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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十三)

    帝纪一三四九年,九月一日,下午四时——

    (译者注: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尽管在第二部第十四章才会写到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出发的事情,但看看时间:此时是九月,而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出发的时间在七月,因此舰队已出发一个多月了。)

    食品分发服务“配送晚餐”的社员安敦和打零工的罗伊两人在轻卡车的货架上堆满了装着食料的蓝色箱子,正准备出车库前往配送地奥丁警察局去的时候,发现了在道路上挡住的障碍物。

    那看上去很高的轿车(译者注:原文「リムジン」,可以指轿车,也可以指那种中巴。但插图中画的是轿车,因此就这么处理了),在轻卡车的面前深处了侧腹停了下来。简直就像是为了要阻挡安敦从车库出来而故意停下的样子。这样就无法上路了。虽然敲了敲方向盘让汽车喇叭响起来,但戴着墨镜在驾驶座上的女性只是露出了困扰的神情,手心左右摇了摇。看样子好像引擎工作不良。

    “干什么呀,喂!不要在那种地方停下来呀!”

    一边大声喊叫着,安敦从轻卡车的驾驶座位上下来了,上前逼问路上的轿车。作为司机的女性也下了车,摘下了墨镜。

    “我出不去了……呀……”

    安敦的愤怒声,没有持续到最后。

    在夏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发,那如同深山的湖泊一样浓绿色的眼眸,面庞轮廓清晰,匀称的五官,宛若弦乐器一样的类型。神话世界的女神,用虚幻的表情对着安敦。

    “对不起,那引擎怎么都打不着呢……”

    从肩上用细绳吊着的黑色吊带衫。胸口很明显地张开着,从那短短的裙子中显出的流丽线条一直持续到紧绷的脚踝。最后还有那让人深感怀疑究竟能不能踩加速器的带状高跟鞋。(译者注:抱歉,这句话中有好几处女性服装的用品,译者无法把握应该如何翻译)

    看了一眼喉咙就响了一下,安敦投降了。

    配送工作什么的,管他呢。

    “打开发动机罩吧,我帮你看看。”

    美女的表情,反射着夏日的阳光,异常灿烂。

    “你要帮我吗?”

    安敦挺起了胸膛,自信满满地回答。

    “没有办法呀。这样下去的话工作都做不了了呢。饭冷了的话会被那些牛逼闪闪的军警骂的。好啦小姐,快点打开吧。”

    美女打开了锁,安敦打开了发动机罩看了看电池的情形。

    “什么呀这都是?火花塞都松动了,这样怎么能打着嘛。”

    “能修好吗?”

    在安敦旁边,窥视向发动机罩内部的美女在至近距离问道。那隆起的胸部就在那里,很舒服的香味刺激着安敦的鼻孔。这虽然只是用工具将火花塞与电池的连接拧紧这样简单的修理,但他还想再享受一下和这位女神的邂逅。

    “虽然要稍稍花点时间,交给我吧。喂,罗伊,拿扳手来。”

    安敦命令打下手的拿来工具,然后拜托着美女。

    “很抱歉,能压在这里吗?”

    他指示的是电池正极的外皮。

    “是这里吗?”

    “啊。如果不那样的话,是会触电的哟。”

    “是那样吗。我明白了。”

    美女很大无畏地,用两手的拇指按住了正极的外皮。

    “拜托了哟,绝对不要松手。”

    安敦一边靠近美女紧贴着,一边将负极与火花塞接上,用扳手上了螺帽。美女的柔软与香气感觉十分舒服。本来是必须要拧紧的,安敦却一边松了螺帽,一边反复地瞟向身体前倾的美女的胸前。希望此时能永久性地持续下去,正当他向神明这样祈祷着的时候,脖颈遭到重重的一击视线便暗淡下来,头依然探在机罩内,失去了意识。

    “快搬进去!谁都没有看到吧?”

    抬着中了手刀而晕过去的安敦的肩,莱纳急忙向车库飞奔过去。同样因为莱纳手刀而晕过去的罗伊,也被巴尔塔扎尔抱着运向了车库内。

    莱纳也好巴尔塔扎尔也好,都用墨镜、假胡须与假发变装了。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面孔已经早早就公布了,因此无法素颜执行作战。

    莱纳好像很拿手地脱下了两人的制服,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用准备好的粗绳将两人绑住,嘴也塞住了。

    另一边,变装的美女伊莉雅满脸通红的同时,用扳手拧紧了螺帽。

    “哪里有必要压住正极了?!”

    怒气外露着,她开始将即将掉下的螺帽拧紧了。

    “为什么要松开螺帽?!当我傻呀?!”

    虽然马上就想将金色的假发扯下来仍在地面上,但也是不能暴露面孔。赶紧修理完毕,将从沃尔迪克航空队员麦克盖尔那里借来的轿车从车库前退下去了。

    “伊莉雅,演技很棒哟。大叔都魂不守舍了呢。”

    穿上了配送晚餐社员制服的莱纳,一边嘻嘻哈哈地一边这么表扬着。伊莉雅不苟言笑地回头,

    “我感觉到了恶心的视线。”

    非难着穿着这身衣服的莱纳。为什么要让皮肤暴露到这种程度呀,现在还无法认同。

    “没关系嘛,多亏了这个进展顺利嘛。哦,巴尔塔先生,围裙很称你哟。”

    穿着安敦制服的巴尔塔扎尔也从车库里出来了。他身着蓝色衬衫、工装裤以及带有“配送晚餐”商标的围裙。

    “下次,再说关于围裙之类的,就杀了你。”

    “突然之间搞同伴分裂究竟想怎么样嘛。我要开车了,快上来吧。”

    “嗯,伊莉雅,回来就拜托你了。”

    “是,我会在局前等着,保重。”

    伊莉雅也回到了轿车的驾驶座上,打着了引擎。化装成配送人的巴尔塔扎尔和莱纳坐进轻卡车中,莱纳握着方向盘。

    “第一关口突破了呢。那么……接下来会顺利吗。”

    “没时间说废话了,走吧。”

    “好啊好啊。”

    被催促道,莱纳将汽车发动了。行进前方当然是神乐和清显被囚禁的警察局了。在那正上方,定时放哨的红山羊轰炸机一架飞了过去——

    在巴尔塔扎尔坐着的轻卡车正上方飞过的红山羊轰炸机里,前座坐着露露,后座坐着菈菈。

    现在高度五千米。由于飞空要塞奥丁常在两千米高空悬浮着,因此距离地表面有三千米的高度差。

    “巴尔巴尔会顺利完成吧。”

    “巴尔巴尔看起来那么死心眼,有点不安啊!”

    “为什么叫他巴尔巴尔他那么生气呀!”

    “哇——明明那么可爱呢。”

    透过传声管,双胞胎姐妹们关系很好地进行着对话。一边谈论着给最近才认识的巴尔塔扎尔起的爱称,一边离开了奥丁的地表面,到了周边海域,稍稍进行了一下往常的放哨任务。

    下午四点五十分。

    结束了扇形索敌,再次回到奥丁上空的露露和菈菈,开始寻找着前天磋商好的目标。

    “那——个,那就是警察局,那旁边的住宅区……”

    “在那里哟,那里,在那并着很多房屋的敌方……”

    菈菈用手指指示着目标。露露也凝视着,用肉眼确认者从伊莉雅那里听到的“最有效果的投落地点”。在那已经渐斜的阳光中,像是堆积木一样,那华丽的街道延绵不绝。

    “好棒的房子啊,真——想住在那——种——地方啊。”

    “那得傍个大款啊。比起那个,快点准备吧。背上降落伞了吗?”

    “OK,OK。对不起了红山羊,虽然你很可怜,但为了清显君和小神乐就忍忍吧。”

    露露向今天分到的运气很差的轰炸机道了歉,便一边上升一边大幅度回旋,定睛看着投落目标,将机首朝下。

    “上吧!从三千米的地方跳下去哟!”

    “Ye-ah!大冒险!”

    爽朗地欢闹着,高度一个劲儿地下降着,切过风的声音震响了搭乘席内。

    高度四千。露露和菈菈打开了挡风,解开了座位上的安全带。

    “方向OK!!准备逃脱!”

    高度计的指针指向了三千的瞬间,姐妹齐声道。

    “咚!”

    同时,向机体外跳了出去。

    向空中将身子甩出去,目送着下降的无人红山羊,大声喊道。

    “走——吧!!”

    “加油,红山羊!!”

    两个人,在空中转了几圈以后打开了降落伞。

    毫不费劲地降下了一千米,露露和菈菈并驾齐驱地一边摇晃着散体,一边看着直线下降的红山羊。

    无人的轰炸机摇摇晃晃地加速着——

    与作为目标的高级住宅区一角相撞,剩余的燃料燃了起来,喷出了盛大的火柱。

    “打中了!!”

    “咿呀——巨大的爆炸!!”

    冲击波冲向奥丁地表面,变成红褐色的沙尘爆发,呈放射状。滚滚黑烟冒了起来,黑漆漆的垃圾向周边甩了出去。马上就发生了活在,以红山羊坠落之处为中心有橙色的火焰萌生出来。虽然在通常的住宅区发生航空飞机的坠落事故的话一场惨祸无法避免,但伊莉雅所指定的只是等待着入住者的无人街道,因此没有出现死伤者。

    随着高度不断下降,地上的骚动也开始传入露露和菈菈的耳中。不久消防车的警报器就开始响起,也看到了军警的警车正飞速赶往坠落地点的场景。

    “让小梦大吃一惊了呢。”“对啊,肯定十分郁闷呢!”(译者注:友情提醒,这小梦就是那个沃尔迪克航空队司令官亚伯拉罕·梦露)

    很快乐地咯咯笑着,双胞胎姐妹一边吹着风,一边在奥丁交往的田园地带降落了下来————

    身着“配送晚餐”的制服,带着若无其事的面孔给警察职员分餐的巴尔塔扎尔脚下,突然传来了重重的鸣动。

    ——开始了。

    在军方警察局内,目送着食堂墙壁上的时钟。正好下午五点,完全与计划一样。

    “怎么了,轰炸吗?”“很近哟,喂,发生了什么?!”

    在食堂里吃着晚饭的军方警官们开始了骚动。还有扔掉了刚刚开始吃的肉披萨与炸鸡块,跑着确认外面情形的人。那爆炸音近到了这种程度。

    ——那对双胞胎,真是厉害。

    巴尔塔扎尔也不得不认同她们的手柄。虽然之前还担心着她们究竟是不是可以将重要任务托付的人才,由于伊莉雅和雷欧都写了包票就试着拜托了,结果,时间与瞄准场所完全一致,将轰炸机撞了下来。

    向着一片动摇开始蔓延的食堂内,传来了局内播放的通知。

    “L14地区,在预定的入住者居住地发生了航空飞机的撞击事故。有可能是从敌机发出的攻击。警备科以及公安科职员请在会议室集合,交通科职员请到最近的周围进行交通梳理。重复一遍。L14地区在预定的入住者居住地有航空飞机的撞击事故发生。有可能是从敌机发出的攻击……”

    听到广播的军警官们着急地狼吞虎咽着晚饭后,带着麻烦的表情蜂拥出了食堂。在警察局眼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原本安静的局内突然间就变得吵吵嚷嚷,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与确认着岗位分工的大声疾呼声也开始掺杂起来。

    确认所有职员都出了食堂,正在分配牛肉炖菜的巴尔塔扎尔将那用不习惯的长柄勺放到了大盘子中,而正在分配肉披萨的莱纳带着十分娘炮的表情转了过来。

    “巴尔塔先生,第一次给别人分炖菜的心情如何呀?”

    “少废话。等所有人出去之前你先等着。把饭分好,混入传说中的那个,然后给地下的职员。”

    “明白,在此之后就是关键时刻了吧。”

    莱纳将料理分到大盘中,将准备好的肌肉缓释剂以及催眠药都放入了炖菜中。

    五分钟后,剩余的职员也都出去了,局内静悄悄的。

    依然用帽子、假发以及假胡须变装的巴尔塔扎尔和莱纳,极力注意着避开人的耳目的同时,先后用两手端起放着料理的大盘,出了食堂。

    局内的布置在上回前来查看情形的时候已经成竹在胸了。一口气来到了去往拘留所的台阶,装出一副前来送料理的样子走了下去。

    地下一层,在拘留所入口被落下的铁格子锁上,正在值班的有两名军警。

    双脚夹在简易桌子、背靠在椅子上的军景观,从正在读的H书中抬起头来。他长着张很想蜥蜴、让人讨厌的脸。

    “怎么回事呀你们,供餐所究竟想干什么?”

    莱纳上前,事务性地告知。

    “我们被科长通知说要送餐。”

    “啊?我的饭都是下午六点呀。”

    “出了点儿骚乱,吃饭的时间便稍稍偏差了一些。请趁热吃吧。”

    便将那大盘中盛着的各种很香的料理递给了满脸惊讶的两个军警。那像是蜥蜴的军警官虽然带着张不满意的表情,可能也是因为肚子饿了吧,便拉开了铁格子,直率地接了盘子。

    “对不起啊,因为这骚乱出了各种事啊。我们之后再收餐具,您请便。”

    莱纳用着往常的轻薄劲儿堂堂正正地谎话连篇,立马便背对着军警上了台阶。

    “用不了五分钟哟。”

    “姑且我等七分钟吧。”

    “您还真够精确呀。明白。”

    两人再次回到了食堂,将剩余的东西装在了蓝色的箱子中,放回了轻卡车中,等待着药效发作。在市区,消防车辆的警报器仍然喧嚣着,还发生了交通堵塞。好像在高级住宅区发生了火灾,军警们也奔赴现场去应急了。

    “露露姐,原来还收藏炸弹呀。”

    莱纳嗤笑着,盯着远处的黑烟,说着俏皮话。想想果然还是不会收集炸弹吧,但燃料却一定装满了机翼内的箱子吧。黑烟毫无收住的气息,相反势头越来越旺。

    “到时间了,走吧。”

    “好咧!”

    “别死了哟。”

    “那个,虽然我想不太可能,但如果真那样的话你是要替我送终吗?”

    “将你的尸体抬起带回这可不是人力所为。如果你的身份暴露的话,顺藤摸瓜我也会被捕。必须要尽量避免因为你的错误而殃及我。”

    “明白。”

    相互吐着脏话,两个人一起从停车场回到了局内,再次下了刚刚的台阶。

    他们祈祷着药力会对两个军官起作用。万一,如果两人中有人没有吃饭,那可就麻烦了。

    巴尔塔扎尔虽然也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有强烈的不安袭来。如果军官没有的的确确地无法动弹,将给作战带来极大的障碍。无论是劫持了食品配送车,还是投落了轰炸机,其实都是为了让那两名军警官因为药效而无法动弹。费了十足的工夫去准备,迎来的结果是……?

    “对不起——来取餐具了!”

    将不安放在一边,莱纳用着平静的样子发出了悠闲的声音,下到了地下一层。

    然后满意地用双手叉着腰。

    “易如反掌。”

    巴尔塔扎尔也来到通道上,看到了两名军警的样子。像蜥蜴的军官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熟睡了。而另一人也上身趴在简易桌子上睡了起来。

    “钥匙,钥匙……”

    莱纳用非常熟练的手法将挂在两名军官腰上的每人一串钥匙夺了过来,然后将其中一串扔给了巴尔塔扎尔。

    “我去救清显吧,神乐姐就拜托了。”

    巴尔塔扎尔接着钥匙串,点了点头。在这里分成两队那是事先决定好的,因为这样更节约时间。莱纳这么主张,最后也就决定了下来。

    然而巴尔塔扎尔,有一件事情非常在意。

    先前,来探监的时候清显说了那样的话。

    “弄倒通信器材的人是莱纳。”

    他这么一说的瞬间,埃利亚多尔夜间着水那件事就明白了。在将将着水之前刮起了强烈的横向风,已经免不了要颠簸翻倒了……正在做好这样的觉悟时,在驾驶座后方有人弄倒了通信器材,让飞艇取得了平衡。将如此神之手笔变为可能的某人,那个时候就在飞艇的后方。

    驾驶席里是清显和伊莉雅。美绪因为受伤不能动弹。嫌疑人就是巴尔塔扎尔、神乐、塞西尔和莱纳。排除自己。由于塞西尔极有可能是希尔瓦尼亚王家的要人,那么神乐和莱纳中的谁在隐藏着超脱人类的能力。然而。

    ——你的举动有时很不自然啊,莱纳·贝克。

    再说到今天一连串的潜入活动,虽然一直保持着轻松的样子,但无论是夺去轻卡车时的手刀也好,还是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肌肉缓释剂以及催眠药也好,那手法实在是太好了。虽然在假装着笨蛋,但仅仅是笨蛋的话是不可能进入沃尔迪克航空队的。这个男的如果是只将必要的能力显露出必要的份额,然后极为巧妙地潜入了圣·沃尔特海空军最为精锐的部队的工作员那将怎样……?

    巴尔塔扎尔从背后叫住了将要朝向清显牢房中去的莱纳。

    “坂上如果死在狱中的话,把尸体给我扛出来。”

    莱纳的脚步停下了。一瞬间,莱纳看着前方,完全静止了,好像在迅速思索着什么的样子。然后,用着一如既往轻松的面孔朝着这边。

    “为什么那样啊?如果死了的话放在那不就行了?”

    果不出所料,显出了疑问。巴尔塔扎尔撒着谎。

    “那是我和塞西尔约好的。即使两个人死在狱中,也要将尸骸送走。”

    莱纳沉默地盯着巴尔塔扎尔。在那目光深处,巴尔塔扎尔发现有着不祥的底光泛起。

    ——这家伙,在隐藏着真面目。

    直觉这么告诉他。有某种不平常的东西,躺卧在了莱纳·贝克人格的深处。

    “没有意义啊。”

    “哪有什么大粪意义(译者注:“大粪”这个语项是有的),那是塞西尔的要求。”

    “为什么要这么给塞西尔面子呀。”

    “没有时间了,缘由一会儿再说。好吗,即使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出来。”

    巴尔塔扎尔掐住了话头,脚步踏上了为了救神乐而向地下二层去的台阶。穿过后背,他感觉到了莱纳充满杀气的视线。

    看着巴尔塔扎尔下到了地下二层,莱纳的视线对着前方,吐着怨言。

    “巴尔塔先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呢。”

    意识深处的蜂鸟回答道。

    ——看不出那种要求的意义。带着尸体回去究竟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知道?”

    蜂鸟稍稍考虑了一下,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刚刚那要求怕是在虚张声势,什么意义也没有。

    ——巴尔塔扎尔甩出意义不明的要求,来观察我的反应。

    ——那个男的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计划变更吗?”

    蜂鸟陷入了沉思,回答道。

    ——根据坂上的回答吧。我们的出路,到那个时候再定。

    “明白。”

    莱纳用着滑行一样的步伐,向清显的牢房走去。

    如果清显向军官说了莱纳的身份的话,便当场杀死他从奥丁逃出去。如果没说的话,就在从牢里出来以后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杀死,莱纳便就那样继续在奥丁生活。那是最初莱纳来参加作战的目的。

    马上就到了清显牢房门前。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对着昏暗的牢内叫道。

    “那么那么那么……好久不见了清显,还活着吗?”

    在冷冷地床上横躺着的人影,缓缓地动了一下。

    抬起了,肿起来的眼睛。

    “莱……纳……?”

    “哟,比以前更帅了呢。”

    被打惨了吧,脸颊和额头上都能看到裂伤。然而清显在清显受伤的皮肤下面,难以隐藏喜悦。

    “莱纳……你来了啊!”

    “别出大声,稍稍等一下。”

    将刚刚夺来的钥匙串拿到锁前试了几试,第三把成功地伸进了钥匙孔里转开了。

    将其中一扇铁格子门拉向面前,莱纳滑进了牢内,蜷在卧在床上的清显面前。

    双手被手铐靠在了后面,好像是为了施暴而进行的束缚。似乎已经对这些发生的事情都麻木了。

    “莱纳,谢谢你,莱纳。”

    “啰嗦,闭嘴。”

    一边制止着,一边将钥匙插进手铐的锁孔中转开。卸下了束缚,清显一边短短地呻吟着,一边拼命地靠自己的力量抬起上身。

    莱纳将脸靠近了清显,低语道。

    “那个啊,清显,我认真地问一句,你会认真地回答吗?”

    必须要进行今天特意来这里的目的。

    他一回答,就会有凄惨的结果。

    “……?什么?”

    清显有些吃惊地歪着脑袋。

    莱纳心意已决,问道。

    “关于我,你跟军警说了些什么吗?”

    “……你?”

    “在你刚刚被捕之前,你,对我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吧?那些事情,跟军警说了吗?”

    清显一边眨着眼睛一边从极近的距离看着莱纳。然后察觉到了提问的意图,认真地收紧了表情。

    “……没有说的可能吧。那些是我个人的疑问,对你无益的疑问,我是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

    清显的表情变得愈发认真。

    “我一直把你当成挚友,不管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用着一本正经的声音,那样说着。

    “至此,今后,一直这样。”

    莱纳收到了回答,低下头,伸出了右手,抓住了清显的下颚。

    “我说过吧,再也不要叫我挚友。”

    “莱纳……?”

    在Air Hunt士官学校,清显告知莱纳自己当他是挚友。莱纳拒绝了他伸出的手,取而代之的是锁脖作为回应,并对清显说。

    “再也不要叫我挚友了好吗?明白了吗?如果再说的话下次就不会这么算了的。”

    清显发出悲鸣的同时,发誓再也不这么叫了。

    明明应该已经约好了的,简简单单地就毁了约,又一次叫了挚友。

    明明察觉到了我的身份,却仍然这么叫我。

    你,究竟得笨到何种程度啊。

    最差劲最糟糕的笨怂了。自从与你邂逅以来,我也变得奇怪了。

    “莱纳……?”

    仍然被掐着下颚和侧脑,清显不可思议地偷看着莱纳的脸。

    “真让人火大呀你……让人火大得莫名其妙!”

    明明只要不跟你相遇的话,我就能只是一个工作员,明明有着无所顾忌地欺骗、背叛别人,然后转向一边持续吹着口哨的自信。

    就因为你一直带着一副朋友面具,我才不知怎么的,变得莫名其妙。

    真的,我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都完全不明白了——

    抑制住了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感情,莱纳放开了手,这次支撑着清显的肩部让他站了起来。

    “……要逃走了哟。神乐姐由巴尔塔先生去救了。”

    “呃、嗯。”

    “在外面,伊莉雅等着呢。”

    给不听使唤的脚用上气力,清显总算是站了起来。那好像就是刚刚出生的小鹿非常不可靠的步法。莱纳环抱着清显的左侧,支撑着身体,从牢中出来了。

    “巴尔塔先生,如果能顺利进行就好了。”

    “嗯。”

    清显被莱纳支撑着,拼命动着使不上劲儿的两脚,上了台阶。

    降到了地下二层,巴尔塔扎尔将目光向神乐在的牢房的一片黑暗中送去。

    他向前拖着不听使唤的脚步。岂有此理,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变得着急起来。这是因为计划必须分秒必争而感到焦虑,根本不是担心紫,他对着自己找着借口,屏住呼吸在通道上跑着。

    马上就到达了牢门前,昏暗得看不见里面。

    “是我,紫,还好吗?”

    小声地叫道。

    没有回应。

    他的心脏开始撞起了钟。

    ——莫非,不会吧。

    ——唯独紫,她不可能。

    “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起来,要从这里逃出去了。”

    稍稍提高了些声音,仍然没有反应。即使凝视着黑暗,仍然看不到监牢内的情形。

    “可恶!”

    一边爆着粗口,一边将钥匙串上的钥匙一个接一个地在钥匙孔里试着,打不开。他越来越焦急了。

    “哪个呀,畜生,钥匙不对吗?!”

    ——这不可能,明明都到这里了,明明紫就在那边。

    ——不,冷静下来,不要着慌,手不要颤。

    不知不觉,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再一次从一开始的钥匙开始尝试。

    第四个,打开了。

    “紫!!”

    他叫着她的名字,打开了门,飞奔到牢房里去。

    “在哪啊,我看不见你!!”

    当他发出了充满悲鸣的声音时,他看见牢房深处,一个人影迟缓地抬起身来。

    “……巴尔塔……?”

    虽然声音稍稍有些嘶哑,那的确是神乐的声音。目光习惯了黑暗。神乐依旧穿着军服,横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

    他大松了一口气,滑向了那人影。

    “还好吧,紫,被束缚着吗?!”

    “啊,没有……”

    “马上就从这里出去。能站起来吗?”

    “呃、嗯……”

    “把手给我,战起来。已经准备好迎你们的船了,接下来就从奥丁逃出去。”

    不给她发问的机会,巴尔塔扎尔将神乐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用左手搀着神乐的左侧让她站了起来。幸好,没有被工具束缚着,神乐手脚是自由的。

    巴尔塔扎尔支撑着神乐从牢中出去,在通道的光下将手放在神乐颚下,想把她的脸往上抬。

    神乐仿佛要抵抗的样子,头用力低着。

    巴尔塔扎尔几乎是强行抓着神乐的脸颊,强行向上抬起。

    通道上那不可靠的照明,模模糊糊地照着神乐那充满泪水的面孔。

    左眼睛的上面,还留有伤痕,但不是让脸形状都改变的重伤。

    “是一直以来的你呢,没有任何感到可耻的地方。”

    “……”

    “在我面前不要再低头了,把脸抬起来。”

    胸口积压的愤懑自然而然地变换成了这样的话语。

    “啊……嗯……”

    神乐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么话含在嘴里,终于低语道。

    “……你……来了吗。”

    好像终于掌握了事态。

    “不、不要误会。我是被塞西尔拜托才来的,不是为了你。”

    回过神来,恢复了本来的自己,巴尔塔扎尔如是分辨道。

    “……这样……是这样吗……是来……救,我们的吗……”

    巴尔塔扎尔察觉到了神乐的声音中掺杂着泪水。

    “才、才不是!是塞西尔命令的!”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哟……”

    如是口是心非,神乐好像在向巴尔塔扎尔撒娇一样,身体紧紧地压在他身上。

    神乐的体温,以及现在的感情直接向巴尔塔扎尔传达了过来。

    神乐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明白这点。而对于这一点,巴尔塔扎尔开心得无法忍耐。

    ——太好了。紫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心里不住地这样沉吟着。

    “待会儿再哭,现在要从这儿逃出去了。脚能动吗?”

    “嗯,稍稍有点儿难。你帮我,巴尔塔。”

    神乐简直就像向双亲撒娇的幼儿一样,率直地向巴尔塔扎尔寻求着帮助。

    “喂,你,没关系吧?人都变了一个。”

    虽然不知所措,巴尔塔扎尔还是背上了神乐。如果不能走的话,不久只有背上了,他找着借口。

    “谢谢你。对不起,巴尔塔。”

    神乐好像安心下来的小孩子一样,用手紧紧环抱住巴尔塔扎尔胸前。

    ——囚禁之身大概感到相当恐惧吧。

    从后背传过来的安心的感觉和撒娇的声音,浸入了内心最深处。神乐手的气力相当弱,巴尔塔扎尔曾一度弯下腰重新背了一下。

    ——真轻啊,这个女的。她是如此苗条而小巧吗。

    由于一直显得威严庄重,本想着她一定有着更加结实的躯体,但实际接触了一下发现意外地不可靠。虽然肯定有狱中生活的影响,但即使那样也太过苗条了。

    “巴尔塔,巴尔塔。”

    神乐几次三番地叫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哪里痛吗?”

    “嗯不是,没关系哟。巴尔塔,巴尔塔。”

    那原本就紧紧抱住他的神乐的手,愈发用劲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我听着呢。”

    满脸通红地,巴尔塔扎尔回问道。在这么近的距离,被人连叫着名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总感觉实在是很害羞。

    “什么事也没有哟。巴尔塔——巴尔塔——”

    对着他耳边,不断用撒娇的声音沉吟着。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反应才好,巴尔塔扎尔大叫着回应。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危险还没有过去呢!”

    “嗯,我知道。对不起,你生气了?”

    “才、才没有生气。我、我对你生过气吗?”

    “没有,没有哦。”

    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神乐将自己的脸颊贴向了巴尔塔扎尔,摩擦着。

    “什么呀那是,脸颊痒了吗?”

    “不痒哟。”

    “那么为什么擦来擦去的。”

    “不知道,就想这样。”

    “奇怪的女人,随你便吧!”

    被神乐的脸颊摩擦着,巴尔塔扎尔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虽然想着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却不想让她停下。他觉得十分舒服。

    到达了地下一层,已经没有了莱纳的气息,大概已经先上去了吧。在巴尔塔扎尔面前,两个军官还在药的作用下熟睡着。

    “喂,紫,有想要复仇的警官吗?”

    “诶……?”

    “在你额头打伤的警官,这里面有吗?”

    神乐抬起了脸,盯着在通道上睡熟的军官。

    “那个……在通道上睡着的那个,像蜥蜴一样的男的……”

    “等着。”

    巴尔塔扎尔将神乐从后背上放下来,使劲儿朝两腿之间踢了上去。

    GI——地那军官发出了短短的呻吟。然而药的效果似乎很强,即使醒来了也起不了身。

    他抑制不住愤怒了。他越是踢,单臂被吊低着脸的神乐的身影在脑中就越是清晰。带着激愤的感情,巴尔塔扎尔不知多少次向蜥蜴警官两腿间踢去。当他脚上有了目标已经被破坏的感觉时终于停下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报告。

    “那东西应该再也用不成了,你气消了吗?”

    神乐背靠着侧壁站着,看了巴尔塔扎尔一连串的行为。蜥蜴口吐白沫,但毫无要动的气息。

    “也没有……要到这么做的地步……”

    “是那样吗?”

    “……虽然被打了……但毁掉了男性机能也有点……”

    “打了女人的脸的话,也应该受到这样的报应。稍稍绕了点儿路,走吧。”

    “呃、嗯……”

    巴尔塔扎尔再次背起了神乐,上了台阶。

    一边在那可靠的后背上摇晃着,神乐静静地送上了感谢。

    “谢谢你,巴尔塔,谢谢你。”

    “不、不是为了你,是被塞西尔……”

    “嗯,嗯,我明白的,明白哟,巴尔塔……”

    神乐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巴尔塔扎尔的脸颊上。于是,就确认了互相的存在。那两个人微微的吐息,以及贯通胸际与后辈共振了的心跳,跨越了肉体的障壁,与对方交换着心的呼声。

    巴尔塔扎尔出生下来从来没有感觉到有这样的幸福感。他觉得活着就等同于将一己之才作为武器在无人的荒野上行走,喜悦什么的不可能有,也没有必要有。

    然而现在,在自己的内心中充满的正是一种不等同于任何东西的幸福。他明白,那从灵魂深处释放出来的爱,渗入了全身的细胞。就像被红色浸润的丝织品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颜色一样,无论身还是心都永远无法从这种爱意中逃离了吧。

    然而现在并不是可以安安稳稳的状况,在前方还有危险在等着呢。

    “停下的,会被人看见的。要到外面去了……”

    脸红通通地巴尔塔扎尔上了台阶,从上壁中只探出了头确认着大厅是不是没有人。多亏那坠落的骚乱,职员都全军出动了,没有人的气息。

    “走了哦,在外面伊莉雅等着呢……”

    虽然从来没有向神明祈祷过,但此时巴尔塔扎尔第一次向神明祈祷了。假如真有神明的话,今后在我人生中所有的祈愿不会实现也可以,求您了,让我不被任何人发现到外面去吧。

    “嗯……!”

    他集中精神,踏出了一步。到出口,有七米。他咬紧牙关,用着出生以来可以说是第一次的全力奔走,背着神乐突破了大厅。

    “出来了……!!”

    跃出了建筑物的外面,沐浴在照射下来的阳光中,不由得欢呼了出来。

    “好亮……!!”

    神乐发出了掺杂着喜悦与悲鸣的声音。由于一直呆在牢狱的黑暗之中,盛夏那阳光实在是太毒了。

    “巴尔塔先生,快!!”

    刚刚将轿车停在警察局出口的伊莉雅,在驾驶座上叫着。巴尔塔扎尔宛若脱兔一般向轿车跑去。

    莱纳在副驾驶上。在后座上,清显带着憔悴的神情闭着眼睛。巴尔塔扎尔打开门,将神乐推进了后座上。

    “神乐姐……?!”

    清显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将脸转了过去叫道。清显看来眼睛也睁不开。巴尔塔扎尔窜到了神乐的左边,对驾驶大声叫道。

    “赶快,开出去!!”

    “是!!”

    伊莉雅挂了档,让车动了起来。清显和神乐硬是撑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辨认着对方的身影,两人的手紧紧握住对方。

    “清显君,还好吗,清显君……!!”

    “没关系,神乐姐,太好了,神乐姐……!!”

    两人都带着哭腔,为对方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巴尔塔扎尔回头看了后边一下,确认了没有追兵,对二人说道。

    “不要勉强睁开眼睛,满满地让眼睛适应光线就好。”

    “嗯。”

    “已经没问题了,前来迎接的潜水艇已经到了奥丁的下方,你们两个背上降落伞跳下去,在海上用发烟筒发烟,让潜水艇回收,之后就能回秋津联邦了。”

    说着这些话,巴尔塔扎尔的胸口阵阵作痛。

    ——怎么回事啊,好疼。

    胸中就像被挖土机挖空了一样,激烈地疼痛着。

    神乐依旧闭着眼睛,将脸对着巴尔塔扎尔。

    “必须要逃走吗?”

    “当然。”

    察觉到了她身上一种寂寞的感觉,极力假装出冷淡的样子,巴尔塔扎尔回答道。

    从依旧紧闭着的神乐的眼眸中,泪水再次流淌了下来。

    “我不想离开。”

    神乐丝毫不避讳人的耳目,抱住了巴尔塔扎尔。

    “你、你在说什么呀,继续留在这岛上的话会再次被抓起来的。”

    巴尔塔扎尔脸红通通的,笨拙地告诫她。

    “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神乐没有掩藏流下的眼泪,紧抱着巴尔塔扎尔吐出了心底的话语。

    “喂你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也差不多该恢复冷静了吧,你们已经不能在这个国家待下去了,这国家的人,已经是你们的敌人了。”

    巴尔塔扎尔仿佛想斩断自己的情思一般如是告知。然而神乐摇着头。

    “人根本不是敌人。即使国家处于敌对状态,国家里的人也不是敌人。”

    一直以来凛然而振作的神乐的表情,早已分崩离析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明明这些人们都那么体贴,都是那么好的朋友,为什么非要告别不可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简直是疯狂。”

    眼泪都哭干了,神乐声嘶力竭了。车内变得安静起来。连平时总是插科打诨的莱纳,现在也陷入了沉默。

    谁也回答不了神乐的问题。

    想和重要的同伴们一直在一起。然而国家和时代,连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无法允许。

    他们明白这时代是疯狂的,他们也明白一己之力根本无济于事。而能做的只有无力地被命运翻弄着,然后慨叹些根本说了也无济于事的东西。

    就在车内的每个人都一直沉默着的时候,车穿出了市区。在窗外是一马平川。伊莉雅告知了目的地。

    “在奥丁的最后面的部位,雷欧队长在等待着。他应该已经向潜水艇用发烟筒发出了带有记号的烟。如果从那里跳下去的话,应该马上就能被回收。”

    清显吃惊地道,

    “连雷欧队长也协助了吗……?”

    “将下午那次放哨飞行分派给露露姐和菈菈姐的也是雷欧队长哟。他说,他想要救部下……”

    清显和神乐的心底,刻印了深深的感谢。如果从雷欧的立场说的话,两人已经是敌方飞行员了,可他竟然给自己揽了一个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任务……

    “我都不知道这份恩情如何偿还了……”

    他只能这样念着。圣·沃尔特军人的骑士道精神,深深地浸入了现在的清显和神乐心中。

    “……平安无事地逃脱就是最棒的报恩了。平安无事地生还、逃脱、继续活着……等到战争结束,一定还会再次见面。”

    伊莉雅的这个回答,算是些许慰藉吧。清显点了点头。

    “……嗯……还会再见面的。只要活着的话,还会,一定会。”

    救赎,只存在于那里。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继续活着。

    无论命运怎样残酷,都坚决不屈服,一直活下去。

    在那前方等待的,一定是幸福的明天。

    只有这样相信了。

    “快跑吧,伊莉雅,估计逃狱的事情该暴露了,如果设置关卡盘问那就麻烦了。”

    巴尔塔扎尔命令道。直到两个人从这岛上逃脱,都不是可以安稳下来的状况。

    “是!”

    伊莉雅挂上了最高档。仿佛要斩断那苦闷的思想,轿车疾驰而过,掀起了地上的沙尘。从很远的远方,警车的汽笛响了起来。正如巴尔塔扎尔所言,脱狱已经被发现了吧。如果不尽早让清显和神乐背上降落伞跳下的话,所有的努力就都打了水泡了。

    加速紧压着车内的五人。

    每个人都失去了话语,陷入了忧虑之中。

    在一起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离别,就在眼前。

    “看到了,那里就是降落地点。”

    伊莉雅指示着前方。在奥丁最后方的部位,有一个被破坏的要塞炮台。那是过去乌拉诺斯设置的,但在Sheragreed海上战遭到了圣·沃尔特军的彻底性重创,现在只是个混凝土墓场了。巨大的三基四十六厘米的炮台,炮身已完完全全折断弯曲,拆除作业也好像推迟了,现已蔓草丛生,显出一副冷清的景象。

    “快点。”

    伊莉雅停下了车,五个人到了车外。由于清显和神乐的眼睛还不能够顺利睁开,伊莉雅和巴尔塔扎尔分别帮着他们。

    “在箱子里有两个降落伞,还有神乐姐的剑。”

    “把剑带来了呀。谢谢……”

    莱纳打开了箱子,两手蠢蠢欲动地不知在动着什么,拿出了那两个降落伞。

    “这个给清显,这个给神乐姐。筹备这些,可是花了大工夫呢。”

    轻松地开着玩笑,莱纳递给了两个人降落伞。清显勉强睁开眼睛,稍稍观察了一下接过的东西,没有抱住,而是用右手提了起来。

    正在此时从炮台背后,露出了雷欧和几名沃尔迪克航空队员的面孔。

    “如同计划的一样啊,坂上,紫。平安无事比起什么都好啊。”

    清显和神乐对着雷欧的声音回应道。

    “队长!谢谢你。实在不知如何来偿还了……”

    “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了。这份恩情一定一生都……”

    雷欧走近两人身前,将自己的手搭在他们各自的肩膀上,对他们说道。

    “圣·沃尔特人也是有着骄傲的呀。这个国家对你们做的事情是错误的。请原谅。”

    “那、那种事就……”

    雷欧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从这国家逃出去吧。你们就为了自己的祖国,尽管使用磨砺出来的本领吧。这可是军人之道,也是从今以后你们的任务。我也希望你们两个能继续活下去,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斗。”

    “队长……”

    清显也好神乐也好,都挺直了背听着雷欧的话。

    雷欧好像异常珍惜时间地,做出了上官最后的训示。

    “假如之后我们在战场上碰到了,堂堂正正地战斗吧,好吗。绝对不要手下留情,这是对对方的敬意,也是武士道和骑士道,对互相精神的赞赏。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会为了击落你们而竭尽全力。你们也发誓吧,发誓如果在战场上相遇了,会与沃尔迪克航空队全力一战,会用尽所有的力气,为了击落我们而战斗。”

    清显无法抑制住眼泪了。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在这个叫圣·沃尔特的国家,被恩赐了一个多么好的上司。雷欧所说的这些话,可能无法为一般的人们理解,但却是作为军人最为崇高的精神。

    军人,是为了国家的未来战斗的。为了保护生活在祖国的祖父母、双亲、朋友、恋人以及子女、孙子们而战斗,正是军人的使命。属于不同国家的军人,即使两人是朋友,如果在战场相遇的话,则必须尽全力而战。那才是身为军人的本领。

    清显为向雷欧传达尊敬与感谢,竭尽全力地挺起胸膛,回答道。

    “是的,会战斗的。我会与沃尔迪克航空队的诸君,尽全力一战的。”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呜咽,如是起誓道。神乐也拼命地挺起胸膛,回答道。

    “我会堂堂正正一战,赌上武士之名。我会与圣·沃尔特有自尊的骑士们,不加逃避地,正面进行战斗。”

    对雷欧的感谢,只能从这誓言中传达了。雷欧几度点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告别道。

    “在那边也要保重,不准毫无价值地死去哟。战争结束了,如果彼此还都活着,再次一起欢闹吧。”

    “是,谢谢。谢谢你……!”

    在满是泪水的清显背后,巴尔塔扎尔催促着。

    “快点,没有时间了。”

    清显和神乐,与跟着雷欧的麦克盖尔和Leon等等都告别并拥抱了以后,向炮台边缘移动过去。

    单手拿着降落伞,清显睁开了眼睛。从下车到现在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光线,已经可以看到眼前的风景了。

    在将将到边缘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稍稍探出身子凝视着眼下的情景。在混凝土座遥远的下方,银色的海洋一片风平浪静。那已然倾斜的日光,被广阔的海面斜着反射起来。

    感觉到了刮过去的夏天的风。

    那风的味道传达着,又一个重要的季节即将结束了。

    回头看看背后,伊莉雅就站在那里。

    穿着黑色的吊带衫,大胆地露出了肌肤,鲜红的头发被夏日之风轻轻拂动着。在那深绿色的眼眸中,闪现出了惜别的思念。

    那份苦闷,让清显的心从中心裂了开来。

    那是同过去在十字岬与美绪离别之际相同种类的,淡淡却又钻心的痛楚。

    自埃利亚多尔飞艇在敌中翔破,已是两年。从那时起,伊莉雅的存在就随着时间一起在清显的心中越来越重。她已经完全是理所当然应该在旁边的人了。

    与这样重要的人,大概再也无法相见了。

    不,说不定会在战场上重逢,有着上演互相厮杀一幕的可能。

    “伊莉雅。”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知不觉地,就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现在的感情可以用何种语言来替换,他并不清楚。

    现在究竟对伊莉雅怀抱着怎样的感情,以及那究竟可以不可以与对美绪的感情同日而语,他都得不出答案。

    清显他只是将那份感情变成了行动。

    他想再进行一次告别。因此,他想与面前这个活着的人,直率地交流彼此的思念。

    “我有个请求,坂上。”

    抱在怀里的伊莉雅,将那纤细的手环抱在清显背后,在他耳旁低语着。

    “嗯,什么都行,说吧。”

    “我想让你,将刚刚对雷欧队长起誓的内容,再对我起誓一遍。”

    伊莉雅静静地那么说道。

    清显闭上了眼睛,用手环抱着伊莉雅头的后面,紧贴着自己。那种体温、柔软以及传来的心跳,让他无法忍耐住自己涌上的爱意。

    “不行。”

    与如此深爱的伊莉雅在战场上遭遇了,竟然要上演相互厮杀的戏码吗。

    “快发誓。”

    伊莉雅对着清显的胸口,如是沉吟。那吐出的气息,很热。

    “我不能与你战斗。”

    清显的脚在颤抖。

    “为什么?因为我是女的?”

    “不是的。但是,竟然要把你击落,我做不到。”

    “你不把我当军人吗,不承认我是飞行员吗,觉得我不够当你的对手吗?”

    “都不是的。我尊敬你,想着你有一天会是成为世界第一飞行员的人。”

    伊莉雅在至近距离抬起了脸。那是毅然决然的,飞行员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就动真格地战斗吧。”

    “为什么?”

    “……我也认为,你有朝一日是会成为空之王的人。”

    “……”

    “有朝一日一定会和你在空中相遇,这点我明白。我必须战胜你,这是我的天命。”

    清显他明白了,伊莉雅这是在认真地拜托他。那是伊莉雅为了在这离别的舞台上告诉他而预先准备好的请求。

    伊莉雅从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接受着父亲卡斯滕应该成为“空之王”的教育。她人生的大部分,都是仅仅为此而花费的。被分配到沃尔迪克航空队来也是,伊莉雅都一直在非常禁欲地进行着关于空战的研究。

    对那在与清显父亲正治的战斗中败北、失去单臂现在有着酒精依赖症的父亲的伊莉雅的感情,也痛切地传到了清显这里。不管遭受到何种对待,伊莉雅都无法对父亲置之不理。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空之王,为了让父亲高兴,她仅仅为此而努力着。

    ——如果挡在伊莉雅道路面前的,是我。

    ——我该怎么做呢。

    从远处,传来了警车的警报声。

    没有时间磨磨蹭蹭的了。

    他不想环抱着那半途而废的想法与伊莉雅告别。

    对这样重要的人,至少该心底里以诚相待。

    那究竟将与怎样的未来结合在一起他也不知道。然而,如果伊莉雅希望这样的话。

    那就必须再结下一个誓约。

    清显依旧抱着伊莉雅,起誓道。

    “如果与你在战场上相遇的话,会认真地战斗。”

    仿佛都要渗出血来的想法从那番话语中出来了。变成了话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誓言的沉重。

    伊莉雅浮现出了笑颜,在眼梢中,都浮现出了泪水。

    “来告诉你标记吧。我会带一个白狼的nose art,那是父亲给我的东西。你就画一只黑兔吧,那样我也就明白是你了。”

    “好哟。你是白狼,我是黑兔呢。明白了,我一定会在机首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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