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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三部 普雷阿迪斯的奇迹 一)

    帝纪一三五零年六月,圣·沃尔特帝国首都塞尔福斯特——

    被分派到圣·沃尔特帝国军统合作战司令本部并成为少校,而正沉醉于自己顺风顺水地发迹的巴尔塔扎尔·格林,在高级宾馆的大厅里,显得不无苦闷。

    去年十月,他在与圣·沃尔特海空军头脑人物维克多·卡恩准将的兵棋演习中获得胜利,从今年的一月起便作为统合作战司令本部的情报部将校,住在首都塞尔福斯特;而他在桑托斯岛作战司令部的上司安迪·波特也由于巴尔塔扎尔的功绩而出世,现在为准将级别,获得了作战司令本部情报部局长的肩章。

    赴任五月有余,巴尔塔扎尔仔细查看了帝国军情报本部收集起来的信息,在国际形势的分析、宣传工作以及谋略活动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正在高级将校们极力称赞他成果累累,不愧为击败维克多准将的卓越人才时,突然间,他便收到了来自柯莱特·Avory殿下的联络。

    生为希尔瓦尼亚王的妹妹的柯莱特殿下,是傍了圣·沃尔特帝国外务大臣为夫的贱人……也是过去王家的要人,现在正为希尔瓦尼亚王国的复兴而在暗地里精神充沛地进行着活动。虽然自从去年八月份两人为让坂上清显和紫神乐越狱而携手以来,为收集情报他们也联系过好几次,因此这意外的一封电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一次的内容比较特别。

    “让你久等了吧,伊丽莎白公主要前来塞尔福斯特了,说是想要见你哟,格林少校。”

    在打电话时他被如是告知,该来的总归会来,巴尔塔扎尔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对承蒙觐见之荣耀表示感谢,将伊丽莎白目前所在的高级宾馆的名字记了下来,与对方约好一定会在指定的日期前去,然后放下听筒,从那以后便一直将此事装在脑中;今天,他便在这大厅中等待着柯莱特。

    胃疼。(译者注:原文「腹が痛い」)

    到现在为止无论从事什么作战计划,都从来没有这么郁闷过。现在这光景简直就是人生中最郁闷、最忧愁的时刻,郁闷、忧愁到了难以忍耐的程度。啊,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要是这么做就好了,他回忆起了已经过去的学生时代,胃里嘎嘣直响。

    在清显和神乐返回秋津联邦以后,他便从柯莱特那里得知了伊丽莎白的真实身份。

    真相,不幸被巴尔塔扎尔几次三番祈祷了无数次的话语“求求你了,千万别是那样啊”言中。

    她正是那在Air Hunt士官学校时代被分到同一间士官室,自己还几次三番地颐指气使过的那个女人。她正是那个为了索取些陪自己社交的报酬而“啊!啊!”地大吵大嚷,自己便不假思索扔了一把香蕉给她的那个小姑娘。正是那笨女人,正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款……塞西尔·豪尔,竟然偏偏就是遗失多年的公主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

    “为什么……无巧不巧……偏偏是你啊……”

    将腰陷在过于松软的沙发里,巴尔塔扎尔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脸。即使说这是命运的恶作剧,这种事也太过分了。为什么出身如此尊贵的人物要用假名字隐藏自己的身份,然后作为自己的部下搭乘埃利亚多尔飞艇啊,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塞西尔的身份是伊丽莎白的话,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取悦于她,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头脑、自己那洗练至极的社交能力以及那一句接着一句呼之即来的社交辞令……总之就是要让她臣服于自己所有的男性魅力,然后自己很有度量地将她纳入自己的圈子,那样的话明明就可以将她自在地操控在手掌之上……

    “你食物中毒了吗,格林少校?”

    正在巴尔塔扎尔陷入沉思之时,突然间从极近的地方被人叫道,几乎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但他拼命抑制住这种冲动,有些吃惊地认出了正俯身看着自己的柯莱特·Avory,站起身来。

    “如果身体有所不适的话,不必勉强。”

    柯莱特身着与五十岁后半叶的年龄毫无违和的灰色妇女装,十分高雅,眼梢带着自然的皱纹,她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抱歉,心中一直挂念着好几件烦心事,身体并没有大碍。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殿下。”

    “久疏问候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奥丁吧?听说你的表现越来越活跃了呢,还在兵棋演习中战胜了维克多准将呢。你发迹之快大概在整个海空军都史无前例呢。”

    “我诚惶诚恐。这全仰仗了殿下您的鼎力相助,非我之功。”

    他努力抑制住得意之色,柯莱特放松了表情,莞尔一笑。

    “公主在二十五层。她对这次的再会非常期待哟。”

    究竟怎么个期待法,根本无法预测。如果伊丽莎白将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当作把柄揪住死死不放的话,我该怎么应对呢。虽说关于这一点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考,姑且想出了一个应对办法,但如果失败的话,这办法也会成为毁灭自身的多刃剑,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能不用为好。

    乘进电梯以后,柯莱特突然说了一句,

    “只有一点,我想拜托你。”

    “……”

    “现在的公主,不是塞西尔·豪尔,她将作为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去接待少校你,这样可以吗?”

    “……这是当然,毕竟与过去的立场已经不同了。”

    这样的话他反而谢天谢地。如果能将过去的一切琐碎全部忘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这大约半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学习着如何作为一名公主去待人接物,她的变化说不定会让少校你稍稍有些无所适从呢,我也觉得她的成长令人吃惊呢。”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侍者打开了门,他们在宾馆的二十五层出了电梯。

    他一边盯着按下电铃的柯莱特后背,一边调整了下呼吸,重新做出了决意。

    ——对策是有的。没什么好害怕的事。

    ——凭着我所拥有的才智,对付区区塞西尔,绰绰有余。

    ——想想吧,这反而又是一次出世的机会。

    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将希尔瓦尼亚王国的公主玩弄于股掌之中,任意使唤,而上官们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打开了套房入口的门,一个中年的侍女将巴尔塔扎尔带进了大得夸张的客厅中。客厅以白色为基调,边缘稍稍配着些蓝色的沙发、日用品以及照明器具。在高高在上几乎可达天际的一片玻璃窗的对面,是帝都塞尔福斯特那六月的氤氲之大气。

    然后——

    一位少女,以帝都为背景,正微笑着。

    那曾经的短发已长到半长及肩处。胸前戴着刺绣的白色衬衫,以及带有金质饰品的红色裙子。那服装虽然与平常的女学生并无很大差异,但那出于自然的朝气和气度从那氤氲的背景中显现了出来。

    “久疏问候了,格林少校。感谢您肯大驾前来。”

    塞西尔·豪尔……不,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爽朗地打着招呼,露出了文雅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头发长长了的缘故,抑或是已经接受了她本来身份的缘故,她比起士官学校那时给人的印象要成熟许多。

    “……久未会面了,殿下。这段时间您肯鼎力相助,感谢万分。”

    他笨拙地组织着准备好的客套话,从下面毕恭毕敬地接过伊丽莎白伸出的左手,很合礼节地将左脚撤回半步,弯下右膝。他遵循着告诫在沙发上坐下,隔着玻璃桌,与公主面对着面。

    柯莱特在客厅的一角等候,观看着个中情形。巴尔塔扎尔感觉非常不好。他虽然想从伊丽莎白的表情中读取她的内心,但却发现完全隐匿在了外表的面纱之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伊丽莎白果然如柯莱特所言,与以前塞西尔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是眼睛。眼神不同了。

    橘色眼眸的深处,自然地编织着文雅和威严。可是绝对没有给他人一种强行使之屈服的压迫感,与之相反,饱含了温柔的慈爱之色要更浓一些。

    “你生气了吗?”

    侍女回到厨房去以后,公主突然这么问他。

    “……我吗?为什么?”

    他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如是反问道。

    “因为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

    这么说着,伊丽莎白坦率地对他投来澄澈的目光。

    这过于直接的一记直球,反而让他根本没有想到。

    究竟该怎么回答呢。他在脑中描绘了来到这里之前准备好的各种台词并加以组织,整理出了最能展现出自己善良本性的话语后,表情中浮现出了“大人的绰绰有余”。

    “那样的状况,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他表面上装出那样的游刃有余,但内心却已战战兢兢了。如果塞西尔对学生时代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绝对是会反击的。

    伊丽莎白表情丝毫不变,嘴角依旧露着微笑,一言不发,盯着巴尔塔扎尔的眼睛看了半晌。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所谓心如针扎的滋味,巴尔塔扎尔依然竭力掩饰着内心的动摇,保持着成熟的游刃有余。

    经过良久的沉默——伊丽莎白将那原本只在嘴角挂着的笑容也反映在了眼角。(译者注:译者推测作者想表达一种冷笑或者作出的笑的意思)

    “学生时代,还真是受到少校您蛮多照顾的呢。”

    仅仅这句话,就让巴尔塔扎尔的鬓角顿时流下了冷冷的东西。

    ——所谓照顾,这该怎么说啊?

    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一般说是帮助学习、请吃饭这种高年级学生来做的行为,可我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对塞西尔做过这样的事,我所做的只有让她泡咖啡、做宵夜或者强令她一同参加派对利用她拉人脉,把她当成道具一样使唤的记忆。

    所以要说另一种可能性的话,“受照顾”也就是市井的一些混混儿所说的“那个时候可是受你照顾了啊,现在我可要清算清算”这一类的黑话,这样的感觉更强一些。

    ——怎么办。

    如果回应有所犹豫的话,她就会觉得我的内心比较可疑,因此需要及时迅速地回答。也就是说,从伊丽莎白的发言到现在,思索已经花了零点五秒,如果两秒之内不能回答的话,伊丽莎白脑中便很有可能对我萌生不信任的感觉。

    “如果能给予您更多照顾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回答就没有问题了吧。不,说不定还是错了。这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被理解成“其实本来还想做更过分的事呢”这种意思。啊不,一般来说会理解得那么深入吗。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会不会这样,但似乎还是订正一下比较好吧。正在他努力组织着别的语句时,伊丽莎白便回答了。

    “有点儿意外呢,格林少校好像对我不怎么关心嘛。”

    麻烦了。果然,我让她产生了多余的疑虑。

    如果不立即就回答的话,伊丽莎白抖出我过去所做之事的可能性就越来越高了,唯独这一条不能让她做。现在该是用到培养出来的交涉手段,在伊丽莎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然地将这个话题向其他的方向去引。

    “说起学生时代,我想请问您一下关于坂上和伊莉雅的情况。他们是当了王家的俘虏吗?两人现在还康健吗?”

    不错,我棒得逆天了。(译者注:原文「我ながら天才的にうまい」)以“学生时代”这一个语项为支点,然后漂亮地将话题引向其他方向的高等技术,伊丽莎白便乖乖地中了我的诱导,露出了笑容。

    “多亏格林少校鼎力相助。虽说是俘虏这样的名目,但他们已经与Walkure队员共同在威斯特朗大陆战斗了,如果一直不飞的话本领会退步呢。在政治性的调整结束以后,会确认两个人各自的意思,然后让他们自己决定去处。”

    “就那么趁势进入Walkure也挺不错的吧。他们与殿下您也交情颇深,对于帝国作战司令本部来说,他们也有呼吁将帝国与王国逐渐调整进入蜜月期这样的考虑。但是坂上可能会被当成逃兵吧……”

    正如他刚刚所说,伊莉雅和清显半年前在箕乡上空进行对打未分胜负,在两国军中都做了未返回处理……换言之也就是战死处理。然而,从与柯莱特进行联络获得的情报中,巴尔塔扎尔听说两人被俘虏并押解到了希尔瓦尼亚王国。两人在迫降的岛上被阿克梅德所擒,不久便去觐见伊丽莎白,得知她的真身竟然是塞西尔时吃惊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同意接受王家的俘虏待遇。然后,现在两人和Walkure的队员们一起拿着佣兵的俸禄在工作着。

    “然而秋津联邦军现已崩溃。秋津大陆陷入了小国家分裂的状态,联邦军的军律本身早已不起作用。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要回一个逃走的将校吧。毕竟国军有三分之二都突然倒戈卸甲,要批判弹劾也会对着他们的。”

    清显与伊莉雅一对一单挑两个月后,帝纪一三五零年二月,圣·沃尔特帝国军便在联邦本土登陆,经过凄惨的陆战,在四月便攻下了本土东方的军事都市——河南。(译者注:稍稍回顾一下,清显和美绪就是河南士官学校派到Air Hunt士官学校去交换的。)帝国军便又送去了二十万陆军进行支援,开始为攻打首都“箕乡”做准备。

    与此相对,秋津联邦现在处于内讧状态。联邦军由东方民、央州民和西方民组成,随着战局的不断恶化,民族间的矛盾也日益严重,四月五日,央州民代表和西方民代表便单方面从联邦发表分离独立宣言,将自己所持有的战斗力召回了各自所支配的领域。联邦军早已失去团结起来作战的力量,只有慧剑近卫师团在拼命地迎击驻扎在那里的帝国军。

    伊丽莎白呡了一口红茶,告知了他清显的现状。

    “坂上少尉一方面没有非国民(译者注:「非国民」是指:轻则不履行公民义务,重则与g-o-v-e-r-n-m-e-n-t作对的人)待遇的家人或者远房亲戚,他本人也愿意为Walkure战斗。Walkure队长阿克梅德被年幼的坂上少尉当成驾驶飞行机械的师父,而坂上少尉现在好像也是阿克梅德的从属机,一心跟他学习着战技。”

    巴尔塔扎尔点点头作为回应,心放到了肚子里。伊丽莎白思考的方向已经从学生时代飘走,完全转向了今后的世界形势之上。好的,就这样沿着那个方向一个劲儿狂奔吧,正当他这么祈祷的时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记上勾拳打了过来。

    “您知道神乐姐是慧剑皇家亲卫队队员这件事吗?”

    不知不觉,他胸际的中心被射穿了。虽说巴尔塔扎尔在圣·沃尔特帝国作战司令部工作,当然是知道这么一支部队的存在,可那样的事却闻所未闻。

    “慧剑皇家亲卫队……也就是神明队吧。紫,是那神明队的队员?”

    他不假思索地回问道。伊丽莎白带着深刻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是我听坂上少尉说的。紫家好像是已经暗中守护慧剑皇家长达一千年以上的名门士族,神乐姐也肩负着那样的使命。”

    疼痛的感觉,在心脏游走着。

    慧剑皇家现在为旧秋津联邦军军干部们所用,将处于最高权力者的位置,根据军干部们的考虑,他们正处于一副要被军干部转嫁战败责任的架势。在这毁灭已成定局的情势下,那真可谓是架空的权力。而神明队,一定会跟从着走向灭亡的皇家直到最后吧。在那路途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不用想也能明白……

    “那事……我不知道。紫……在神明队……”

    巴尔塔扎尔现在所负责的是与希尔瓦尼亚王国相关联的业务,与秋津大陆战线扯不上什么关系。然而同在作战司令本部的同事们传言说,帝国军有战后要处决慧剑皇家之心。这是想转嫁自己无差别轰炸的罪责转嫁给皇家,将战争的责任压在皇家头上。那个时候,神明队一定会赌上自身性命去守卫皇家吧,一定会与皇家共生,与皇家共命运……巴尔塔扎尔知道,那就是神明队的性质。

    距现在大约十个月前,他从牢中救出被关押的神乐和清显,并帮助他们从飞空要塞奥丁边缘背着降落伞跳下,并送回本国。那个时候他所感觉到的那种从未经历过的淡淡的感情又重返了内心深处。

    我不配。他俯瞰着自己的内心,想要排除那种淡淡的感觉,然而不怎么做得到。伊丽莎白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说道,

    “你很担心吗?担心神乐姐……”

    她的口气感觉稍稍有些恢复了学生时代的塞西尔。巴尔塔扎尔回过神来,重新坐正了身子。

    “并不是这样。紫现在也是敌国之将,我不会夹杂私情的。”

    作为帝国少校,这样的回答理所当然。慧剑皇家现在是必须打倒的敌人之祸首,而守护他们的神明队也一样,如果在战场上相遇的话则必须要不手软的歼灭,即便说在那当中有自己学生时代的友人。

    然而,胸中却止不住地疼痛。不知何时竟然有这样的东西扎根在了自己的内心,他感到异常惊奇,最后巴尔塔扎尔还是再次转换了话题,像是王家复兴对多岛海的影响,像是今后桑托斯岛的运营什么的,持续讲着这些无伤大雅的话题,最终还是成功避开了跟学生时代的行为有关的话题。他们一同吃了晚饭,与伊丽莎白约定了今后将继续协力关系,晚上九点,他便搭上了返回的出租车。

    背靠在后座上,轻轻揉着神经紧绷过度而疲倦的肩膀,他回顾了一下今天自己的言论,满心欢喜。他本来还考虑着如果伊丽莎白拿出过去的话题来做文章自己该如何是好,然而自己成功地进行了漂亮的话题转换,对公主先发制人,拿出了关于世界形势的话题来大谈特谈,成功突出重围。

    假使伊丽莎白她说出了学生时代关于自己行为的怨言的话,虽然经过昨天一整晚的思考,他也打算拿自己立案的最终方案“双胞胎弟弟行动”进行责任转嫁,但幸好这话题没有提出来,他就得以让谈话结束了。此乃将对伊丽莎白施与的恶行全部推给架空的“双胞胎弟弟”的一种究极责任逃避之术。他准备好的台词是这样的:“错的都是我那双胞胎弟弟。根本不该让那家伙去用什么士官室。对于弟弟的恶劣行径,身为兄长我深表歉意。”这是一把多刃剑,如果成功的话效果会非常显著,而如果谎言暴露的话,我在社会上的信誉也就全归零了。要是到了那种紧急事态的话也就只好拔出这把宝剑,可不用拔就解决了问题,这真是幸甚至哉。

    巴尔塔扎尔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给自己打了个满分。只要有伊丽莎白的支援,今后无疑会愈发顺风顺水。

    沉浸于这样的满足之后――

    疼痛又回来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身在神明队的神乐,为了守护皇家,以自身作盾,被帝国军的枪弹打倒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一边去,这无聊的伤感,对我来说毫无作用。

    他硬是甩开了那不吉利的想象,而与此同时,他让那深入骨髓的憎恶肆意翻滚起来,去麻痹伤感。

    ――等着吧,死老头。我可是每天都在靠近你的宝座啊。

    看着窗外的夜景,他浮想着祖父雷尼奥尔·贝尔纳的扑克脸(译者注:原文「能面」),骂着至今为止重复了好几百遍的脏话。将雷尼奥尔那仅仅一代就构筑的这名为贝尔纳财阀的联合大企业践踏在脚底下是巴尔塔扎尔一生的梦想。只要想想那脸不变色的老头子带着一张哭脸死命追着我请求我发发慈悲,心里就怦怦直跳。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生都不会原谅。

    ——你丫(译者注:原文「貴様」)究竟是在鄙视谁,我要让你明白明白,并刻入骨髓……!

    他肆意让对眼睑中浮现出的雷尼奥尔的幻影的憎恶情绪翻滚着。这种憎恶正是我的原动力。只要有这种原动力在,我不管是怎样的痛苦都能忍受股过去。不犯沉溺于伤感这种愚蠢的错误,无论有怎样的业绩都绝不满足,就能够迈出下一步。

    ——那么,今后我在作战本部所需的钻研课题是:

    ——向拉斐尔上将展示自己的能力,希望能成为他的心腹。

    参谋总长拉斐尔·多诺尔上将。首先必须得到现在正坐在这自己觊觎了多年的参谋总长交椅上的六十二岁的老将的认同才行。为此,就必须每天都对世界的形式擦亮了眼睛进行详细的分析,万万不可怠慢。

    现在,这个世界——

    这段时间,频繁地从与圣·沃尔特帝国东北部接壤的哈尔蒙迪亚皇国传来险恶的脚步声。根据谍报部的报告,据说在哈尔蒙迪亚皇国的军港,前日有大规模乌拉诺斯空中舰队凯斯入港,屯积物资。而且,已经查明向多岛海那边派遣的至今不知所踪的飞空要塞“莱昂”和“吉格斯”(译者注:莱昂是第十飞行要塞,吉格斯是第十二飞行要塞)现正在哈尔蒙迪亚北方海域。并未参与多岛海的战场,而是在几个月之间在哈尔蒙迪亚沿岸游弋,可能在反复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可疑演习吧。

    哈尔蒙迪亚皇国是乌拉诺斯的卫星国。

    一方面掌握政治与财经中枢的是乌拉诺斯人,另一方面还要遵从乌拉诺斯王的意志去行动。

    在圣·沃尔特帝国全力投入多岛海战争的现在,他们要从背后进行袭击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我们这边有着网罗了与皇国国境全部的复合要塞克克亚纳线。

    纵深可达三千米的堑壕、战车壕与鳞型碉堡群使得地面上的攻击无法突破,即使受到航空攻击,也可以靠地下设施挺过难关。这样的连续阵地带让依靠现代兵器正面进行的攻击从事实上成为了不可能。

    一方面,向给各堑壕配备了机关枪群进行突击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另一方面即使突破了第一防卫线,还有瞄准敌方侧腹而配备在两旁的机关枪而给他们进一步强制放血,可切断敌后方联络线而使之孤立。再加上依靠地铁连接的阵地带可以迅速输送预备战斗力,可以很快修复破损各处,而送达的预备队还能成为反击的主力,对攻方施加逆袭。再加上后方还配备有可容纳多达两百架以上战斗机的局部机场,敌方轰炸机如果前来骚扰,有足以迅速将其歼灭之势。

    无论皇国动员了多少大军想要全员压上,一旦触及克克亚纳线,便会尸横遍野,流血千里。只要有克克亚纳线,帝国便毫无后顾之忧,军队主力便可毫无顾虑的出去进行多岛海进攻。

    应该……如此的。

    ——真的,如此吗?

    ——没有什么严重的纰漏吗?

    疏地,巴尔塔扎尔的直觉如是低吟着那样的疑问。

    ——如果要说还有不安要素的话……

    一边凝视着出租车的窗外,巴尔塔扎尔为了打发时间,开始了思索。

    ——便在于云龙山脉的迂回路径上。

    他首先想到了这一点。云龙山脉虽为形成帝国和尊金朝国境的山岳地带,但假使皇国军的机械化部队越过这片山脉,向克克亚纳线的侧腹进行袭击的话,那可就惨了。虽然克克亚纳线对从正面前来的攻势是无敌的,可对腹背而来的攻击则全然没有防备。

    然而,要想跨越云龙山脉的话,从两点来看是不可能的。

    皇国军大部队如果要越过云龙山脉,就得要从尊金朝所支配的地域通行。与帝国和皇国的国境线为山岳所保护的尊金朝成立以来的八百年间,不曾抱有领土扩张的野心,而是一直贯彻着孤立主义自尊很强的王朝。不以侵略他国为目的而将防御进行特别强化的尊金朝军根本不可能允许敌军无伤通过,一定会赌上王的尊严而加以攻击吧。不得不跨越两片山岳地带的皇国军的被害程度将异常重大,即便能抵达克克亚纳线,由于后方联络的线路会通过尊金朝领地之内,将会时常受到威胁,燃料弹药补给如果断绝的话,远征队就会被歼灭。

    还有,就是重武装的机械化部队无法穿过高山地带这一点。

    即使沿着克克亚纳线的腹背,对于那些由步兵、轻车辆、轻战车所组成的山岳部队来说,一旦降到平地上来进行地面决战,他们是无法与帝国军的机械化部队相抗衡的。由于只要没有相当的数量优势,轻战车、中战车是无法战胜重战车的,因此只能以大量配备重型战车的机械化部队强行翻山越岭。然而重型战车这一兵种极其消耗燃料,难以适用于远征。即使是在平整的地基上,一升燃料也就只能将将前进五百米,要翻山的话燃料费便会更加恶化,就必须要给大量战车逐一补给大量燃料。那样效率实在太低了,再加上维持补给线很困难这点来考虑的话,就更是不可能实行的作战了。

    ——总而言之,机械化部队要翻山是难以置信的。

    ——如果要说有可能的话,就是靠飞空舰艇去翻山了……可这一方案风险更大。

    如果是飞空战舰或者飞行空母的话,越过云龙山脉是很简单的。然而,飞空舰艇基本是用于飞跃大瀑布的东西,在侵略敌方领土时是无法用到的。要说原因的话,不仅仅因为笨重而体型庞大的飞空舰艇对于急俯冲轰炸和高射炮来说正是再适合不过的目标,还因为飞空舰艇在敌方内陆被击沉的机会实在太大了。

    如果是在海洋被击沉的话,舰艇中所有的机密文件呀暗号表呀,以及兵器呀器材之类的是不会落入敌方手中的。可是如果是在敌方基地上空被击沉的话,里面的东西会悉数落到地面上,理所当然会被人回收的。那些作为最尖端的技术结晶的通信设施、机关、搭载兵器会被彻底研究,就一定会对我军招致极其严重的伤害。飞空舰艇是在飞跃大瀑布时才会用到的飞行物,如果从敌方基地上空飞过的话,就会成为被单方面地欺凌,然后秘密一股脑儿掉在敌方土地上的存在。

    ——因此,飞空舰艇也不现实。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敌方舰队从密特朗大陆东方海域绕个大弯儿、从帝国东岸登陆的这条路径。可这片海域无数的岛上都设置有雷达基地,舰队一旦接近的话马上就能得知。不要说登陆了,就连远望帝国领土都无法做到,一定会被飞奔而来的帝国军多岛海舰队歼灭吧。

    ——归根到底,帝国背后高枕无忧……

    到这里,巴尔塔扎尔就停止了思考。皇国如果开始着手攻击克克亚纳线的话,这反而是逼他们大甩卖的好时机,收拾完多岛海战争后不久就可返回,然后彻底了断与皇国军的战端,作战本部定会因此沸沸扬扬吧。将多岛海与密特朗大陆的霸权这一帝国多年以来的夙愿握入手中已指日可待。

    ——真希望在那之前,能确立自己在作战本部内的地位……

    未知那在此四个月后等待着他们的惨剧将会发生,巴尔塔扎尔一个人将背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将自己的思维沿着关于如何运用只有乌拉诺斯才持有的“那种兵器”这个方向稍稍前进一步的话,说不定就能看破这场悲剧了,可是在被惊醒以后再去抱怨这诡计之阴险也毫无裨益了。

    为什么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如果运用了“那个兵器”的话,刚刚所述的两点不可能都能轻而易举地克服了呢?巴尔塔扎尔此时此刻将一年以后自责了无数次的重大纰漏,甩在了马车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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