虽然有钱却因为太过热衷音乐所以不结婚或无法结婚的独身男性,还有丧偶的高龄老师。大部分教师们都在圣都街上拥有自己的房子。
艾迪莎知道房门可能有上锁,但要是不潜进去一次她就不甘心,所以她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
附近没有人影。
天空挂着三颗朦胧的月亮,天气似乎转阴了。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夜晚鸣唱的鸟叫声格外清晰,不,似乎还有树叶的沙沙声……才刚这么想,她立刻发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她的身体紧绷,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无法随心所欲挪动。
我在紧张——她一发现这点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她无法继续前进。艾迪莎身体僵硬地瘫坐在地上。
(冷静……我要冷静……)
艾迪莎想将口水吞下去,不过喉咙太干燥,所以于事无补。
(想要冷静的时候该怎么做?我记得有个魔法咒语是……呃,哇——我想不起来——!)
艾迪莎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之后,总算想起自己心中的魔法咒语,也就是母亲的口头禅:『笑容是紧张的特效药』。无论入学考试、做最不擅长的缝纫,或是向初恋对象米查表白的时候,遇到会让人双手发抖的场面她就会靠这句咒语克服。只不过对米查表白心意失败了。
随着想起咒语,她记起了这种时候自己总是一并想起的有趣回忆,那就是萨丁的肚皮舞。不过……唯有这次她就算想起来也根本无法发笑。
(有没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好笑的事情……嗯……)
艾迪莎拼命思索。
(梅尔耶尔牙痛,呃……不算。托鲁迪把裤子弄破了……这也不行。弗洛斯老师会举起小指的习惯……哇——这种回忆没用啦、没用!)
脑海中有许多记忆流过,让思考逐渐变得散漫。
(弗洛斯老师就算变老也会一直是那种感觉吗?我实在没办法想像变成老爷爷的老师耶,而且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好像会变成老婆婆……说到适合当老爷爷的人……)
红色头发忽然出现在脑中。
那张脸正皱着眉,还戴着单片眼镜与手套。
艾迪莎在那张她想像出的脸上面加了胡子。
(哇,太厉害了!就算是现在也可以当老爷爷!完全没问题!)
简直就跟不知在哪里看过、一副难相处表情的贵族肖像画一样。
(而且就连内在也是个啰唆的老爷爷!实在是老爷爷中的典范!)
艾迪莎的嘴边不知何时扬起微笑。
回忆起涅德竟然会让她舒缓心情,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这世上的每样东西都有其用处啊。艾迪莎心里冒出怪异的感慨。
一回神,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紧张了,身体也可以活动自如。
(很好,已经没问题了,我可以的!)
艾迪莎对涅德的评价本来跌落谷底,但她现在觉得稍微提升一点也无妨。她一边这么想,
一边再度朝副学院长室迈开脚步。
*
「打扰了……没半个人嘛——」
幸运的是门没上锁。
艾迪莎轻声打了招呼说要进房间,然后迅速溜进去。
关上门之后,眼前立刻变得一片漆黑,艾迪莎从怀里拿出蜡烛与火柴。
微小的亮光燃起。艾迪莎环视周围,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别注意不要靠近窗户。
放在房间中央的厚重桌子非常显眼,上面似乎堆着羊皮纸卷与普通纸卷。其中一侧墙边放了塞满书的书架,另一侧墙上挂着各种乐器,正面墙上则是一片面对正门的展示窗。
然后……
桌子后方摆了一个看起来很可疑的箱子。
那是一个似乎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附有盖子的豪华箱子,里面就像装着宝物。
(这样东西……看起来好像非常怪异。)
艾迪莎慢慢接近箱子。
这是一个贴着压纹皮革的木箱,黄铜边框与铆钉反射着艾迪莎手上的烛光,发出厚重的光泽。
(我、我不是小偷喔,我只是稍微看一下……看完之后马上离开……〉
艾迪莎一边在心里说着借口,同时将蜡烛放到旁边,然后谨慎地扶着箱子。
箱子好像没有上锁,她不去在意自己的行为,反而还心想『没锁起来还真是不小心』这种事。
不过,盖子还满重的,虽然稍微往上升了一点,不过艾迪莎的瘦弱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唔——给我上去!嘿——喝——」
「你连这种东西都打不开啊,真是没力气。」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她感到背后有人的体温。那个人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手扶在艾迪莎撑住盖子的手旁边。重量消失了,盖子发出嘎吱声,一口气掀了起来。
「好了,打开啰。」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这个声音是……)
过于惊人的发展让艾迪莎吓到愣住了,但她依旧试着转头。
在她面前……杰兹白净的脸朦胧浮现在黑暗中。
「您、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唔——」
艾迪莎大叫,杰兹迅速用手把她的嘴捂住。
「笨蛋……不要叫这么大声。」
艾迪莎下意识想去咬那只手,不过这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已经让她恢复神智。
(是啊……要是因为这么大声而被抓到的话就糟了……)
艾迪莎拍拍杰兹的手表示她知道了。杰兹大概明白这个暗示,所以慢慢松开手。
「你不要忘记自己所处的状况喔,大声叫出来实在太笨了吧。」
「那是因为杰兹学长您突然吓我……呃,为什么学长您会在这里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跟着你来的。」
「什么?」
艾迪莎不禁瞪大双眼,杰兹有趣似地对着她眨了一下单眼。
「我收买了跟你同寝室的家伙,说如果你半夜跑出来的话要通知我。」
「您、您、您为什么做这种事……」
「嗯?这个嘛,你觉得呢?」
杰兹露出微笑,然后越过艾迪莎的肩膀往箱子里看。
「喔……原来如此,还算是些像样的东西。」
他的低语让艾迪莎连忙跟着回头。
就如杰兹所说,箱子里有一卷古旧的纸。
光线昏暗看不清楚。艾迪莎想要更多亮光,所以打算拿起旁边的蜡烛。
就在这时——杰兹快速地伸出手握紧纸卷。
「哇,您做什么!」
「抱歉,我也要找这个。」
杰兹迅速转身然后敏捷地跑向门口,艾迪莎也慌张地跟在后面。
「等等!还给我!」
「这又不是你的东西。」
「是没错啦……可是擅自拿走是小偷的行为耶!」
「你刚刚还不是想做同样的事。」
「不是的!我只是想看一下——」
两人小声争执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房间。
增加到四颗的月亮朦胧地照耀着周围,艾迪莎看到杰兹手上的纸卷之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夏堤斯……」
快要消失的字迹写着父亲的名字……
艾迪莎跳向杰兹的手臂,抓着他不放。
「喂,快放手!」
「不要,我不放!」
艾迪莎死命地紧抓杰兹的手臂。
「我不知道杰兹学长您在找什么,不过那不是您要找的东西!」
「那种事情你哪会知道啊。」
「我就是知道!因为那张纸是我爸爸的……」
艾迪莎说到一半时……
「……还真亲热啊。」
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艾迪莎与杰兹停止争吵,随即看往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里站着四、五名学生。
他们全都窃笑着往这边看。总觉得那种笑法非常卑劣且讨厌。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黏腻的下流语调让艾迪莎下意识退后一步。
「居然在这里幽会,萨丁小弟弟你还真有一套,而且没想到对方是杰兹啊。」
「我们也想加入耶。」
青年们慢慢靠近,来到可以清楚看到长相的距离时……艾迪莎叫了出来.
「啊!你们——是上次的——!」
不会有错,这些人就是入学典礼那天在后方庭园缠着艾迪莎的高年级学生。
「唉呀,真高兴你还记得,只不过那天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人来打扰。」
「哥哥们只要一想到可以继续那天没做完的事情,就真的很高兴喔。」
「你、你、你、你说谁是哥哥们啊!」
艾迪莎发出哀号。
「你们忘了瑟里昂殿下当时说的话了吗!他说对新生出手违反校规!」
「那不是瑟里昂殿下说的话,是涅德先生说的。」
其中一名男性一板一眼地订正。
「况且,萨丁同学,你不是跟涅德先生吵了一架分开,然后搬出他的房间吗?这也就表示你跟涅德先生已经没关系了吧?」
「什么?」
「嗯、嗯,唉呀——你搬回团体宿舍真是太好了,多亏如此,我们才有办法拜托你室友在你落单的时候通知我们。」
「没想到你竟然半夜出来遛达。」
(不管是杰兹学长的时候也好,这些家伙也罢,我的室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啦!)
难怪艾迪莎的行动会泄漏出去。杰兹以略带怜悯的视线看着她。
「……你还真是拥有一群好室友。」
「是啊、是啊,这都是托您的福!」
艾迪莎气愤地回答。
(如果我能过得了这次的难关,我一定要把那些家伙臭骂一顿。)
「唉哟,反正你已经与瑟里昂殿下或涅德先生没有关系了。」
「就跟我们做好朋友吧。」
男子们又往前靠了一步。艾迪莎立刻躲到杰兹背后。
但是……
杰兹不理会艾迪莎,就这样打算从现场走掉。艾迪莎不禁呆住。
「跟我没关系,再见。」
「等一下——!」
艾迪莎揪住杰兹的衣摆。
「您打算丢下柔弱的新生,一个人逃跑吗?太卑鄙了!」
「呃,无所谓啊,我当个卑鄙的人就好了,再说那些家伙要找的好像只有你。」
「学长您不是很强吗!请您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看啦!」
「我不想在这里引起骚动,如果有人过来的话就麻烦了。」
杰兹说完之后依旧想走人。
结果……
男子们的视线从艾迪莎转往杰兹。
「不对喔——不只是萨丁小弟弟,我们也有事找你。」
一道舔舌头的声音传来。
「没错、没错,我们从之前就觉得你很碍眼了,你不但傲慢,态度又很自大。」
「只有一次也好,真想蹂躏你那张漂亮的脸……」
「……学长您看,跟您好像也有关系喔。」
艾迪莎一边使出更大的力气抓着杰兹的衣服,一边从下方抬头看他的脸,流露出的气势完全说明了不会让他独自逃跑。
「……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杰兹重重叹了口气。
「……那些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上次被瑟里昂跟涅德打断?」
他突然在艾迪莎耳边低语。
「咦?是啊……」
「……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吧……真是的,我还真不想这样做。」
杰兹搔着头,厌倦地环视周围……接着突然抓起艾迪莎的手并奋力拉着她。
「咦?咦咦咦咦咦——!」
「发什么呆!快跑!」
杰兹一说完就拉着艾迪莎,往与男子们相反的方向狂奔起来。
「哇——哇——哇——!」
「闭上嘴!不然会咬到舌头!」
与其说杰兹拉着她下楼梯,应该说以坠落般的速度往下冲比较贴切。艾迪莎差点绊到脚摔倒,杰兹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朝着与寄宿宿舍相反的方向逃。艾迪莎的腿长与杰兹不同,使尽全力跑才勉强跟得上他,比较正确的形容是她挂在杰兹的身上,而不是在跑步。
「杰兹……学长,请问……到、到底要往哪里……」
艾迪莎气喘吁吁地发问,杰兹一边留意后方的追兵,一边飞快回答:
「就算直接回房间,也只会再次发生一样的事啊……要彻底给那些家伙一个教训才行。」
杰兹的呼吸步调一点都没有紊乱,艾迪莎在一种既觉得他很可靠,又觉得很不甘心的情绪下被拉着前进。
终于……
前方出现了一栋漂亮的建筑。
「那个地方……是剑技场?」
没有错,她之前就是与梅尔耶尔他们来这栋建筑欣赏瑟里昂的英姿。
仔细一看,门是敞开的,些许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都已经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在里面?
「如果在那里,就可以不用在意声响、尽情发挥,而且……」
杰兹嘴边露出神秘的笑容。
「……正义的使者在里面。」
*
艾迪莎有如忽然刮起的强风般跑进昏暗的剑技场……她看到一个高挺的背影。
举着剑、面对墙上赛地斯神像的那道身影相当静谧,散发着任何人都难以侵犯的高贵气质,甚至让人觉得唯独那里受到微光的照耀。
只有一个人拥有这般能驱散黑暗的光辉。艾迪莎忍不住叫了出来。
「瑟里昂殿下!」
瑟里昂缓缓转身,确定出现的人是艾迪莎他们之后,那张美丽的表情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萨丁?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管露出什么表情,瑟里昂依旧很美丽。情况明明已经很危急,艾迪莎却不禁忘记一切出神地看着他。
「喂,这家伙差点被袭击。」
杰兹嫌麻烦似地开口。不晓得他究竟说完了没,这时一阵追在后方冲进来的脚步声响起。
「在这里!」
「他们无路可跑了——哇!」
男子们一脸高兴地打算朝艾迪莎他们冲过去,结果却立刻止住脚步。
他们眼前……是一个从从黑暗中浮现的白色清秀身影。
瑟里昂慢慢向前走。
「……什么无路可跑?」
压抑着情绪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微妙地带有压迫感。
那毫无疑问……是杀气。
「瑟、瑟里昂殿下……」
男子们发出畏惧的声音。
这也是当然的。对方是如假包换的王室成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如此难以接近的他,现在正静静地累积着怒气。
艾迪莎觉得似乎看到他背后发出的格斗气息正摇晃着。
「你们以前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对吧?当时我放了你们一马……看来似乎没办法让你们洗心革面。」
瑟里昂沉稳地开口。
「只要你们愿意反省,发誓不再对弱者出手,我就再原谅你们一次。但是,若你们不愿立下誓言的话……」
「……我们为什么要任凭你这样高傲地教训啊?」
不过……
其中一名男子豁出去似地扔出这句话。
「没错啦,你的确是伟大的王子殿下……但你又不是这所学院的学院长,只是一名学生而已啊,为什么我们要听你这种家伙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我在这所学院里确实没有任何权限……但是——」
瑟里昂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
「所谓的原谅或不原谅,是以有没有遵循做人的道理来决定,与校规无关!」
(好……好帅……)
艾迪莎不禁想鼓掌,一旁的杰兹吹了声口哨。
「出现了……不愧是正义的王子殿下。」
「即使没有违反校规,只要违背了做人的道理,我就无法原谅,我要让你们立刻反省。」
「这样的话……你之后不会卑鄙地去对学院的老师们告发我们吧?」
「……只要你们不做出卑鄙的行为。」
「知道了,这还真有趣。」
一名男子按照人数拿起了墙上的剑。
(什么、什么,怎么了?双方怎么好像互相了解了?)
瑟里昂与男子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男人之间的共识。那群人拿起剑,互相确认剑尖的状况。
「真受不了……还真热血。」
杰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表情说着。仿佛听到他的声音似地,一把剑朝着杰兹的鼻尖直直飞过来。
「呜哇!」
艾迪莎瞬间向后仰,杰兹以游刃有余的动作轻松接住那把剑。瑟里昂对他说道:
「正好,你也来帮忙。」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帮忙……」
「不光是萨丁,你也被盯上了不是吗?」
瑟里昂的声音里带着些微觉得有趣的语气。
「呃,那种事你为什么知道?」
「很简单……因为我好像也是猎物之一。」
瑟里昂指着男子们,结果就听见他们之间正热烈谈论着「杰兹是我的。」「我要瑟里昂殿下。」「啊,你这家伙太卑劣了,我从以前就很幢憬瑟里昂殿下啊……」这类对话。
「唉,看来我们被当成弱小的羔羊了……」
杰兹不耐烦地说着。瑟里昂笑着回道:
「不用担心,只要让对方知道我们是狼就可以了。」
「什么——!」
这句相当桀骜不逊的话让男子们举起剑。
「给我上!」
「只要打倒他们、抓住他们的弱点,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真是够了,你们真的……非常没水准。」
瑟里昂撩起金发,那双蓝眼睛里……燃起了火苗。
「是啊……面对如此愚笨的人,只能让他们用肉体尝尝教训。」
那就是暗号。
男子们挥着剑往这里攻过来。
「你找个角落躲起来。」
杰兹将手上的纸卷交给艾迪莎。
「只有现在交给你保管。」
他小声说完之后立刻走向前。
不可以拖累他们。艾迪莎迅速躲到剑技场最内侧。
剑互相撞击的声音传来。总算在角落暗处躲好之后,艾迪莎回过头去。
瑟里昂与杰兹背靠着背,以剑指向包围着他们的男子。
五人对两人。虽然很明显居于劣势,但是他们两个却似乎很愉快。
(哇——这两个人好像也互相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虽说是强敌,但其实是朋友,真搞不懂男人啊。艾迪莎虽然耸肩,不过却期待着两人的表现。
上次剑铃舞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鲜明了起来,这两个人的剑术强得让人难以置信,所以绝对很快就能收拾掉这些人……
不过……
「……怎么回事?」
状况有点奇怪。虽然双方势均力敌,但却丝毫没见到那股压倒性的力量。
(为什么?他们两个那么厉害,应该三两下就能解决那种对手啊……)
艾迪莎焦躁地观看,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一件事。
(喔——原来如此……)
瑟里昂与杰兹对敌人手下留情。
两人一定认为同样是学院的学生,要是让他们受伤就不好了,所以剑的招式一点也不凌厉,很勉强才能将对方的剑击开。
另一方面,不晓得男子们是不是已经陷入自暴自弃,因为他们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不停使出要是被刺中就会没命的招式。而且,无论将他们的剑打飞、让他们摔倒在地,他们也会再度涌出斗志攻过来,这样无论瑟里昂与杰兹剑术再怎么高超也很难打斗。
(真是辛苦……不过,加油啊!只在旁边声援的话就交给我吧!)
她握着拳头不停在内心呼喊……这时她发现不对劲,因为突然有个男子朝她跑了过来。
「哇!」
「那家伙没有武器!把那家伙抓住!」
后方传来另一名男子边阻挡瑟里昂边呼喊的叫声。
「咦?讨厌,不要过来,呃……」
艾迪莎不知所措地环视周围,立刻逃开。
「讨厌!不要追过来啦!为什么要做这种跟坏人一样的事情!」
「因为我们就是坏人啊——」
「笨蛋、笨蛋、笨蛋,不要承认啦——」
艾迪莎啪啪拍打着朝她伸来的手臂,然后尽全力往大门逃。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就能出去了……
「抓到了!」
有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使她的身体用力往后倒。
「哇——,」
艾迪莎泪眼汪汪地大叫。
(讨厌讨厌讨厌,萨丁救命啊、妈妈、王子殿下——唉哟,这个时候谁都好啦——!)
「呵呵呵,萨丁同学你真可爱,好了,乖乖当人质吧。」
「谁要当人质啊,笨蛋——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个瞬间——
艾迪莎耳边唰地传来一道切开风的声音。
接着又听见噗沙一声沉重的声音,同时,她身后的男子发出痛苦的叫声。
「什么……?」
一回头,那名本来抓着她衣领的男子身体正倒向地面。男子翻着白眼,额头上红肿一片,旁边掉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鞋子。
那是钉着铆钉的坚硬鞋子,如果直接打中脑门根本无法承受吧。
过于惊人的发展让艾迪莎当场愣住……有个人影靠过来,慢慢捡起鞋子重新穿好,接着不悦地开口:
「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不要发出跟女孩子一样的尖叫。」
红发、白手套、单片眼镜、紧蹙的双眉……
「……涅德先生……」
「怎么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好了,别拖拖拉拉,快点逃走。」
涅德淡淡地对艾迪莎说完之后,笔直地朝同样当场愣住、忘记战斗的男子们走过去,接着恭敬地在瑟里昂面前鞠躬。
「瑟里昂殿下,宵夜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立刻回房。」
唯独瑟里昂没有惊讶的表情,他露出微笑耸耸肩。
「嗯,我知道了,可是……」
「如果您在意现场的状况,那么我会接着处理一切,请瑟里昂殿下您赶快……」
他说到这里,稍微朝身后的艾迪莎瞄了一眼。
「……带着那个孩子回到房间。」
瑟里昂这次终于露出笑脸。
「嗯,我知道了……拜托你了。」
瑟里昂收起剑,快步朝门口走去,杰兹也受不了似地摇摇头,一副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
「……走吧。」
瑟里昂经过艾迪莎身边,拉起她的手催她离开。
「可、可是……涅德先生他……」
「不用担心,我们待在这里反而会让涅德难做事。」
他的语气虽然很温和,却有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瑟里昂将一直回头看的艾迪莎带了出去。
「瑟里昂殿下,谢谢您。」
涅德说完之后慢慢转向仍旧僵在原地的男子们。艾迪莎看见一股胆怯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窜,会是错觉吗?
「非常抱歉,要顺道麻烦您一件事情,如果您愿意将那边的门关起来,我会很感谢您的。」
「知道了。」
「什么……要关门吗?」
艾迪莎不禁喊出来。
「怎么可以!竟然把涅德先生一个人关在里面……」
「萨丁同学。」
涅德背对着她,坚定地说道:
「您这样会碍事,快点走。」
「可是……」
「啊——还有一件事……请您不要叫我涅德先生。」
艾迪莎觉得他的声音当中带着笑意。
「叫我涅德。」
*
沉重的大门关上,已经看不到剑技场里的情况。
所有窗户都被百叶窗遮住,瑟里昂等人委婉地阻止艾迪莎开门……这时艾迪莎终于忍受不庄。
「请把门打开!」
「萨丁,你冷静一点,涅德不会有事的。」
「您为什么知道他不会有事!」
平常她根本不会想用这种激动的态度面对瑟里昂,但是对现在的艾迪莎来说,对方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学长。
「刚刚两人对五人的时候不是打得很勉强吗?瑟里昂殿下与杰兹学长两个人都那么厉害,但依旧打得很辛苦……」
艾迪莎忍不住掉下眼泪,虽然不停啜泣,但她依旧努力地激动诉说:
「涅德先生只有一个人耶!这样太鲁莽了吧,如果……如果有瑟里昂殿下或杰兹学长去帮忙,或许还有办法打赢……」
激动的情绪和哽咽声让她说的话不成句子。艾迪莎不禁捂住脸……这时她的头被轻轻地压庄。
瑟里昂摸着她的头。
那是一道有如对待重要物品般的细腻动作,沉稳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落下:
「你是个好孩子。」
沉静、稳重的声音让焦躁不已的心情得以平复。
瑟里昂有如说出重大秘密般悄声说道:
「你不是跟涅德大吵一架,然后跑出房间吗?尽管如此你却依旧为吵架的对象担心,这就是你真的很温柔的证据喔……我觉得涅德会这么关心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心我?虽然瑟里昂殿下您这么说,不过我觉得他根本没这样想!」
艾迪莎用力擦掉眼泪。
「那个阴险的家伙说我骗人,然后在走廊上遇到的时候也不向我道歉耶,他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是吗?但是我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瑟里昂以恶作剧般的表情盯着艾迪莎的脸。
「你搬出去之后,涅德好像很后悔喔,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而且一直出错……至少,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把我的手帕烫焦。」
(……后悔?)
「后来,他好像很难得有事情想问我……他好像十分犹豫,还一直绕话题,最后正准备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又不问了……看来好像是糖果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去问!这种事情很无聊耶。』
涅德之前扔下的这句话,在她耳中复苏。
这么说来,至少他有试着去问啰?他想要问瑟里昂有关糖果的事?那阴险的家伙有这么做?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事情吵架……但可以请你原谅他吗?他对于跟你有关的事情好像太过敏感。他还很稀奇地吐露说,因为有很多家伙找麻烦,所以他光是为了赶走那些人就已经非常疲倦,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情绪焦躁才会说了过分的话。」
(这么说来……当时那个阴险的家伙好像很不耐烦……)
「涅德是为了服侍我才来这里,所以他很不擅长关怀年纪比他小的人,如果你能体谅这点,我会很高兴的。」
瑟里昂以散发着光芒的微笑表情对艾迪莎说着。光是看到他的绝伦美貌就让人几乎要点头答应,不过艾迪莎拼命摇头。
「不、不管要不要原谅都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已经住到其他房间了!」
「涅德好像也从你那间房的室友口中问了很多你的事情喔。」
「什么?」
「那位同学好像叫做托鲁迪,涅德向他询问你的事情,每次他都很担心你,说无法丢着你不管……你落单的话会很危险,所以涅德请他若发现你一个人的时候就跟他说。」
(……我这些室友,实在是……)
艾迪莎仰望天空:心里浮上感叹,没想到托鲁迪也这样。不过艾迪莎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担忧,所以并不生气。
「所以,他才会赶过来吧。」
这句话让艾迪莎回过神来。
「对了,大门!请把门打开!」
「嗯——可是……」
「……就是说啊。」
瑟里昂与杰兹互看一眼。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粗哑的喊叫声。
那很明显不是涅德的声音。艾迪莎一脸苍白地交互看着瑟里昂与杰兹的脸……杰兹搔着脸说道:
「……看样子你好像不知道……如果你要担心的话,对象可不是涅德喔。」
「什么?」
瑟里昂也耸了个肩。
「虽然他说自己是见习大总管,不过……」
哀号再度传出——接着陷入沉默。
「……他的家族,其实是这个国家最强的骑士家族。」
「……骑士?」
艾迪莎呆呆地复诵。
(骑士……骑士就是那种拿着剑或长枪、穿着盔甲并骑着马、非常帅气的人吗?)
再怎么思考,手捧放着热茶与茶具的银盘、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边的涅德,在她心中实在无法与骑士的形象连在一起。但是,瑟里昂使出最后攻击般说了下去:
「是啊,不晓得是因为头发的颜色或个性的缘故,让他的家族拥有『炎之骑士』的别名,而且当中最强的人就是涅德……不过,好像是因为他自己厌恶这种家世,所以才会选择走上大总管的道路。」
这时,门的另一侧响起仿佛血液也会冻结的叫声。
艾迪莎不禁看着瑟里昂的脸——他开玩笑般闭上单边眼睛。
「懂了吗?孤陋寡闻如我,完全不知道有谁可以赢过他。」
*
没过多久,剑技场里的声响就静止下来,四周恢复一片寂静。
「该回房间了。」
瑟里昂开口。
「一直呆呆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果不赶快回房间的话,会被涅德骂喔。」
艾迪莎静静摇头。
「请瑟里昂殿下您先回去……我要待在这里。」
「你要等涅德回来吗?」
「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我受到他的帮助必须道谢。」
艾迪莎转向一旁快速地说着。
「因为不晓得又会被涅德先生说些什么,我不想听到他讽刺地说:『您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吗?』这种话。」
「在房间里说就好了啊。」
「可是,我没有理由回那间房间。」
顽固的艾迪莎激动地说着。瑟里昂则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知道了……如果涅德没有亲口要你搬回房间,你是不会甘愿的。」
「咦……我、我才没有……」
「不必慌张啦……不过,你们感情真好,让我有一点嫉妒呢。」
「什么?」
别具含意的话语让艾迪莎不禁看着瑟里昂的睑。
(嫉妒?对谁?究竟是对谁——?)
瑟里昂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一如往常堆满闪亮的笑容。看他的态度,就算追问应该也不会得到答案吧。艾迪莎垂下肩膀。
这个时候……
「喂,萨丁。」
杰兹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了……差不多该把那个还给我了。」
杰兹以下巴指着的前方……就是艾迪莎紧紧握住的纸卷。
「啊……」
这是父亲的乐谱。
或许父亲曾经摸过这些纸,或许父亲曾经写下这些字。
经历了岁月,身为女儿的她再度把这样东西拿在手中。不可思议的时光流转让艾迪莎闭起眼睛。
她慢慢摊开纸卷,古老的字迹在雪白耀眼的月亮照耀之下浮现。
「……什么?」
这不是乐谱,上面排列着许多文字。
艾迪莎连忙翻着纸张。
她没看到任何记号或数字,也没看见反复出现、类似暗号的固定文字,上面只有一大篇内容清楚可懂的文章。
看来这好像是论文。
「嗯……『※三段体动机之声部交换与模仿』……?」(译注:「三段体」,总共由三个部分组成的乐曲:「动机」,此指音乐上的动机,是构成乐曲的基本旋律、反复的主题,也是旋律的最小单位,是曲子当中会让人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光看题目名称根本就一头雾水,应该说,这些词汇真的和音乐有关吗?
(啊,对了……爸爸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来,于是寻找封面那一页。
(刚才杰兹抓住的应该是这附近,从位置推断的话——啊,找到了!)
她看见比其他字体更粗的字迹写着父亲的名字。艾迪莎急忙将那个部分的文字念出声。
「我看看喔……『第二章:优尔慕德变奏曲 夏堤斯作曲版』……」
艾迪莎很想当场瘫坐下去。
(什么嘛……原来是文章的题名啊——)
难怪会写得这么大。
(好失望喔……毕竟若真的找到那也太走运了……)
但是……
这是一条线索。艾迪莎用力点头。
如果这边的夏堤斯就是爸爸,那就表示他至少写过『优尔慕德变奏曲』这首曲子。
她觉得至今在记忆中慢慢淡薄的父亲身影又鲜明了起来。艾迪莎露出笑容。
「可以了吧,给我啦。」
杰兹算准艾迪莎放松戒备,突然从她手中抢走论文。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