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我刚把运动鞋的鞋带系好,那个背着有魔法少女在上面跳舞的背包的妖怪猫,就朝我发话了。
顺便说一下我是不能回答的,就算是要嘲笑一下它背上那个魔法少女漂亮的粉红色,也绝不能开口。
——归根结底,好像是因为人的气息这东西是一种生气,在呼吸里混杂着那个人的生命。要是大口呼吸的话,光是这样就等于把自己的所在之处通知出去了,大致是这么回事。
至于很容易带有灵魂的声音就更不必说了,似乎是这么讲的。
——不过这种不必说的事嘛,就算说了我也不明白啦。
附带着我的嘴里还塞进了一枚木片,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像是文字的东西。据说这玩意,是妖怪猫含在嘴里过的,说是用了这个之后,我「发散出来的气息就会被掩饰起来」,我就不是我而会「变成樱子了」。
具体的细节我是不太明白的,不过好吧,总而言之还是按照它所说的,勉勉强强地含在嘴里了。
姑且不论它不让我发出声音来的事,我已经被这个不再隐藏两足步行的妖怪猫、尽情地抬着眼瞪了个够。
真是是,为什么我非得听这种家伙的话不可啊……。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我被这种家伙、被这个妖怪猫夺走了神波美琴全集。
具体来说,至今为止在活动中所创作的在库同人志,全都被一本本地捏在了它的手里。
——真糟糕,总之,这实在是太糟糕了!!特别是我在现实里的中二时期画的东西,那都已经不是什么黑了,是纯黑历史。
那个时候的书,要是让认识的人、尤其是樱子看到的话,我的精神一定会轻易地彻底崩溃掉吧。既然那些东西被当作了人质,还是说着「是是是」按照这个古怪生物的话来做比较好。
所以要反抗的想法此时还是要忍耐一下,在心里作出回答。
——怎么可能准备好啊!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逼我的啦!……呃呜呜呜呜!
我流着血泪的这种尖锐的眼神,被那个妖怪猫得意地微笑着承受了下来。
「好!走了哦!」
——一点都不好啦,我说啊!
就这样,它完全无视了我的意见,跳出了藤里宅的玄关,我也在它身后跟了上去。
外面,阳光正照射在山顶上。有一片红色,徐徐地在郁郁葱葱的春季景色中侵蚀着。只有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那片红色了,而接下来我们要前往的东边,已经早早地昏暗了下来。
好吧,一般来说这就叫做傍晚时分了。
但是按照妖怪猫的说法,这傍晚时分是叫做、大祸时。
换言之,好像又叫逢魔之时。黄昏——不管这样那样的叫法了,看样子就是与魔物相逢的时刻。
背对着夕阳,朝着与昨天的竹林相反的方向,妖怪猫和我向藤里宅后面的那座小山前进着。
之后要做些什么,然后现在正准备做什么,包括到目前为止的经过,大致的情况我都从妖怪猫那里听说了。
比如妖怪猫是猫又阴阳师,又比如藤里家是自古传承至今的阴阳师家族,再有顶棚里真的住着那个浑身是毛是八云,还有不管这些,关键的樱子本人对此是一无所知的,等等。
好吧这实在是过于槽点满满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才好了。
接下来,就是那个时候的梦其实不是梦,春子奶奶和妖怪猫封印起来的狐狸打破了封印,我是被狐狸欺骗了,然后樱子的生命成了风中残烛…………这些了吧。
要知道这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我是没有办法的啦。不过这么对我说着的妖怪猫,就是证明了这些超越常识的话、绝不是只是妄想和谎言,而是现实存在的。
而且我还不知道,虽说是被欺骗的,可直接破坏了那头狐狸的封印的,好像就是我啊。如果那个真的是春子奶奶做出来的东西,我也感觉自己是有责任的哦。
所以说嘛,我就相信了这个家伙。
我明白,这个家伙是个妖怪,是个妖怪猫。
可是嘛……说实话,就算是撒谎的也没关系啦,就算是被骗了也没关系啦。
只要这样能让樱子平安无事啊,要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即便是被变成妖怪也可以呀。
哪怕是被这个在说出话来之前,原本就是傲慢化身的妖怪猫变成妖怪啊。
「…………对不起啊。」
在昏暗的光线中并排跑着时,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妖怪猫忽然用奇怪的声音嘀咕了这么一声。
对此我并没有开口。为了不喘出太大口的气来,我始终在嘴里含着木片,拼命地小幅地调整着呼吸。
——没事啦,这是为了樱子嘛,说什么樱子会被狐狸给吃掉,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哦。要是变成那样的话,我也没脸去面对春子奶奶了。只要有我能干的事,我什么都会干呀。
没错,就算是要拼上自己的命也一样啊。
所以————所以呀…………。
你这家伙,这事儿结束了之后,一定要把我的书还给我啊!
仿佛是听到了我在心里这样的大喊声似的,妖怪猫露出了猫所不可能有的表情。
「好吧,吾辈心情好的话就给你啦。」
……肯定是听到了啦,这样子。你这家伙无疑是没打算要还的吧。
总之,我们在奔跑着。
在这么跑着的我们前面,能看见一座陈旧的鸟居。对于在普通家庭中长大的我来说,藤里家的土地是极其宽广的,而那个就是它后面的出口了。
这也是从妖怪猫那里听说的。
准确地来讲,那座鸟居好像并不是为了划分藤里家土地所设立的标志,而是为了祭祀后山的那些东西所建造的鸟居。
山是神的世界。
而且,还是魑魅魍魉的世界。
那边似乎就是境界线了。过了那边就是山,据说山不是人类居住的领域,到那座鸟居前面为止就是人类的世界。
就是说在那边,藤里家的结界就到头了。
——穿过了鸟居之后,从那里开始全力奔跑,尽可能多跑些距离,跑得越远、樱子和你还有吾辈得救的机率就越高。
它,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才是正戏。虽然我早早地就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可是现在才要开始分出胜负,不想点什么办法是不行了,我一定要尽力去做的呀。
为了樱子,让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我一边在心里这么再次确认着,一边穿过了鸟居——,
「你们打算上哪去呢?」
紧挨着我的脸,在可以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的距离上,突然之间有个脑袋吊了下来。
那是比我的头还要大的,一张倒过来的巨大的狐狸脸。
同时在我的脚边奔跑着的妖怪猫,嘭的一下加速了。——不,不对,要说变快倒是变快了,可不是用跑的。
……它是被打飞了。
有一条野兽的手臂,从鸟居的正中间软软地垂落下来,那个妖怪猫,估计就是被这个从后面撩了一下吧。
简直就如同一个足球、如同一团废纸般,妖怪猫的身体扬起了一路尘土骨碌骨碌地翻滚着,最后重重地撞到了树干上。
接着就倒在了那棵树的树根旁,再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我没有发出声音来,一瞬间在那里屏住了呼吸,这只是一个偶然。或者说,由于这展开实在太过突然,可能我是在哑然之中动不了舌头吧。
总之我由于这太过突然的事态,在鸟居下停住了脚步后,一条包裹着粘液的温暖舌头在我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我还在想着是不是要去接你呢,没想到你竟然自己过来了啊。」
如同吹气一般的呢喃之声,顺着延髓变成恐怖之气充满了整条脊骨。我反射性地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头用八条尾巴和四肢缠绕在鸟居上的狐狸。
它用那蕴藏着近乎于疯狂的优越感的眼睛,就在那儿盯着我看着。
「这个瞬间,我一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哦。」
随着滋溜滋溜的恶心声音,狐狸用有如蛇一般的动作从柱子上滑落了下来。
「真想不到那个时候的婴儿,居然长成了这么美味的样子啊。」
然后它软绵绵的身体里好像长出了骨头似的,在我的面前站了起来,这只巨大的狐狸——八尾。
由于它的庞大身躯,长在前肢之上的那个倒三角形的脑袋的高度,已经到达我目光所及的极限位置了。
「樱子——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啊、啊啊啊……,差点要漏出这样的声音来,听到了樱子这个名字的同时,我用双手捂住嘴巴忍耐着。
——不行,发出声音来的话,就要露馅了。我不是樱子,而是她的替身。
我没有动弹,在我的脖子上,一条湿湿的像是蛇一般的舌头再次来回舔了起来。
渗透到了皮肤里的令人不快的触感,以及充满在鼻腔中腥臭的野兽气息。那好像无法分辨是哭泣声还是尖叫声的、有如表面张力一般接连不断地涌了上来的声音,被我一个劲地咽了下去。
「明明是打算逃跑的,现在倒很老实嘛?是因为太恐惧了而动不了吗?」
然后随着狐狸那令人厌恶的眼角弯下的同时,始终无法抵抗的我就被按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四肢按在我的手脚上,沉重的份量压得我一阵剧痛,好像完全动弹不得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意识到的时候,眼泪自己流了出来。
看到了我这副害怕的样子,八尾的嘴角拉得更开了。
「放心吧,不会让你那么痛苦的,我会一口把你给吞到喉咙里去啊。」
这么说着,它第三次用舌头在我的喉咙附近舔了一下,然后,哗的一下张开了口腔。
我的视野完全被鲜艳的粉红色所覆盖了。
我对此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了一半的理解,可是还有一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茫然着。
在那张嘴里蠕动的舌头,像是瞄准了一样缠在了我的喉咙上。对此我只是看着,然后准备紧紧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突然我的视野开阔了起来。
看到了挂着晚霞、一半以上已经被夜色侵蚀了的天空。
之前还在快要碰到我的鼻子与鼻尖的距离上说着话的八尾,脑袋九十度转向了旁边。
同时就在紧挨着我太阳穴的边上,有卡片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刚才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妖怪猫,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它的手上,正是与刚才在我眼前落下的那些卡片一样的东西,有好几枚夹在了它短短的手指间。
「已经可以了!把你嘴里含着木符吐出来吧!」
虽然是听到了妖怪猫这样的大喊声,可我的嘴巴都动不了。
——好可怕,好可怕呀,好可怕哦。
已经没办法控制眼泪流出来了,就是如此无以名状的恐惧。
可是……这个狐狸的妖怪,刚才是把我叫成了樱子的,那么此时我如果表明真实身份的话,这家伙会怎么样呢?这个跟妖怪猫那种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妖怪,一旦知道了我不是樱子,会怎么做呢?
想到了这一点,我就没有把木片吐出来。
我不含着这个的话,樱子就…………。
我听见,妖怪猫看到我的模样后,显得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好吧,听清楚了,八尾!你现在打算吃掉的这个姑娘啊,她不是樱子!」
八尾面朝着旁边的脑袋骨碌一下转向了妖怪猫所在的方向。
在这过程看到,有它的眼睛中,之前的那种狂热消失了,染上了沉静的怒意。
「——哦,是吗是吗,不过啊,为什么我一定要相信你的这种胡言乱语呢?」
「相信还是不相信,确实是你的自由吧。不过吾辈敢再说一遍哦,这个姑娘不是藤里家的嫡子。」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然而与你不同的是,这家伙不是猫吧?那种事就让我吃下去确认一下就行了嘛,你觉得呢?」
说着,八尾从闭着的嘴巴缝隙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对于八尾这种最合理的说法,妖怪猫弯了弯两条前腿,朝它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吾辈啊,是为了你的肚子考虑才这么说的。你这个连吾辈也不愿意吃、直接放过了的家伙,想不到竟然要吃那种姑娘,作为敌人都为你深感可悲啊。」
「……你什么意思?」
「听好了,吾辈就明白地告诉你吧,那个姑娘啊,其实已经无可救药地——腐掉了。」
——噗嚯!
听到这种过于刺激的发言,我差点就这么连木符都喷了出来。
「哈,我还以为你要犯什么傻呢,腐烂了的是你的脑浆才对吧?」
「你根本不明白啊,说到底你毕竟也是提灯笼时代的老古董了吧,你好好地记住就行了啦。最近这些人类的姑娘啊,都腐烂了,就像这个姑娘一样啊,其中的一部分,已经是腐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说什么!你这个,妖怪猫!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
「好啊,要重复说几遍都可以哦。这个小姑娘啊,已经腐烂了,是啊,已经腐烂得无可救药了啊。完全无视什么保质期之类的,拉丝都能拉得无限长。还有啊,不仅仅是兴趣,就连心灵与本性都彻底地——完完全全、腐烂掉了!」
「这!少啰嗦啊啊!别叽叽歪歪地说那么多了啦!——是啊,没错啦!虽然不想被你这么说啊,不过就是这样啦!说得对哦,说得非常正确哦!我是腐了哦,都腐烂了呢!是啊、是啊,我浑身上下从头顶到指尖、从清晨到夜晚所有时间内的妄想、一切一切全身心都腐烂了,可是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啊!?」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把所有的想法都倾吐了出来。
随带那个卷着樱子头发的木符,也从我的嘴里飞了出来。
◆◆◆
与唾沫一起从命的嘴里飞出来的木符,狠狠地砸到了八尾的侧脸上。
看到了这一幕情景,命傻乎乎发出了「啊」的一声。
八尾重新转向了命。
那双狐眼稍稍变得有些圆了起来,恐怕并不是错觉吧。
如今木符吐了出来,映在了八尾的眼中的,应该就不再是拥有着令人眩目的灵脉的藤里家嫡子,而是恢复成了那个多少还算挺敏感、但也仅此而已的、看起来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姑娘。
鼻梁皱了起来,八尾咔嚓咔嚓地咬起了牙。
——没错,这种小姑娘吃上一个,怎么都是不可能长得出什么尾巴来的,最多也就是填一下肚子罢了。
这样你就明白了吧?
然后是……命!受不了,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小姑娘啊。
的确,为了让八尾的目光从真正的樱子身上转开,是拜托你作为替身来当了诱饵,可是谁都没有说过要你真的被它吃掉什么的吧。
试想一下你要是作为替身被吃掉了,这样一来樱子即使得救了,她还会开心吗?
就算在那个世界与春子遇上,你觉得她会对你说「谢谢」吗?
这误会也有点太严重了,真是给吾辈增添麻烦啊。
你要是有个万一的话,吾辈也无法去面对樱子和春子了。
「你这家伙……难不成,真的是腐烂了吗?」
听到八尾这么直接了当的话语,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上。
「少、少啰嗦啦!我是腐,不行吗。我就是腐烂了,难道还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了啊!」
命是个笨孩子实在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啊——一瞬间有了这样深切的感受。
看来她面对着狐狸,不知怎么就当真起来了。
两者的对话毫无疑问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可是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命并没有撒谎。
对方是八尾,身居妖狐的顶点。是自从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舔食灯油的时代起,就一心一意地欺骗着人类的、狐中之王。
这家伙,可以轻易地看穿人类那些半吊子的谎言吧。
但,如果那谎言并不是谎言呢?如果本人没有撒谎呢?
那样一来就算它想看穿谎言,也不可能看得穿了。
而且,命确实没有撒谎。
正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命确凿无疑是腐的。
……不过,感觉玩笑开得也稍稍有些过分了吧。
「你是尸物一类的吗?」
八尾看起来想确认一下,这么问道,可是尸物这个单词,命可能真的是没听明白吧,她「哎?」地傻傻回应了一声。
八尾啧了一下,放开了命。
——太好了啊,命,你要好好地感谢一下BL之神哦。虽然吾辈也没听有说过那种神,不过这个国家有多达八百万的神灵,一定有哪一个可以担当这个职能的。
即便如此八尾刚解开了封印还只有一晚时间,毕竟离吃饱还差得很远吧,可是看样子它也没有落魄到需要吃腐烂的食物的地步。
无论如何,不吃普通人的限制,八尾基本上是没有的。说不定往往都不记得、今天与之交谈的人类、其实就是昨天附过身的人。那些不具备作为术师的灵脉的普通人类,对于妖狐之王而言就是这种程度的存在了。
「……虽说感觉对卑微的猫又之流使用暴力是有失风度之举,可是看这情况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了啊。」
八尾缓缓地、将尖锐的三角形面孔转向了吾辈。
「老是耍这种拙劣的小花招,让我忍不住有些许恼火了。」
「哼,说什么些许,你那种眼神,难道不是在表达着、想要马上把吾辈给大卸八块的意思吗?」
一边这么说着,把充满了怒气的八尾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吾辈一边跟仍然倒在地上的命做着眼神交流。
——行了,你走吧。
于是命终于回过神来了的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
八尾已经看都不看命一眼了。
命在走进灌木丛中之前,回头朝吾辈匆匆地看了一眼。
——没错,还有必须要你去做的事情,拜托了。
点了点头,命跑着离开了。
「这次又是什么计谋?」
「谁知道呢。总而言之是『这里交给我了,你就前进吧』,这种往年的少年漫画,吾辈确实是很想模仿一下啊。」
「……你这种跟人类混熟了的家伙说出来的话真是听不懂,算了,你就随便搞点什么计策吧,反正只要我想的话,就全都会变成无谓的挣扎啊。」
说着,仿佛能听到唰啦的一声,八尾的八条巨大的尾巴像扇子一样完美地展开了,然后那些展开了的尾巴,开始互相摩擦起来。
噗、的一声响起的同时,有光亮了起来,那是在摩擦着的尾巴与尾巴之间产生的、有如吾辈脑袋大小的火球。
这家伙以八条尾巴互相摩擦之后,合计有七个火球漂浮在了尾巴之间。
——在过去的传说中,有狐狸用尾巴互相摩擦就能产生狐火的说法,如今在吾辈眼前的无疑便是那个了,由妖气而生的妖气之炎。吾辈的尾巴就算摩擦起来,也不会产生那种东西,那是唯有狐狸的妖物能施展的技能。
而且那还是八尾生成的狐火,一个那种东西就不知道蕴藏着多么浓密的妖气啊。
八尾细细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更细了,随着这个动作,那些狐火一起向吾辈袭来。
想着多少能与其对冲一下,吾辈把手里的符一口气都扔了出去,但是狐火仅仅是掠过就将那些符都烧光了。
七团狐火就那样势头丝毫未减地逼近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吾辈从头顶到尾巴尖,全身都被火焰包围住了。
「炭烤壁虎是很美味的啊,不过活烤的猫就太恶心了。」
这样嘲弄着化为了火团的吾辈,八尾哄笑了起来。
吾辈全身都燃烧着,痛苦地在地面上来回翻滚——。
这样表演了一阵之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就那么被火包围着,吾辈猛地站了起来,仿佛从湿濡的身体上抖开水珠一般,全身来回抖动了一下。
只是这么一下,死缠在身上的炼狱之火就被弹飞了,接着神气活现的吾辈,就在那里高高地站立着。
「怎么了?久闻大名的狐火也不过如此嘛,吾辈连一根毛都没有被烧掉哦。」
照八尾的想法,本应已经被烤得熟透了的吾辈,不要说皮肤了,就连毛尖上都没有一处焦痕。
这次它把眼睛瞪得有如茶碗大小,凝视起了吾辈。即便是那样的八尾,也隐藏不住惊讶之情了。
为了继续怂恿它一把,吾辈扬起了两条自豪的尾巴发出了挑衅。
八尾感到难以置信而愣在了那里,吾辈在它面前就那样滋溜一下逃入了山中。
过了一会儿之后,八尾可能是回过了神来,如同一台推土机般,在连兽道都没有的灌木丛中疾奔着追了过来。
「你变的这是什么戏法,区区一只猫又!」
——好,很好哦,就这么追过来吧,吾辈在心里暗笑道。
远远地看着激昂地尖声大叫着的八尾,吾辈一边恰到好处地调整着速度,既不让它追上,又不至于把它甩掉。
它一直以吾辈为下等而鄙视着,如今被吾辈所戏弄,恼火的八尾便目不斜视地笔直追了上来。
确认着这一点的同时,吾辈跑进了一棵格外粗大树木的树干后的死角,这一瞬间,吾辈唐突地向旁边跳了起来,迅速地牢牢抓住了附近的一棵树,伸出爪子一口气攀爬了上去。
追寻着吾辈踪迹的八尾,看见吾辈的身影在前方消失后,急剧减缓了速度,在吾辈跳起来的地方附近左右扭头环视了起来。
当然,吾辈是没有想过、用这种障眼法就真的能让八尾退去的。
甚至说起来,要是它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了追逐吾辈,反倒是麻烦了。
就在红着眼睛搜索着吾辈的八尾眼皮底下,吾辈放下了背负着的背包,取出了移动电话。
可是话说回来,以白色与粉色为基调的衣服变成了焦黄色,熔化的印刷油墨流了下来,人体都朝着不可能弯曲的方向扭曲了,这样的魔法少女。
嗯—呣……有点超现实主义。
由于狐狸使用怪火是保留节目,这个收纳着术具之类物品的背包内层,昨天吾辈就弄上了驱除火灾的<龟神加护之符>,外加又在池子里舀出来的一桶清水的桶底浸了一晚,还付上了十分充分的清净水气。
然而,说是说水能胜火,还是成了这副模样,若是没有施加驱除火灾的符和水气的加护,吾辈即便能用替身符保住身体,这个背包估计也会变成一堆焦炭了吧。
好吧,这种事情暂且不提,吾辈取出了移动电话按下了通话键,第一声信号音还没有响完时,电话立即就被接了起来。
『是老爷吧!你还活着啊?』
传出了这样焦急的声音,那是八云。
「总算还活着吧。」
吾辈对着通话口这么回应了一声,就听到那边放心地喘了一口气。——念话?心灵感应?
……喂喂,你不会是轻小说看得太多了吧?那种荒唐无稽的东西,只是区区一介猫又和狢的吾辈二人是不可能会用的吧。
『照你吩咐的,注入了老爷你念力的替身符全部都准备好了啊。』
「麻烦你了哦。」
所谓替身符——换言之就是替代自己的纸人。
那是用和纸剪切而成的人(不过吾辈的情况是猫)形之物,向其赋予术者的呼吸,就能让其代为承受本应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灾难,是自己的分身。气息就是生气,记得吾辈也对命说过吧,吐出的气息中是蕴藏着自己生命的碎片的。
然后准备好的替身符一共是十二份——从封印了八尾的那一天起的这十六年间,吾辈一天不停地持续灌注着念力、赋予着气息,好不容易完成了的就是这十二份了。
这些替身符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而准备的,现在吾辈便要作为生命的备用品毫不吝惜地使用起来了。
「刚才,被消灭了的是七个吧!?」
『如你所说,刚才烧了起来的,正是七个。还有就是最开始有一个被压成了球,算上那一个之后,现在剩下的就是四个了哦。』
刚才烧掉的数量是七个。
八尾所生成出来的狐火也是七团,由此可知,那种狐火一团就十分足以杀死吾辈了。
最开始的那一个,应该就是穿越鸟居的同时,被八尾撩飞的时候的事吧。
——是吗,即使是那个时候,吾辈也已经死过了啊。
事实上在长达十六年的岁月中制做出来的替身符,在短短一瞬间就成了焦炭。要是再吃上一次那种狐火,只要一下,吾辈就要化为灰烬了。
就是说,吾辈已经被八尾杀死过总计八次了。
……不愧是逼近了传说中的九尾的妖狐。
就算是再怎么修炼阴阳道,吾辈与八尾的力量差距也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尽管用同等以上一般的口气说了一些俏皮话,但实际上,这种较量就好比是战舰与冲浪板之间的争斗一样的东西,吾辈对此也是很清楚的。
「……明白了,替身符一旦有减少,你就把剩下的数量告诉我。」
然后吾辈拉开了背上魔法少女旁边的拉链,将仍在通话状态中的手机塞了进去,把耳机插入了插孔,放进了头顶上的耳朵洞里。
这样一来,虽说无法由吾辈发起对话,不过替身符的剩余数量——换言之就是吾辈的残机数,就能始终得到八云的告之了。
剩余数量是四个——趁那些还未用尽之时,必须想办法对八尾进行诱导。
确认完了整体情况之后,吾辈下定了决心,从树上跳了下来。
还故意多少弄了点声音出来,对此产生了反应,八尾在稍稍有些远的地方转过了身来。
尽管内心并非如此,脸上却是满面喜色,用两条尾巴向八尾招了招。
八尾黄色的脸变成了红色,朝着吾辈再次疾奔了起来,又开始全力追赶了。
不过八尾也不是白痴,它也意识到了,在障碍物比较多的森林中比拼脚力,与小个子的吾辈胜负只在五五分之间吧,从后方传来了那种狐火点燃的声音。
「你总是耍些小聪明!」
在这声怒吼响起的同时,吾辈丝毫没有放缓速度,在森林中强行蛇行前进着。
就在刚刚走过的道路上,有狐火如同导弹般一头扎了下来。
伴随着爆破声,杂草丛生的地面顿时开了一个洞,砂土洒落在了吾辈的脸上,有砂子进了眼睛,但即使如此,向前奔跑着的腿也没有半分软弱。
很快第二、第三团狐火就从头上向吾辈袭来,吾辈只是依赖着感觉左右闪避着。
但是,这样是不可能一直都躲得开的,终于不知第几发狐火,在吾辈的尾巴尖上掠过了一下。
一瞬间,吾辈的身体就像被淋上过汽油一样,转眼就化为了火球。
可是,即便如此吾辈也没有停止脚步。
在持续奔跑着的吾辈身上,火焰有如被风吹走了般飘散消失了,吾辈进一步加快了速度继续逃跑着。
『老爷,又有一个被干掉了!还剩下三个!』
八云的声音在耳中尖锐地响起。
尽管吾辈有赖于替身符而得以安然无事,但是背上的魔法少女看来是到达极限了,有一点火种般的火焰留在了背带部分上,终于突破了护身符,啪嚓啪嚓地连续烧断了背带。
——永别了,魔法少女。
背包从奔跑中的吾辈身上分离了下来,好像卷入了脚底一样、被八尾践踏了过去。
咔嚓的一声响起,应该是放在包里的那个DUEL用的东西破裂的声音吧,无论哪个都实在是非常可惜,然而无计可施。
侥幸的是,移动电话还留了下来。预先把拉链拉开着起到了作用,烤焦了塑料皮的耳机与插孔连接着吊在那儿,总之还是先用两条尾巴中的一条快速将其卷了起来,紧密地贴在了背上。两条尾巴都自由的话是更方便全力奔跑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
「区区一只猫又!」
从背后传来了满怀怨恨之声,对于拥有着作为妖物而言值得骄傲之地位的八尾而言,自己的技能无法对区区的吾辈生效是决计不可容忍的吧。
八尾好像有些自暴自弃了似的,开始降下了数量更多的狐火。
在对八尾那无穷无尽的妖气战栗的恐惧中,吾辈还是想方设法地持续躲避着那些狐火,即使如此还是再次吃到了一下。
『还剩下两个了哦!』
通过那条似乎马上就要被烧断了的耳机线,听到了八云近乎于尖叫的声音,就在此时————吾辈,总算是赶上了。
此前在黑暗的森林中那狭窄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那里就是河岸了。
眼前是一条切断了森林的清流在流淌着,。
宽度不足十米的溪流,在这边是延着河滩蜿蜒地流淌着,在对岸则描绘出一道平缓的弧度,形成了高度不足三米的山崖。
这里相对于目的地,实在不算是分毫不差的地方,不过由于是在森林中来回逃窜至此,也是不得已。
话虽如此,也只差一点了。
上游仅有三十米外的对岸上,有一棵格外高大的巨树从周围的树木中探出了头来,那棵树的底下就是终点了。
考虑到吾辈这数公里上在狐火间穿梭着一路逃到了这里,那已经可谓是比眼鼻之间更近的距离了。
然后就是这种安心感导致了松懈吧,禁不住缓了缓气,吾辈暂时停下脚步,那便是失误了。
就在吾辈准备赶紧屏足一口气、再度跑起来之前,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头上飞了下来。
吾辈的面前,眼中蕴含着愤怒之光的八尾堵住了去路。估计是由于怒意吧,八条尾巴都大幅膨胀了起来,又变得更粗大了一圈。
「不知道你耍的什么把戏,不过居然将身为八尾的我侮辱到这步田地啊。」
目中无人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即使如此吾辈也暗暗地咬起了牙。
——怎么这么大意!明明只差一点,都是可以在这里看得到的距离了。
「要是那个阴阳师老太婆在的话是不知道,可是让你这种货色看到这个,真是觉得挺浪费的啊。」
话音响起的同时,毫无前兆地,八尾的肩膀忽地一下膨胀起了一块。
那种扭曲的肉块膨胀很快扩展到了前肢上,向躯干、向面部、向着后腿与八尾的全身逐渐侵进着。一块块地持续膨胀着的肉块在到处隆起,布满了全身的土黄色的毛变成了红黑色,从肋下生出了不存在的手臂,在双耳下浮现出了面孔。
数息之后,八尾的身体停止了膨胀的时候,它已经巨大到了要作为猫又的吾辈把头仰成直角才能看到全貌的程度,成了一个异形的人型存在。
古铜色的皮肤,与不动明王相同的忿怒之相,手臂比人多了两条,共有四条,左右各另有一张脸,共三张面孔。
八尾所化成的就是『稻荷明神』。
◆◆◆
化为了稻荷明神的八尾的庞大身躯,在吾辈的面前耸立着,那身高足有成年人的三倍吧。
「……哦哦,既非『书纪』中所记载的仓稻魂命,亦非丰川稻荷的茶吉尼天,而是所谓的稻荷明神啊。无论怎样不都是胡乱的、充满了狐臭的妖怪嘛。」
————糟糕了!都到这个地方了,不带这样的!
这种东西已经完全脱离吾辈的力量了,就算再怎么说实体是八尾,好歹也是明神的拟象。对方是神,要说正面直接对抗什么的,出格也要有个限度。
胃袋在收缩着,心脏鼓动变快了。
吾辈从心底里感到自己是个猫又真是太好了,若吾辈是人类的话,通过从没有毛的前额上流下来的汗水,就能一眼看穿吾辈的虚张声势了吧。
『闭嘴,小东西。』
由于所化为之物实在是太过巨大,八尾的声音强烈地震动了大气。与满溢而出的妖气混合着,嗞啦作响的空气抚过了吾辈身体的表面。
『虽然令人恼火,不过看来狐火对于你这家伙并无效果,那么就用这张嘴把你咬碎,一口吞下去吧。』
原本吾辈就是依靠替身符方得以暂时不死的,就如同承受了七团狐火而死了七次一般,要是被那张大嘴持续咀嚼起来的话,替身符之类的东西有再多也是不够的。
「哎呀哎呀,你不是说猫太臭了不想吃的吗?」
『没办法啰,因为不这么干的话,你看起来可以复活好几次啊。』
——好机会只有一次吧。
由于它那巨大的块头,如果能跑到它脚边的话,说不定能有点希望。
目的地已经如此之近了,以至于只要一旦逃掉的话,就没必要担心它再追上来了。
「那么你试试看把吾辈做成猫肉火锅也行呀,不过呢,首先你要能够以那种又呆又笨的样子抓住吾辈啊!」
虽说稍稍有些违反规则——出人意表地,话说到一半吾辈就跑了起来。
目标是双腿之间的缝隙,正因为它的庞大躯体,那里应该也成了死角吧。只要跑到从它双腿间能看到的那块地方,就是吾辈的胜利了。
一只比吾辈的身体更大的左手,从头上袭来。
奋起浑身之力加速,吾辈从那只手下穿了过去。
接着又来了一只,这次是右手席卷着砂砾,毫不容情地向吾辈逼来。
不过对此吾辈也用力蹬了一下地面高高跃起,从八尾的小腿与小腿之间避让了过去。
然后————通过了!
斜眼看着八尾的膝盖,吾辈一边从它的双腿之间穿了过去,已经将它的双手都躲开了。
就在接下来只需要着地了的时候——。
吾辈沉痛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与不成熟。
前足即将碰到地面时,一股仿佛汽车撞击般的冲击力,从侧面向吾辈袭来。
究竟是想错什么呢,八尾所变化而成的是稻荷明神。
它的手臂不是两条,而是足足有四条。
八尾的第二只右手,将吾辈牢牢地抓住了。
粗重而愉快的笑声,从那长满了牙的巨大嘴巴里发了出来。
『怎么了?猫又,你没有说的那么厉害,很容易就被抓住了嘛。』
与吾辈的大腿差不多粗细的手指,渐渐捏紧了吾辈的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吾辈的口中漏出了大声的呻吟。
像是在要观察吾辈痛苦的表情般,八尾将吾辈的身体凑近到了它的脸前,握住吾辈的手进一步加大了力气。
『喂!老爷!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只剩下了一个了哦——不,不行了!这个也快要被撕裂……』
在缠绕起来的尾巴中,手机被折断的感觉清楚地传递了过来,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中,已经只能听得到杂音了。
吾辈拼命挣扎着想要脱身,然而简直是有如被巨大的老虎钳铗着一般,八尾的手指始终纹丝不动。
那紧紧勒起来的疼痛没有传到替身符上,终于开始正式侵蚀起了吾辈的身体。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只要八尾的右手再多用上一成力气,恐怕吾辈就无法再次睁开眼睛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吾辈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对于失败,吾辈是不能允许的。
将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意识,拼命地集中了起来,虽说这样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可如果失去了意识,那一切就都完了。
为了多少能抑制一些对于身体的压迫,吾辈将所有力量都用到了四肢上向外顶去。
不久,八尾的手松开了。
它将吾辈从手掌中解放了出来,如同母猫叼起小猫一般,用拇指与食指拎住了吾辈脖子上的肉。
『真是难以理解得可怕的阴阳道啊。区区猫又的性命,依我的感觉,应该已经干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数量了。然而不管怎么说,你还像这样好好地活着嘛。根据这一事实,只能承认阴阳道的守护确实很厉害了哦。』
身体里的关节一个不剩地都被压碎了。
脑壳中仿佛在被铁棒搅动般疼痛着。
像是要把肺里被挤了出去的氧气补充回来一样,不停地喘息着。
但——即使是这样,吾辈仍然还没有死掉。
『不过,说是猫又阴阳师,也实在是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实话实说,吾辈已经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倒也不至于。
尽管四肢都软软地垂了下来,感觉却还残留着,喉咙里也有空气通过。虽然绝不轻松,但是要挤出最后的一点点力气,好像还是做得到的。
可是,吾辈没有动弹,继续被八尾这么捏着脖子,一动都没有动。
并不是看开放弃了。
还有一次——既然八尾说了要咀嚼吾辈,至少还能迎来一次好机会,吾辈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我如此这般对阴阳道表达了虚伪的敬意,终究还是要把你咬碎成无数的肉片哦。为此而感到光荣吧,所谓良药苦口,我会将你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作为一种自戒永远地记住啊。』
吊着吾辈的手指提升了高度,它的嘴巴大大地张开,准备一口把吾辈吞下去了。
这种表现比较奇怪,不过对于因为傲慢与守礼而言出必行的八尾的这种性格,吾辈倒是要感谢一下的。
暗红色的巨大口腔在吾辈的脚下展开了,看起来足有小型池塘大小的那张嘴,要将吾辈一口吃掉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在屡次受到的屈辱中八尾也吸取了教训,保持着慎重,没有作出将吾辈一下子扔进去的举动,而是朝着整齐排列着尖利犬齿的嘴里、慢慢地一点点放了下去。
这样一来就更方便了。
正在脚尖快要从八尾的门牙之间通过的时候,吾辈动了。
用后腿蹬在它那足有吾辈脑袋大小的门牙上,以一个反身跃起的动作,吾辈的身体漂浮在了空中。
看到了这一幕,八尾咧开嘴嘲笑了起来。——这是当然的吧,因为预防到了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八尾并没有放开吾辈的脖子。
实际就是吾辈的身体以脑袋为中心、正好画了一个半圆形的轨迹之后停住了。
被捏住的脖子肉拉长着,已经无法再继续抬起身体了。
那正是顺应了八尾想法的。
然而——同样也是顺应了吾辈想法的。
有如失重般停了下来的身体,还是输给了重力开始落下了,沿着与跳起时相同的轨迹,吾辈像是个振子一般完美地荡了回来。
但是,吾辈的尾巴却没有。
应该是下垂着的二条尾巴的尖端,还留在比吾辈脑袋更高的地方。在尾巴上用力,一下子分开成了V字形,又充分借助了离心力的势头,吾辈更进一步长长地伸出了尾巴,配合着被重力所牵引的身体,将之变得好像是鞭子一样——。
就那样对着八尾睁开的双眼,分别各以一根灌注全力抽了上去。
就如同弯曲到了极限的竹枝打在了人身上一般,响起了噼啪一声痛快的声音。
没有丝毫的间隔,那在吾辈脚下张开的口腔中,就扬起了痛苦的叫喊声,吾辈的身体忽然间失去了重量。
要害被重重地痛打了一下,八尾明明另外还有两条手臂,却反射性地扔掉吾辈护住了自己的眼睛。
吾辈旋转着,朝着天空高高地飞了起来。
不久在一瞬间的失重之后,大地就以一股猛烈地力量开始将吾辈往下拉了。
看着颠倒过来的景色——啊啊再怎么说这也太糟糕了吧,吾辈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这样客观地想着。即使说吾辈是与猫非常接近的猫又,被扔到了这看起来足有五六层楼房的高度上,也是不可能做得出什么缓冲动作的。
『无论你到哪里、无论你到哪里、无论你到哪里、无论你到哪里啊啊啊啊啊!』
用手捂着双眼,八尾停下了动作咆哮起来。
虽然是好机会,虽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可是吾辈只能在空中划动着四肢,什么都做不到。就这么完了实在是难以言喻的遗憾之事,然而在这种状况下怎么都是没办法的。
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就算是砸在了地面上,吾辈也仍然能够活下来了,可惜的是替身符已经一个都没有剩下了。
耳中听着八尾愤怒的吼声,吾辈的身体向着地面徐徐接近了。
然后————。
吾辈的身体,并没有摔得四分五裂。
就在即将砸在河滩边的砂砾上之前,命——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的命,最后像是滑垒一样、用尽全力伸出了双臂接住了吾辈。
仿佛再现了被八尾打飞时的吾辈一般,命就那样骨碌骨碌地在河滩上不断翻滚着,哗啦一声全身浸到了浅滩中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把吾辈抱在怀中,「呜呃呃…………」地呻吟了起来。
虽说没有砸到地面上,然而吾辈的身体所遭受到的冲击也是有相当程度的,对此命那接住了吾辈的手臂应该也是一样的吧。由于吾辈比较轻,要说骨折之类的情况估计是不至于,不过没有受伤也是不可能的。
「你干什么呢!」
吾辈从命的怀中探出头,怒吼了起来。
「这、我救了你还对我发火啊,我……知道了啦,我马上就会过去的啦。」
额头上冒着热汗,她这样回应道。
不是这样的,吾辈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想对着为了救吾辈、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的命发什么牢骚。
吾辈所责怪她的,是那边还有目不能视却情绪激昂的八尾,她就跳进了这种场合。
但是,那不是命的过错。
甚至应该说,在这种状况下责怪她的吾辈太不中用了。
「……算了吧,都已经回来了。」
现在要道谢太浪费时间了。
……说真的,其实唯有感谢了。
搞不好的话,刚才那一瞬间或许就完了,若是吾辈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也就意味着樱子的死亡了。
命说着「得了得了」点了点头,越过了湍急的河流向着对岸的巨树赶去。她的手臂估计是麻痹了吧,攀登上山崖的姿势稍稍有些难看。
——心想有这家伙在真是太好了。
对于樱子能有命这么一个挚友,吾辈究竟应该要向谁道谢才好呢。
当然,对她本人是不会道谢的,这种事——也太难为情了吧。
『你在哪儿,你到哪里去了,猫又!』
终于恢复了视力的八尾,来回转动着长了三张脸的脑袋,搜寻着吾辈。
看刚才她手臂的模样,命去办那个事是要花一定时间的吧。
那么这一次,就轮到吾辈活跃了。
八尾的六只眼睛终于捕捉到了吾辈的身影,这时吾辈做出了一个演戏般的动作,站在了河流的中央。
吾辈所站的地方是流淌着的河水水面上,并没有将身体浸在河水里。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立于河上了。
看见吾辈这副样子,八尾皱起了眉头。
『确实是有些古怪之处啊,那些与你的长相相称的、耍小聪明的障眼法我是看够了。站立在水面上这种事,简直就是普通的杂技了哦,那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呢?』
八尾朝着吾辈迈出了一步。
不用多说也明白,对于如今的八尾而言,这种河流只不过是一条深不过膝的小河,应该是构不成任何障碍的吧。
——将失手没能弄死的吾辈再度抓住之后,下次就要切实地捻死了吧。
尽管事情已至如此地步,对于看穿了八尾这么肤浅的想法,吾辈还是苦笑了起来。
命救了吾辈的时候——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双方的立场已经逆转了。
所以吾辈便要用嘴皮子,再多少争取一些时间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阴阳道、阴阳道的反复在说吧,可是你知道吗?吾辈还没有让你看到阴阳道的真正面貌哦。」
『哦,小东西嘴巴还这么硬啊,那么那种真正面貌是什么呢?』
「所谓的阴阳道啊,是将世界进行细分化的技术哦。阴阳、三合、五行、八卦、十干、十二支。观察世界,在观察的基础上区分各自的性质,在把握了本质的基础上令彼此互生、又或是互克,然后以反映自己意志的方式,一丝一毫地斟酌着、在世界的流动中施加影响。并不产生什么,亦不创造什么,取而代之的,仅仅是将世界流动的方向、朝着自己所想的那边略微地改变一点点而已,就是如此细微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其真髓是极其博大精深的哦。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世界的真理是无论多少人都无法反抗的啊。」
八尾的眉间皱了起来。
『搞不懂啊,你是在说什么呢,你这种无聊的解释根本是无法理解的。假设那是事实的话,不就会得到、你真正的力量是在我之上的、这样的结论了嘛。』
「是吗,搞不懂啊,既然你搞不懂的话啊。」
呛啷,从远处传来了这么一声锁链落下的声音。
……干得太好了,命。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哦。
这就是胜机,这就是命运的分水岭。
然后,这场战斗——是吾辈等人胜利了!
「你就亲身体验一下吧!」
◇◇◇
——就在不久之前。
我把妖怪猫留在了河滩上,向着自己负责的地方赶去。
由于双手都麻痹了,爬上对岸的山崖稍微有点辛苦,不过就算这样,因为那是一片有着很多立足点的岩石斜面,总算还是爬上去了。
往树林里稍稍走进去一点之后,就站到了之前从妖怪猫那里听说的、树龄无疑有数百年的冷杉木前面。这棵高大得远超于周围那些树木的树,令人感觉简直就像是森林的主人一样。
在这棵大树上,有一根又粗又大的锁链如同藤蔓般重重缠绕着……
『在哪儿,你到哪里去了,猫又!』
从河滩的方向,传来了那只变成了佛像模样的狐狸的声音,轰响着震得树木纷纷摇晃了起来。
……那种是不带的啦。其实从它变身时起我就在偷偷地看着了,变成了那个样子,都不是老虎与猫的战斗了,已经可说是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去找恐龙打架一样的事了。
——虽然它是对我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直接到那棵树那里去』,可是看见那只妖怪猫被扔起后掉了下来的情形,实在是忍不住不去救它。我本来是以不让那只狐狸发现的方式、在灌木丛里前进的,但是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跳了出去。
而其结果……就是这样啦。
明明我两条手臂都痛得受不了了,它居然还对着我怒吼呀,搞什么嘛?
啊——啊,真不应该救它,那种家伙。
——我一边在心里这么骂骂咧咧着,一边拿出了妖怪猫托付给我的一把钥匙。
这就是真正掌握了胜负的钥匙,它是这么说着交给了我的。
这把,就是扣着缠绕在树上的锁链的那把铜锁的钥匙。
除了伪装成樱子把八尾引来之外,我还被赋予了另一个任务——那就是,解开缠绕在这棵大树上的锁链。
而且那并不是单纯地解开就行了,还附有要猫又在这棵树下面的河滩中、外加、要确认狐狸也追了过来,这些详细的条件。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时候了。
话是这么说,我的工作还真多吧?而且呀,为什么非得要特地等到状况变得这么糟糕才行啊。
对于我这样的疑问,妖怪猫是这么回答的:
『曾经有一条龙栖息在「天池」之中,一旦它肆虐过后,它的雕刻前就一定会出现一些水洼。为肆虐的龙而烦恼的人们想出了一计,试着用锁链将雕刻的龙捆绑了起来,此后,据说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眼前这棵估计没有五个成年人合抱不过来的粗大树干,在它的中央位置垂挂着一把大号的铜锁,我对着锁眼将金色的黄铜钥匙插了进去。
转动着钥匙,发出了喀嚓一声,铜锁掉了下来,绷得直直的锁链略微松开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力气活了。
勉强地指挥着只有平时一半感觉的手臂,我用自己的双手,不停地全力拉扯着那根、以看上去大小完全相同的铁环所连接而成的锁链。
『春子与吾辈受到这个传说的启发,为了预防必将到来的那一天而准备了一张王牌,将之假托于藤里家后山的巨树上隐藏了起来,因为那东西虽说是栖息于河流之中的,然而它的实体却是树木啊。』
……就算是再次想起了这些话,终究还是搞不太懂啦。说什么传说之类的嘛,这种专业性的东西即便是听了,我也是根本弄不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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