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银乙女(Jungfrau)开启门扉)
秃头大汉——托拉特·欧鲁格正躲避着追击。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一起逃跑的两名部下,都已经遭到骑士逮捕。
托拉特也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剑和铠甲,甚至连原本身上的财物都弄丢了。而他擅长战斗的巨大身躯,在逃亡的过程中反而让他难以穿梭在巷弄间,几乎找不到藏身之处。
——明明只不过是要抢一个小鬼身上的《剑刻》罢了!
对付一个臂力、战斗力、运气都不如自己的少年,原本只打算砍下他的手臂就好了。没有要了那小子的命,自己简直是善良透顶。
结果,居然会落得现在狼狈地逃亡,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命运。
「可恶,都是那个臭丫头!」
途中那个少年使用了《剑刻》,虽然让托拉特折损了剑,但也没有因此受伤。
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可能失败的任务,怎么想自己都是胜券在握才对啊!
都是那个丑角少女插手,坏了他的好事。
「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那个少女的打扮和言行举止都相当滑稽,但托拉特很清楚,她绝对是个高手,而且是个连在佣兵中还颇有名气的自己恐怕都望尘莫及的怪物。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拿走自己的剑和铠甲,不过即使不论那些小手段,少女仍然不容小觎。
托拉特和他的部下都警觉到少女的可怕,因此挥刀时都毫不留倩,恨不得一刀让她毙命。
然而少女不但从正面挡住攻击,甚至徒手便夺走了他们的武器。双方之间实力差距究竟有多么悬殊?
或许托拉特在面对不满十岁的小孩时,也能办得到一样的事情。不过,他在战场上的武艺可是不输给骑士的,而且他擅长临机应变,这点甚至在骑士之上。
然而,在少女面前,他却像个小孩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还有,那双红色眼睛!」
他曾受雇于战场,也曾担任过别人的护卫。
至今为止,除了和人类对战,也曾经与罪祸交过手。
他已经见识过许多生死交关、杀意纵横的血腥战斗了。
然而,他从来没有碰过一个对手能露出少女的那种眼神。
少女的举止就像个轻佻的小丑,但却流露出能够毁灭一切、充满狂气的眼神。
——为什么她要扮作卖艺丑角呢……
这点尤其令人不舒服。她这么做,是出于某种理由吗?
想到自己在舞台上被当作笑话,托拉特不由得停下脚步。
「为什么没有人觉得奇怪……?」
那么纤瘦的少女,面对不输给骑士——至少他对自己是这么评价——的托拉特,却一点也不畏怯,笑嘻嘻地闪躲着他的攻击,甚至把剑抢了过去。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在徒手的情况下完成的,简直是太不寻常了。
然而全场的观众都深信那是丑角的表演。
怎么可能呢?
观众丝毫没有察觉有个可怕的怪物就在自己眼前。
一想到这一点,托拉特就感到不寒而栗。
——竟然没有人发现?该不会死在他们面前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吧?
托拉特他们能侥幸躲过一劫,算是运气好吧?
要是就这样死在少女手里,恐怕也不会有人察觉吧。
他们大概会以为是表演的一部分,不会当真吧?要是那名少女怀有恶意,真的想杀了他们,恐怕没有人躲得过吧?
「……只能赶快逃命了。」
他要逃离王都……不对,得逃离这个国家才行。
幸好托拉特的实力远远不及少女。要是他再强一点,而伤了那名少女——说不定会激怒她,恐怕现在连想逃都逃不了了。
她刚才只不过是恶作剧般地小试身手一番,如果她哪天打算出尽全力,使出了各种狡诈的手段和力量,究竟还有谁能挡得了她呢?
任谁也抵挡不住吧。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要逃得愈远愈好。
托拉特选择逃之的路径,是下水道。
虽然埃斯特拉的饮用水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不过生活废水还是得由这些下水道排出。当然,里头尽是掺杂了粪便与尿液的污水。
也因此,这才是最佳的路径。
下水道通往流布在城镇里的运河,只要顺行而下,很快就能逃出这座城。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出口处发出耀眼的光亮,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从出口的方向传来沉闷的呻吟,接着,又有某种重物发出咚的一声。
——什么东西……?
他反射性地伸手探向腰际,但他的爱剑早已不见了,现在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就只有两只孔武有力的胳臂了。
在逆光下,他似乎看见有道人影。
——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被人发现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肯定会招来警备兵的。
尽管托拉特的罪刑顶多是伤害未遂,但他可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卖艺丑角所在的城市。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只能硬闯了!
那道人影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似乎没什么警觉心,而且又是独自一个人。
虽然托拉特身上既没武器又没防具,但赤手空拳较量的话,他可是几乎没输过。
出现在狂躁不安的自己面前,算是那人倒大霉了。
下水道基本上没什么人会通行,幸好那人也没察觉到托拉特的出现。就算对手身上有带刀,只要出奇不意,应该还是稳操胜算。
托拉特蹑手蹑脚地前进,但这时那道人影突然摇晃不定,最后瘫倒在脏污的废水中。似乎受了什么重伤,体力终于消耗殆尽了。
「什么嘛,原来快死了啊?」
托拉特愣了愣,随即低声说道。
既然这样,就假装没看到,直接走过去就好啦。想到自己刚才还认真想灭口,真是有够白痴的。
想到自己这么走运,托拉特的脸上不禁浮起了笑容。他从倒下的人影身旁走过——这时那人突然发出呻吟,抬头看着他。
那人看起来相当瘦弱,身上既没持剑,也未着铠甲,看起来不像是骑士或士兵。
而他身旁还倒着另一名男子。男子似乎是个士兵,身上配有简陋的铠甲和长枪……看起来已经断气了。
——这家伙该不会也是个逃犯吧?
托拉特开口向倒下的男子问道:
「喂,还活着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危急时说不定能拿来当诱饵,带着他走或许也不赖。
事实上,托拉特应该要注意到事情不对劲才对。
一名没有持剑的男子,身旁竟然死了一名士兵。
但托拉特竟然愚蠢到停下脚步,还开口搭话——那名男子抬起头,看来约莫三十岁,金发下的脸庞十分消瘦,脸上有颗大大的痣。
他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十分骇人。
「救、救救、我……!」
托拉特露出嫌恶的表情。男子看起来几乎无法行动,别说要当诱饵了,看起来反而是个累赘。
「走出这里就可以抵达城外了。要是不想死在这里,爬也要爬出去。」
这已经是托拉特尽可能释出的善意了。
虽然他并不打算带着累赘行动,但如果男子知道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至少能燃起一点前进的动力吧。
他一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但这时男子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脚。
「喂,我自己也是自顾不暇啊!你要是妨碍我的话……?」
托拉特还没说完,就察觉到男子的样子不太对劲。
「呃、呜……啊、怎么会……不对……」
男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字句,托拉特皱起眉头,想听个清楚。
「上……上当了!不……不是……这家伙……」
虽然听不清楚男子究竟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充满惊恐。这时,托拉特注意到男子的手臂上闪烁着一道奇异的光芒。
「喂,你该不会拥有那个玩意儿吧……?」
托拉特扯开他的衣服,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剑刻》吗?」
这个刻印和早上那名少年手上的刻印十分相似。
要说哪里不同的话,便是这个印刻发出的光芒是暗红色的。
托拉特想起,眼前的这个男子,和前几天杀了骑士、夺走剑刻的嫌疑犯特征十分相似。
——这家伙就是犯人?不过怎么会……?
应该为夺得《剑刻》大声欢呼的犯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露出惊恐的表情垂死挣扎呢?
托拉特还未想个明白,男子便绝望地呻吟道:
「啊啊……不行了……被追上了……已经……完了啊……」
「喂.你说什么被迫上了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揪着男子的衣襟把他抬起,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是……魔神啊……」
话一说完,男子便瞪大双眼,口吐鲜血。
他死了。
但托拉特却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因为在死亡的男子身后,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仿佛要吞没男子似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拉特发出惊骇的嘶吼,使劲地挥舞着他唯一的武器——拳头。
然而他的对手是没有质量的黑影,他脑子里浮现的念头是——
——那是魔神……或者是……魔王……
下一秒,托拉特的身影就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
「艾丝堤尔!」
希斯从屋顶上目击艾丝堤尔被弓箭射中,立刻跑下了阶梯。
他一抵达中庭,就听见露娜……不,是露蒂洛激动地大声指示着说道:
「快!快去找艾丝堤尔!去找那个银发少女!」
他惊讶地环顾四周,完全不见银发少女的身影。
「艾丝堤尔人呢……?」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突然被压制在地上。
「艾弗纳儿大人,这家伙就是侵入者之一。」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把艾丝堤尔怎么了!」
「你给我安分点!」
他的头被猛然殴击,痛苦地发出呻吟。这时,露蒂洛看着他说:
「……放开他。」
「可是……」
「放开就是了。」
压制在希斯背上的重量这才消失,他急忙站了起身。
露蒂洛指着地面上的一处,上头散落着红色的结晶。
——这些看起来像宝石的东西是……?
不久前似乎才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他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消失了——施展魔法遁逃了。」
「那……她没事啰?」
「……这我无法确定,不过伤口并不深。」
接着,露蒂洛的视线转向希斯的手。
「刚才朝天空射出光芒的人是你吧?」
刚才为了使用《剑刻》,他把手套拿掉了。他急忙藏起右手,点了点头。
「那原本应该是属于我所认识的骑士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请你说明一下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带有敌意。
于是他便随着露蒂洛走进校舍,进到一间小房间里。
房间的入口处写着「学生会办公室」。除了他们和方才追上来的玛那,办公室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希斯大致地描述今天早上门卫的事件,说明他得到《剑刻》的经过。
他也解释艾丝堤尔的背上也有《剑刻》,藉机把她的魔法也推托为《剑刻》的力量。接着,他又解释他们是为了摆脱《剑刻》,所以才侵入学园想求助于露蒂洛。
听他说明完后,露蒂洛脸色发白,勉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再说一次,死掉的骑士叫什么名字?」
「格雷特·杜勒斯·佩拿斯……是我的同门师兄。」
他一说完,露蒂洛不禁双手掩面。
「……怎么可能!你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希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一次——毕竟他方才已经说过了,但慑于气势,也只好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就是今天早上,就在这个学园的医务室里。」
他这么一说,玛那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
「哥哥,这样实在是太奇怪了,佩拿斯哥哥刚刚都还跟我们在一起呢!」
「……嗄?这、这怎么可能?」
「我才不可能认错佩拿斯哥哥呢!」
玛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露蒂洛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想他说的是真的。毕竟他手上拥有格雷特大人的《剑刻》。」
接着,她又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格雷特大人从一开始就在追捕那个东西。」
「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一名自称小丑的宫廷丑角在继承典礼上杀了葛雷修团长,而那个丑角当场就死了。不过自此之后,四处都有自称小丑的男子现身,教唆暴徒攻击《剑刻》的持有者。」
的确,门卫的头颅也是自称小丑。而教唆大汉袭击希斯的似乎也是那个家伙。
「那么,格雷特大哥他……」
「恐怕是如此。小丑现在……正藉由他的躯体行动。」
露蒂洛像是难以启齿般,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希斯想起他们第一次会面时的情景。
当时希斯因为太过害怕,不大记得敌人的模样了——但他看到面对着罪祸的露蒂洛,身体也不住地发抖。希斯便拚命丢石头,让敌人露出破绽,最后她才不得不奋勇地起身对抗敌人。
——她其实心里也非常害怕吧……
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少女,却必须强忍着情绪奋勇战斗。而自己只是一心想摆脱《剑刻》。连格雷特被杀死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为他报仇,就这样自顾自地逃了。
——所以师父才会弃我不顾吧……
师父曾对他这么说过。
——才能或干劲姑且不论,你缺少的东西是战士所必备的关键特质——
所以他是不可能变得更强的。那时,他一心想要让玛那上学,所以只是露出敷衍的笑容回答师父「我想也是啊」。
现在,他才终于想到——
「那是为什么呢」——他当时真应该这么问的。
要是他能知道原因,在不得不挺身作战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了吧。
希斯突然又回过头问道:
「那个小丑,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我也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总是附身在尸体上行动,而且刻意挑起《剑刻》的争夺战。」
「那会不会是〈占刻师〉?可以利用魔法驱动尸体不是吗?」
「虽然是可行的,但是以人类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怎么说?」
「所谓的〈占刻〉,是藉由改变魔力的流动,影响万物本应遵循的法则。而〈占刻师〉本身也会受到流动的影响。因此,每次使用〈占刻〉,都会受到〈占刻〉的反噬。要是去接触死者的魔力……你应该清楚后果吧?」
——自己也会死掉。
「因此,才会推测凶手可能是皇祸——也就是高位的罪祸。」
希斯从没想过这连串的事件会跟那种东西有关,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恐惧。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啊、好的……什么事?」
露蒂洛静静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仿佛需要些勇气才能把接下来的事问出口。
她以坚定的语气问道:
「艾丝堤尔——她是罪祸吗?」
希斯听了,瞪大了眼睛。
「咦?怎么会这么问?」
看到他的反应,露蒂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这么大的反应,连希斯自己都吓一跳,露蒂洛也显得有点错愕。
「艾丝堤尔就是因此才遭到攻击的吗?虽然我离这里很远,但也清楚看见她被弓箭之类的东西射伤了!」
露蒂洛的表情显得有些难受。
「据说艾丝堤尔是魔王级皇祸——也就是力量仅次于魔神的罪祸。而且这还是小丑说的。」
是小丑说的——希斯听了,稍微松了口气。
「那一定是胡说八道。」
「……不,很遗憾地,若是那个男人说的,可信度反而相当高。」
「为什么?那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露蒂洛点点头。
「是啊,但他用来操弄人心的并非虚诞,而是事实——即使事实并不一定代表真实。小丑为了操弄人心,说出嘴的必定是事实。」
如果他说的是虚诞的谎言,只要捣住耳朵不予理会就行了。
但正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因此没有人不竖耳倾听。
希斯听了登时哑然,这时露蒂洛又伸出手,手掌上放着像是宝石般的东西。
「你觉得这是什么?」
「是宝石……吗?」
希斯还歪着头思考着,玛那突然「啊」了一声。
「这是〈占刻〉的原料……也就是魔力的结晶……对吧?」
玛那在〈占刻技师〉的手下工作,所以具有相关的知识。
露蒂洛点了点头。
「玛那,那你知道这些〈占刻〉的结晶是怎么来的吗?」
「呃……我不知道。」
露蒂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出了答案——
「这是罪祸的血。〈占刻〉是用罪祸的血制成的。」
希斯和玛那听了都瞪大了眼睛,然而露蒂洛却无情地继续说道:
「而这些结晶,都是从艾丝堤尔的伤口上流出来的!」
这下子,希斯再也无从反驳了。
——艾丝堤尔是……罪祸……
而且还是相当高位的罪祸。
他的脑袋里一芹空白。
她明明不是〈占刻师〉,却能瞬间消失身影,转移到遥远的他处。而且她拥有能击碎魔法的银龙丝线,以及相异于〈占刻〉的红色圆环。
她还能与圆桌骑士露蒂洛打成平手……如果她不是罪祸,又还能怎么解释呢?
——难道我们都被骗了吗……?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隐藏自己是罪祸的身分呢?
「——啊,不对,不是这样的!」
希斯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
「什么不对?」
希斯想通了似地点了点头。
「艾丝堤尔并没有骗我们。」
「什么意思?」
希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不禁搔了搔头。
「怎么说呢……艾丝堤尔并没有说过『我不是罪祸』呀!」
「哪有人会自己那样说啊?而且她隐瞒我们是不争的事实啊!」
希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她应该不是故意要隐瞒我们的吧。而且,是不是罪祸根本就不重要!」
「不重要?」
「我想,如果我们当面问她,她应该会老实告诉我们才对。」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你不是也才刚认识她不久吗?」
关于这一点,希斯充满自信地如此答道:
「因为啊,艾丝堤尔她——满脑子只想着要逗别人开心啊!」
看到露蒂洛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又接着说道:
「我们刚入学园,被你们追得到处跑的时候,她也只想着要怎么给你们惊喜,逗你们发笑啊。」
以艾丝堤尔能在空中跳跃,还能和露蒂洛旗鼓相当的实力看来,应该有能力加以反击,或能更有效地躲避追击才对。
「刚才我用〈占刻〉制造流星雨,也是艾丝堤尔的点子喔。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但她居然愿意信任刚认识没多久的我啊。」
然而她却不惜迎战露蒂洛,一切就只是为了吸引人群。只要稍有受伤,她是罪祸的事就会曝光,但她却毫不退缩。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目的只有一个。
「众人的掌声啊!艾丝堤尔想要听到我们为她喝采的声音。」
对艾丝堤尔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露蒂洛听到希斯的说明,一时间也无从反驳。
「这样吗……确实似乎是如此呢……」
应该说,她完全赞同希斯的论点。
露蒂洛有点意外,接着苦笑地说道:
「她知道我是〈圆桌骑士〉后,居然问我要不要表演什么抛接秀,还很认真地要我跟她一起当什么卖艺丑角呢。」
——她竟然也对〈骑士公主〉说这种话啊!
希斯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出来。露蒂洛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有玛那还摸不着头绪,歪着头看着他们。
在这阵笑声之中,露蒂洛终于从格雷特的噩耗中重新振作起来,原本紧绷的情绪也稍微获得纡解了。
气氛不再那么凝重后,希斯突然回想起什么似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真正的名字是露蒂洛吧,我还在想为什么你要隐瞒呢……」
露蒂洛怯怯地问道:
「很奇怪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我想起很久以前,曾经碰巧在外墙外围,曾经目睹过你和罪祸交手过。」
那是希斯第一次看见罪祸。因为太过害怕,所以也没看清楚罪祸的模样,只知道有对巨大的翅膀。
那个时候,希斯还没听过〈骑士公主〉这个名号。
露蒂洛有点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咦……就这样?」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是……那个……圆桌骑士啊……」
听到她这么一说,希斯才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实在太随便了。
「啊!抱、抱歉!非常对不起……说的也是,我应该使用敬语才对!因为平常跟格雷特大哥说话都是这样——」
「——慢着!」
希斯慌慌张张地低头赔罪,但露蒂洛厉声地打断了他。
「你是说,你平常都是这样跟格雷特大人说话的吗?」
「呃、是啊……」
听到他的回答,露蒂洛才看似勉为其难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跟我说话也不用拘谨。」
「咦?」
「就是说,用你平常跟格雷特大人说话的方式跟我说话。」
「这……真的可以吗?」
「这是当然,毕竟我和格雷特大人的位阶是一样的。」
虽然希斯搞不清楚「当然」的理由在哪里,但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了。那个……露蒂洛……大人?」
「叫我露蒂洛就可以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但又一边思索地说道:
「讨伐罪祸吗……我讨伐的次数并不多才对呀,可是我对你没印象啊,真抱歉。」
——当然哪,因为你正忙着和罪祸交手嘛!
正当希斯要开口这么回答的时候——
啪!——《剑刻》上窜过了一道烧灼般的痛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希斯感到困惑不已,却发现露蒂洛和玛那都凝视着《剑刻》。
「你、你们俩怎么了?」
「哥哥,那个……」
玛那指着希斯的右手上的《剑刻》。希斯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手上的《剑刻》已经染成了凶恶的红色。
而露蒂洛的《剑刻》也透着淡淡的红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希斯话还没问完,就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露蒂洛打开门后,出现在门口的教师在她耳边低语着,露蒂洛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
「抱歉,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有罪祸出现在市区,而且数量相当惊人。」
王都外有坚实的外墙保护,照理说应该是王国内唯一罪祸无法侵袭的都市才对,居然现在已遭到突破了。
露蒂洛转头向玛那说道:
「现在到市区非常危险,你先暂时待在这里吧!」
「是、是的。」
「希斯,你知道艾丝堤尔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那就到处找找,我们可能会需要她的协助!」
希斯听了,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需要她的协助……?」
「她不但差点打赢我,而且还是《剑刻》的持有者吧?若说现在不需要她的协助,那什么时候才需要?」
「可是,她是罪祸的嫌疑不是还没洗清吗?」
不是怀疑,而是事实。
露蒂洛听了先是一愣,但马上就用挖苦的语调说:
「刚刚你不是也说这不重要吗?」
说完,她有点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听到她对我说『跟我一起来吧』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握住她的手。就算她是罪祸,这份心情还是不会改变的……应该说,我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罪祸存在呢。」
接着,她露出了坚毅的眼神。
「虽然我无法和她一起成为卖艺丑角,但我还希望能再见到她一面。」
希斯能够理解。
——啊,露蒂洛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呢……
即使被她耍得团团转了,还是无法讨厌她。
希斯用力地点点头。
「你说过艾丝堤尔的背上也有《剑刻》对吧?」
「是啊。」
「那请你告诉她——《※英格芙洛(Jungfrau)》——这应该就是她身上《剑刻》的名字。」(译注:「Jungfrau」为德文「少女、处女」之意。本书出现的「银乙女」,便是指《英格芙洛》的别名。)
「《英格芙洛》……」
确认似地复诵了之后,露蒂洛转身便要离开教室。
「啊,露蒂洛!」
「什么事?」
虽然希斯叫住了她,但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小心点!」
露蒂洛听了,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你现在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但等你找到艾丝堤尔,可要一起加入战斗啊。」
「咦咦?」
希斯吓待发出了哀嚎,露蒂洛温柔地笑着说:
「不过,谢谢你,好久没有人为我担心了。」
说完之后,露蒂洛便转身离开了。
——露蒂洛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呢……
她离去前的笑容,并不像个英气勃勃的英雄,而是花样少女所绽放出来的微笑。
接着,希斯转向妹妹说道:
「你先待在这里,我会尽快回来的。」
玛那露出有些不安、但又有些高兴的表情点了点头。
目送哥哥的背影离去,她轻声地说道:
「哥哥终于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呢!」
*
「呱啊!」
生有翅膀的罪祸——不对,是某种类似罪祸的生物化成灰块,分崩离析。
露蒂洛没理会被砍落的残骸,继续向前奔驰,而十二把自律型攻击魔剑——〈圆桌骑士〉也紧随在她的身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街道上满是类似罪祸的「某种东西」,都是突然从地底下涌现,而且数量逼近一百之多。
通常只要遭到十头罪祸攻击,就足以让一座村庄从地图上消失了。现在一口气出现了近百头,恐怕连王都也难逃毁灭的命运。
但露蒂洛在意的不是这近百头的「某种东西」。
而是在她前方的巨大团块。
团块——已经找不到其他字眼可以形容了。从跳个不停的脉动以及不断扭动的活动来看,那应该是某种生物才对,但世界上想必找不到与之相同的生物了。
躯体……总之外型是球体,而且上头遍布着细小裂缝。那些裂缝似乎每一个都是这团块的眼睛,要是凑近一看,胆小的人恐怕会被其丑恶的外表吓得一命呜呼。
球体上部还长出四只不像手也不像脚的爪子,把挡在它面前的房屋都挥扫一空。幸好这巨大怪物没有脚,仅是以匍匐之姿前行,因此移动的速度并不算太快。
团块表面覆满了像是石膏的白色沙砾,不见任何类似皮肤或体毛的东西。每当它一移动,沙砾便从身上哗啦啦地散落。而散落下来的沙砾又聚积起来,生成了具有形体的「某种东西」。
与罪祸很相像的「某种东西」一生成,露蒂洛便一剑劈开它们——说到底,这些东西真的算是罪祸吗?
不仅劈开后也不见血流,在颓倒后更是像粉尘般烟消雾散,不留任何残骸。
「露蒂洛!」
一名挥砍着敌人的年轻骑士,在见到露蒂洛赶到便出声呼唤她。这名骑士虽然并非圆桌骑士,但却是《剑刻》的持有者。似乎是最近才从盗贼身上回收《剑刻》的。
年轻骑士的《剑刻》,就烙印在他的肩膀上。露蒂洛见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颜色比我和希斯的《剑刻》都来得深……?
骑士的肩头上散发着赤黑色的光芒,看起来甚至比希斯的还要不祥。
露蒂洛不禁来回比对着《剑刻》和团块状的怪物。怪物的眼睛里也泛着赤黑色的光(看起来有点像是泪光),难道两者之间有所关联吗?
——不,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怪物!
露蒂洛重新整理思绪后,如此提议道:
「能不能把它引诱到运河?」
怪物现身的下水道,十分靠近流过市区的运河。如果能将它诱导到那里去,就可以不用顾虑对城镇的伤害,可以尽情使用〈占刻〉或《剑刻》了。
对露蒂洛的提案,年轻骑士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啊,它实在太大了,不管是剑或〈占刻〉都挡不下,连要改变它行进的方向都不太可能。」
确实,怪物比两层楼的房子还要巨大,要是贸然攻击它,恐怕会打落一堆白沙,然后聚积成更多的「某种东西」。
「这怪物该不会就是魔王级的罪祸吧……」
听到年轻骑士这么问,露蒂洛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魔王级……?」
「是啊,我听说魔王级罪祸已经入侵了,是不是就是这些东西?」
露蒂洛脑海里浮现出银发少女的身影,连忙摇了摇头。
——这个怪物跟艾丝堤尔并不同。
不过,从这怪物身上不断生成类似罪祸的「某种东西」——而且还发出如《剑刻》般的灾厄光芒,或许应该称之为「刻魔」吧——加上异于常理的庞然巨体,确实称得上是魔王啊。
——但它是怎么入侵的?
它也是像艾丝堤尔那样的人型罪祸——皇祸之一吗?
露蒂洛甩了甩头。
「臣民都避难了吗?」
「还疏散不到一半。」
露蒂洛回过头去,望着怪物行走过的轨迹。好一段距离——骑马奔驰恐怕也要花上数分钟之久的地面已经崩裂坍毁。
——应该可以从那边下手!
露蒂洛转头向年轻骑士确认道:
「我要绕到怪物的正面,你能协助我吗?」
「……露蒂洛,你要使出那招吗?」
「是的。」
年轻骑士只好点点头,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出来吧——《※史提尔(Steir)》!」(译注:「Steir」为德文「牡牛」之意。)
年轻骑士的手里,瞬间出现了双刃的斧头。骑士便挥舞着斧头,直奔怪物而去,设法阻止怪物的行进。
露蒂洛在心中向骑士致谢,并奔向怪物的正面。途中,她数度遭到刻魔攻击,但其他的骑士和士兵已经赶来支援,协助露蒂洛消灭刻魔,让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怪物面前。
「还真是丑陋。」
怪物的正面有着巨大的眼瞳。
她瞪视着怪物眼瞳里映射出的自己,召唤身上的《剑刻》。
「——《洛威》,」
随着她的低吟,有道光芒聚积在她的手中。
最后出现了一把有着紫色刀身的巨型大剑。它的大小甚至足以比拟长枪,握把比露蒂洛的躯体还长,刀身则相当于高大的成年男子的身长。
露蒂洛高举这把几乎可以用异形称之的奇特巨剑。
——依然还是这么轻巧呢。
巨剑具有自律型攻击魔剑般的功能,虽然不像那十二把魔剑可以远距操控,但仍足以让露蒂洛不费吹灰之力地高高举起。
除了方才的年轻骑士之外,还有数名骑士也合力包围着怪物。其中不乏和露蒂洛相同的圆桌骑士,而且全员都是《剑刻》的持有者。
骑士们一察觉露蒂洛拔出《洛威》,纷纷从怪物身旁退开。
露蒂洛抓住时机,猛力挥下巨剑。
「怒吼吧——《洛威》!」
紫色的刀身,仿佛迸裂般发出耀眼光芒。
轰隆——同时发出攻城器撞击般的震撼大响。
一道闪光延着剑的轨迹迸射,朝怪物直击而去。
等到闪光散去,天空终于再度笼罩着夜色后,原地便出现了一道溪各,溪谷上则是被断成左右两截的怪物。
顿时欢声雷动。
露蒂洛的《洛威》,能在直线上施放出魔力之刃。而多亏了怪物以直线前进,只要观察它造成破坏的轨迹,就能准确地施放魔力。
露蒂洛松了一口气,但却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太对,简直太简单了!
面对攻击,怪物甚至不试图闪避。就算它自信招架得住人类的攻击,却怎么连防卫的动作也没有?
露蒂洛的疑问,很快就获得了解答。
「轧轧轧轧——」
袭击街道的刻魔,突然开始朝着怪物聚集而来。露蒂洛的一击,也许反而让刻魔的数量遽增,现在恐怕已是原本的两倍之多了。
而这些刻魔,纷纷往怪物断裂成两半的缝隙中聚集。
吵吵——随着刺耳的声音,刻魔居然全数遭白沙吞噬。
「吞噬了……?」
露蒂洛愣愣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
方才被露蒂洛砍成两半的巨大怪物——
「居然重生了……!」
漫长的白昼才刚结束,漫长的黑夜才正要开始。
*
离开学园的希斯,也看到正在市区大肆破坏的怪物了。
——那是什么东西啊……
在找到艾丝堤尔之后,自己也得加入和那个怪物的迎击阵容。昨天还是个下级兵门卫的自己,真的能够帮上什么忙吗?
希斯背上窜起一阵恶寒,但仍没有停下脚步。
这时他抬起头,上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是蒂菲!
艾丝堤尔的巨龙。
他离开学园后,最先发现的是这头巨龙。它似乎在引导希斯似地盘旋在天空,接着往城外飞翔而去。
希斯追了过去,过了不久,只见巨龙在外墙的外头降落了。
「糟了,跟丢了……!」
城门已经开启,但却挤满了准备避难的民众,希斯几乎难以通行。
在他奋力地穿梭在人群中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右手。虽然变成不祥的颜色,但是却仿佛为他带来勇气般微微发热。
——这东西,真的能为我带来力量吗?
他愿本一心想摆脱《剑刻》,但现在说不定正可以派上用场,还能帮他尽速抵达墙外。
「——《史坦沃克》!」
回应他的召唤的,是一把长枪。
——拜托你了!
先前他利用《剑刻》将书本打上天空,或许也能藉此让自己飞跃城墙。
「走吧——《史坦沃克》!」
他握着长枪刺向半空,接着——长枪便将他的身体一起带向天际。
——太好了,成功了!
由于刚才玛那和他一起操作,他还记得该如何发射,这下也顺利地将自己的身体带往城墙之外。
而往高空发射的力道终于减弱,他顿时体验了在刹那之间的飘浮感。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咦?该怎么下降才好?」
经过短暂的无重力飞行后,重力很快就重重地将他往下拉。
——死定了!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种念头了。
从这个高度猛力坠地的话,身体肯定会像柔软的果实般不堪一击。
在短短的一秒内,希斯从小到大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最后他终于注意到他即将坠落的地方有个湖泊。
——如果能掉进湖里,说不定不会死!
他拚命地挣扎挥舞着长枪,而长枪突然像是回应他的意志般,吹起了一道微风,稍稍改变了他坠落的轨道。
掉落的轨道终于偏往湖泊——这与他摔进湖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啪唰——希斯掉进湖泊,激起盛大的水花。
「咳咳咳咳、呜、咕哇、痛、好痛!痛死我啦!」
虽然是湖水,但从相当于教会尖塔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就算是液体也变得如固体般坚硬。
他一边痛苦挣扎一边起身,终于发现眼前有一道人影。
银白色的秀发,辉映着皎洁的月光。
一名少女正伫立在湖中。
他感到似曾相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正是他第一次遇见艾丝堤尔的那个湖泊。
然而,和当时的情景不同的是——
少女似乎正在入浴,一丝未挂地裸露着细致的肌肤。
无论是轻轻撩起长发的手臂,或是沉浸在湖水中的柳腰,都仿佛可以轻易断折般纤细修长。一撮头发缠绕在丰满的胸前,滴落的水滴流向凹陷的小巧肚脐。
——好美啊……
圆睁的眼睑下,是宛如红宝石般的红色眼瞳。手臂上缠绕的纱布上,微微地渗着尚未结晶化的红色血迹。
少女望着希斯,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呀眨。
既像是惊讶,又像是愣怔。
「啊、请问……」
希斯战战兢兢地发出声音,少女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月光下濡湿的裸体,充满撩人的风情。
接着,她再度抬头望向希斯,红色的眼瞳渐渐湿润。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随着她的尖叫声,一道猛烈的重击打在希斯的脸上。
他意识到自己被殴了一拳,是在他画出美丽的弧线、再度沉入湖面之后的事了。
*
「啊,你终于醒来啦。」
他一张开眼睛,就看到摇曳的银色长发。
眼前是艾丝堤尔呈现颠倒的脸孔。
「喂喂?你没事吧?」
轻快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不是在为自己担心。他的后脑勺上传来一股柔软舒服的触感,让他一点都不想起身。
「既然你醒来了,就快让开吧?我的脚也差不多要麻了……」
艾丝堤尔有些困扰地这么说道,希斯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原来他躺在艾丝堤尔柔软的大腿上。
「呜哇、抱、抱歉……好痛!」
他慌慌张张地猛然起身,头顿时感到一阵晕眩。
「虽然我叫你让开,但还是慢慢起身比较好吧?那个、我刚才几乎是反射性地出拳……」
听到她这么一说,希斯终于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月光下的裸体——沐浴中的艾丝堤尔。
看到希斯的反应,艾丝堤尔表情僵硬地问道:
「你什么也没看到吧?对吧?」
「呜,我的头好痛——我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昏倒的?」
「那你干嘛脸红?」
艾丝堤尔一针见血地戳破他别扭的演技。
「那是因为……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
看到她的裸体,被痛殴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没想到艾丝堤尔竟然让他躺在腿上照顾自己。
艾丝堤尔听了,慌乱地别过脸去。
「因、因为、那个、吓了一大跳、所以不小心就太大力了……」
「我没印象了啦,倒是你的手会不会痛?」
他趁机转移话题,艾丝堤尔意外地满脸通红,「……嗯」地点了点头。
——咦?怎么会……这么可爱?
像个人来疯,只会到处惹麻烦的艾丝堤尔,现在却展露出少女的一面。或许是因为被看见裸体而感到羞怯吧,然而这样的艾丝堤尔却也让希斯不禁怦然心动。他的眼帘里还深深地烙印着月夜的景象。
这时,艾丝堤尔十分抱歉地如此说道——
「不过,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刚刚你的头……冒出好多东西,我还以为没救了……」
「冒出什么东西啊!」
希斯不禁哀嚎着叫道,艾丝堤尔终于嗤嗤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以我的力气不可能连骨头都打碎吧?」
「意思是肉是能打碎的吗……」
「希斯……这世界上还是有些事不要知道比较好喔?」
看着艾丝堤尔试图蒙混过去的笑容,希斯不禁绷紧了脸。
接着,他突然注意到艾丝堤尔的衣服。
「咦?你还穿着这个呀?」
艾丝堤尔的身上是学园的制服。
「因为我的衣服还放在学园里嘛。」
希斯感到有点意外。
「以你的魔法,应该轻松地就可以拿回来了吧?」
虽然希斯对魔法的了解少之又少,但他知道艾丝堤尔能以魔法穿越空间。
艾丝堤尔摇摇头说道:
「没办法,今天使用过多的力量了。要是再继续使用,搞不好会出事呢。」
「出事……?什么意思啊?」
听到希斯的疑问,艾丝堤尔怏怏地移开了眼神。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可以打开〈门〉。」
「〈门〉……那和魔法不一样吗?」
虽然知道那是指飞越空间的能力,但这样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
艾丝堤尔用食指小小地划了一个圆,轨迹上出现了红色的纹样,很快就构成了一个圆环。
「这就是我所说的〈门〉,大概就相当于你们所称的〈占刻〉吧。但和〈占刻〉不同的是,这是直接以魔力描绘而成的。这也就是所谓的魔法——但不晓得和人类所说的魔法一不一样就是了。」
「不过……」艾丝堤尔捡起脚边的小石头,继续说道:
「就和〈占刻师〉必须承受魔法反噬一样,使用〈门〉也很可能会带来危险。」
她说着,把小石子丢进了湖里。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瞬间激起了水花和涟漪。
「每次打开〈门〉,我都将面临某种灾厄的袭击。打开〈门〉的总和……应该不是以次数多寡,而是以规模大小来算吧?总之,最后合计的规模将会带来同样大小的灾厄。」
「怎么会……」
希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艾丝堤尔为了保护希斯,已经使用过好几次〈门〉了。
「你说的灾厄,具体来说会发生什么事?……难道你会受伤也是因为……?」
仔细想想,能与露蒂洛抗衡——也就是有和圆桌骑士相当的能力的艾丝堤尔,实在是不可能连一支箭都躲不过。
希斯喃喃低吟。但艾丝堤尔却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是啦、不是啦!那个纯粹只是因为我太大意了,结果只受了这么点小伤,已经是万幸了。」
也就是说,〈门〉所带来的灾厄将远远大于此。
「……你愿意告诉我吗?」
「咦——……」
艾丝堤尔露出百般不愿的表情。
「艾丝堤尔!」
看到希斯十分认真的神情,艾丝堤尔只好不情愿地低声说道:
「…………丢……的事。」
「什么?」
「……说……很丢……的事……」
「抱歉,我还是听不见。」
「就是说会……脸的事。」
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听不清楚,希斯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时,艾丝堤尔终于忿忿地大吼——
「就是说,会发生很丢脸的事啦!」
艾丝堤尔吼完,顿时面红耳赤。
「……嗄?」
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副作用!可是每次打开〈门〉,都一定会发生很丢脸的事。像早上为了表演魔术而打开了〈门〉,结果就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大堆球出来:为了感谢店主借我场地而想帮他宣传,没想到那刀子竟然锋利得吓人……虽然看起来好像是短棒本来就折断了就是了。」
艾丝堤尔滔滔地说个不停,希斯也只好拚命点着头。
观众一定都以为她是故意在搞笑,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的失手啊!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十分懊恼呢。
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好笑极了。如此吸引人的完美少女,竟然这么不走运啊。
「你还笑!你就是最大的一颗扫把星啦!」
「咦,我怎么了吗?」
「你已经两次对我做那么下流的事了!」
「欸、欸欸欸!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啦!」
希斯慌张地拚命辩解。
——这么说来,原来那些都是魔法的副作用啊……
再怎么说,跌了一跤就摸到她胸部,或是从空中掉下来就目击到她沐浴中的裸体,实在是太巧合了吧。
艾丝堤尔的副作用……搞不好用体质来形容比较正确呢。若是以不幸的程度来看,希斯其实也算是被害的一方,不过自己扑倒她和偷窥她沐浴都是不争的事实。
艾丝堤尔抽了抽鼻子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希斯。
「唉,不过发生这么糟糕的事,也总算是能把累积的副作用一口气消解了吧!」
看来她似乎是原谅希斯了。
她看了看希斯的手。
「这看起来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丝堤尔注意到希斯手上《剑刻》已染成了不祥的颜色,仔细一瞧,她背上的《剑刻》也已经变色了。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