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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荒野的乐园 第三章「最喜欢你」)

    仁保持魔法消除破坏针对绊的再演干涉,让她倚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前进。

    圣骑士直到最后都没有回来。在巨大石材接连坠落的轰响中,沙尘飞扬,不用手捂着嘴都没办法正常呼吸。仁不知道《竖井》最底部的崩塌要到何时才能停止,刚才的《螺旋化身》扰乱了时间流,《音乐厅》所在的这一片空间,地球自转产生的恒常地壳作用力已经无法维持平衡。

    《竖井》的震动已经达到了几乎令人无法站稳的烈度,整座设施都因为地基部分的摇动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凯兹挖出的通道,截面是宽高三米的正方形,墙壁和地面都像装修过一般平整光滑。但毕竟不是能够承载压力的结构,在震动中频繁有小石块落下。而且,更大的问题是,墙壁和地面都很热。在地下四千米的深度,岩石的温度超过了一百摄氏度。

    「梅洁尔,给这附近降降温。要是把人热得晕晕乎乎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反应不过来就危险了。」

    感觉就像进入了桑拿房一样热得喘不过气,仁的肩膀能感觉到绊身上也是大汗淋漓。

    走在前面的凯兹似乎很不高兴地回头说:

    「这不是马上就要走出那个什么转移封印了吗?」

    凯兹虽然嘴上硬气,但其实也热得两腿发软。

    「小绊,用《书》能看到《竖井》里的状况吗?崩塌会不会波及到那里的人?」

    她正在大口喘气。凭身体力气和魔法不停对抗来自『未来』的干涉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温柔的下垂眼的眼睑令人痛心地微微颤动。

    「没事的。我们相当于从这个世界的时间上暂时消失了一次,那时所有的再演干涉都停止了,《公馆》的人都逃掉了——」

    随后绊有些抱歉地补充道:

    「——除了八咬先生。」

    「啊……」

    《破坏》八咬诚志郎由于会破坏移动魔术,基本上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移动。

    「《书》里的反应正在一点点向上移动,他好像是在墙上挖了一个洞,靠自己一步步往上走。」

    仁只能祈祷,但愿再演法则因为《增幅器》受到强化能顺带削弱《破坏》魔法。

    「靠这种方法往上爬至少两千米吗,那家伙会不会饿死啊。」

    不过毕竟是八咬,应该总会有办法的。身为《破坏》魔法使的他,至今为止执行任务时的难点大多都是移动和滞留花费的工夫,而不是战斗本身。

    「老师,已经走出转印封印的有效范围了。」

    一场战斗结束了。他们的战争接下来将迎来新的局面。

    「用梅洁尔的魔法转移。能不能阻止一下『未来』的干涉,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他转头向绊望去,绊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眼前的景色一瞬间彻底改变。

    他们出现在了十分熟悉的房间内,一间铺着黄色榻榻米的老旧公寓。

    只是,墙上满是坑洞,电器翻倒在地,家具被翻得一团乱,里面装的东西都散落在了榻榻米上。

    仁看到这幅令人心痛的景象只觉得胸口发闷。这里是他从初中开始已经住了九年的公寓,是他生活的房间。

    一个月前,他们在这个房间受到神圣骑士团的袭击,然后便彻底搬离了这个地方。在那之后,考虑到应该已经被骑士团重点监视,他们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大概是疲惫已经积累到了极限,绊和梅洁尔几乎同时瘫坐下来。

    窗户之前被打碎了,到现在还没修理,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送出《增幅器》之后,再演法则稳定下来的这个世界,看起来几乎就是魔法世界了。

    魔法使就像是稀松平常似的在空中飞行,魔法构造体化作妖精或是巨大飞龙的外形,将街头的风景彻底变作了异世界。

    这是再演世界这一新世界的胜利光景,接下来,这些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日常。仁再次深切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这下更不好办了。」

    仁长叹一声。虽然全身还残留着疲倦,但他绝对不能停止行动。

    他向市中心方向望去,没有看到任何魔法消除的《魔炎》。没有经过训练的魔法消除已经全部停止了。

    「这里是我和老师的房间吧。」

    好像是觉得总是瘫在地上不好意思,梅洁尔用力一蹬小细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裙子。

    她麦芽糖色的眼瞳坚决得仿佛只能看得见前方。

    「老师,你在找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不见凯兹和那个女仆。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啊。绊在我转移的时候操纵了一下,让我一瞬间发动《破灭化身》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再演大系方便是方便,但我有点不太想自己去用这种魔法。」

    梅洁尔若无其事地说。仁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太小看再演大系这种魔法了。

    「连这种事都办得到吗?」

    「再演大系可比老师想象的要危险得多。操纵别人的时候,好像连对方本人不会使用的魔法都能使得出来。」

    随后梅洁尔在榻榻米上蹲下。

    「看,老师。掉下来一个好东西。」

    梅洁尔白皙的手握住了一块落在窗边的锐利玻璃碎片。

    她将好似人偶一般精致的左手向利如刀片的玻璃伸了过去,仁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女就毫不犹豫地将玻璃扎中了手掌。

    尖利的玻璃足以刺穿皮肉,然而实际却停在了手掌表面。梅洁尔像雕刻一样使劲拉动握着玻璃的手。

    仁想起少女在之前的决战中使用了这个魔法。

    「这是……自我圆环?」

    「看吧。」她张开手掌,上面没有留下一道伤痕。未来的魔女之王,就是用这种防御魔术承受了枪林弹雨和火箭炮的轰炸。

    「我学这个魔法的时候,是专门让绊帮忙操纵我才学会的。我早就知道,如果我要使用《螺旋化身》,圣骑士肯定会盯着我攻击。所以呢,我就想,如果让绊操纵我使用自我圆环的防御魔术,说不定就能记住使用时的感觉和诀窍。要是能学会,不就再也不怕集中轰炸了嘛。」

    「结果还真成功了。」梅洁尔说道。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这也就意味着,魔法已经不再是需要个人辛苦钻研才能学会的东西。

    「再演魔术有这么方便吗?」

    「这次我还是蛮辛苦的,不过再过不久应该就能轻松不少。在《竖井》里《九位》和《雷神》不是稍微用过几次自我圆环嘛。我就让绊以他们为范本,把同样的变化引发在我的身体上,就这样而已。然后呢,就是感觉《魔力》的活动,倒推魔法的机制不就行了嘛。」

    仁理解了舞花为什么要赞扬梅洁尔的天赋。

    「原来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这下我就放心了。如果任何魔法使只要和再演大系配合就能学会本来不会用的魔法,那这个世界真的会大变样。对于『未来』的那帮人而言,与其让魔法使学习各种高等技术结果无法完全控制,不如让他们远离技术作为简单劳动力加以管理更加安全。」

    「或许将来真的会变成这样吧。」少女捂住胸口低声说道。而仁确信这必然会是再演世界将来的图景。

    但是,被声名远扬的超高位魔导师们和舞花称赞为天才的少女整理情绪的速度快得令他觉得无比耀眼。

    「老师,你难道不觉得,我不用再总是被保护在后面,已经可以和你并肩作战了吗?」

    「你、还有绊,都真的好厉害。」

    梅洁尔把用完的玻璃碎片搁在榻榻米上,将光滑的手递到仁的面前,像是要让他好好确认没有留下伤口。仁牵住在窗外射入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的那只手时,少女羞涩地染红了脸。

    「刚才,老师不知不觉间就牵住我的手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指的是《螺旋化身》发动后、这个世界的时间被毁坏时发生的事。回想起来,仁只觉得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袋。

    「还能怎么想,就是觉得幸好没走散呗。」

    对梅洁尔,仁打算守住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底线。至今为止他还未曾想到过这一层。

    少女说着要出去练习一下魔法,便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活泼的她一旦离开,只剩下仁和绊两人的房间便迎来了温和的沉默。

    「谢谢你啊,小绊。多亏了你,梅洁尔才能活下来。」

    现在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是个向绊询问和再演大系的战况到底如何了的好机会。

    「我们的战斗还有希望吗?如果把《幻影城》里的《神之门》毁掉是不是能起一点作用?」

    绊似乎疲惫不堪,一直盯着榻榻米。相比之下,脑子里不停想着要打败敌人的他已经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按照再演法则,越是活在未来的魔法使就越有利。所以,现在《增幅器》已经送到了人类灭绝的遥远未来,我们的不利已经没办法逆转了。」

    「这样啊。刚才的失败果然很致命,神圣骑士团真是不好对付。」

    他膝盖发软,大脑里充满了悔恨,已经无法顺畅思考。

    「还有办法用魔法追到『未来』去吗?」

    「再演法则支配的是『过去』,所以我也不清楚未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增幅器》是被送到了对于人类整体而言的『世界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并不是所有国家灭亡,而是人类真的全部死掉一个都不剩的那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是上百万年以后了。」

    这就像是在逼迫他们从根本上改变战斗方法。

    「如果不破坏《增幅器》,再演大系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又有时间作为屏障,我们根本没办法出手。是这样吗……」

    他试着整理自己能够保护的东西。他能够明确的事只有一件。

    「如果接下来是要像齿轮一样被人使用的同时设法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那这和我至今为止干的事也没什么区别啊。」

    这是一种模糊的断念之感。仁过去就一直在社会的对立中渐渐磨耗,在遇见梅洁尔之前,他的生活一向如此。

    他意识到自己自顾自地说了太多,重新朝绊看去。她的脸色依然很差,眼中也黯淡无神。

    「正常来说,除非脑子有病,不然的确是想不到能推翻这种状况的办法啊。」

    「小绊,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房间遭到圣骑士袭击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但战斗痕迹依然触目惊心。

    「就这样当作一切都结束了不也挺好吗……」

    绊坐在榻榻米上,低垂着头,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清清楚楚地对仁说:

    「我觉得『未来』的魔法使应该已经不会再针对我们了。难道不是吗!只要舞花在『未来』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像我这样的再演魔导师比起杀了当然还是好好利用更好啊。……我已经受够了。」

    「小绊是想放弃了吗?」

    她抬起头,柔和的脸颊强行挤出了一个僵硬得令人心痛的微笑。

    「我有一些话……必须要告诉武原先生。」

    「我会听的。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时间等下去了。」

    绊和夜空同色的藏青眼瞳深不见底。

    「武原先生,你想获得幸福吗?」

    过去执着于普通高中生身份的她,如今以作为魔女的意志向他摆出笑容。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获得幸福。如果不相信会有幸福的结局等着自己,很可能在途中就丧失目标。」

    她吟出柔和的声音。

    「我也是,真希望能幸福啊。」

    无力的她显得格外脆弱缥缈,仁感到体内涌出了强烈的羞耻心。他虽然决定了要战斗,却还打算依赖绊的帮助。

    「是啊。但愿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就在此时,公寓里的电话响了,仁和绊都一瞬间绷紧了身体。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这里,毫无疑问,这只可能是『未来』的再演干涉造成的结果。

    只是,熟悉的电话铃声抓挠他们的感伤,将他们的心带回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武原先生。」

    绊带着少许伤痕的手,盖住了仁正要去拿起落在榻榻米上的电话机的手。

    「——能不能不要去接那个电话?」

    疲惫的她幽幽叹出一口气。

    「武原先生,如果接了那个电话,你会死的。」

    在电灯已经损坏的昏暗房间里,绊的坐姿毫不拘束。总是帮仁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齐的她,似乎只要坐在榻榻米上静下心,就会变得强势起来。

    电话铃声中断了。

    「看看窗外,不就大概能明白了吗。相比我们去阻止舞花的那个时候,现在外面都已经成这副模样了。」

    仁意识到自己内心里有那么一部分,在听到有人指出状况已经糟得不能更糟的时候,反倒松了一口气。就算打倒敌人也无法获得一时的安宁,和『未来』永不间断的干涉战斗不会有任何成果。

    「这就是再演世界这个社会的姿态吧。说实话,的确很难办。虽然这种社会确实存在问题,但我也不想落到和国城田一样的地步。」

    既然他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那么不管最终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只是,他已经决定要相信世界,所以内心正在大声嘶嚎:我不想死。

    仁深深叹了一口气。发小十崎京香派他去小学照顾梅洁尔,大概就是想让他体会这种感觉。

    「你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能获得幸福,所以在担心我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说,武原先生可以不用再战斗了吗。」

    正因为他终于开始脚踏实地活着,如今眼前的世界显得澄澈无垠。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注意到呢,哪怕只是三个月也好……」

    身为魔法使的传说——《神人》的绊,眼中盈满了泪花。

    「这些事,其实真的不是非得由我们去做不可啊。世界这么大,肯定会有别人去做的,而且还有下一个时代的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去战斗啊。」

    窗外铺展开去的白日天空中,浮着一台巨大的构造体。全高超过一百米,四肢棱角分明颇为怪异,整体上有着类似人类的外形,看起来像是和《逆天》尤利娅的《逆天王》一样的因果巨兵。还有一支全裸的飞行小队围绕着那台构造体整编队形。仁他们脚下几千米深的地方,就是与异世界相连的《门扉》所在的《协会》中枢,其中正在不断向外放出高位魔导师。

    「小绊你可能需要稍微休息一阵子。这一个月里小绊周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

    「现在,我只想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下,好好让自己变得幸福。」

    仿佛紧张达到极限最终决堤,绊扬起嘴角露出微笑。仁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柔和的表情了。

    他不愿破坏这张笑容,没有继续说下去。

    绊用手指擦了擦两眼附近的泪痕。

    「像现在这样的时间,感觉好舒服啊。」

    仁站起来走到衣柜边,回想了一下,在坏掉的抽屉底部摸索。手帕还在。

    「小绊,你用这个吧。」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将男用手帕递给了绊。绊两手紧紧地将它握住,却没有使用。

    「请帮我一个忙吧。这样的话,即使被支配,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仁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像软糖一样黏腻。

    他有些畏缩地坐下。破破烂烂的房间中射入的阳光,将绊认真的面庞照得清晰而锐利,令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想和武原先生在一起。」

    绊对他说过要直面现实去战斗,也说过要得出与仁之间的关系的答案。她如今的话语中,蕴含着如同祈祷一般的迫切愿望。

    「我喜欢武原先生,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仁与她对上视线,觉得心脏已经停了。

    「请和我,一起获得幸福吧。」

    仁被她的气势压倒,光是待在仿佛全身都扑过来的她面前,身体就开始发热。

    然而,他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痛楚。

    仁不能敷衍她的心意,他想要好好面对,然后在此基础上认真得出答案。

    「小绊,我不能回应你的这些话。」

    他拒绝了她全身心的表白。

    然而,脑中却不停涌现出和绊的回忆。绊在灶台前为他做饭的身姿,作为男人无法不抱有欲望的女性魅力,还有迎接他回家的温柔笑容。除此之外,还有她不断被蛮不讲理地夺走珍惜事物时泪眼涟涟的面容,受伤倒下时的躯体,以及毫不留情指责仁软弱的怒火。至今仍活灵活现,如同深深扎入大地的树根,顽强地占据着他的内心。

    「你是觉得,我现在受到了再演干涉对吧。」

    绊的话语总是能轻易痛击仁的要害。

    「我当然是被干涉了啊,这还用说吗。但是,我怎么可能光是因为这样就表白呢。」

    仁无法开口道歉,因为他能够感受到绊的痛楚。

    绊在这种时候,总是会一边哭一边紧紧揪住什么东西。

    「……如果我说,除此以外的任何未来武原先生都无法获得幸福,也还是不行吗?」

    「小绊你能知道『未来』吗?」

    仁以为他们只是在谈关于恋爱的事,稍微有点跟不上绊说的话。然而,绊早已是生命的任何部分都和魔法紧密纠缠难以分离的魔法使了。

    「照这样下去,武原先生会被『最后的魔法使』带到时间的尽头。而我只能去成为『最后的魔法使』,一直活下去度过十万年甚至一百万年,直到舞花所在的《人类历史》这本书的最后一页。」

    一直以来被称为『最后的魔法使』的,都是绊自己,然而她用的却是仿佛事不关己的口吻。

    「我不愿意。艾丽瑟小姐不是说过吗,长生不死的魔法使总有一天会疯掉,然后永远也无法恢复理智。我要是去当『最后的魔法使』活得脑子出问题,肯定会变成一个疯子魔女在几十万年里不停杀人。」

    「也不一定就会变成这样啊,小绊的人生是由小绊你自己决定的吧。」

    「武原先生,你现在没有发动魔法消除吧。然而我现在却没有受到『未来』再演魔导师的操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被她一提醒,仁才注意到这一点。《神人》一直注视着再演大系的真正黑暗,它可能足以摧毁对人类意志的信任。

    「《神》出现后的分支世界,大概有两种。武原先生你们称之为『未来』的魔法使的人,活在很多个再演世界的时间流上,都希望我能够生出他们。但与此同时,『最后的魔法使』一直活下去的时间流,为了破坏抵达时间尽头的《增幅器》也在擅自操纵我。」

    接下来的『未来』,既有希望构筑再演世界的时间流,也有希望毁灭再演世界的时间流。而受到操纵的一方无法正确得知是谁在操纵自己。所以,『最后的魔法使』隐藏在众多从『未来』谋划《降临》的再演世界之中,也同样一直在操纵世界。

    「这不就是说,两种未来正在通过小绊的身体打仗吗。你还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问题蠢得无以复加,她刚刚才说过自己办不到。

    「或许是我和武原先生的子孙后代的『未来的魔法使』、还有一直活下去变成『最后的魔法使』的未来的我,如果一定要选,我希望选更加幸福的那一个。这里就是分歧点了。武原先生你,比起被『最后的魔法使』带到未来,肯定也觉得还是这边更好吧。那条路,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和死没有区别。」

    如果不接受表白,仁就会死。一旦他拒绝绊,遥远未来活得太久失去理智的她,就会为了杀死舞花把他送到时间的尽头,即使获胜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这样威胁你非常无耻。但我也想要得到幸福啊。」

    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不是奇迹,而是庸俗的欲望。毕竟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只要能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就算被操纵一辈子也无妨。拜托你喜欢上我吧……这样的话,就算再辛苦我也能忍受。」

    绊将她美好和不美好的地方,都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对不起,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和小绊在一起。」

    仁并非是因为事出突然想要一点考虑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已经确定下来了。

    绊先说出了理由。

    「因为有小梅在吗?」

    仁自然而然说出了以他和梅洁尔的关系必然为世俗所不容的话。

    「是的。」

    「小梅已经不需要别人保护了,她从武原先生这里毕业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梅洁尔就会真的再也不需要我。」

    即便如此,本该孤身在这个世上迷茫的仁,不知不觉间就和梅洁尔两个人走在了荒野之上。仁的人际关系,一直都是一旦出现问题就各自收拾,然而和梅洁尔的关系却总是两个人一起解决。

    两个人一起跨越问题,那么答案必然就会在两个人之间诞生。他们相牵的手,的确如同是世界中心。

    「我想要陪在梅洁尔身边。」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满腔愤怒。像个傻子一样怀着远大的愿望,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实现,随波逐流地一直战斗到最近。然后,就遇见了你们。」

    一旦谈起那个自尊心奇高的少女,她的耀眼就仿佛从回忆中来到现实,令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我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有了自己的归处,得到了很多很多珍惜的东西。在这过程中,我就变得能够相信更广大的世界,而不是只相信自己手边的那么几件事。」

    仁和一年前的他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想到这一点,即使他闭上眼梅洁尔的身影也会烙在眼皮上挥之不去。

    「现在我有了很多珍惜的东西,然后,我也有了自己最重要的宝物。或许不会被世人接受,但在我心中就是如此。」

    「武原先生心里已经有小梅了啊。」

    绊涕泪横流的脸显得愈发疲惫。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意,并向仁诉诸于话语。是仁拒绝了她,是仁在折磨她,所以他就算陪在她身旁也无法缓和她的痛苦。

    「我的心已经属于梅洁尔。我希望能和她分开一次,不再是监护人和孩子的这种半吊子的关系,然后和她重新开始。当然这只是我自说自话罢了。」

    「到那时,说不定在小梅眼里武原先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最后的魔法使』会把最强的武原先生送到舞花那里,肯定不会留给你们等待的时间。」

    今后的再演世界里不会再有和强敌的战斗,作为一名战士,现在的仁极有可能就是巅峰状态。这是总肆意妄为的他甘愿接受的报应。但在这个他已经懂得看到世界之美的时候,这种未来令他痛苦难耐。

    「这都是我过去的所作所为种下的恶果。」

    仁实在忍不住要将胸中盘踞的不安化作话语。

    「先不管我的心意如何。梅洁尔接下来肯定会被『未来』的魔法使视作目标。《螺旋化身》是不容小视的威胁,而且要是放着梅洁尔不管她会成为一个过于强大的魔法使。我想,为了让我好好完成工作,『最后的魔法使』应该不会让梅洁尔死掉吧。」

    总有一天会成为『最后的魔法使』的绊吸了吸鼻涕。

    「你这么说实在是太狡猾了。」

    「对不起,到头来,还是把难受的职责都推给了小绊。」

    绊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榻榻米上。

    「没关系。……就算武原先生不在了,我就权当给爸爸报了仇就好。」

    仁无言以对。回想起他给绊带去的诸多悲惨命运,就算遭到复仇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未来的自己会给仁带来等同于死亡的命运,心地善良的绊不可能不烦恼。『最后的魔法使』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拉上仁给自己陪葬。仁明白,这种情况越是细想就越是难受。

    他想要擦干她的眼泪,但手帕已经给了她。他觉得,似乎只要自己还待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就不会有喘息的机会。

    「我去买点饮料,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绊慌忙站了起来。

    「饮料的话,还是我去买吧。给你买咖啡就行了吧?」

    随后,她用袖口轻轻抹了抹眼睛,离开了房间。仁挠了挠头,打算等她回来再把钱给她。

    他的房间似乎稍微变大了一点。

    听取对方认真的话语,消耗的能量比想象的大得多。他随地一坐,架起胳膊撑住上半身。窗外的天空无比明亮,魔法使和童话中的幻兽好像很畅快地飞在天上,仿佛这已经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他察觉到气息,向打开着的房门望去,看到黑色长发的妖精站在门口。

    「老师,你是打算去哪里买东西吗?明明都没带钱包。」

    随后,她娇小的手捂住脸,好像大失所望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仁是因为担心绊,但他似乎也同样失去了从容。

    「说起来,我的钱包还在你手里啊。」

    她之前说是出去练习魔法,回来后却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大概是早熟的她特意给仁和绊留出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虽然家里也是遍地灰尘,但梅洁尔还是规矩地在玄关脱下了鞋子。

    「老师你也真是的。这里可是我们的家,穿着鞋在里面跑也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

    仁感觉站起来就会挨骂,便坐着脱掉了鞋子。在此期间梅洁尔已经走了过来,然后把仁的鞋子拎到了玄关摆好。

    等了一会儿,少女走过来,往仁的手里丢了一百日元和五十日元硬币各一枚。然后又把钱包塞回了自己的裙子口袋。

    「只给我要用的钱啊。」

    「谁让老师总是乱花钱。」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少女还是一个像是跟世界闹别扭的幼小女孩。而如今她柔美而强大,如同刚刚开始绽放色彩的花蕾。但其实真正改变的,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仁。

    她向忘记了怎么站起来的仁伸出手来。

    「谢谢啊。」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她用力拽自己,便只是握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当初那个向他伸来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寂寥小手的少女已经长大了。

    「这里也太脏太乱,心情都变差了,还是打扫一下吧。」

    「算了吧。放了一个月的冰箱,我实在是不想打开。」

    一不留神,他的周围就好像都染上了梅洁尔的颜色。她没有问哪怕一句他和绊之间发生了什么。仁一瞬间还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她其实一直在偷听屋内的讲话声,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自尊心极强的她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不过,这个房间的窗帘是我最喜欢的那种。」

    她好像很愉快地拉动窗帘。

    仁来到了个子比他矮许多的少女身旁。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他一定会后悔,即使那不被世俗所容。

    「再过两三年、不、等你初中毕业,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刚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可悲得令人作呕。仁一直是以一种保护欲和男性视点混淆在一起难以分辨的状态构筑和梅洁尔的关系,而他现在要亲自毁掉这一切。他不知道这番沉重的吐露会把他过去说过的多少『作为一个大人』的话变成谎言,这就如同在他们的关系上留下伤痕。

    即便如此,他还是像中了魔咒一般情不自禁地注视梅洁尔的脸。

    「老师,那件事,是表白吧。」

    仁全身的肌肉顿时紧绷得仿佛连呼吸都要予以拒绝。他干了不可挽回的事,如同飞身跃入黄泉深渊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他也满足地觉得,这样也好。

    「是的。」

    他不禁感叹,和别人接触相处,难道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吗。难道非要内脏承受触及禁忌的实感灼烤、全身都被痛苦逼出冷汗才行吗。

    总是向他宣泄激烈感情的梅洁尔如今脸色苍白,嘴唇半张。

    「不过,为了把这件事做好,等你上了初中,我们就暂时拉开距离吧。我会去拜托京香姐安排让我们分开住的地方。一定要从现在的关系彻底毕业,不然我们大概无法开始真正对等的关系。」

    小小的胸膛深深吸气、吐气。仁一直牢牢注视着她的动作。

    随后,少女的整个身体扑了过来,脸压在仁的腹部,全力将他抱紧。

    她的热量令他畏缩。梅洁尔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精巧的耳朵已经红若滴血。

    「我、不用现在就回答吧?」

    她的嘴唇贴着仁的衬衫吐出话语。

    梅洁尔抬起头,她的脸和眼圈都已经不止是樱色,称得上是仁见过的最红的一次。然而,少女就好像不知道她的孩童气质令他焦心一样,抬起嗜虐的嘴唇露出微笑。

    「等到我初中毕业了,老师会再对我好好表白一次的吧?」

    他心里某一部分希望能获得一个放心的答案,所以一想到这种沉重感还要继续下去就觉得痛苦难耐。但这是他应当背负的重担,少女也十分理解这一点——在『通过一直持续的痛苦,切实体会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一层意义上。

    他明白少女是不会让他轻易解脱了。看到他认命的样子,小恶魔十分愉快地笑出了声。

    「老师呀,我觉得,你都做了这种事,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还跟原来一样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是个成年人的事实也不会变。」

    面对心怀痛楚的仁,梅洁尔张开了和身高相符的两条小胳膊。

    「老师,跪下来……不对。你给我跪下。」

    仁被梅洁尔绝对不接受拒绝的自信压倒,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于是少女温柔地将他的头抱在胸前。事发突然,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洁尔抚摸着仁的头轻声说道:

    「因为想两个人对等所以才要毕业对吧?既然如此,老师可以在我的怀里哭出来哦。」

    他几乎要融化在她的温暖之中。说来可耻,被刚见面时就是个小孩子的梅洁尔当作小孩子对待,竟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当初她决心要以刻印魔导师的身份战死,却还是向他伸出了手。仁不禁觉得,会不会想要牵手的其实是自己。他的手实在是寂寞得无处安放,便环住了少女纤细的腰。

    「你做得很棒。」她在他耳边细语,随后柔软的牙齿用力咬住了仁的耳朵。

    「是老师教给我,一个人没办法变得完美无缺。哪怕是和世界为敌的母亲大人,肯定也是因为是一个人才会输。一个人不管变得再强也无法得到的答案,如果牵起手来就能找得到。」

    他们之间的露骨行为让仁深感战栗,他喘不过气,按理来说在战斗中已经感受过很多次的少女体温,甜美得几乎令他昏厥。

    「所以呢,老师就在我怀里痛痛快快哭出来就好了。」

    既是欲望又是罪孽亦是过失的兴奋,与仁至今为止走过的阴暗孤独混为一体。但是,他还是哭不出来。他不指望自己能得到原谅获得解脱,也不指望理想的『未来』能够来临。答案只能由他自己不断思考,以及与眼前的少女交流得到。

    仁沉溺于沉重与甘美之间,一直动弹不得。

    最后他们分开,是因为有不得不告诉她的事。

    他把从绊那里得知的关于『最后的魔法使』的事告诉梅洁尔,结果她无畏地回应道:「反正至今为止也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这个回答的确很符合她的个性。

    即便仁站起身来,梅洁尔还是保持和他之间微妙的距离不愿分开。酥痒的羞耻心令他情愁满胸。

    「缎带怎么办?」

    少女露出魅惑的微笑。

    「没关系。因为,好像不戴缎带的时候,老师更把我当一个女人看。」

    也不知道是谁伸出的手,他们再次两手相牵。

    他们在玄关穿好鞋,来到公寓外的道路上。

    和他们当初在这里生活时截然不同,外面已经充满了魔法。

    简直就像是世界迎来了终结。

    市中心核心区域的上空浮着巨大的魔法阵,那是直径达到一公里的圆环大系魔法阵。

    仁没有听说《雷神》、《九位》、以及艾丽瑟死在了《竖井》里。当然,他也没接到《公馆》专任官的死亡报告,但这并不能让形势变好。毕竟,现在附近有三个一天就能将东京夷为平地的超高位魔导师。

    有手机响了。梅洁尔的裙子里传出的铃声,是仁的手机发出来的。

    「老师,有你的电话。」

    「这个也交给你包办了啊。」

    他接过手机,发现是《鬼火众》虎坂井雷伊打来的。

    <老大你们没事吗?>

    仁大致能想象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之前仁指示他们紧急情况下撤到公馆本馆遗迹,但现在飞在天上的敌人大大增多,这个位置已经不再合适了。

    「你是想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情况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没有的话,就带上非战斗人员,躲到武藏野迷宫里去。」

    <地下的话,要是被追上来都没地方逃啊。>

    「你们现在待的地方,只有在魔法消除还存在的情况下才适合防御。马上去地下避难。集中在地面上,只会被天上的魔法炮击炸死。」

    <刚才来了一个叫凯兹的魔法医生,给他点小钱就会帮我们治疗。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去地下啊。>

    看来绊把凯兹送到了最合适的地方,得感谢她的正确安排。

    「凯兹也在被人追杀。要是情况糟糕,他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会跟你们一起走。还有,要是有刺客出现,你们就丢下他快跑。因为官方说法是他杀了葛兰,相似大系斯赛拉米斯派的高位魔导师一直在追杀他,你们敌不过那帮人的。」

    浅利凯兹和仁好多次被表示相似的相似弦连在一起,但如今会去治疗别人的凯兹,肯定不会再和他相连了。

    「其他刻印魔导师的家人肯定已经不高兴了吧。你们《鬼火众》在刻印魔导师里待遇特殊,他们都不信任你们,他们要是有什么抱怨的话就让他们说,不要威逼人家。还有,不要直接告诉他们是要躲到地下去不出来。就说有逃脱路线,先进到地下再说。等下去之后过一阵,再说明情况让大家表决,想出去的人就送他们去地下战壕,剩下的人就告诉他们要躲到地下都市。至少原来的地下都市居民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地下都市遗迹能够收容大量的人员,而且还有方便的水源。《鬼火众》在攻打地下都市时得知了通往那里的路线,而且还能让地下都市居民带路。

    「只要确保有一定数量的人赞成,反对者就不会达到能让集团解体的比例。反正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们不愿意,也想不到该往哪逃。」

    <老大,真亏你总是能把自己压根不在的地方的状况都搞得这么清楚。>

    仁挂断电话,不禁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但如果真去了,反而有可能把其他人卷进以他为目标的总攻击。

    现在,感觉似乎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引发大爆炸,推翻目前的一切状况。

    「老师,手机呢?」

    梅洁尔像主张理所应当的权利一样朝打完电话的仁伸出手。

    「手机就免了吧。」

    在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之前,他看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未接电话和短信。虎坂井刚才的电话已经是第三次了。虽然没收到短信,但是却在发件箱里找到了一封他没有印象的草稿,收件人填的是梅洁尔的手机。他打开来一看:

    <梅洁尔,我喜欢你。在学校,我一直在讲台上看着你。我是被人管理才能发光的男人,给我戴上项圈把我掌控在手中吧,我想让你支配我啊。>

    看到这篇出乎意料少女心爆棚的捏造文章,他羞耻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

    「别乱玩我的手机。」

    就在此时,一道光箭从空中射下。仁在和魔法使的战斗中屡次见到的巨大土柱,直接在市区中扬起了近百米高。命中地点完全就是市中心内。

    「不是吧,居然真的动手了。」

    他发动魔法消除。只是想象一下如果那一击是超高位魔导师发出的会如何,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再也消不下去了。看起来像是圆环大系的光弹,但现在有这么多魔法使,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干的。只有一点可以明确:再演大系终于扣下了禁忌的扳机。

    第二道光箭没有出现,但仁的视野之外发生了大爆炸。

    「他们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能认为是失去理智的冲动行为,但现在再演大系已经胜利,他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他为了确认状况暂时停止魔法消除。正好一群背后生有巨大蝙蝠翅膀的生物就从公馆本馆附近的街区里起飞,向本馆所在的小山丘上群集而去。

    「斯赛拉米斯派的吸血鬼。连这种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在相似大系世界被英雄葛兰·阿萨雷击毙的《不死王》斯赛拉米斯·艾拉德·玛那的部下,曾经在这个世界将欧洲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滥用相似大系的魔法医疗技术,复制各种世界的魔法使对身体施加的强化,然后再杀死原本的使用者。被阳光照到就会死的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中,有好几成原型都是会被魔法消除烧毁身体的斯赛拉米斯派魔法使。

    仁二话不说发动魔法消除,光天化日之下的怪物应该已经化作了飞灰。

    但他还是不知道受到再演大系操纵的《协会》到底送来了多少高位魔导师。征服《地狱》,不只是英雄葛兰,也是全体魔法世界的夙愿。

    魔法使一般而言都完全不愿意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则,这是仁在魔导师公馆与犯罪魔导师战斗多年认识到的事实。只要这个世界还被蔑称为《地狱》,就没有什么能阻止魔法使把这个世界的居民当作非人之物蹂躏。

    发生了如此规模的爆炸声和地面震动,附近的人家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撤离避难了,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

    「老师,怎么办?」

    梅洁尔本来想抓仁的衣服,中途又下定决心牵住了他的手。她小小的手掌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浸湿。

    「我明白的,老师肯定是要去战斗吧?」

    在魔法世界长大的她十分清楚,魔法使们对这个过去没有奇迹的世界的蔑视非同寻常。从魔法世界最初的《流浪者》通过《门扉》来到这里的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就被称为《地狱》。伟大的《流浪者》遭到魔法消除被长矛捅死后,当地居民就成了《恶鬼》。数万年的憎恨、恐惧、和轻蔑,现在终于露出了獠牙。

    仁的视野外又喷出了火柱。不管他的魔法消除有多强,不成规模的《魔炎》,还是无法压制快要变成暴徒的整个魔法使集团。

    「交给我吧。」

    按说应该去买饮料了的仓本绊回来了。

    「小绊!」

    「绊。」

    绊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她清晰地开口说道:

    「武原先生,这是我的职责。」

    「这种规模靠一个人怎么对付啊。而且,没能阻止舞花都得怪我。」

    「不,由我来对付。我有能力对付。」

    仁为了阻拦绊差点说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但他的常识转眼间就被《神人》打得粉碎。

    绊的手中打开了再演魔导师眼中世界的化身《书》。

    「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也请各位在此履行约定!」

    她如同在喝令世界的声音,得到了世界的回应。

    仁觉得,最强的魔法使,指的应该就是眼前的仓本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绊的身旁突然出现了另外的『绊』,数量多达二十余人,却和《破灭化身》有明显的不一样:她们全员的年龄看起来都各不相同。

    「难道、是《化身》?」

    就算是以魔法形式记述自身的《化身》魔术,仁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名称来描述这种现象。

    一位年龄格外小、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小学中年级的绊,注意到了仁说的话。

    「《化身》吗……这样啊,原来看起来像是《化身》啊。」

    『她』穿着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选的高档大衣,他们的视线刚一交汇,『她』便优雅地向仁低头行了一礼,留至肩头的发梢随之晃动。

    「初次见面,这个世界的武原先生。『我们』是与这个时间流不同的其他历史上的『仓本绊』哦。打个比方的话……就类似《圣灵骑士》可以召唤其他时间流上的《骑士》,只不过我们是通过『世界的尽头』来到这里,所以自由度要比《圣灵骑士》高得多……嗯……」

    仁已经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话才好了。这个幼小的『她』,似乎比真正的绊要聪明得多,导致他没办法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

    『绊』像在掩饰什么一样,对目瞪口呆的仁露出笑容。

    「不过,考虑到正是再演大系的历史改变制造了历史的《化身》,『我们』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化身》吧。」

    梅洁尔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再演大系的历史改变,其实是在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前不停重复改变,说白了就是在靠蛮力硬来?」

    「不愧是梅洁尔姐姐,这么小的时候就很厉害了啊。」

    比梅洁尔还小的『绊』称她为姐姐。这个『绊』生活的历史上,大概是梅洁尔在照顾『她』。

    然而,真正的绊本人却无言地躲开了视线。

    幼童『绊』没想到当事人居然这么不争气,显得非常苦恼。

    「那个,其实呢,为了引发《降临》,『未来』的魔法使一直在不断扔骰子,直到中大奖。到《神》降临的历史诞生为止,不论历史改变造成了多少个新的分支历史都无所谓。《神》是魔法世界全部自然秩序的监视者,不管分出多少个时间流,也都在《神》的支配范围内。」

    「呃、嗯……这次、我应该是懂了……」

    还好『她』心地善良,没有揪住这一点不放。

    比梅洁尔个子还矮的幼童『绊』,以仰慕的眼神抬头望向梅洁尔。

    「现在能大概明白『我们』是怎么回事了吧?我是绊出生时,没有被托付给仓本慈雄、而是被带到圆环世界的历史上的『仓本绊』。在我的历史上,伊利斯阿姨赢得了圆环世界的战争。伊利斯阿姨和梅洁尔姐姐都教过我魔法,『我们』之中最懂魔法的应该就是我。」

    根据仁对梅洁尔的母亲伊利斯的了解,很容易想象在那个历史上她会有多热心地研究『绊』的再演魔术。

    就在紧挨着仁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人的气息。那是一位身披灰色长袍,虽然年龄和绊没有区别,却有着复仇者的阴暗眼神的『绊』。

    「『我』是在与《近神者》葛兰战斗中,你被浅利凯兹从背后刺杀的历史上的『仓本绊』。放心吧,我绝不会再让《协会》那帮该死的魔法使杀了你。」

    一位待在梅洁尔旁边似乎很是难堪、年龄大约二十多岁、有着轻飘飘的女性气质的『绊』,被推到了仁的面前。

    「『我』、那个……要说是从哪个历史过来的话……」

    随后,栗色的头发已经长到盖住后背的『她』,对仁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这些『绊』之中,还有三十多岁的绊,甚至还有孩子估计都和仁一样大了的绊。但是,她们没有过来搭话,只是温柔地在远处注视着他。

    将『她们』召唤过来的绊时而好像很寂寞地垂下视线,时而往手上吐出白气驱赶严寒,看起来显得无所事事。其他的『绊』都温柔地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她们』似乎都知道绊的表白以及她刚刚哭过。

    只有最小的那个『绊』,靠近到了绊的身后。

    「没事的。」

    接着『她』以天真无邪的表情轻轻拍了一下绊的屁股。

    于是正在吸鼻涕的绊往对方的小脑袋上重重锤了一拳。

    「好疼!你这不是拿我撒气嘛!亏我对你这么亲切!」

    抱着脑袋的幼童『绊』抬头朝绊投去幽怨的眼神。

    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啊哈哈,我真是丢人现眼啊。」

    灰色的『绊』补充了一句:

    「即便如此,能说出口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还有像我这样的,连丢人现眼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她们』开始行动,去完成自己原本的任务。

    灰色的『绊』以英气十足的声音发出号令。

    「好了,集中在此处的『现在』,去给从『未来』改变世界的再演干涉一点教训吧。向操纵『过去』的那些人降下来自历史的制裁!告诉她们不断迷茫战斗的人生也绝不是没有意义!」

    幼童『绊』手中的《书》发出耀眼的光芒。『她』高声发出与年龄不符颇有气势的大吼,显露出了『她』经历过的苦难。

    「二十六个历史,二十六名《神人》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愤怒,『我们』活过的证明!」

    二十六本《书》释放的魔法扭曲了世界,仿佛降下了二十六颗太阳。

    在光芒的洪水中,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她们』说道:

    「之前是不是说这是《化身》来着?」

    还是个孩子的『绊』将荣誉让给了绊。

    「由你来起名字吧。这可是在全魔法世界头一次发动的,再演大系的《化身》。」

    于是绊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已经决定下来的名字。

    「《命运化身》——」

    「不会吧……这……」

    梅洁尔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真正的奇迹。

    仁也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发生的事。

    「刚才的那个、喂、等一下……」

    他应该没有看错。在灰色的『绊』身旁出现、然后一瞬间便消失了的魔法使,是《近神者》葛兰·阿萨雷。

    梅洁尔仰望天空,眼中盈满了泪水。

    「这完全是在作弊了吧……」

    首都上空展开的直径一公里巨大魔法阵的更高处,又展开了一道直径十公里的超巨大魔法阵。而且,在大了一个数量级的主魔法阵周围,还有七道辅助魔法阵正在自旋。这种魔法阵证明施术者扭曲了魔法的根基——认知,能展开这种魔法阵的人,在圆环大系的历史上也仅有一人。

    「伊利斯阿姨!」

    幼小的『绊』快乐地挥舞双手。

    这个世界上,无法同时出现同一人物的两个个体。就如同被魔法化的人类《圣灵骑士》,同一位《骑士》也不能同时召唤出复数。

    然而,葛兰和伊利斯,在这个时间流上都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在这里早已是死者。

    除去绊自身的其他二十五个『绊』——《命运化身》们唤来这个世界的魔法使,都是『她们』在各自的时间流上的同盟者或是利益相关者。这是『她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拼命活下去,不是靠魔法、而是靠人际关系建立的『牵绊』。

    『未来』的再演魔导师无法操纵这些『同盟者』,因为他们是不同时间流上的人。

    在各自不同的历史上,『她』自身都采取了行动,于是便与不同的人产生关联,诞生人与人之间的结系。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当然,『未来』的干涉者也察觉到了这些援军的危险。一道和刚才同样的光箭,精确地瞄准仁和这一群『绊』射了过来。

    「呵。」

    身为战士的灰色『绊』哼笑一声讥讽对方的浅薄。

    『她』从长袍袖口中拔出一柄古剑,扫清了魔法炮击。后续不断射出、足以将这附近一带全部化为焦土的超高威力魔弹,也全部被她长剑一挥便彻底抹消。

    「《神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自己历史上的《神人遗物》呢。」

    再演魔导师展现出的未知技术体系让仁震撼得难以呼吸。不过,巴比伦事件中的《幻影城》,也发挥了如果仅仅是操纵在场的魔法使就无法解释的魔法功能。再演魔导师从各种《神人遗物》中引出魔法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据说在『她』的历史上仁已经死了的这位灰色『绊』,腼腆地羞红了脸。

    「看来这个时间流的我,还没有学会从《神人遗物》中引出里面包含的魔法。」

    从虚空中涌现的魔法使们一个又一个地越过他们向前。

    这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去的人们组成的大军中,有《鬼火众》魔法使和仁以前未能拯救的人,有和他厮杀过的敌人,还有和他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们。

    好似在鼓舞他对所有悲剧放声大笑。

    仿佛浪潮要将一切冲上善恶的彼岸。

    ✝

    从公馆本馆撤退到地下的人们,都是一些社会地位最为弱小的魔法使。作为罪人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刻印魔导师,不受代表魔法使利益的《协会》保护。另外对于日本政府而言,他们也是需要耗费大量资金、难以和其他国民同等对待的负担。不论是在这个世界扎根生活的刻印魔导师及其家人,还是在六十年前就移居到地下都市的刻印魔导师的后代,都处于孤立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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