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明确知道下落的《剑刻》一共有七个。」
马车中坐着包括希斯在内的五名男女。这辆高级马车的构造,可以让五人面对面坐下后仍有不少宽裕的空间,而且行进之时也不会摇晃得过于剧烈。
在马车外头,朝阳缓缓升起,四处的景物都拖起长长的影子。
露蒂洛的黑绿色发丝随着马车晃动而摇曳飘逸,此时的她坐在希斯的正对面说着话。
露蒂洛有一对凛然的深紫色双眸以及美丽端庄的容貌,身上穿着埃斯特拉学园的制服,外面还套着保护肩膀和胸部的红色甲胄。
——七个……只有这么少吗?
听到这个数量,希斯觉得没想像中多。
这世上总共有十二个《剑刻》,最初全都出现在圆桌骑士——也就是骑士之国埃斯特拉最强的十二位骑士——的手上,同时统一由埃斯特拉国王管辖。
然而,十二个剑刻中绝大部分在半年前的事件中遗失了。
遗失的《剑刻》数量,就等于失去性命的圆桌骑士人数。
露蒂洛仿佛是看穿了希斯的想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只有七个,而且其中半数就在我们这些人手上。」
语毕,露蒂洛伸出自己的左手,然后眼光依序望向希斯、希斯身边的银发少女——艾丝堤尔,以及坐在自己身边的蓝发少女。
蓝发少女名为爱莉娜。
希斯继承了黄金长枪《史坦沃克》,艾丝堤尔拥有背上的银白翅膀《英格芙洛》,露蒂洛持有大剑《洛威》,而爱莉娜身上留下的是脚甲《弗谢》。
《弗谢》原本是由爱莉娜的兄长耶里欧特所拥有。在耶里欧特死后,就由他亲手令其复活的妹妹爱莉娜继承。
马车上不持有《剑刻》的,就只有车夫和坐在希斯旁边的妹妹——玛那而已。
爱莉娜咬紧嘴唇轻轻地点点头。
「我们这里有四个,叔父大人——国王陛下手里有一个。剩余两个分别在两名骑士的手上,不过没办法透露他们的名字。」
既然不能透露名字,就代表原本应该连那两人是骑士这件事情也该隐藏。至于露蒂洛为什么没有完全隐瞒的原因,是因为那两人之中一位是希斯他们认识的人,另一位则是著名的骑士——也是圆桌骑士的一员——可以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包括露蒂洛在内,圆桌骑士当中只剩三位生还者啊……
也就是说露蒂洛已经失去了九位战友。
然而,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次确认,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而对于露蒂洛的刻意说明,希斯等人也都没有提出疑问。
那是因为——
「也就是说,那个是现在失踪的五个其中之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升起的朝阳,同时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
「是刻魔吗……」
希斯眺望着由森林处耸立而出,宛如小山般的巨大身影,接着喃喃自语。
那是一坨只能称之为怪物的巨大块状物体。
看似躯体的部分伸出宛如昆虫般扭曲的双脚,正中央则嵌着一颗夸张的巨大眼球。如果那东西全身上下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脉动,应该只会被人当成是一件低级趣味的雕塑作品。
巨大疙瘩的表面覆盖着如灰尘般的粒子,身体每扭动一下就会撒下许多灰尘。而那些灰尘在接触到地面后,就形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小型异形个体,那就是刻魔的分身——从刻魔。
那个疙瘩块和罪祸有着相似的外形,却又明显与罪祸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拥有增殖能力,以及被打倒后会消失得连残渣都不剩——这点也教人感到毛骨悚然。
希斯是第二次看到这种怪物。
第一次是在他居住的王都发生刻魔袭击事件时。虽然当时他也被卷入事件当中,但真要说起来,他只是在后方进行支援工作,没有和刻魔直接战斗。
而且,在第一次事件中葬送刻魔的那名少女,现在并非处于准备万全的状态。
希斯看着和玛那不同边,坐在自己身边另一侧的少女——艾丝堤尔。
——虽然艾丝堤尔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艾丝堤尔在某次事件中被夺走了大半魔力,至今已经过了快两个月。虽然她嘴上说魔力已经恢复,但看在希斯眼里,她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他们真的能打倒这个怪物吗?
——不对,这一次应该由我们来保护艾丝堤尔。
艾丝堤尔曾经拥有足以称为世界最强的力量,却在某次事件中失去魔力,之后她就变得十分消沉——
「啊哈哈哈——希斯你看你看!那个比之前的大好多哦,到底要吃什么才会长得那么大呀?」
「你就不能稍微有些紧张感吗?」
希斯对着精神饱满的艾丝堤尔这么说道,但艾丝堤尔只是啧了两声,摇了摇手指。
「希斯你不懂啦!听好了,身形巨大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哦,因为这样就能引人注目啊!」
艾丝堤尔挺起充满弹性又丰满的胸部,强调自己的主张。
——她看起来好像不需要担心……
就在希斯露出苦笑,心想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的时候——
「呜哇?」
「呀!」
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接着停止前进。
「车夫,发生什么事情了?」
坐在希斯对面的露蒂洛朝着前座的车夫问道。
「那、那个——」
虽然车夫语意不清地呢喃,但露蒂洛看到外面的景象后,登时了大双眼。接着——
「——有人被袭击了?」
希斯回过神来看向马车前方,只见街道上有一名少女,正在和从森林里窜出的异形怪物展开战斗。
「得去帮她!」
希斯以踹破车门之势冲了出去——但随即身后传来了叫喊声。
「哥哥,你忘了拿枪!」
是妹妹玛那。接着爱莉娜也从旁跳出,高举起他的长枪。
「希斯,接着!」
爱莉娜扔出长枪,希斯在一把抓住后,就如离弦之箭般地冲上前去。
遇袭的少女似乎有学过战斗技巧,只见她用一把长枪拚命地迎击那些从刻魔,但魔物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唔——」
就在她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希斯正好赶到。
他藉着冲势,向最靠近少女的一只从刻魔一刺,刻魔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当场毙命。希斯踏在从刻魔的尸身上,然住突击过来的惯性。
被击中的从刻魔宛如灰烬般崩塌消失,希斯站到少女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你没事吧?」
「嗯、嗯……」
就在少女点头之际,一边的草丛中又窜出几只从刻魔。
「喝啊!」
希斯刺穿冲在最前面那只的头颅,后方的从刻魔紧接着冲了上来,几乎是踩着同伴的躯体前进。
但——随着突如其来的「喀」一声,那只从刻魔被外力甩向了一旁。
是爱莉娜,看来她将希斯的长枪扔出来之后,也紧跟着跑了过来。
蓝色发丝顺势摇曳,爱莉娜用膝盖巧妙地改变踢击方向,给予第三只从刻魔致命一击。
从旁窜出的从刻魔数量一共五只,将它们全都消灭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
「你不要紧吧?」
等到从刻魔全都被打倒之后,玛那赶紧跑到少女身边。
少女看起来楚楚可怜。
厚实又蓬松的金发,配上碧蓝色的大眼睛。身上的穿着一眼就看出是丝绸质地的高级品,想必是某位贵族或者富商的女儿。
少女像只猫咪般,眯起细长的双眸,趾高气昂地挺了挺胸。
「辛苦你们了,看来这个国家里也有些实力不错的人物。」
面对她那傲慢的态度,希斯为难地笑了笑。
一行人接下了讨伐刻魔的任务,现在呈现着情绪有些激昂的状态,因此希斯可以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不愉快的氛围。
爱莉娜似乎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于是她走上前来,对少女露出微笑。
「你好,请问你是其他国家的人吗?我们现在正要赶去消灭刻魔——就是森林另一边的那只怪物——」
「——听你的语气……真是个没礼貌的男人,请你先报上名来。」
「男、男人……!」
即使爱莉娜性情温和,此时脸上也不禁浮现生气的表情。
虽然她使用男性用语来自称,身上穿的也是女生制服修改而成的长裤,但她的容貌毫无疑问应该要称为美少女才是。虽然她过去曾经在学园里扮成男生,不过被当成男人看待,仍是会让她感到十分火大。
接着,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依序循视希斯一行人。
「仔细一看,你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嘛。而且好像也有平民混在里面,你们的指挥官在哪里?」
不管怎么看,她都比希斯一行人年轻——差不多和玛那同年——但少女却大言不惭地这么说道。
希斯意识到站在身后的玛那,正因为「小孩子」和「平民」这两句话而怒气横生。
即使如此,露蒂洛仍旧保持优等生的风度顺势回话。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夸张地瞪大了双眼。
「你就是指挥官……?真是荒唐啊。」
希斯开始想逃离现场了。
每次艾丝堤尔引发骚动的时候,露蒂洛就会露出生气的表情。但是,在那种状况下,她还是会释出一些友善之情。
然而,现在露蒂洛的表情,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友善。
露蒂洛的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却让人完全看不见笑意,反倒是明显流露出一股杀气。被称为骑士公主的她,恐怕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吧。
少女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惹恼露蒂洛,只见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算了,只怪我自己看到你穿着甲胄就以为你是骑士,是我一时不察,正式的骑士在哪里?我有话想和高阶一点的人说。」
自从加入特务小队后,希斯第一次体验到如此险恶的气氛。
或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但这名少女所说的每一句话,确实触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若再让她多说一句,肯定有人发飙了……!
就在少女打算再次开口说话之际——
突然间,一只小青蛙轻快地跳到了她头上。
「咦……?什么东西……——呀啊啊?」
少女吓得跳了起来,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哈哈——被救了一命的人可是你吧?不好好向人道谢不行哦。」
恶作剧的犯人原来是艾丝堤尔。
要是在平时,大家肯定会齐声吐槽「这句话轮不到你来说」,但此时每个人都在心里大呼过瘾。
少女的双颊涨红,但脸色马上转为铁青,接着又因愤怒而变得更加通红。
「你、你这个无礼之徒!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布雷吉拉神圣国的——」
少女才聊开口,却又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捣住自己的嘴巴。
「布雷吉拉神圣国的?」
「布、布雷吉拉神圣国的视察官——席露维亚·亚夏。」
这个头衔相当微妙,让人搞不懂是高是低。
从此处稍微向东前进,会走进一片大平原,平原上有一条横跨大陆的宽阔大道。
位于西方尽头的埃斯特拉,向东方出口各种武器盔甲和占刻魔法,同时从东方进口各种丝绢宝石之类的工艺材料。这条承载着贵重物品流通的大道,被称之为丝路。
在这条丝路的另一端,就是东方最大的国家——布雷吉拉神圣国。
总之,多亏艾丝堤尔的恶作剧,露蒂洛一行人的心情看来也舒缓了许多。
露蒂洛拨弄一下头发,重新整理情绪,接着回答道:
「我的确听说过布雷吉拉神圣国派出了视察团,很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露蒂洛·艾弗纳儿。」
「露蒂洛……!你、你就是骑士公主露蒂洛?」
露蒂洛不仅是埃斯特拉的公主,同时也是圆桌骑士的成员,看来少女也曾听闻她的大名。
少女——席露维亚这才察觉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只见她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礼服。
「刚才我搞不清楚状况,表现得十分失礼。」
「不必介意,我自己也因为在执行任务,所以情绪有些激动,还请你见谅。」
露蒂洛低下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你不必太拘谨,用平常说话的方式就好。」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露蒂洛公主。」
席露维亚发自内心露出笑容这么说道,接着望向希斯这边。
「他们都是你的部下……对吧?」
「就职务上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我把他们当成是伙伴。」
侮辱他们就等于是侮辱我——
露蒂洛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此,理解到这一点的席露维亚迅速点了一下头。
「刚才真是抱歉,从服装来看……你们还是学生吧?我没想到学生会上战场呢。」
会如此坦率地道歉,看来她应该也不是个坏女孩。
不过,露蒂洛歪着头,似乎是对她刚才的说明抱有疑问。
「不必介意。不过,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呢?视察团的同伴呢?」
听到露蒂洛的提问,席露维亚顿时握紧双拳,摇了摇头。
「视察团……全灭了。」
「你、你说什么?」
露蒂洛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们在森林中突然遭到袭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现在恐怕只剩我一个人还活着。」
席露维亚望着前方的森林,巨大的刻魔仍旧伫立在另一端。
——突然遭到刻魔袭击,演变成这样的后果也是无可厚非。
罪祸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就连战斗经验丰富的埃斯特拉骑士团,在几个月前的刻魔袭击事件中也牺牲了好几百人。
对于从没见过罪祸的他国骑士来说,恐怕想在遇袭的当下有所反应都很困难。
希斯不禁心生同情,向少女伸出手。
「虽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想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因为你不会再收到刻魔或者从刻魔的袭击了。」
这里有骑士公主露蒂洛,以及虽然失去了力量、但仍不可小觑的两名魔王候补;而自己和妹妹虽然能力不强,但还称得上战力。面对由刻魔身上分裂出来的从刻魔,希斯一行人还应付得过来。
听到希斯的鼓励,席露维亚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怎、怎么了吗?」
「你刚才使出的技巧——是普格图瑞的枪术吗?」
「——!你认识我的师父吗?」
师父突然销声匿迹已经快一年了。
听到希斯如此追问,席露维亚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他好几回。
「格雷特先生应该不是这么穷酸的模样,难不成你就是希斯?」
「穷酸这句话可真难听,不过我确实是希斯。」
听到希斯的回答,席露维亚突然露出开朗的表情。
「我曾经听老师提过你,一直都想跟你见一面。」
「这么说来,你也是跟着师父学习枪术吗?」
「是啊。虽然时间很短,不过是一段难得的经验。」
看到她那无忧无虑的笑脸,希斯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她是个好女孩嘛。
不过,现场却有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所以说,这个小不点不是埃斯特拉的人啰?」
「小、小不点……!」
席露维亚的脸部不断抽动。
接着,众人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和艾丝堤尔杠上了。
「喂,我说你啊,从刚才开始就这么没礼貌,快给我道歉——」
当席露维亚伸出手,指尖接触到艾丝堤尔胸前的瞬间——
白色的火星啪地一下飞溅开来。
「「——?」」
艾丝堤尔和席露维亚仿佛互相排斥般,双双弹飞了出去。
好在希斯接住了席露维亚,露蒂洛也扶住了艾丝堤尔,否则两人恐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怎、怎么回事?这是……」
两人虽然看上去没有受伤,但席露维亚不禁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并捣着刚才想要去触碰艾丝堤尔的那只手。而艾丝堤尔也瞪大双眼,一副吃惊的样子。
「你没事吧……咦?」
扶着席露维亚肩膀的希斯,露出疑惑的目光。
「什么事?」
「不、没、没什么……」
希斯再度确认一次,但刚才他所看到的异常现象已经不见踪影。
——一定是我看错了吧。
刚才那一瞬间,希斯看到席露维亚的眼瞳染上了黄金般的色彩。
*
希斯在昨晚得知了刻魔现身的消息。
昨天,在埃斯特拉学园里,自称卖艺丑角的艾丝堤尔一如往常地引起骚动,并且将希斯和爱莉娜也牵扯了进来,玛那也只能苦笑着一起加入。接着被露蒂洛斥责、说教之后,召开反省会——其实是美其名为反省会的恶搞大会。
夜深时分,在学生宿舍的一行人准备解散。
这时,夜隼——受过训练传递紧急书信的夜禽——送来传令书,露蒂洛阅读后,突然脸色大变,紧急召集特务小队。
在学生会室里,除了露蒂洛召集的特务小队成员以外,身为她重要副手的卡塔莉娜副会长也在场。即使时至深夜,但大家应该都意识到事态非比寻常,因此没有任何人面带倦容。
由于卡塔莉娜了解特务小队的内情,因此为了让会议顺利进行,她才会列席参加。
「——刻魔既然出现了,就代表……有一个《剑刻》被打碎了吗?」
听过露蒂洛说明情况后,希斯不禁愕然地问道。
「是的,那是在半刻前才刚观测到的。大平原那边的森林里冒出大量罪祸,驻守在周边地区的骑士接到报告后,就立即前往迎击,结果才察觉那不是罪祸,而是从刻魔,接着也发现了刻魔的本体。」
上一次出现的刻魔,给王都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只是这名为刻魔的魔物,乍看之下和罪祸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在杀死他之后,看到连残骸消失的景象,才会知道不是罪祸。
「不过——」露蒂洛表情一沉,接着继续说:
「——那只刻魔从哪里现身、是谁变成的,目前都还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发现得太晚了吗……
或许骑士团也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
「当然,骑士团也会成立专门的讨伐队伍,但是军队得花上好些日子才能编制完毕。」
虽然骑士效忠于国王,但同时也是具有地位的贵族。
拥有自己的领地和财产的骑士,会先衡量自身的利害关系后,再召集士兵成立军队,最后才会聚集到国王面前。
如此一来,再怎么迅速,至少也得花上一周的时间。
——再加上现在国内正爆发剑刻战争……
整个国家可以说是处于内乱的状态。
由于《剑刻》原本是由骑士所持有,因此许多骑士即使没有《剑刻》,也会遭到背叛及暗算而失去了生命。甚至部分城镇和地区已经失去领主,也有些人想要趁机占领这些和《剑刻》没有直接关系的地方,进而引发起动乱。
在这种局势之下,到底谁还有余力组织军队对抗刻魔呢?虽然刻魔出现的地区必然会有人发起抵抗,但出于自愿投身战斗的人肯定只是少数。
「而且,暂且不论从刻魔,面对刻魔的本体,就算率领大军压境也不见得有胜算……」
人类能够伤害刻魔,也能够使之无法行动,但却无法将刻魔消灭。
唯一能消灭刻魔的方法——
「——总之,我只要跟上次一样把〈门〉关上就好了吗?」
艾丝堤尔手肘撑在桌上这么说道,露蒂洛对她点点头。
「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当然,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没那么夸张啦,而且现在这种情况是我自己的问题。」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感谢。」
虽然点头回应的艾丝堤尔语调相当随和,但脸上的笑容不像平时那样从容。
——那是……身为罪祸的艾丝堤尔原本的表情吗?
尽管希斯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有人从一旁插嘴问道:
「请问一下,刻魔和从刻魔是什么东西啊?」
提出这个疑问的人是爱莉娜。
「这么说来,那次事件发生的时候,你还不在埃斯特拉吧?」
「嗯,不过我听说过怪物出现的传闻。」
露蒂洛将目光望向希斯。
希斯察觉到她的意图,接着脱下了右手上的手套,露出手背上的《剑刻》。
露蒂洛指名希斯示范,纯粹只是因为他的《剑刻》所在位置最明显。
艾丝堤尔的剑刻在背上,爱莉娜则是在穿着紧身裤的脚上。虽然露蒂洛和希斯一样在手背(不过是在左手),但因为她的十指全都戴着〈占刻〉指环,脱下手套会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要露出《剑刻》?」
爱莉娜歪起脑袋表示不解,露蒂洛回答道——
「我们身上的《剑刻》,在接触到人类的死亡后就会渐渐被污染。当污染到了极限时,『某个怪物』就会得到解放,同时吞噬持有者,于是变成了刻魔。」
「怪物把人吞噬?呃……这是开玩笑的吧?」
虽然爱莉娜知道露蒂洛从来不开玩笑,但她还是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刚说接触死亡,可是《剑刻》是武器吧?不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道具吗?」
「虽然杀人也会受到污染,但若是接触到最直接的死亡——也就是每当持有者被杀死的时候,《剑刻》就会遭到大幅污染。」
爱莉娜顿时张口结舌。
也难怪她会这么震惊,因为根据这个推论,在场所有人当中,受到死亡污染最严重的就是她的《剑刻》。
露蒂洛对脸色惨白的爱莉娜露出了微笑。
「不用这么害怕,艾丝堤尔已经重新封印你的《剑刻》,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碎的。」
当爱莉娜继承《剑刻》的时候,那个《剑刻》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不仅吸收过魔王级皇祸的鲜血,在和希斯的缠斗时,由《剑刻》形成的武器也被击碎,会显得如此脆弱也不足为奇。
艾丝堤尔察觉到这点后,尽管自身已经失去了大半魔力,仍旧将爱莉娜——甚至是希斯的《剑刻》都重新封印过。
「谢谢你,艾丝堤尔。」
爱莉娜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再次皱起眉头。
「就连我们皇祸也会被那个怪物吞噬吗?」
爱莉娜是一名拥有强大力量的罪祸,人们称之为皇祸,实力比人类高出数倍。
「嗯——因为剑刻是寄宿在身上,所以我们应该也无法逃脱吧。」
艾丝堤尔往学生会室的圆桌上一趴,指尖骨碌碌地划出了一个小圈。
「我能用魔力的圆环——〈门〉来连接不同的场所,这你应该知道吧?」
空间跳跃——这是只有艾丝堤尔才能施展的魔法。
这个能力在皇祸中,似乎也只有艾丝堤尔的血族才能继承,甚至连爱莉娜都不知道有这种魔法存在。
「《剑刻》好像就是我祖先做出来的〈门〉,附在我们身上的刻印就相当于我说的圆环。所以,《剑刻》其实和其他场所连结着。」
「这、这件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爱莉娜的脸色不禁转为惨白,露蒂洛见状,充满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因为这不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事情……」
「不……我也这么认为。那……可以请你再详细说明吗?」
「哎哟——?好麻烦哦……」
……看来这就是艾丝堤尔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的理由。
此时希斯也开口责备:
「你还嫌麻烦,你当初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才会到这个国家来的吗?」
「可是这里完全没有线索呀,自从那次的事件之后,就没有《剑刻》再被打碎过。而且就算是调查了《剑刻》,我还是一头雾水啊——」
说着说着,艾丝堤尔似乎愈来愈没干劲,整个人软绵绵地瘫了下来。虽然她每天都在学园里尽情地表演各种杂耍节目引发骚乱,但还是善尽了身为罪祸的责任。只不过看她的样子,结果好像不太乐观。
看到她这副模样,希斯突然间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看起来好像很沮丧……?
艾丝堤尔以罪祸代表的身分来到这个国家,其实肩负着一个任务。
就是查明罪祸失控的原因,以及同时期发生在人类世界的异变——总之这些事情和《剑刻》应该有因果关系。
倘若《剑刻》和艾丝堤尔的〈门〉有关连的话,她就要以罪祸的身分查出真相为何。
既然事态陷入胶着,她心里多少也会感到不甘吧。
看到眼前艾丝堤尔颓丧的样子,露蒂洛柔温地笑了笑。
「艾丝堤尔,既然刻魔已经出现,我们就要前去讨伐。我想只要能多掌握一些情报,就能让任务轻松一点。这么一来时间也会比较宽裕,说不定还能在哪个镇上自由活动也不一定。」
艾丝堤尔忍不住「唔」了一声。
——露蒂洛最近愈来愈知道怎么哄艾丝堤尔了……
基本上,想要让艾丝堤尔这名卖艺丑角唯命是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愿意留在这间学园,已经可以说是奇迹。
所以,强硬的命令只会适得其反。
不过,露蒂洛的想法是这样。
——既然推不动她,就试着引诱看看——
先拿出美味的诱饵,然后告诉她要是不听话就不给甜头,如此一来,伤脑筋的就变成艾丝堤尔了——这就是露蒂洛话里隐藏的意思。
「露蒂洛,你很坏耶!」
艾丝堤尔鼓起腮帮子,勉为其难地开始说明:
「接下来的话几乎都是我自己的推测,你们不要太过当真哦!」
如此开场之后,艾丝堤尔便将视线投向希斯的右手。
「正如刚才我所说,《剑刻》说不定是由我的祖先所创造的。目的好像是用来封印某个极危险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艾丝堤尔能够将碎裂的《剑刻》再次封印起来的原因。
——小丑也说过,是艾丝堤尔的族人葬送了魔神。
但是,魔神并未因此完全消灭。
「这么听来,还是把埃斯特拉的历史当做是后人杜撰的比较妥当呢……」
流传在埃斯特拉的魔神传说是基于历史的事实——人们一向如此传颂。但是,所谓的历史并不一定只会记载事实。
问题就在于,人们没有办法区分哪些部分是事实,哪些又是捏造的。就连拥有王族和圆桌骑士双重身分的露蒂洛,也无法查清真相。
至于艾丝堤尔那边的皇祸们,甚至连这件事情都没有载入史料,所以这也不能怪他们一无所知。
「那个『东西』是指……?」
爱莉娜提心吊胆地这么问道,艾丝堤尔则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想应该就是埃斯特拉历史里所说的魔神吧。」
「为、为什么那东西会在剑刻里……?话说回来,就连我和艾丝堤尔联手,也无法打倒那个叫作魔神的家伙吗?」
确实,姑且不论龙族,这世上最强的种族应该就是罪祸。至于为什么说龙是最强生物,因为据说他们从神话时代起就存在于世上,地位相当于「神」。
在罪祸当中,艾丝堤尔是下一任魔王的头号候补,爱莉娜也是另一个区城的魔王候补之一。
若这两人同时出击,很难想像还有谁能存活下来。
面对爱莉娜如此认真的提问,艾丝堤尔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的祖先会这么费事封印魔神,我想就是因为杀不掉他的关系吧。」
此时露蒂洛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艾丝堤尔,对于三个月前的那只刻魔,你的看法如何?认真打起来的话,你也无法打倒吗?」
「嗯——就力量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即使不是皇祸,只要有露蒂洛这样水准的实力,一个人也有办法打倒的。」
「也就是说除了力量以外,还有其他问题存在,对吗?」
「嗯。」
艾丝堤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侧着脑袋若有所思。
「那东西,到底要杀掉几次才会真正死亡呢?」
沉重的沉默顿时占据了整个房间。
在三个月前的事件中,光是露蒂洛一个人就对那只刻魔造成三次足以致命的伤害。但它还是持续再生,最后甚至打破另一个《剑刻》,让持有者也变成怪物。
「而且,如果那只是本体的十二分之一的话,若是它们全都聚集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连我的方量也难以抗衡。」
传说中的魔神只有一个,据说是被贤者带来的十二把剑给打倒,而那十二把剑就化成了《剑刻》。但是,实际上《剑刻》只是将魔神封印起来,而且光是其中一个碎掉,从中出现的刻魔,就引发了差点毁灭整个王都的惨剧。
如果说那样的刻魔有十二只,而且在最后集合成一体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传说中的——将世界蹂躏殆尽的魔神。
爱莉娜脸色惨白,艾丝堤尔脸上则浮现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想也没必要那么担心,因为那些封印应该并不只是〈门〉而已。」
「这话怎么说?」
「先假设剑刻里封印的就是魔神吧,那么,将它囚禁在其他地方的魔法,毫无疑问就是我所使用的〈门〉。但是这个被关起来的魔神身上还有好几层封印,之前那个怪物嘛,我想只不过是〈门〉被破坏后,从缝隙里钻出来的表层物质而已。所以只要关上〈门〉,就能够将其封印住。」
「那个竟然只是本体的表层部分……」
这下就连露蒂洛也难掩震惊的神情。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三个月前的事件中,动员了数百名骑士和士兵——除了露蒂洛之外,还有好几位《剑刻》持有者集合起来发动猛攻,最后加上艾丝堤尔使用〈门〉的力量,才总算是阻止了那头怪物。
想不到,那怪物根本没有发挥完整的力量,实际上只是本体的一丁点碎片而已。听到这种话,任谁都会哑口无言。
——再说,以露蒂洛的立场来看,她是绝对不可能选择逃跑的啊……
希斯明白,露蒂洛也曾一度差点被这份压力击溃。
他担心地看着露蒂洛,她也好像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抱以回望——
「噗嗤——」
露蒂洛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露蒂洛公主,现在这个话题应该很严肃吧……?噗!」
爱莉娜出声指责,但话才说到一半,只见她也瞪大了双眼别过头去。
「你们为什么看到我就笑啊?」
两人明显是看到希斯后才笑起来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就连玛那也窝在房间向落,捣着脸抖动肩膀。
至于艾丝堤尔早就已经躺在地上爆笑不已。
正当希斯搞不清楚状况而满脸困惑之时,某人轻轻地咳了一声。
「卡塔莉娜学姊?」
「……希斯·贝尔格拉诺。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你就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男子气概吗?」
「什么……?」
仔细一看,只见卡塔莉娜别过脸去,但可以发现她也脸颊发红,拚命忍住肩膀的抖动。
希斯不解地侧着头,卡塔莉娜只好拔出腰间的佩剑,将剑身作为镜子凑到他眼前。
剑身上映照着希斯——他眼里浮着泪光,紧紧抓着长枪,浑身抖个不停,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刚才他担心露蒂洛的眼神,看起来就像在说「好恐怖哦,救救我呀」,表情中完全看不出一丁点骨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就是希斯自己的模样。
因恐惧而颤抖实在是非常滑稽,而且仔细想想,这房里全都是女孩子,希斯身为唯一的男性,竟然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人。
真要说起来,此时希斯的懦弱表现,完全破坏了房里那股沉重的气氛。
「希斯,你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在我这么正经的时候,你还能全力以赴地逗人发笑!不愧是连我都会着迷的才能!你简直就是卖艺丑角的榜样!」
艾丝堤尔大为感动地不停点头,但希斯却不由自主讨厌起自己。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还是被人取笑,这算什么才能啊……
看到希斯初次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意义,忍不住感到垂头丧气的模样,刚才还企图保持冷静的卡塔莉娜也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都是因为艾丝堤尔平常那样乱搞,才会让大家变得动不动就被逗笑!
明明曾将王都半毁的怪物已经再次出现,大家却还能如此悠哉地开怀大笑,希斯认为一切都是受到艾丝堤尔的影响。
为了让所有人情绪平复下来,露蒂洛等了几分钟后,才重新为这场会议下结论。
「艾丝堤尔,你刚才说《剑刻》在当初就被施加了好几重封印,是真的吗?」
「嗯,那些封印的强度,好像大到和我的〈门〉同等级。」
——这还真是不得了啊……
露蒂洛也陷入沉思。
「真奇怪,魔神传说中只有记载圆桌骑士和贤者而已啊。就算假设贤者角色是指艾丝堤尔的祖先,但其他事情该怎么解释……」
如果贤者是艾丝堤尔的祖先,代表当时皇祸和人类联手——这样的说法虽然是不无可能,但是,流传下来的史料中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就是因为搞不懂这个部分,所以我的调查才会陷入僵局呀。」
语毕,艾丝堤尔又趴在桌子上。
「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不过还有一个地方让人难以理解。」
这次说话的人是卡塔莉娜。
「虽然我身上没有《剑刻》,但是照这么说来,《剑刻》应是将怪物封印起来的一种门扉。如此一来,艾弗纳儿大人和希斯的武器又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确实,传说中记载了十二把剑,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说法,但剑刻武器又该怎么解释呢?
——一旦开始怀疑传说的内容,整件事情就没完没了……
即使如此,希斯也认为必须去思考《剑刻》的真相。
「我想,那个武器会不会是为了保护《剑刻》而存在的另一种力量?」
玛那举手发表了这样的意见。
「此话怎讲?」
「这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的想法,不过除了艾丝堤尔学姊说的〈门〉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牢固的措施保护《剑刻》呢?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成为了让《剑刻》持有者能够保护自己,所以才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露蒂洛佩服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圆桌骑士并不是打倒魔神,而是保护魔神封印的守门人,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是、是的。」
虽然是一种逆向思考,但也不无道理。
「就算这样解释,但《剑刻》的力量还是太强大了。那威力甚至能够单独击退魔王候补,这股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样的力量确实也是不负传说之名……」
卡塔莉娜用某种期待……不,应该说是某种热切的目光看着希斯。
是的,两个月前希斯打倒的对手,就是那个夺走艾丝堤尔魔力的皇祸。
虽然露蒂洛的功劳也不小,但希斯还是靠《剑刻》的力量才获得胜利,那样的力量对于守门人来说过于强大。
露蒂洛啪地拍了一下手。
「无论如何,现在应该以刻魔出现这件事情为重。我们特务小队现在的任务就是讨伐刻魔。」
话一说完,露蒂洛望向卡塔莉娜。
「副会长,学园就拜托你了。」
「遵命,艾弗纳儿大人,祝您武运昌隆。」
露蒂洛接着望向玛那……
「玛那,这次你就——」
「——我不要!」
面对骑士公主,玛那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
「要我留在学园对吧?就算是露蒂洛学姊的命令,我也不依。」
「玛那……」
「将我提拔为特务小队成员的人是露蒂洛学姊,或许我现在的实力还很弱,但我还是小队的一员。」
说到这里,她紧紧咬住了嘴唇。
「……我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扯大家的后腿。」
两个月前,玛那被卷入某位皇祸引发的事件中,陷入意识昏迷的状态。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事件已经结束了。
——但是,这次的任务说不定比上次还要危险啊!
身为兄长的希斯涌起了说服玛那的念头。
「艾弗纳儿大人,我认为应该带她一起去。」
「副会长……?」
「您应该带一位〈占刻师〉当做自己的副手,而特务小队中的〈占刻师〉就只有玛那·贝尔格拉诺一个人。而目前情况下,能够只听命于艾弗纳儿大人的人只有她一个人,况且不管是论实力还是信赖度,她都符合了最低标准。除了她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人选了。」
虽然露蒂洛也是〈占刻师〉,但由于她所拥有的魔法过于强大,有些场合反而会投鼠忌器,因此卡塔莉娜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或许是被说中痛处,只见露蒂洛也罕见地哀鸣了起来。
接着,她向希斯投以求助的目光。
「玛那——」
「——希斯·贝尔格拉诺?」
「呃,是!」
卡塔莉娜用冰冷的恐怖眼神望向希斯,令他的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那么无能,但你该不会连艾弗纳儿大人和自己的妹妹也保护不了吧?」
「——我怎么可能让玛那暴露在危险之中啊!」
「是啊,这我知道。」
冷若知冰霜的副会长这么说完,转而露出柔和的微笑。
「呃?」
看到她的笑容如此温柔——甚至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希斯反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就在他百思不解之际,卡塔莉娜将镜框扶正,转而看向露蒂洛。
「——就是这样,我认为应该没问题,艾弗纳儿大人。」
听到她这么说,希斯明白原来自己中计了。
露蒂洛抱住脑袋,仿佛是头痛发作了一般。
「好……我明白了。这次任务确实应该是整个小队一起行动,玛那也有参加的义务。」
「感谢您!」
玛那朝露蒂洛低头示意,接着望向卡塔莉娜。
「也十分感谢卡塔莉娜学姊。」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卡塔莉娜口气冷淡,但脸上的神情仿佛是看着可爱的亲妹妹般露出了微笑。
……不过希斯倒是感到有种妹妹被抢走的感觉,心里涌上一股醋意。
接着,露蒂洛似乎死了心,开口宣布道:
「明天日出时刻,请各位做好出发准备,在这里集合。请注意是全体人员,我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
接着,希斯一行人就坐上马车一路前行,并且遇见了一位少女。
*
「艾丝堤尔,刚才没事吧?」
希斯他们解决掉从刻魔后,再度搭上马车继续赶路。
一上车,希斯就向艾丝堤尔这么问道。因为刚才被席露维亚触碰到的瞬间,她就像被魔法击中似地弹飞出去。
「嗯,我没有受伤,不过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席露维亚也一同搭上马车,坐在露蒂洛身旁(也就是艾丝堤尔的斜对面)。由于刚才发生了那件事情,所以特意让她坐在离艾丝堤尔最远的位子。
艾丝堤尔颤科地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慢慢靠近席露维亚。
席露维亚冷不防吓了一跳,但她也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所以并没有甩开艾丝堤尔伸过来的手。
「——现在好像又没事。」
艾丝堤尔触碰了席露维亚的手,这次并没有发生刚才的那种排斥现象。
「……你摸完了吗?」
「嗯。」
就在两人暂且握手言和之际,马车外的景色也开始出现变化。
「看来好像进入雷波索了。」
雷波索这个村庄距离刻魔出现的森林相当近。
村庄周围绵延遍布着仔细打理过的田地,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被扔在原地的农具,看起来意外地都是些高档货。
这个处于丝路入口位置的村庄,也是进出口贸易商的最佳休息站。虽然他们在进入王都那种大都市之后才会将货物开封,但光是在这里留宿一夜,就为此地带来了可观的收益。
尽管只是一般村庄的规模,不过物资十分丰富。
一行人为了席露维亚,特地停留在这里稍事歇息。
由于被从刻魔袭击,她现在已经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既然知道她是异国来的使者,露蒂洛就无法对她坐视不管。
因此众人决定来这里借澡堂。
接着,露蒂洛像是打圆场般地开口说道:
「席露维亚,我们会从这里直接赶往刻魔讨伐的军营。等我们抵达之后,我会派马车回来,到时候就随你使用,请你尽快撤离到王都去吧。」
「感谢你的一番心意,不过没有那个必要,我也和你们同行。现在只是洗去身上的污泥,不会花太长的时间。」
席露维亚自信满满地这么说道,但语气中没有丝毫傲慢,众人对此并不感到生气,而是投以担心及同情的眼神。
不知席露维亚如何看待众人的目光,只见她轻掀长发,用坚决的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我的确只有十五岁,不过我来这个国家是为了执行视察任务。作为视察团的幸存者,我有义务认真执行任务。」
「就我的立场来说,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既然救了你,就不能再让你遭遇危险,否则会对我国和布雷吉拉神圣国的交流造成影响。」
露蒂洛身为一国公主,又是圆桌骑士的一员,无法用强硬的手段将他国派遣来的正式视察官拒于门外,所以此时她的口气才会带着为难。
「请不要小看我,虽然刚才是出了点洋相,但我还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
——唉呀,这孩子还不明白敌人有多可怕……
心里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希斯才对。
「席露维亚小姐,如果你以为我们战斗的对象只是从刻魔那一类的喽啰,那我想你还是听露蒂洛的话比较好,因为我们真的无暇照顾你。」
希斯尽可能斟酌措词,不过却好像产生反效果。只见席露维亚突然间涨红了脸说道:
「你这样说太过分了!虽然我承认你的实力,但是我除了拜普格图瑞为师以外,还从其他师父那里也学到了不少战斗技巧,不要以为我比不上你们国家的骑士——」
「——带她一起去也没关系吧?」
艾丝堤尔突然开口说道,打断席露维亚的话。
「到时候要是她碍手碍脚,我可以把她送回来。既然她本人想跟着我们,只要不妨碍我们就好了吧?」
的确,只要艾丝堤尔使用魔法,在紧要关头还是能把席露维亚送去避难。
听到艾丝堤尔这么说,席露维亚露出意外的表情,接着好像想起什么似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银色的长发……而且和露蒂洛一起行动,这么说你就是银乙女?」
「那是啥?」
艾丝堤尔歪着头一脸不解,席露维亚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并不是想探你的底细,只是觉得你和三个月前拯救埃斯特拉王都的英雄长得有点像。」
席露维亚这番话,其实就是在探人底细。艾丝堤尔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哦哦」地应了一声。
「你是说那件事啊。不过那不是我的称号哦,希望你能更正。」
「……?更正?」
希斯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露蒂洛也宛如头痛发作似地抱着头。
接着他们的预感全都成真,艾丝堤尔站起身来,脑袋几乎直接顶在低矮的马车顶棚。
「我可是个卖艺丑角哦!叫我的名字时,一走要加上卖艺丑角这个称号!请你称呼我卖艺丑角少女艾丝堤尔!」
马车框啷地颠了一下,但艾丝堤尔丝毫不为所动,只有丰满的胸部晃动起来。
面对眼前这位异于常理的少女,席露维亚顿时无法思考,整个人僵住了。
「哼哼,原来如此啊。既然我在埃斯特拉以外的地方也那么有名,那么成为世界第一卖艺丑角的日子也不远了。太棒啦!你说是吧,希斯!」
「这关我什么事?还有,你的梦想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啊?」
「恭、恭喜你,希斯。」
「爱莉娜,你干么拍手?」
「因为艾丝堤尔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所以我不知不觉就……」
原本还以为爱莉娜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她却跟艾丝堤尔站在同一阵线。
——她们两人终究同是皇祸,一个鼻孔出气的嘛……!
看到希斯投来的求助眼神后,露蒂洛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
「艾丝堤尔,我认为卖艺丑角少女这个词的语感不太好耶。」
「……是吗?称号还真难想耶,希斯。」
「不,我不是要吐槽那点,不是那一点啦……」
希斯丧气地垂下双肩,玛那见状噗嗤地笑了起来。
「哥哥看起来很开心呢!」
看来在妹妹的眼里,希斯看来似乎很开心。
这时,席露维亚似乎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只见她露出轻蔑的眼神,嗤之以鼻地说道:
「明明讨伐魔物在即,你们还真是悠闲耶!」
露蒂洛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样快乐的时光,在日后遇到苦难时,会成为心灵的慰藉哦。」
听到露蒂洛出于意料的真挚回答,席露维亚感到扫兴并别过脸去。
「原来这就是骑士之国做事的方法,我会好好记住的……」
席露维亚满腹牢骚地环视着露蒂洛和艾丝堤尔,接着又目不转睛地盯住希斯。
「这两位就是银乙女和露蒂洛公主……这么说来,那个传闻中使用长枪的英雄,难不成就是你吗?希斯?」
「嗄?那是啥?」
看到希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席露维亚露出惊讶的表情说:
『你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吧?我说的英雄,就是单独一人打倒出现在王都的皇祸的使枪战士。因为是一起无名英雄的活跃,所以在布雷吉拉反倒是传得满城风雨。」
——她到底在讲什么啊……?
希斯还没反应过来,席露维亚就愉快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因为我们师出同门,我对你十分感兴趣。希斯,你想不想在我手下当官?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可不行。」」
艾丝堤尔和露蒂洛异口同声回应。
「希斯已经立誓将来要和我一样成为卖艺丑角,他才不会离开这个国家去布雷吉拉当女婿!」
「是啊,而且希斯已经决定要接受骑士勋章了。虽然还只是暂定,但我是不会轻易就让埃斯特拉的骑士离开这个国家的!」
两人所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却仿佛极有默契地愈说愈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