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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话 罹神)

    清晨的浓雾中,立着一个集装箱。

    听见引擎声,通宵在集装箱旁待命的祈祷士们纷纷转头看过去。两辆轻型送货车和一辆带篷卡车闪着车头灯,排成一列驶了过来。

    “总算是来了。都等得不耐烦了。”

    当祈祷士阅历三年的青海把军刀扛到肩膀上,在停下来的卡车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站在他身边的同期同事菊池训诫他的懈怠:

    “喂,别大意。那可是‘六花的祸津神’。”

    “太大惊小怪了。你也不想想派出了多少祈祷士过来。”说着,青海摊开双臂比向齐刷刷排成一长排的祈祷士们,对他笑了笑。他们的任务是把送过来的“六花的祸津神”装进集装箱里,再用列车来运送。

    从轻型送货车上下来的中年研究员扫了一眼聚在这里的祈祷士们,而后径自从队列中间穿过,向位于后方的人物跑去。

    那个人物是从运送目的地派遣过来的。给他们的说法是,此人是全权部署拘束、监禁、管理研究对象祸津神的看守长。不过以他的矮个头和小身板,怎么看都只有十来岁的光景。穿戴的看守帽和长袍都大过身体的尺寸,说是人穿衣服不如说是衣服穿人。活脱脱一个装大人的小朋友。

    “就那德行好像也是个祈祷士对吧?为什么没有军刀而是用大刀啊。”

    青海对他背着两把大刀的模样嗤声讪笑。虽然嘴上没说,不过“矮不隆冬的还跩个二五八万的。”这话简直要写在脸上了。

    看守长的待遇明显比其他祈祷士更优渥。他身边带了个肌肤褐色的眼镜秘书,而那个秘书还是个胸部从敞开的西装领口呼之欲出的高挑美人,怎么看都让人心里不爽。研究员说的话,全都是由这个秘书代劳做笔记——就连活页纸都是她自己准备来的。

    而那个看守长则是睁着昏昏欲睡的眼睛,捧着马克杯啜着玉米羹,嫌冷似地蜷起身子。真要说的话,他才是那个在“六花的祸津神”面前最大意的人物。

    不只是青海,其他的祈祷士们也对看守长投以怀疑的目光。

    “……别一直盯着看。给大人物找茬,可没好果子吃。”

    青海“好好好”地虚应着菊池的警告,重新转向卡车。“我们关东的祈祷士也真是被看扁了呢。”

    在面前的年轻研究员,很明显是属最底层的。他正对祈祷士们说明“六花的祸津神”的状态:

    “——为了顺利运送,我们使用了相当强力的药物。她现在意识不清,不过有时还是听到她哼唧,或是发出呓语声,请千万注意,不要理睬。”

    “……哼唧声是要我们怎么个注意法呀?”

    青海说着悄悄话,菊池用手肘怼了怼让他闭嘴。

    “她的视野和牙齿都有拘束具遮住。双手则带着手套,手腕上有嵌入抑制祸津神能力的‘白锭’,不过她的身体素质非常强,切记不能疏忽大意——”

    “不过我总觉得有在哪里见过他……”这次是菊池在喃喃细语。“见过谁?”青海回应道。

    “我说的是那个看守长。是在哪儿看到的来着……”

    “那种小豆丁肯定俯拾即是啦。”

    总算到了把“六花的祸津神”转移到列车集装箱的时候了,青海当仁不让地站到前面。到这里为止都是在用普通的带篷卡车来运送。这都是为了骗过众目的障眼法。任谁都想不到,被指定为一级灾厄的祸津神竟会被装进货架这薄薄的一层铁皮里运送。

    现在就是要把“六花的祸津神”从卡车的货架里搬到列车集装箱上去。这列车本来也不适合用来运送祸津神。这列由一节节客车厢连接的蒸汽机火车,是为了一个叫“银河铁道之旅”的旅游线路而准备的。

    “好了,赶紧地把它搬出来吧——”

    青海打开货架的门向里面张望,看到里面诡异的光景而紧锁眉头。

    那个祸津神被拴在好几个叠起的木箱中央。全身被皮革制的拘束具包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和她的双脚都被皮带牢牢固定住。

    能看到光可鉴人的金发在肩头摇曳,但看不到眼罩下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在搬上车之前被教训了一通,血从拘束衣里渗出来,在脚下积起一滩血洼。浑像被立在货架里的纱包。

    “……人类下手的时候也真够心狠手辣的啊。”

    货架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如果不做到这地步压根就搬不了她。那可是一级灾厄。”

    祸津神大概是察觉到了青海和菊池等人进来的动静,抬起头来,摆着身体叫唤开了。带着的面具让声音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噢唔、噢唔……!噢唔!”她剧烈地摆动身体,极力叫唤的样子透出汹汹鬼气,祈祷士们倒抽了口气。

    “……哪是在哼唧,分明是在吼叫嘛。”

    “……别去在意。赶紧把她带走吧。”

    菊池推着附有滑轮车的磔台,将祸津神连同把她拘束在上面的支柱一起从货架上搬下来。

    “噢唔、噢唔噢唔!噢……!”

    他们在蒙蒙晨雾中行进,从货架向集装箱转移,其间祸津神仍旧在晨雾中叫唤个不停。

    诡异的气氛下,祈祷士们都默不作声地搬送着,只有青海露出了冷笑。“都说‘六花的祸津神’极残酷之能事。不过现在这么一看,不是还挺心疼的吗。对吧?”

    青海啪叽啪叽地拍打祸津神的脸颊,在推磔台的菊池马上告诫他:

    “住手青海……!这么做危险!”

    “哪里危险了。这五花大绑的。”

    青海抓起她被面具盖住的下颚,拉向自己这边。

    “噢唔噢唔!噢唔……!”

    “嗯?你说啥?听不见耶——”

    青海给了菊池一个笑脸,就像在说“这算屁大点儿事嘛。”

    望着搬出“六花的祸津神”的一行人,中年研究员不解地歪了歪头。“嗯……?不对啊……”

    在货架里面的,不应该只有那一只祸津神。本来一起乘上去的研究员,还有两名祈祷士都没有下车。

    他跑去货架里确认情况,充斥其中的血腥味带给他不祥的预感。

    他的目光落向堆在货架上的其中一个木箱。其他木箱都盖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个木箱的盖子有一点点盖偏了。

    装在里面的是祈祷士的尸体。四肢歪七扭八的三具尸体死死地挤在里面。

    嗞溜,面具从青海抓着的祸津神的下颚上挪开了。

    “咦……?这东西没系上……?”

    “噢唔噢唔、噢唔噢……啊。我叫着玩儿的啦。被看出来啦?”

    只露出嘴角的祸津神,没动眼罩而是舔了舔嘴唇。她的嘴角被红森森的血液浸淫。

    这时,从卡车的货架上,传来研究员的呐喊:

    “叫人检查一下诃利安萨丝的拘束——!”

    下一瞬。祸津神的身体登时向前一倒,一口咬上了青海的脖颈。

    “……嘎!?”

    “拔、拔刀——!”

    祸津神咬断青海飙溅鲜血的喉咙,解开拘束伸展开双臂。褪下全身上下的拘束具后,露出了在研究所里被换上的黄色工作服。

    那个祸津神把工作服的拉链拉倒肚脐眼的位置,伸了个懒腰。

    “哈啊……嗅到早晨的味道噜。”

    以六花的右臂作依代诞生的祸津神——腕神“向日葵(诃利安萨丝)”。只看外表还以为她仅仅是一个金发的少女。她的双眼迷迷瞪瞪,说话大舌头,不知道是药物的影响还是原本就这样。而这样一个带着眼罩的少女却被所有的祈祷士们横刀相向。

    “别怕!她手上的白锭还在,用不了能力。”

    诃利安萨丝的双腕上铐着像是手环一样的刑具。而且眼罩也没有取下来。然而她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高举军刀扑来的祈祷士放出的一击,消失在浓雾中。

    “别让她跑了!” “快追!”“抓回来!”

    菊池也拔出军刀架在身前,寻找诃利安萨丝。晨雾中,一个小巧的人影一闪而过。惨叫声此起彼伏。他反射性地把刀尖指向有惨叫声传出的地方。

    “嘎!”“咿啊!”“不——!”

    刀尖忽左忽右地摇摆,菊池挪步一点点后退。

    “在哪……?到底在哪……!”

    雾中传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为、为什么!”

    晨雾随诃利安萨丝灵敏的动作摇逸,血沫伴着惨叫飞散。就在祈祷士们被雾夺取视野的而乱了阵脚的时候,诃利安萨丝接连不断地吃着祈祷士。

    “为什么!?明明带着眼罩,你是怎么知道位置的!”

    菊池正吼着,诃利安萨丝赫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他顿时汗毛倒竖,一回过身,便被扑倒在地。

    “哇啊啊!”

    他用手抵住诃利安萨丝的脸,近在鼻尖跟前的两排牙齿“咯嚏咯嚏”作响。要被吃掉了,被她活生生吃掉——

    正当他就快万念俱灰的时候,飕飕——他听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的声音。

    诃利安萨丝从菊池的身体上跳开。紧接着,弧形地短刀从菊池眼前飞过。

    “——为什么?你那样大呼小叫,不就是等于在告诉她自己的位置吗,你傻啊。”

    把手举在前面,投掷出短刀的人是看守长。

    “那是什么声音?”带着眼罩的诃利安萨丝环视四周。

    “那是把你劈开的手里剑。我再投一个啰,你看成不?”

    诃利安萨丝循着声音,转向看守长。

    “逗你的”看守长小声呢喃道。只见他把举在前面的手臂一收,投掷出去的短剑就随之画着圆弧飞了回来,宛如用细线和看守长的手臂连在了一起一样。

    短剑飕飕作响,猛烈地回旋着,刺进诃利安萨丝的后背。

    “嗯嘎啊啊!?”

    “真是的。时下的祈祷士就连一只被拘束的祸津神都运不了了吗。”

    看守长喟然长叹,站在身旁的褐色肌肤的秘书用指尖推了推眼镜架。“对手是‘六花的祸津神’。过来接她的决定果然是做对了。”

    她的另一只手上则提着替看守长拿着的马克杯。

    “哇啊啊,拿下来,帮我拿下来!”

    诃利安萨丝把手绕到背后,挣扎着想把短刀拔下来。

    “你挺精神的嘛,诃利安萨丝。”

    诃利安萨丝找到声音传来的位置摆出架势。

    “……那个声音……你是狮童?”

    在命垂一线之际被看守长救下的菊池坐起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听到的名字。

    “……狮童?……是狮童巳月?那个前六花队的……?”

    可以自由运动的奇异短刀。还有背在背后的太刀。千真万确,菊池确信了。

    “妖刀使”狮童巳月,他是曾在活跃于大战的第零三祈祷部队里担任战斗斥候。

    驯服了六只一级灾厄 “六花的祸津神” 的古川六花——她是在大战末期谋反,使役祸津神大杀特杀的战争犯。而在另一方面,她也是役使祸津神拯救众多士兵的英雄。

    而六花所率领的第零三祈祷部队——通称六花队里,据说每一个队员都是一流的祈祷士。在当时仅仅以六人之军,就逆转了战局。

    为人津津乐道的战争故事,不管哪个都形同奇迹,有许多祈祷士都对六花队满怀憧憬。

    诃利安萨丝朝着巳月声音的方向奔过去。

    “狮童!?你是为了让我吃了你才特意过来的吗!?”

    “哎,我就知道你不会逃跑。”

    巳月又把手伸向前,刺在诃利安萨丝背上的短刀也随着这个动作开始动弹。痛得诃利安萨丝在地上打滚,趴在砂砾上。

    “咕……!”

    “阔别了五年了。咱好好聊聊呗。”

    “呼……呼……!可找着你了,狮童!”

    靠着声音找出位置后,诃利安萨丝腾地跳起来。

    可是就在她大大张开的嘴巴要咬上巳月的时候,秘书挥下了鞭子。细长的鞭子前端卷曲着,缠住从砂砾上跃起的诃利安萨丝。

    脚被一拽,诃利安萨丝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嘎啊……!”

    “你鞭子的用法还是那么精湛啊,奎娜。每挥一下,奶子就颤悠悠的,我喜欢。”

    “那句话是在性骚扰吧。”

    四肢朝地的诃利安萨丝正要爬起身,被巳月翘着二郎腿在她背上一屁股下。

    “嘎……!让开啦!”

    “鬼才让呢。”说着,把刺在诃利安萨丝背上的短刀拔下来。

    “嗯啊啊啊!”

    “很有意思吧。这是在虾夷地找到的妖刀,名字叫‘伊塔姆(译注:“Ipetam”日本北海道阿伊努族传说中的妖刀)’。听说还可以自己飞起来去杀了那些村民和盗贼呢。是个挺心疼的家伙,就是太贪吃了。用起来真心困难——”

    巳月握着“伊塔姆”的手已经变得苍白。

    “这家伙用起来都要把我冻坏了。”

    巳月把“伊塔姆”收进剑鞘,手也开始逐渐变暖。

    “要是我能用‘魔王之手’,那种玩意儿……!”

    “就算你能用,也照样杀不了我。”

    巳月揪起诃利安萨丝的头发,让她把下巴抬起来。虽然脸被皮革眼罩遮去了一半,但一看这光可鉴人的金发,就知道这的确是过去一同在战场上奔波的诃利安萨丝。

    “……不过也真意外,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五年竟然可以成长这么多。我在‘六花的祸津神’里啊,第六喜欢的就是你了!”

    “那不就是最后一名吗……!”

    “嘻嘻嘻。”巳月笑着,从奎娜手里接过马克杯。“总之你就别再妄想逃跑了。既然我来了,就没有你的自由了。”

    说罢,巳月就坐在诃利安萨丝背上啜了口玉米羹,“凉了!”他的脸揪了起来。

    ×  ×   ×

    汽笛声响彻碧空,蒸汽机火车康帕瑞拉(译注:“カムパネルラ”与宫泽贤治的遗作《银河铁道之夜》中的核心人物同名。)启程了。

    拉缇梅利娅冲着窗外可劲儿挥手,就差没把鼻尖蹭到玻璃上去。

    “……你对谁挥手着呢?”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对面的椅子上的七日向那张喜孜孜的侧脸问道。

    “不认识。铁道上的工作人员?他挥手挥得可欢了。”

    那是欢送旅客的站务员吧。尽管那是送给广大旅客们的笑脸,拉缇梅利娅也会欣欣然地挥手相报。

    “这个椅子太厉害了。怕是家里的所有椅子都没它高级吧?软绵绵的!”

    “这里的装潢会这么讲究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知道,仅仅是为了看个星空,还特意在现今的电气时代造了这辆蒸汽机列车。”

    拉缇梅利娅把屁股在座位上掂来掂去,笑得花枝乱颤。自打坐上这辆康帕瑞拉,拉缇梅利娅就一直心情大好。把写了“银河铁道之旅”的传单翻来覆去看来又看,怀里捧着带来的黑尾鸥,聚精会神地盯着流动的景色。

    “好快呀……。比小咲咲飞得还要快吧?”

    “咕喵”黑尾鸥这声回应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一人一鸟,不厌其烦地一直眺望着窗外。

    七日把视线移过去瞅瞅,窗外满是尚有一丝绿意的初秋田地,哪也找不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对第一次做列车的拉缇梅利娅来说,这样的景色也一样令人目眩神驰吧。

    “呐,阿七。要是我吃了这个列车,会变身成什么啊?”

    “‘火车梅利娅’。”

    “火车梅利娅!跑得快吗?”

    “八成会很快吧。感觉能吃得下一堆煤炭呢。”七日戴着眼镜,摊开报纸敷衍地回答着。

    “火车梅利娅杀得了阿七吗?”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是火车的对手啦。不过你也一样吃不了这东西吧。”

    “哇啊。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火车。”

    过道上走来一位客舱乘务员,向二人笑言道:“请问您需要便当、零食,或是饮料吗?”

    “全部!”拉缇梅利娅答道。

    “你傻啊,你有那么多钱吗?别想让我帮你掏腰包。”

    拉缇梅利娅把自己的零钱包打开,蔫蔫地低下脑袋,“已经没多少钱了。在中华街吃过头了……”

    “你能不能更有计划性地过日子啊。”

    看着两人的对话,客舱乘务员会心地笑了。在旁人眼里,七日和拉缇梅利娅兴许会被看成一对关系融洽的兄妹吧。

    七日叹了口气,提案道,“那就开饭吧。这样的话我替你出钱也无妨。”

    拉缇梅利娅一字一句地认真听着车厢便当的说明,犹豫了老半天,最后决定买那盒在裹着海苔的白米上洒着亮闪闪的芝麻做成的“满天星便当”。七日买的是一个粽子和三个布丁。餐后点心比正餐还多。

    “欧耶欧耶!在列车上吃饭是不是很奢侈?竟然还能边看田边吃饭!”

    “看个田至于这么开心吗……”

    在吃便当的时候,她就能消停消停了吧。

    客舱乘务员离开后,七日从报纸的两边窥探车厢。不愧是刚刚完工的高级列车,往哪里看都是簇簇新的。座位的边缘、刻着“6号车”的金属牌子等等,车厢的处处都有这样金光闪闪的东西。抬头一看,顶上甚至还悬着枝形吊灯。

    壁纸采用沉稳的木纹,宛如高级宾馆的房间。

    乘客们也一目了然,悉数是富贵阶层。一位儒雅的绅士留着俊俏的胡须;妇人们也都身着礼服,偌大的耳钉等首饰光辉闪耀。还有手拎载着小狗的篮筐的少女和系着蝴蝶结的少年。就连三五成群的老太太们都极富涵养。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把脚丫子荡在椅子底下晃来晃去,戳着“满天星便当”的拉缇梅利娅又如何呢?由于中华街的肥神事件后进行了严酷的减肥,现在她的体型已经恢复原状,身上则是紫色卫衣配上和往常一样轻飘飘的兜帽。一身西装行头的七日还说得过去,而拉缇梅利娅的扮相或许在这个高级列车里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你也应该好好打扮打扮。”

    “嗯?”

    拉缇梅利娅察觉到七日的视线,抬起头。虽然她本人自称打扮得很时髦,而实际上却从没见她在意过仪表。

    “算了,这样也好。估计你打扮之后反而会更加显眼。”

    她就属于那种和珠光宝气的打扮方枘圆凿的人吧。七日放下报纸,一面揭开粽子的粽叶,一面忠告道:

    “不过你也不要太大意了。后面的车厢里应该载了不少祈祷士。其中说不定就有知道你的人在。”

    “哼,你见我什么时候大意过?大意过几回?”

    “多得我数不过来。”

    七日之所以让亥鼻千岁准备了车票,想也知道,不是为了享受银河旅行。他的目的是斩杀这辆列车背地里搬运的“六花的祸津神”。

    “诃利安萨丝有动静吗?”

    “嗯。她在火车的后面没动过。”

    以六花的右臂作依代诞生的“腕神”在两年前中了陷阱,被祈祷士协会抓获。以六花的身体做依代的祸津神——“六花的祸津神”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级灾厄,现在都分散在日本各处。

    在同时,她们也是在大战期间军方所推行的“祸津兵器计划”里,硕果仅存的成功案例。

    有很多人都持应该把诃利安萨丝处死的意见,但被活捉的她无疑是最好的实验样本。于是诃利安萨丝就被送入了位于关东的祸津神研究所。

    只不过那个研究所,GHQ——归属在联合国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的支配下。

    GHQ是出于占领政策,在大战的战败国日本设立的美国机关。“六花的祸津神”曾被当作战争兵器使用, 同日本战斗过的他们都深切地领教过其恐怖之处——左右战局的不祥之神的威胁。

    也正因为如此,依靠占领政策将日本军队解体的同时,他们也夺走了日本军方手下的祸津神研究。

    然而前日本军的研究员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秘密地谋划了这个诃利安萨丝夺还作战。计划的内容是演一出诃利安萨丝逃跑的戏码,借机将其移送到其他的机构中。但是这个计划很快就败露了。

    他们出发的研究所、移送目的地的研究所全被GHQ拿下,日本政府的研究员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境。带着装诃利安萨丝的车厢,就这么没了可去之处。

    日本政府以“诃利安萨丝逃跑了,我们哪儿知道她的下落”这套说辞,矢口否认来自GHQ的嫌疑,一径装蒜。而载着诃利安萨丝的一行人置身于GHQ在关东圈内设下的包围网下,被找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这危急之时挺身请缨,主动接受他们的,是坐落于会津若松(译注:日本地名)的祸津神研究所。

    为了瞒过GHQ的眼线,诃利安萨丝被十万火急地装进集装箱里,连接到驶向东北的列车上进行运送。而被用来当幌子的那辆列车,正是七日他们现在乘的蒸汽机火车康帕瑞拉。

    混入这个名为“银河铁道之旅”的旅行计划的诃利安萨丝与研究员一行人必须分秒必争地尽早脱离关东圈。

    而情报贩子千岁的情报网里也有关东的铁道工作者。她从铁道工作者手里买下了日本政府干预旅行计划,正打算运送装在集装箱里的“六花的祸津神”的情报。尽管情报是事实还是空穴来风,这都不清楚,不过倘若情报事关“六花的祸津神”,古川七日肯定会不惜花大价钱来买,她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大胆的买了下来。

    迄今为止,七日都没能对被抓进机构里的诃利安萨丝下手。而在移送途中的当下,就是手刃“六花的祸津神”的最佳机会。

    康帕瑞拉上的乘客根本想不到自己所乘坐的火车里竟然载着一级灾厄。都以为是坐高级列车必然会有严密的行李安检和身份检查,不疑有他。

    七日是靠从千岁手上买来的空头名分潜入进来的,也因此没有佩戴军刀。

    反正车上有祈祷士,要军刀,就地取材就可以。从在车站看到的祈祷士人数,还有能感应到其他“六花的祸津神”的拉缇梅利娅的证言等,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个事实:“腕神”诃利安萨丝就在这辆火车上。

    七日静候着即将到来的会面,握着粽子再一次摊开报纸。

    ×   ×   ×

    火车开始行驶后,七日在座位上眺望了一阵窗外流动的景色。现在列车已经穿过了漫山遍野是田地的山谷,爬上了山丘。

    “我去看看后面的情况。你就在这边等着。”

    “不干,要去我也去。可是……”

    拉缇梅利娅低着头,一反刚出发时候的闹腾,变得闷声不响。

    “晕车?”

    “不是。感觉小咲咲有些不对劲。”

    拉缇梅利娅说着,把抱在膝盖上的挎包打开给他看。黑尾鸥闭着眼横躺在里面。鸟横躺下了的情况很少见。它疲软地倒着头,把鸟喙半开着来喘气。

    “……你咋了,咲?”

    七日朝包里面看,用手去摸黑尾鸥的翅膀下面和腿的根部。

    “咕喵……喵……”

    黑尾鸥用发蔫的叫声回应。它显然变虚弱了。

    “体温很高啊。难道是感冒了吗?”

    “鸟也会感冒?”

    “……这我哪能知道啊。”

    先不说是人体的疾病如何,七日对鸟的病肯定是一问三不知了。过去给黑尾鸥包扎的时候,他曾为了了解鸟的骨头位置而翻看过图鉴,但是上面没有记载鸟会不会感冒这类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们都下不了车。先让它在座位上歇着再说。不管什么病都是要睡了才能好。”

    “嗯……,晚安,小咲咲。你要早点好起来喔。”

    拉缇梅利娅听话地把挎包放下,用手绢盖好黑尾鸥的身体。

    “呐,这辆火车上有没有感冒药卖?”

    七日在打开车厢之间的贯通门之余,回答拉缇梅利娅:

    “有给人用的药也不稀奇,但给鸟用的估计就没有了。与其我们这些门外汉来瞎捣鼓,不如先看看情况吧。看来到了目的地得先去找兽医了。”

    “嗯——……。难得的火车旅行成这样,小咲咲一定很失落。”

    一开始还蔫头耷脑的拉缇梅利娅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从正面走来的乘客的话,又抬头看向七日。

    “阿七,刚刚他们说餐车里的牛油果汉堡很好吃呢。”

    “你不是已经吃过车厢便当了吗。而且连我的布丁也吃了,这都还不够吗?”

    “那当然。三点的点心时间我想吃汉堡包。”

    “你这完全是肥猪才说的台词吧……”

    七日和拉缇梅利娅穿过客车,前往休闲室。据宣传册上所写,这辆豪华蒸汽机火车康帕瑞拉由十四节车厢连接而成。其中的第十一节车厢就是这个第一展望厅。里面的墙壁有大部分是玻璃窗,两侧则排着面朝窗外的沙发,以供旅客欣赏外面的景色。白天日光倾泻进来,十分敞亮。

    “这里是干什么的?好厉害啊。窗户好大!”

    拉缇梅利娅窜出来来去去的乘客群,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这里还摆了一张小桌子,以便在上面用餐。

    列车爬上小丘,现在正好穿过了杂木林。白铁皮屋顶栉比鳞次的街景和广阔无垠的太平洋出现在了窗外。

    “哇啊……!”拉缇梅利娅的惊叹冲口而出。

    “那你就坐那里吧。我马上回来。”

    七日对着从座位上兴冲冲地把脸往前凑的拉缇梅利娅的背影说道,迈步走向后方的车厢。拉缇梅利娅看到在邻座就餐的家庭,把七日叫住。“呐,汉堡包呢?”

    “好好好,我去买。”

    “我们在这里边看风景边吃好不好?能把小咲咲带过来吗?”

    “别把它吵醒了。让小家伙睡会儿。”

    “嗯……真没劲。不过说的也是。”

    拉缇梅利娅老实地回答,把视线移回去看景色。

    七日把拉缇梅利娅留下,前往下一个车厢。刚进门,就在台座上看到了洋风餐馆的菜单表架。什么“白葡萄酒煮蛤蜊”啦、“烤乳羊(roast)”啦、全是些光看字面就透出高档气息的菜单,他在其中找到了“牛油果汉堡包”这一字眼。

    找了张圆桌坐下,趁饭店给买好的汉堡包打包的当儿,七日又翻开了宣传单。

    最前面是有烟囱和驾驶室的火车头,紧跟在后的第一节直到第十节车厢都是客车厢,第十一节是拉缇梅利娅正等在里面的第一展望厅。第十二节就是他所在的餐车,第十三节是酒吧。而最后的第十四节是第二展望厅望台休闲室。这第二个展望休闲室做成了露台,好像能走到户外观赏星空。这就是被称作“银河铁道之旅”的这个计划最大的卖点。然而这次的旅行中,第十四节车厢是禁止入内的。

    对此唯一的解释,就只可能是为了移送诃利安萨丝而仓促同乘一车的祈祷士们占据了那里。但乘客们并没有因此而大发牢骚。原因在于,这次本来就是试运行。

    搭乘蒸汽机火车康帕瑞拉旅行的“银河铁道之旅”——原本的重头戏,旨在从横亘国内第四大湖“天镜湖”的天镜桥上飞越而过的这一梦幻路线。

    然而那座桥到现在还没有开通。工期一延再延,尽管现在距竣工的预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桥依旧没能够着另一岸。

    为此,此次康帕瑞拉的初次运行绕开了重头戏的天镜湖,改沿湖岸而行。车票也相应的减价,而且这次的旅客们都能拿到优惠券,可以在正式运营开始时,抢先打折购买车票。所以他们才没有不满,并且还期待着从湖岸看到的天镜湖美景,心甘情愿地踏上列车。

    “……就是说,这跳旅行路线正好用来瞒天过海是吧。”

    就急就章的移送作战计划而言,还算不错了。但想必,他们也没有余力去详细地检查乘客的身份吧。从放过了七日的入侵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计划并非万无一失,而是如履薄冰。

    就七日在乘车前观察的情况,闪着群青色光辉的“银河铁道”康帕瑞拉的最后一节车厢、第二展望厅的后面,还跟着两节集装箱。这辆列车在这次的运行中接了十六节车厢。而诃利安萨丝就在那两节集装箱的其中一个里。祈祷士们在靠近集装箱的第二展望厅里布阵,以驱赶一般乘客。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既没军刀也没门路,跟前的车厢里就有扎堆的祈祷士在抵御入侵。在这情况下该怎么赶在列车到达会津若松的那一夜之前杀了诃利安萨丝——

    这时他在餐车中看见了一个西装打扮的女人,身上独特的气氛不同于乘客、乘务员和祈祷士,没由来地引人注意。她个子很高,肌肤褐色,戴着眼镜。

    女人笔直穿过桌子间的空间,走向下一节的车厢——酒吧。

    酒吧里流淌着钢琴曲。弹奏者坐在摆放于墙边的钢琴前摇头晃脑,陶然地演奏着爵士乐。

    时间刚过中午。和煦的日光照进酒吧,酝酿出咖啡厅一样的气氛,在赏叶植物和灯饰的点缀下显得十分时尚,像极了稳重的隐居之所。

    和旁边的餐车相比,这里带孩子的人就少很多。但也不见得就会变得安静,这才大白天,乘客们便已经觥筹交错,把酒谈笑。

    在酒吧的散台能看到祈祷士们的身影。身上还穿着制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喝酒,不过现在大概是休息时间,他们拿着咖啡杯,一派放松地说说笑笑。

    一对双胞胎在角落的座位上相对而坐,她们是炎华和冰华。那两个人认识七日。七日暗想:这里还载了俩麻烦的家伙。他提着装有汉堡包的纸袋,在吧台前驻足。他把手肘支在桌面上,用视线跟着褐色肌肤的女人。

    那个女人会不会也是祈祷士呢。既然没有穿制服就说明她和关东的祈祷士属于不同部署——那么可以想见,她可能是移送目的地,会津若松那里派遣来的人物。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吧台对侧的店员问道,“热可可”七日回应。

    他目送那个女人走入禁止入内的深处车厢。这时,背后有人叫他。

    “喔——你好的是那口?”

    一回头,只见又是一个和其他祈祷士身着不同制服的男人站在后面。头戴看守帽,背上扛着太刀,外表俨如少年。他就是监督诃利安萨丝移送工作的看守长——狮童巳月。

    “……狮童兄。你也来了吗?”

    “我来了喔。你刚才是想说‘太矮了压根儿没看见’吧?”

    “没,我不过是在惊讶你外表看上去完全没变而已……还是那么矮。”

    “关你锤子事啦。”

    七日和巳月过去同隶属于六花队。在六花死后,七日就人间蒸发了,这场再会已经阔别了四年。

    店员把马克杯放在七日的跟前,巳月坐到了高脚的椅子上,点了一杯“电气白兰”。

    “话说你真的是不长个子啊。哪儿像是个比我还大两岁的人。”

    “跟你讲真的……,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看开了。管它个子高不高还是咋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又不会有多大变化。充其量就是视角高个几厘米。与其纠结在这屁大点儿事上,还不如海阔天空点儿来得更帅气。”

    嘴上说着话,巳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包装袋,里面装着五彩缤纷的棉花糖。他拈起一个抛进嘴里。

    “……你吃的那是啥啊?”

    “棉花糖。贼好吃了。而且听说有助于长个儿。”

    “哪里看开了呀。你这不还是满心想着要身高嘛。”

    一杯闪着琥珀色光彩的电气白兰放在巳月面前。

    “别管了,陪我喝一杯呗。这都多久没见面了啊。”

    七日老大不情愿地把汉堡包纸袋搁在桌面上,把椅子拉开准备坐。巳月把棉花糖递出来。

    “来一个?你不是喜欢吃甜的东西吗?”

    “不要。”

    “走——”巳月把手上的棉花糖丢向七日的马克杯。七日没来得及把杯子抽开,棉花糖噗通一声沉进热可可里又浮了出来。

    “可恶……矮冬瓜……。”

    “你到酒吧里还喝热可可这种东西?还是那么臭娘娘腔。”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身上那身不是制服吗,还管不管工作了?”

    “没事啦。我官儿大着呢。”

    “官大啊……。想想就惹人厌,竟然让这种臭小鬼当自己上司。”

    巳月举起盛着满满的电气白兰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往下闷。七日把马克杯送到嘴边,一边觑向他。祈祷士的巳月之所以会乘这趟列车,不用说,理由肯定在于诃利安萨丝吧。

    “我听说了喔,古川。你好像把活了三百年的东西给斩了啊。就在甲良神社那里。”

    巳月说的话,指的就是七日打倒的轹神。

    “你是咋知道的……”

    “据说你费了七分半钟对吧。太慢了。换我五分钟之内搞定。”

    “是是是。话说是谁测的时间啊。哪儿来的情报?”

    “我看报告书知道的啦。‘由于堕落黑暗的祈祷士,古川七日的介入——’啥的。你也挺不容易啊……都堕落黑暗了咧。”

    “就连正式的记录里都这么说的吗……”

    看着垂着头的七日侧脸,巳月龇牙笑了:

    “甲良神社不就是雪生待的地方吗?我跟那家伙也没再见过面了啊。她过的好吗?”

    “挺好的。连流鼻血的老毛病也还没改呢。”

    “哈哈。要不是这毛病她就真的算个美人了。你们平时见面吗?”

    “没。我是被她叫过去的。因为那里有祸津神。和她见面,中间也隔了好几年了。”

    “哼——,身份不明的可疑者名单上还有一个名字呢。我还以为是雪生来了……是吗,对了,你不是还带了个喰神吗?”

    “……对,她人就在前面的车厢里。”

    七日一边回答一边思忖巳月的立场。巳月他已经知道七日是用了其他名义入侵这里的。那他也肯定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目的了吧。这个男人可以拉拢成协助者吗?抑或是会成为敌人呢?虽说过去所属于同一支部队,但现在不一定还是伙伴。

    七日不动声色地观察巳月轻晃电气白兰的样子。

    “说来也真不可思议呢。把‘六花的祸津神’恨到要赶尽杀绝的你,却随时带着‘六花的祸津神’。你是怎么想的啊?”

    “就是说啊。”

    “是为了追捕‘六花的祸津神’?”

    “也是,想想确实很便利。毕竟那家伙可以感知到其他‘六花的祸津神’。”

    “所以你才带着她是吗。不过你肯定没想到我也在这里吧?”

    “要是知道是你守在这儿,就算打死我,我也得把白雨带进来。”

    “抱歉了。”巳月用明快开朗的声音说道,“我不会让你杀了她的。把她活着带回去,这是我的工作。”

    “这列车上怎么载了这么个麻烦的家伙。”

    “这话我才想说咧。”

    七日想杀了诃利安萨丝。

    巳月想保护诃利安萨丝。

    双方的目的明确,敌对关系已经板上钉钉。然而巳月还在继续闲谈。

    “不过真亏你能知道。用列车移送的作战照理是火急之中临时定下的,何况还是堪比国家机密的情报。”

    “这归功于我这儿有个优秀的情报贩子。”

    “哼——那还真希望你能帮我引荐引荐呢。不过,这次你就死了心,乖乖享受旅途吧。你知道这辆列车被叫作‘银河铁道’的由来吗?”

    “是因为它原先是要在湖面上跑的对吧。宣传册上就是这么写的。”

    “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天镜湖的名字取自‘映天的镜子’。这湖的透明度高得邪乎,水面都能把星空原模原样地映照出来。周围除了山,啥都没有,乌漆抹黑的。你试想一下。满天的星斗都分不清哪头是上哪头是下,火车升起氤氤氲氲的烟,行云流水地悄然滑过那片星空。是不是很浪漫?让队长看到这派光景的话,她一准儿会喜欢上的。”

    “……是啊。”

    “我也去过几次天镜湖喔。看了我就想:啊啊,星星真美!思及此,就变得多愁善感,不由自主地继续想了下去,像是‘队长一定会喜欢的’啦、‘真想让她看看’啦。那人真的厉害啊。走了整整四年,在我心里她还是队长。”

    和电气白兰一起端上来的冰水的玻璃杯发出“咯啷”一声清脆的声响。

    “但是队长她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我再顺带便说一句,保护诃利安萨丝的前六花队队员还不止我一个。龙之介也在车上。”

    “龙之介……?”

    “啊啊。那个笑眯眯魂淡现在已经当上关东支部局长了。官儿比我都大。我是会津若松派来当看守长的,关东派来的代表就是龙之介。我们受命于日本政府,才会来这儿看着诃利安萨丝。真要对着干也是我们二打一,你压根就没有胜算。”

    “前六花队的人,还要反过来包庇吃了六花的祸津神吗!”

    七日的语气不啻诘难,巳月的声音也激动起来:

    “现在和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不管是龙之介还是我,都挺过了悲伤,脚踏实地地在向前进。不像你,在队长死后就中途退出了。我们都想出人头地,当大人物呢。要是把那家伙顺利运走,我们在仕途上就能高枕无忧了。官儿大了妖刀搜集起来也能方便不少。收藏品也能充实起来,何乐而不为。”

    “你为了妖刀连灵魂都能出卖了呢。”

    “是时代变了而已。再说说你——”说着,巳月把音调压下来,“你也别再干追杀‘六花的祸津神’那档子事了,回协会干吧。要我说,队长她在九泉之下也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

    “……”

    “算了,等你改主意了随时都跟我知会一声。我能帮到的都帮你。”

    说罢,巳月喝干了冰水。听到背后传来的欢呼声,回过头,“那边闹得挺欢啊。”

    那里有一对绅士和淑女夹着一张长脚圆桌而坐,玩扑克玩得正酣。聚在周围的人情绪像炸开了锅,一发不可收拾地叫嚣着。

    “小姑娘了不得啊,三连胜了。”

    “现在还没人能知晓她的芳名吧?”

    看来他们以男人输了就请喝鸡尾酒,女人输了就说出名字的方式赌博。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赢过这位淑女。她的桌子前已经摆了两支喝干的鸡尾酒杯。

    “那女人还算看得过去吧。气质高雅但笑容还和蔼可亲,特别是有不少空子可钻这一点好。何况胸也够大。”

    “你眼里只有人家的胸吧。”

    巳月咯咯地笑着,七日用手托着脸颊。

    “才没有呢。那人有点像鼻血篓子(译注:原文为“鼻血ブー”,翻译参考自 “屁篓子”2333)雪生呢。……不过没有喷鼻血,是个美人。”

    一身舞会装扮,长发盘在头顶的淑女喝着卡路儿牛奶调酒,周围的视线蜂拥而来。她拒绝了再玩一局的邀请,站起身,雪纺布质地的连衣裙在她的膝盖上段翩翩飘摇。

    淑女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报以微笑。

    “看,她笑了,看来有戏。”

    “你那好女色还是死性不改啊——”话音未落,七日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支颐的手一阵麻痹,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哦,终于起效了吗。”

    七日把手臂搁在吧台上,头埋在里面。

    “你……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是强了一点的麻药。不做到这份上你肯定不会听话地享受旅途的吧。”

    “可恶……。是棉花糖吗……?”

    “你大意了吧。毒和药对我不管用,但对你就药效顶呱呱了吧?”

    巳月面带笑容地睥睨着从手臂间隙间瞪过来的七日。

    “你变了啊。放过去,你可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

    “你不也是……。你过去也不会耍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

    七日从手臂间隙中狞视过去,巳月的笑容消失了。

    “……对不住了。我之后会叫人过来的。在过天镜湖的时候,我就把你搬到展望厅睡觉好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享受的。横躺着更能看清无垠的天空。”

    “被下了麻药还享受个鬼星星……”

    “哈哈。那就改天,就你我单独结伴过来好了。够浪漫的吧?”

    “……去死。”

    巳月轻轻拍了拍七日的肩膀,离开了吧台。

    “好了,下一个就该到喰神了吗……。该怎么找她好呢?”

    “您还好吧?”听到这声音,巳月回过头。正在摩挲七日后背的人,正是刚才那位美女。

    “啐。让人眼红的臭家伙。”

    回头看过身后的状况,巳月小声的啐了一声,离开了吧台。

    ×   ×   ×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车厢里节奏规律的振动令人十分惬意。

    正在第一展望厅里等着七日的拉缇梅利娅深深坐进沙发里。沐浴在从巨大窗户倾泻进来的阳光下,吹着鼻涕泡,睡得正香甜。

    突然一个激灵,拉缇梅利娅“啊”地醒了过来。把哈喇子蹭掉,打了个哈欠。

    “……嗯?”

    “你好呀,早安。”

    回头看向柔和的声音的出处,只见一个高个的美男子像是从周围的视线中保护拉缇梅利娅似地坐在沙发背上。身上穿着祈祷士的制服,披着和风图案的羽织。

    “……早,啊……?”

    拉缇梅利娅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纳闷地歪着脑袋。寻思一阵子,这才想起他是眼熟的人。

    “……啊啊,在中华街上的——”

    “又见面了呢,喰神小姐。”

    “你怎么那身打扮?cosplay?”

    “我是祈祷士,叫纸烛龙之介。你愿意记住我的名字吗?”

    “……嚯。我这才刚睡醒,感觉别人的名字记不记都无所谓呢。”

    “……那就过会儿再说吧。”

    拉缇梅利娅打了个哆嗦。四下环顾,才想起自己正在火车上。

    “……阿七呢?没来吗?那家伙……明明说好的要买汉堡包回来。太磨叽了!”

    龙之介向兀自愤慨的拉缇梅利娅问道:

    “你饿了吗?那我请你吃一顿好了。”

    “欸,可以吗?”

    龙之介对拉缇梅利娅欢欣的声音回以温柔的微笑。

    “哇塞——!看啊,都大过我的脸了!”

    看到面前高高耸立的草莓芭菲,拉缇梅利娅手握勺子,心里雀跃无比。冰淇淋配果子露、外加奶油、布丁、和顶上的草莓,如此一个层层叠加的奢华芭菲在第十二节车厢,餐车里可以吃到。

    龙之介与拉缇梅利娅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相对而坐。日光洒在雪白的桌布上,窗外可以一睹波光粼粼的太平洋。

    “好甜~”嘴里含进一口奶油,拉缇梅利娅扬声赞叹。

    “你和之前见面的时候比,要苗条了许多呢。”

    拉缇梅利娅乐淘淘地吃着,龙之介乐淘淘地看着,端起咖啡杯。

    “我这样才是常态。之前看到的那是你走运。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那我真是幸运。你的常态的样子也很可爱呢。胖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就是了。”

    “看来你很懂嘛,和阿七比简直有天差地别。那家伙还把发胖的我叫作海狮咧!你敢相信吗?”

    “呵呵。海狮是很可人的生物呢。”

    “……那他是在夸我啰?”

    拉缇梅利娅闷头抄着勺子把奶油往嘴里舀。龙之介一手支颐注视着她的脸庞。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她那张忙不迭地变来变去的表情,教人百看不厌。

    “你爱吃芭菲吗?我看你在要选芭菲还是要选牛油果汉堡包的时候挺犹豫的来着。”

    “嗯……芭菲甜甜的很好吃,但果然还是比不过汉堡包吧。”

    “那你两个都吃便是。我去帮你买来吧?”

    “不了。我和七日有约在先,要一起吃汉堡包的。芭菲吃就足够了。”

    “是吗。”

    “不如说你这点儿够吗?只点了一杯咖啡。”

    “嗯,我不怎么喜欢甜食。”

    听了龙之介的回答,拉缇梅利娅笑了“和七日恰恰相反呢。”

    “啊……。让你请我吃东西好吗。雪生有教过我,男人请女人吃东西的时候,一准儿是在图谋不轨。你呢?图谋不轨了?”

    “这思想真是极端啊……那死大坂。”

    龙之介露出苦笑。“我只是想要和你再多说说话而已。你很有魅力。其实我还有些紧张呢。”

    “嚯——。我长得和‘六花’很像对吧?雪生就吓了一大跳呢。”

    “……确实很像。像过任何一个‘六花的祸津神’。这难道意味着你更加继承了六花的思念,才长得那么像吗……?”

    “复杂的事情我不懂。”拉缇梅利娅对这话题兴趣缺缺,继续把芭菲一层层挖下去。用勺子把饼干片抄起来,眯着眼品味它的松脆口感。

    “你和其他的姐妹不同,不憎恨人类吗?”

    “我没怎么喜欢人类。也没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讨厌的。我就是我。栉结神莉可丽丝说过,是‘六花的祸津神’就必须憎恨人类。但是六花我见都没见过唷?我哪儿能晓得没见过的人的心情。就算跟我讲我出生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啊。”

    龙之介不可置否地回答道。然而她不受他人意见左右的强大意识,说话的口气,简直和六花如出一辙。拉缇梅利娅不仅仅在外表上,就连内在也和她一模一样。

    怪不得连那个对祸津神恨之入骨的七日,都会把她留在身边。

    “你和阿七是什么关系?连那家伙都能有朋友啊。”

    拉缇梅利娅边吃着芭菲便问到。

    “在过去我们是隶属同一个部队里的同袍。还算不上是朋友。何况我还被他讨厌了呢。”

    “嚯——。不过这没什么好伤心的喔。那家伙可是见啥就讨厌啥。”

    “那他性格可真乖僻呢。”

    “可不,性格乖僻得很。”

    拉缇梅利娅脸颊上挂着奶油笑着。龙之介把餐巾纸递给她,“谁让他这个人警戒心强呢。他一定不喜欢像我这样很难把感情付诸言表的人吧。”

    “谢谢”拉缇梅利娅接过餐巾纸,用它擦着嘴,凝眸盯着龙之介的脸看。

    “嗯——……。你确实很难懂。”

    龙之介还以隐晦的微笑,拉缇梅利娅向他问道:

    “呐,你为什么不笑呢?”

    拉缇梅利娅对笑容常挂脸上的龙之介如此说道。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次被问到了。第一次是在临上战场之前。那时问话的人,是六花。

    龙之介心下一惊,但仍旧不改柔和笑容,低语道:

    “……哎,你真的像到不行。”

    ×   ×   ×

    ——“咳咳”少女轻声咳嗽了一声。

    有许多乘客正坐在第二节客车车厢里。在等待重头戏,天镜湖的星空观赏活动期间,他们干着各自喜欢的事情。有的从车窗眺望远方的景色,有的谈天说地,有的在玩扑克。

    “——咳咳、咳咳!”

    开怀的笑声中,混入了某人的咳嗽声。咳嗽的人不止是那个少女,坐在第二节车厢里的其他孩子,还有老太太也在制造咳嗽声。

    有一只小狗狗待在少女怀中的篮子里。被起名为佩斯的这条狗和黑尾鸥一样,从前不久开始就疲软无力地横倒着。

    “是不是佩斯的病传染给咱家小宝贝了呀?”母亲打趣地说着这类话,伸手摸少女的脖颈。却被少女出乎意料的高体温吓到,焦急地喊道:“不好了!”

    喀喀、咳咳!啊嚏!嘶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车里已满是咳嗽、打喷嚏、吸鼻子的人。

    也就在这时,从前面的车厢传来“快逃!”的呼喊。车厢之间的贯通门开启,乘客鱼贯而入。所有人都用手掩着口鼻。

    “那个。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母亲抱住少女,抬头看向过道上奔跑的乘客们。

    “你也赶快,朝后面的车厢逃!前面有化学兵器!”

    避难者的话一时间教人难以置信,不过看他气势汹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一窝蜂地朝后方跑开之后,母亲惶惶然的侧过头,觑向前面的车厢。她的表情当下就僵住了,一把抱起少女和装小狗的篮子,准备逃跑。

    就在正在关闭的贯通门对侧,站着一个戴防毒面具的金发女子。

    “前方的车厢内发生异常情况。敬请各位旅客听从乘务员的指示,暂时回避到后方的车厢。本列车不久后将紧急停车进行检查——”

    紧急广播声响彻每一辆车厢。

    “……异常情况,光是这么说也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龙之介把咖啡饮尽,起身离席。

    接着对疑惑不解的拉缇梅利娅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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