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点火(Ignition)。」
吟唱咒语的同时,从触碰器具的指尖注入魔力,身为魔导具的烹调器具中心处顿时发出轰声冒出火来。
艾妮塔一将平底锅放到火上,就把围裙从白色短衫上套下去,为避免妨碍做事,她动作俐落地把头发绑高。
她一面用鼻子哼着歌并打开保存库的门,从中拿出稍硬的面包,以及蛋和烟熏肉。由于保存库被施予「冷却(Cool)」的魔法,所以凉飕飕地很冰冷。
艾妮塔把烟熏肉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再把肉丢进已热腾腾的平底锅里。
随着油爆开发出滋滋响的声音,煎肉的香味开始飘荡在周围。
这时,可能是受到香味的吸引吧。
「……早安,艾妮塔姊。」
一名少年揉着惺忪的双眼,从旁边的楼梯走下来。
因为发质柔软,发梢像卷起的波浪一样大大翘起来。
少年看起来像才刚起床,但衣服已经穿戴整齐,穿着立领的黑色外套,腰带上插了把看似好使的短剑。
「早安,诺尔。睡得好吗?」
艾妮塔将蛋打进平底锅,打着招呼问候。
「嗯,睡得很熟。」
少年憋着呵欠,往洗手间走去。
他的全名是诺尔·厄斯金——别看这副模样,他其实是名骑士。
「别看这副模样」的意思是因为他的打扮「不像骑士」。
提到「骑士」,一般都会穿戴威风的铠甲,披着绣有徽章的斗蓬,腰际插着骑士剑,昂首阔步地走在大街上。因为骑士大多是贵族的身份,所以要以这样的装束来强调自己的权势与威望。
这个国家有身份阶级的差异,因此骑士就作骑士的打扮,平民亦然。这是常识。
可是,诺尔却不一样。
他完全没穿戴铠甲或斗蓬之类的配件,朴素的骑士服经常被误认为是平民。诺尔这副打扮看起来搞不好比较像个不冒险的冒险家,或是被过度保护的剑士,又或者是有钱商人的放荡儿子。不过,完全看不出诺尔是生性奢华的贵族,也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吧。
每个人眼中的诺尔,就像是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平民。
然而,他其实是生长在贵族世家的贵族,真真正正的骑士。事实上,诺尔可说是不像贵族的贵族,不像骑士的骑士。
想当然耳,在注重衣着和礼仪的骑士社会里,诺尔这样的作风不仅惹人厌,而且也不受欢迎。
或许是因为这关系,他被家里赶出来,目前以付伙食费和房租为条件,租下这间「水之恩惠亭」空屋。
艾妮塔将平底锅移到旁边,用夹具夹住面包靠着火来烤。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诺尔从洗手间出来,坐入餐桌椅中。他已经洗完脸,似乎也和发梢战斗过,一头乱发稍微平稳了些。
「不用在意,我只是跟你一起吃早餐而已。」
艾妮塔面带羞赧地轻轻微笑,触碰烹调器具吟唱「解除(Release)」的咒语将火熄灭后,把做好的料理端到诺尔面前。
「我开动了。」
诺尔立刻拿起面包,撕成小块吃了起来。
从这样的举止可以窥见他跟平民不同之处,俨然像个贵族般文雅有礼。
艾妮塔回到厨房,将同时做好的自己那一份拿过来。
她在吃得津津有味的诺尔的对面坐下来,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后,同样开始吃早餐。
这间「水之恩惠亭」,晚上是提供酒水和简单料理的小酒吧。大约在一年前,艾妮塔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过世,她便接下酒吧的工作。
酒吧的营业时间是在傍晚之后,有时也会工作到大半夜,所以艾妮塔的早晨比一般人晚。诺尔的骑士工作也是从中午开始,所以也同样晚起,刚好让两人一起用早餐。
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已日正当中。
「诺尔,你的工作怎么样?」
若是在战争时期,骑士或士兵会作为战力而受到重视,但现在是没有严重争端和平安稳的时代。无法发挥职责的他们为了维持这个太平盛世,便由国王授予他们护卫以及逮捕罪犯的职务。
「昨天抓到了吃霸王餐的罪犯。」
诺尔餐桌的旁边摆了一只「刻有老鹰徽章的戒指」。
这戒指是他隶属于「王都防卫骑士团」的证明,而该骑士团是专门负责维持这座魔法城市维兹加鲁德的治安。
象徵着骑士团的老鹰刻印,似乎意味着他们如老鹰一般,目光锐利地紧盯着这城市的每个角落。
「有个小孩子捡到了传令兵弄丢的魔导具——别在胸前像是小型徽章的东西,那孩子一直靠这个在吃霸王餐,始终都抓不到。」
「是使用了『加速(accelerator)』的魔法吗?就是在赛跑时能让速度变快的那个吧?」
「对,就是那个!」
传令指的就是快速传达情报的职务。
那是使用了能让脚程变快的魔法,这一点艾妮塔也想像得出来。
「那已经不是速度的问题了。对方对每条路线和巷弄内的小路都瞭若指掌……感觉像在森林里抓动作灵巧的松鼠一样。结果一直在大街上你追我跑到对方的魔力用尽为止,但穿着铠甲的士兵,每个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明明就允许铠甲太重可以脱掉的啊——」
「可是,他们并没有脱铠甲吧?」
「就是说啊。他们说如果脱掉铠甲就不是士兵了,大家都汗流夹背热得要命。这似乎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规定,说是士兵在勤务时要一直穿戴着铠甲。我是有点无法理解啦。」
诺尔虽然不认同,但对士兵而言铠甲是在证明他们自己的身份。这意味着在勤务中士兵不能够脱掉铠甲,若被上头的人发现肯定立刻被革职,所以不能冒然地脱掉。
「那是……诺尔无法理解的苦恼吧。」
艾妮塔轻轻笑道。
诺尔原本隶属于护卫国王身边的「国王亲卫队(Royal Guard)」,上个月才刚调到王都防卫骑士团。
从精挑细选出的精兵编制而成的国王亲卫队转调到王都防卫队,也就是类似降职,但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似乎逮捕坏人的工作比较适合他的个性,诺尔不论早晚都精神奕奕地在这座广大的城区里跑来跑去。
这时——
「……打扰了!」
女骑士在「水之恩惠亭」前下马,白色斗蓬随风翻扬地走了过来。
一头长直发搭配知性的容貌。
宛如吟游诗人般细腻又美丽的五官。银色的护甲,腰间插着骑士剑,她的装扮跟诺尔不同,俨然就是骑士的打扮。
「哎呀,早安,亚瑞丝。那么急忙的样子,怎么了吗?」艾妮塔问道。
「早安。艾妮塔·罗兰。我有急事。」
一个笑容都没有的女骑士回应道。
她是从骑士亚瑞丝。
「从骑士」指的是见习骑士,位阶较低负责照料骑士生活的人。由于尚未正式授勋,所以身份上不算是骑士。
亚瑞丝是诺尔分发于王都防卫骑士团时所派的从骑士,对他而言是直属部下。
她一看到诺尔的模样,便用不由分说的语气要求。
「诺尔骑士,请立刻换衣服。」
「怎么突然这么说?你看仔细点,我不是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诺尔一脸不满地摊开双手给她看。
「不对。我以为只有第一天才穿这样,但您自任职王都防卫骑士团这一个月来,不是一直都穿得像平民一样吗?您要穿得更像骑士,请穿戴铠甲和斗蓬。」
「我没有斗蓬啦,那种东西我才没有。」
「至少有一件吧?」亚瑞丝不可置信般惊讶地反问。
「没有。斗蓬会妨碍拿东西,害我常常把杯子翻倒。虽然擦手满方便的,但清洗起来却很麻烦,我就丢掉了。」
「……你把斗蓬当作手帕在用吗?」
「除此之外要怎么用?」
「斗蓬是一种礼仪,不需要特别用来做什么。」
「既然不需要特别用来做什么,就是不需要吧。而且在战斗中若斗蓬被抓住会很危险。一对一的状况还算好,如果是跟一堆人对战,有时对方会从身后抓住斗蓬。这时斗蓬就会勒住脖子,简直像是被绳子拉住的家犬一样,无法自由地行动。很多的骑士就是因为这样死掉的。也就是所谓的『斗蓬被抓住而死亡』。」
「这种死法我至今从未听过。」
「没听过也是当然的嘛。被抓住斗蓬后就是他们的死期,所以没有人会传出去。是骑士才知道的秘密啦!」
亚瑞丝手按在额上,大声叹着气「真是麻烦的人」,然后接着问道:
「艾妮塔·罗兰,有备用的窗帘吗?」
「应该有吧……用那个做什么?」
「用那个当作是诺尔骑士的斗蓬。」
「如果是粉红色玫瑰图案的可爱窗帘倒是有。但那个可以吗?」
「完全没有问题。」
「问题可大了!」
诺尔抗议地插嘴。
「那种奇怪的打扮我才不要!」
「奇怪的打扮?你现在的打扮以骑士的身份来说才奇怪。就算是少女风视觉系的窗帘,只要套上铠甲再披上去的话就可以了。让对方看戒指,自称是骑士——大概、应该、算是、至少看起来像骑士。」
要穿看起来像骑士的服装,艾妮塔心里也同意这件事。
「假使看起来像骑士,但那可是玫瑰的图案哦?一定成为大街小巷的话柄啦,然后被取像是『玫瑰骑士(Pinksose Knight)』的绰号,会被怀疑是不是男同性恋!我绝对不要那个样子!」
「你不是男同性恋吗?」
「你别问的那么理所当然啦,当然不是啊!」
「既然来自于全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国王亲卫队,应该理所当然是那样的世界吧?」
「给我停止奇怪的妄想!」
诺尔将剩下的面包全部丢进嘴巴里,嚼一嚼之后,混着牛奶吞下去。
「我吃饱了,非常好吃。」
然后双手合十地如此说道。
「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不需要穿夸张的铠甲,这样的打扮比较轻松,手脚容易活动。难道有一定要换装的理由吗?当然,如果是国王陛下召见,我就会穿正式的服装。」
「理由——当然有。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过来的。」
亚瑞丝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咳了一声。
「今天一大早,发生了花店的女孩把贵族撞飞的案件。被撞飞的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他是埃尔宾国王同父异母的兄弟,属于上级贵族。侯爵当时以倒头栽的姿势头插入马粪里,因而大发雷霆。据说当场就拔剑要杀那位花店女孩。」
诺尔一听,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女孩没事吧?」
「嗯,幸好她只受到轻伤,逃进王都防卫骑士团里了。可是侯爵说要亲自处决她,所以要求交出犯人。」
一旁听到这件事的艾妮塔,思索着花店女孩的事情。
既然是平民与贵族发生争端,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在交出花店女孩的那一刻,肯定就会被杀掉。
「王都防卫骑士团的上层想要尽速把她交出去,好让这事件圆满结束,但麻烦的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受到保护的花店女孩逃走了。不晓得她现在人在哪里,正在搜索中。」
「总觉得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氛,毕竟骑士也是贵族那边的人吧。」
「似乎是在交涉的这段期间,受到别处来的压力。」
「别处来的压力?」
「没错,有人从旁干涉,那人的权力和影响力至少跟侯爵同等级或更高。对方下令说在这起案件调查清楚之前,绝不能将花店女孩交给侯爵。」
「竟然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上层也无法拒绝的命令吗?究竟是谁呢?立场比侯爵还要高,难不成是国王吗?」
「虽然不晓得是谁,但我不认为陛下会过问这种案件。总而言之,其他的骑士们都闻到了火药味而逃之夭夭。于是便将这起案件的调查工作推给新到任的诺尔骑士身上——基本上,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诺尔露出为难的表情「唔」了一声。
「确定是那位花店女孩撞飞侯爵的吗?」
「不是,她本人似乎是说没有撞飞对方。」
「唔……可是,光听这内容,我想并没有着正式服装的必要吧。」
「这个嘛……」
亚瑞丝轻轻耸肩说:
「因为佩鲁德派尔侯爵召见,负责调查的骑士来案发现场附近。」
「什么……侯爵召见我吗?原来如此。」
侯爵与骑士相比,侯爵的位阶较高。
既然同为贵族,骑士就必须以正式服装相迎才符合礼数。亚瑞丝要求诺尔穿上正式的骑士服也就极为理所当然。
「没问题,就穿这样去吧。」
然而,诺尔却不烦恼这件事,立即决定这么去见他。
「真的没关系吗?虽然是被迫接下麻烦的事件,但若顺利找到犯人藏匿的地方,也可趁此机会卖给侯爵一个人情。」
「既然工作内容跟平时没两样,没必要因为对象是侯爵而有差别待遇吧。」
「听说佩鲁德派尔侯爵这人很难伺候,所以若不穿得正经一点去见他,事情也有可能变得很复杂——」
「到时再说吧。」
亚瑞丝诧异地说:
「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骑士的打扮?」
「我不是讨厌,只是——」
诺尔将桌上的戒指收进口袋里。
「我的恩师教导说『别受外表的迷惑,重要的是看清楚事物的本质』。因为我并不认为外表才是最重要的。」
亚瑞丝轻轻叹口气说:
「……明白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
「很好,那我们快走吧。」
诺尔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时——
「诺尔。」
艾妮塔不自觉地叫住他。
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小心哦。」
到头来无法好好表达,最后只说了这句话。
「好的,我走了。」
诺尔回道,跟着亚瑞丝就这么出门了。
艾妮塔在重回静谧的「水之恩惠亭」里陷入沉思。
——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呢?
过去自己曾在这个国家因为芝麻蒜皮的小事,被卷入普通骑士不会帮助她的案件里,而当时,诚挚地向她伸出援手的就是诺尔。
由于艾妮塔大诺尔两岁,从那时开始就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完全信任他。
——既然是诺尔,一定能顺利解决吧。
艾妮塔轻轻摇头,甩掉小小萌芽的不安后,将用完的碗盘端去厨房。她用手抓着水龙头,「水(Water)」吟唱起「水」的咒语。
她体内存在的魔力顿时改变,水龙头流出大量的水来。
在这座王都维兹加鲁德的城区里,人们的日常生活与魔法密不可分。
烹调器具上点火是靠魔法,让保存库冷却也是靠魔法,从水龙头冒出来的水,也是从艾妮塔的魔力所产生出来的。
所谓的魔法是利用通称魔导具的工具来吟唱咒语,消耗体内的魔力来引起各种现象。
甚至只要有魔导具,即使不是魔术师(Wlzard),本身具有魔力的人都能够轻易地使用魔法。对在这附近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来说,魔法的使用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对诺尔·厄斯金却不是这样。
毕竟他是——
2
王都维兹加鲁德是以城堡为中心,呈圆形向外扩散,周围由坚固的城墙所包围的城郭都市。
城堡前有条十字路口的大马路,马路往东、西、南三个方向一直延伸到碰到城墙,沿路上有许多的商店林立,因而成为繁华的大街。
这条十字路口东边的城郊处。
街道树旁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外观装饰得很豪华,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两名身穿黑色金属铠甲的护卫兵。一脸凶神恶煞,专注地监视着周遭的状况。
「看来佩鲁德派尔侯爵已经到了。」
听到亚瑞丝的话,诺尔点了点头下马。
护卫兵戒备森严的模样,使得四周围漂荡着战战竞竞的紧张气氛。那些平民因为害怕扯上关系而不敢靠近,只在远处围观着。
亚瑞丝也跟着下马。
「世人对侯爵的评价是激动派,生气起来就会拔剑乱挥,是需要小心的人物。因此他有另一个称号叫做『斩人狂佩鲁德派尔』。」
「是哦,真是个麻烦的人物。」
「是的,所以——」
亚瑞丝冷不妨地把脸凑上来。
「我起床时一收到这消息就饭也不吃、澡也不泡、头发也不梳,急急忙忙整理一下就好心地快马加鞭跑过来。亏我那么紧张,本人却悠悠哉哉地吃早餐,而且还像个小孩一样地闹脾气,硬是不要作骑士的打扮。」
她冷冰冰的眼神瞪着诺尔。
「如果侯爵突然要砍你,我可不管哦!」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
「临死之际,请务必任命我为下届的骑士,万事拜托。」
「喂!」
「您没想过这种事吗?」
「现在才听到你心声。」
「我哪有什么心声,真可笑。」
亚瑞丝恢复平时冷漠的表情后,将手贴在胸前敬礼。
「那么,我去把马交托给护卫现场的士兵。」
「……嗯,麻烦你了。」
总觉得好像不高兴嘟着脸的亚瑞丝从诺尔手上接过缰绳,拉着马离开现场。
目送她离去后,诺尔正要前往马车那里时却撞到了人。
「——哦!」
「啊,抱歉……没事吧?」
跌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牵起诺尔伸出来的手站起来。
「我也有错,因为没看路。」
道歉的人是个有着一头蓬松的银色短发,蓝色瞳孔的少女。
她穿着长袖的白上衣,以及灯笼裤造型的裤子,打扮得像个少年一样。她站起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像要吵架似地眯着眼盯着诺尔。
「大哥哥,你是骑士吗?」
少女口气冷冷地问道。
「嗯,如你所见,我是骑士。」
「如我所见的话,就不是骑士了。」
「是吗?那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像什么?」
少女手靠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说:
「状况不妙时立刻逃之夭夭的护卫?」
诺尔一脸苦笑,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给她看。
「我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诺尔·厄斯金,这就是证明。」
「哦哦,那个戒指!呵呵,那你果然是骑士。」
少女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认同他。
「是的,我是骑士。那你有事找我这个骑士吗?」
「没事。」
她说完这句话便迳自离去。
「等等,你是有什么事才叫住我的吧?」
诺尔出声留住她。
「没有啊?」
少女转回头。
「就说没事了。诺尔骑士。我——」
她低下头后才接着说:
「我只是路过的少女。所以我要走了。再见。」
说完便小跑步地往另一头跑去。
诺尔虽然有些在意,但现在又不能追上去。
最后诺尔才一脸纳闷地往侯爵的马车走去。
※
诺尔一靠近马车,警戒的护卫兵便将手搭在剑柄上瞪着诺尔。
「站住!你有什么事?」
「我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诺尔·厄斯金。」
听到他的话,两名护卫兵面面相觑。
「没有骑士会像你一样打扮得那么穷酸的,我们的装束甚至比你还高级。难不成你是在前来的途中被抢劫而不好意思说吧?像是『我的骑士剑和铠甲都被抢走了』这样?。」
士兵瞧不起他似地哈哈大笑。
「快点回去吧,小少爷。」
诺尔用鼻子哼了一声。
「可以吗?那我就真的回去啰。你们的主人会这样一直等待着没有现身的骑士,但我会报告说,我是被你们赶回去的。」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戒指。
护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戒指看。
「喂,这是真的戒指吗?你真的是骑士吗?那个该不会是你在路边捡到的吧?」
「不知道,我要回去了。」
诺尔正准备要转身时,卫兵连忙唤住他:
「等、等等!……真是的,既然是骑士,就穿得更正式一点来啊。这样谁晓得啊!」
说完后立刻敲敲马车的门。
接着护卫兵往马车里不知悄声说了什么后,门便打开。
「……你是厄斯金?」
从马车里出来的是,打扮得奇稀古怪又有点年纪的矮小男人。
头戴插着大根羽毛的帽子,鲜艳的橘色灯笼裤下露出穿着白色紧身裤瘦长的脚,脚上踏着金色的尖头鞋。
可能因为事情才刚发生还很痛吧,他用护具固定住脖子。
听说是倒栽葱的姿势插进马粪里,但应该已经换了衣服,服装很干净,一点都不脏。
矮小男人细长的脸感觉很神经质。
「难道你就是国王亲卫队的瑟里昂·厄斯金的家人?」
他把鼻子下方的胡子捏成尖尖地开口问道。
「是的,瑟里昂·厄斯金是我兄长。」
诺尔单膝跪在地面,手贴在胸前鞠恭敬礼。
「我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位阶是侯爵。瑟里昂·厄斯金这人我知道,是能力卓越的男人。希望你的行为举止也能不负厄斯金这名字。脸可以抬起来了。」
护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戒指看。
佩鲁德派尔侯爵单手拄着手杖,从马车下到地面上。
「……你怎么这副打扮啊?」
他愁着脸地打量着诺尔。
「这身打扮真寒酸,简直像平民一样。你这样可是失去了作为骑士的品格呐。」
「因为听到侯爵召见,我衣服也没换便连忙赶过来。」
他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过去。
「唔,是吗?还挺识大体的。不过,既然身为贵族就要像我一样,随时都要打扮得很高尚才行啊。」
从诺尔的角度来看这身打扮很奇怪,但似乎是显示贵族格调的装扮。
侯爵没再责备下去。
「那么,照我一开始所下的命令,现在立刻把花店的小女孩带来我这里。」
他很快就用不慌不忙的态度下达命令。
「花店的小女孩,指的就是撞飞侯爵的人吧?」
「没错。从身娇肉贵的我背后偷袭的卑鄙愚民。当时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我早就要了她的命!」
噘着嘴话说得很激动的侯爵,胡子微微震动。
「那个小女孩撞飞我,想要杀了我。让她以死来谢罪也是天经地义的吧。现在就给我把她带过来!」
这要求他可办不到。
因为花店女孩不知跑到何处去,没有半点消息。
「在那之前,能否请您仔细说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侯爵瞪着诺尔。
「没这必要。你乖乖听从我的吩咐便是。」
他立刻予以拒绝。
「可是,若没有调查清楚不能将那位交给您,那是王都防卫骑士团上层部所下的判断,我也无法违逆他们的意思。」
诺尔毫不畏惧地反驳。
「我能做的只有听取侯爵的说明,尽速进行调查,让此案结束而已。」
「竟敢说什么调查?你不过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别太嚣张了!」
侯爵焦躁地用手杖敲击地面。
「你们的职务是维持治安!把犯案的坏家伙逮捕到后,一个也不留地关进牢里就好。审判他们的人是我们,上级贵族的职权。既然我说了不用调查,就到此为止。别不自量力了!」
诺尔心中也同意佩鲁德派尔侯爵的话。
侯爵的说法完全正确。
王都防卫骑士团的目的是维持治安,逮捕犯下案件的人民是他们的职务。抓到犯人后,再由上级贵族所组成的贵族院进行审判,并在那里判决犯罪者的刑责。
骑士只需乖乖服从命令逮捕犯人即可,并不要求他们调查案件的真相。
然而——
原本就是贵族的诺尔,很清楚贵族与平民的自我意识差异有多大。要贵族站在平民的角度来思考事情是不可能的。因为身处的环境与感觉,以及所生活的世界大不相同。
譬如说,就算强调自己是无罪的,但判决很容易就会被贵族当时的心情与想法所左右,跟真相有没有大白毫无关系。
所有的判决都朝着对贵族有利的方向进行。
正因如此,诺尔认为骑士必须弄清楚真相,而且要不受多余的权力束缚,谨慎地逮捕犯人才行。
如果抓错了人,会严重地搅乱那个人的人生。
过去诺尔自己也曾被控告过。
当时诺尔虽然以犯人的身份遭到逮捕,但负责这起案件的骑士仍锲而不舍地持续调查,最后才找到真正的犯人·
——不能惩罚无罪之人。
当时骑士所说的就是这句话。
诺尔身为骑士的理念里,深深刻印着这句话。
「听说侯爵您差点被杀,请问侯爵对有人要杀害您的这件事,可有什么线索?」
但诺尔瞬间念头一转,又接着说:
「这有可能是具组织性的暗杀计划。」
以被撞飞的程度进行暗杀,这说法很夸张。不过,他既然被称作「斩人狂佩鲁德派尔」因为嚣张的行径,所到之处招来仇恨的可能性很高。
「唔……意思是还有其他人想要我的命吗?」
诺尔的盘算是故意向侯爵这样暗示,看能不能让他协助调查。
「如果进行调查,说不定就能找到怨恨侯爵的人。」
可能是对进行答问很厌烦,侯爵的表情一皲:
「既然都说到这分上,好吧,我就协助你调查吧。」
他终于让步了。
「那么您能在案发地点,说明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最好能快点结束,你们也给我跟过来!」
侯爵对护卫兵命令道,便威风地走在前头。诺尔大大地叹口气,跟在身后。
3
他们沿着十字路口岔出来的路往前走。
案发地点离刚刚的马车并不远,是一下子就能走到的距离。亚瑞丝稍晚才过来跟他们会合,诺尔一行人来到「魔导具修理店」的招牌前。
「就是从这里。」
佩鲁德派尔侯爵不悦地用手杖指着斜前方。
「我被撞飞到那里。」
他所指的地方仍旧停着货车,上头的马粪堆积如山。
那些马粪是为了作为务农用的堆肥而搜集起来的吧。
马粪山大大凹下去,仍留着侯爵的头插进去的痕迹。
「对方故意撞飞我,要害我沾上粪便!」
一副不想记起来的样子,侯爵气愤地歪着脸。
「犯人肯定就是花店的小女孩。因为我把头从这个恶心的粪便山拔出来时,背后站着的人只有她。」
「因为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在早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亚瑞丝补充说明当时的状况。
侯爵瞥了她一眼后,「哼」了一声。
「小女孩跑过来问『您没事吧?』装得一副跟她无关的样子。所以我就拔剑想要惩罚她,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逃走了。」
这名花店女孩的行动令诺尔觉得不对劲。
——真的会去担心被自己所撞飞的人吗?
「当时侯爵只有一个人吗?」
「唔,我都是一个人散步的,因为比较轻松。」
看来案件发生时,侯爵并没有带着护卫兵。
诺尔指着堆着马粪的货车。
「您是被撞飞到那辆货车上吗?」
「对。」
于是他走向货车,测量距离。
总共是十步。也就是说距离有六公尺。
「距离满远的。」
以冲撞的力道来说这个距离太远。一般不是都撞倒在一、两步的距离左右吗?
「没错。我的身体飘在空中,如我所说就是飞在空中的意思。我感觉到彷佛被巨大的野猪撞到似的冲击,所以脖子痛得要命。这就证明了对方具有强烈的杀意吧。」
——飘在空中,飞在空中?
虽说侯爵的身材娇小,但诺尔并不认为可以被撞得这么远。
更何况据说对方是花店的女孩。
不对,既使是诺尔用力一撞,也不可能把他撞飞得这么远。
「为什么花店的女孩要撞侯爵呢?」
侯爵又用手杖指着另一个方向。
「为了泄愤。」
那里有间花店。
与魔导具修理店距离三间房子的地方。
「因为她把花推到人行道上,挡了我的路。任何人都不得阻挡我的去路,我当然就把那些花给打烂,排除了障碍物,这时店里的小女孩连忙跑出来,她用愤恨的眼神一直瞪着我。」
听到这些,诺尔倒是很同情花店的女孩。
「我赔偿她了啊,给了她一枚铜币。」
这哪是泄愤,侯爵这样的行为,就算对方从背后用刀剑刺他也不奇怪。
「就只是这样。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诺尔稍微想了一下,但似乎问不出重要的情报。
「目前没有。」
从案件来看,他只是被怀恨的人给撞飞如此单纯而已。
诺尔在意的部分是,真的是花店女孩撞的吗?
女人将男人撞得那么远,而且还是身体飘在空中的撞击力道,怎么想都不可能。假设是有个壮男从后面扛起侯爵将他扔出去,也不大可能扔得到货车那里。
侯爵轻蔑地说:
「这样仍称得上是具组织性的暗杀计划吗?」
诺尔耸耸肩。
「嗯,是啊,的确不像是这样。」
可以料想到这起案件并非计划性的进行,而是突发事件。
「好了。那么调查就到此为止。我这就回马车,等你把花店的小女孩给我带来。」
侯爵满意地点点头后,看向亚瑞丝。
「对了,那个女骑士,你叫什么?」
突然被叫到的亚瑞丝,神情有些紧张地回答。
「……我叫亚瑞丝·克鲁鲁。」
侯爵从下到上打量着她后开口:
「克鲁鲁?没听过的姓氏。」
「是的,因为我并不是贵族。」
「唔?可是,你长得真的很美呢!美丽也是一种价值。我对你的美评价很高,之后一起用餐吧?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邀你进我的宅邸。」
他用食指捏着尖尖的胡子说。
「这是我的荣幸——」
亚瑞丝手贴在胸前,躬身回礼。
「但我仍是从骑士,这样的身份与侯爵用餐甚是惶恐。」
侯爵满意地一笑,
「是吗?既然如此,近日就让你作为我的护卫,提拔你为骑士吧。首先,先举办晚餐会来招待你。参加晚餐前你先动一动身体,别洗澡就过来。啊啊,我想一边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一边好好地享用美酒。我觉得,美丽淑女的馨香,胜过任何的调味料啊!」
侯爵的脸颊潮红,簌簌地嗅闻着味道。
——变态!
连亚瑞丝都隐藏不住内心的嫌恶,露出僵硬的微笑。
「那么,我先失陪了。厄斯金啊,拜托你手脚快一点,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心情不错的佩鲁德派尔侯爵,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离去。
等到逐渐看不见他的身影后,诺尔对亚瑞丝说:
「你被难缠的家伙盯上了。」
「为什么我的周遭尽是些怪人或变态啊?」
「还有其他的怪人吗?」
亚瑞丝注视着诺尔的眼睛之后说出: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
然后摇摇头。
「可是,还真是个怪人。」
「一想到要闻那么重的体臭,全身就汗毛耸立。」
「不,不是这样的——算了。」
亚瑞丝「唉」地大大叹口气。
「话说回来,我们去问问案件的目击者吧。我让那人在对面的咖啡店等着。」
于是,两人便步伐一致地往咖啡店走去。
4
地点是面向马路的露天咖啡店。
摆在高耸的街道树下的桌子上,透过叶子缝隙照进来的阳光晃来晃去。
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位风格独特的人物。
头发上戴着黑玫瑰的发饰,身腰纤细一身黑衣的美少女。
透亮白皙的肌肤,有如湿濡的乌鸦羽毛般的黑色长发随风摇曳,彷佛如黑洞般会被吸入进去的黑色瞳仁正看向他们。
听亚瑞丝说,她就是事件的目击者。
「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声音跟外表不同,冰冷且清亮。
黑衣少女浅浅一笑,周围的空气彷佛冻结了一样。
危险、不安、不祥。混杂着这些危险因子的黑暗气场往周围散布,就连手指抵着下巴的动作,都蕴含着令人不由得警戒起来的不祥之兆。
若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魔女。
她的背上犹如带着灾难般不祥之感,令诺尔怀抱着警戒。
「有调查到什么你认同的情报吗?骑士诺尔·厄斯金。」
明明还没报上姓名,黑衣少女便说出诺尔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骑士?」
「怎么了?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亚瑞丝马上出声责问。
「因为从刚刚一直都被人误以为是保镖或冒险者之类的……先别管那个—」
诺尔的视线回到黑衣少女身上。
「你为何晓得我的名字?」
「我听来的。」
黑衣少女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听来的?从哪里?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这间露天咖啡座与刚刚那个地方中间隔了条马路,有一段距离。
即使看得到诺尔他们,这样的距离声音也传不过来。
「别在意这些细节了,两位都坐下吧。因为看到你们走过来,我就先点了红茶。一起喝茶吧。」
黑衣少女催促着说,诺尔和亚瑞丝便跟她坐同一桌。
这时咖啡店店员端红茶过来。
接过红茶的黑衣少女,以优雅的手势拿着杯子就口喝茶。
诺尔不经意看到她的右手,发现上头描绘着奇怪的黑色花纹,从手背延伸到手臂上。那图案像是盛装打扮时所戴的长手套般漂亮的装饰配件,而且也像是无数条黑色蛇复杂怪异地纠缠在一起。
——那图案应该有什么魔术性的意义吧?
这花纹凸显了她魔女的气质。
黑衣少女将杯子放下来。
「麝香葡萄香。」
接着低声呢喃。
「麝香葡萄香?」
第一次听到这个。
听起来也像是什么咒语一样。
「对,就是麝香葡萄香。嘴里含着葡萄皮,多咬几次味道就会扩散出又甜又涩的香气。」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就是这个红茶啊。在大吉岭红茶中,只有极少部分的高级茶叶才会有的独特香味,那就是麝香葡萄香。这家店对茶叶很挑剔,是非常棒的一家店呢!我都特地点了,你也趁热快喝吧。」
「可是——」
黑衣少女露出无趣的表情说:
「喂,诺尔·厄斯金。我从早上就一直待在这里。既然会遇到这种事,早知道就该带本书来消磨的,看我耗了多久的时间啊!简直无聊死了。我中途本想干脆什么都不管回家的,但最后仍像猫咪一样乖乖地一直等着你们。陪我喝一杯红茶也不为过吧?」
听到对方冷冷地说出这番话,诺尔完全无法反驳。
为了代替回答,他默默喝着红茶。
——麝香葡萄香?
有一点甜,还有一些苦。诺尔只分得出这种程度的差异。
坐在旁边的亚瑞较脱口说:「……好好喝。」她似乎分得出这红茶哪里不一样。看到两人的反应,黑衣少女满意地点点头。
「这里的舒芙蕾厚片松饼也很好吃呢!将面包泡在蛋和牛奶搅拌在一起的蛋液里一天,而且每一个面各泡十二小时,过了十二小时再翻面。这作法其实是非常费工的。不过是个松饼,何必那么费工夫?不过,正因为这样,松饼才会软绵绵地入口即化——」
「等一下!我们想听的不是松饼的事情,而是在那里发生的案件。」
「真是性急呢,我现在才正要说啊!」
她板着脸继续说下去:
「你看,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魔导具修理店吧?今天一大早,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切着松饼,正要将松饼送入口中时——」
黑衣少女喉咙咯咯咯地发出奸诈的笑声。
「看到穿着奇怪南瓜裤的贵族被刮起来飞在半空中,然后倒栽葱插进货车里。描绘出很漂亮的抛物线呢!好像丢垃圾一样,精准地把垃圾丢进垃圾箱。我不禁停下手的动作,瞠目结舌地看得入迷。」
「你说的贵族,指的就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吧?」
「嗯,没错。那个佩鲁派尔佩罗佩罗——这名字真难念呢。反正就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啦。」
「你没看到花店女孩撞飞侯爵的那一瞬间吗?」
「是没看到,不过——」
黑衣少女微微歪着头。
「我看到她当时人在花店的屋檐前。她一看到佩鲁德派尔·佩罗倒插在货车里就马上跑过去。然而她这一步却做错了。似乎有什么误会,那个变态贵族拔剑攻击少女。所以我就下意识——」
她用细白的指尖搔了搔脸颊。
「出手干涉了。」
接着露出调皮的笑容。
「干涉?」
黑衣少女把口茶送进嘴里,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花店女孩的话,是谁撞飞侯爵的呢?」
「没有人。」
她摇摇头说。
「佩鲁德派尔·佩罗在周遭没有半个人的地方,突然就往前飞出去。」
「突然往前飞出去?没有被任何人撞吗?」
「对,没有人撞他。」
——会有这种事吗?
「我没骗你哦。」
黑衣少女下巴靠在手背上,望着这里。
「你也实际看过现场的状况吧?那么你应该很清楚那不是花店女孩足以撞飞的距离。」
诺尔心中的想法似乎被那双黑色瞳仁看透的感觉。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侯爵究竟是怎样飞出去的呢?」
「这我哪知道。」
忽然间,黑衣少女的视线离开诺尔。
「好慢哦,丽捷特。这里哦!」
然后她向某个人招手。
听到黑衣少女的叫唤而走过来的人物,有着银色头发与蓝色的瞳孔——
「因为我迷路了。」
「你不是刚刚撞到我的人吗?」
叫做丽捷特的少女,微微举起一只手。
「哎呀,奇怪的骑士。刚刚真抱歉。」
黑衣少女手搭比邻而座的丽捷特肩膀上说:
「她叫做丽捷特·奥赛罗,是我的随从哦!对了丽捷特,你能帮我重播佩德派尔·佩罗与诺尔·厄斯金的谈话吗?」
「刚刚的谈话吗?好哦。」
丽捷特拿起放在脚边的大背包,从中拿出两个东西——小型指挥棒和布偶。
她向他们介绍那些布偶:
「它们是『残虐熊』和『凶暴兔』。无论何时都觉得好可爱哦!」
布偶却跟介绍的相反,模样非常邪恶且凶狠。
丽捷特将手中的指挥棒一挥,前方的空中立刻显现出「古代魔法文字(Rune)」的魔术式。
「『记录(Log)』,『检索(Search)』……」
不知道咕哝着咏唱什么之后道:
「这个是诺尔·厄斯金。」
她轻轻用指挥棒点了下「凶暴兔」。
「嗯,然后是佩鲁德派尔·佩罗。这次则点了下「残虐熊」。
再把指挥棒往上举后。
「『播放(Play)』。」
吟唱完咒语。
『难道你就是国王亲卫队的瑟里昂·厄斯金的家人?』
「残虐熊」震动着开始说话。
那的确就是佩鲁德派尔侯爵的声音。
『是的,瑟里昂·厄斯金是我兄长。』
这次换「凶暴兔」回答。
而那是诺尔的声音。
『我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位阶是侯爵。瑟里昂·厄斯金这人我知道,是能力卓越的男人。希望你的行为举止也能不负厄斯金这名字。脸可以抬起来了。』
布偶们将刚刚诺尔与侯爵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播出来。
『……你这么这副打扮啊?这身打扮真寒酸,简直像平民一样。你这样可是失去了作为骑士的品格呐!』
『因为听到侯爵召见,我衣服也没换便连忙赶过来。』
「凶暴兔」与「残虐熊」之后也半字不差地继续模仿着诺尔与侯爵的对话。
诺尔感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是魔法吗?
他从未看过这种魔法。
「这样差不多可以了。丽捷特。」
「好的,『解除(Release)。」
布偶软软地倒在桌上。
黑衣少女指着诺尔的腰。
「刚刚那是记录声音的播放魔法。我用别在那里的别针,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诺尔检查自己的腰际处,骑士服的衣摆上的确不知何时被别上小型音符形状的别针。丽捷特宝贝地用两手抱起两只布偶。
「刚刚我是为了别上这个才故意撞你的,对不起。」
道完歉后坐入椅子里。
「当我说听到你们的谈话时,你说过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黑衣少女以挑衅的眼神看着诺尔说。
「在充满魔法的世界里,『不可能有这种事』才叫做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魔法并不是什么都办得到的。」
亚瑞丝从旁插嘴。
「这个国家的魔法是许可制的。也就是所谓的『魔法管制(Magic Control)』。一般能够使用的魔法由魔法店所贩售,并在店里购买魔导具,这些是受到许可的,但你们刚刚使用的魔法看起来是没被贩售的专利魔法。如果真是如此,专利魔法的使用上必须要有许可证,而且是要使用在工作上之类,只在特殊条件下才被允许使用,刚刚那个简直就是偷听的魔法,我不认为有受到许可。」
她用冷静却强烈的语气责问。
「你究竟是谁?」
在这个国家使用违法的魔法是重罪,会被处以严厉的惩罚。
她的态度之所以强硬也是可想而知。看来亚瑞丝认为黑衣少女她们违法使用了魔法。
然而,黑衣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回道:
「我没说吗?我是爱思堤卡·罗鲁叶。路过这里的魔术师(Wlzard)。」
——所谓的魔术师就是制作魔导具的人。
将古代魔法文字(Rune)组合搭配建构出魔术式,并能够让导具产生魔法效果之人。
魔法是只要有魔导具就能够轻易地使用,但制作魔导具却很困难,因为那必须对魔法有很深的素养,知识以及技术。
以魔法兴旺的这个国家,魔术师的人数比普通人还要少。
黑衣少女自称是这种魔法的专家,也就是魔术师。
即使如此,亚瑞丝仍不罢休。
「就算你说自己是魔术师又如何,魔术师同样禁止使用未被许可的魔法。你能让我看看刚刚所使用的魔法的许可证吗?」
另一方面,爱思堤卡却浮现浅浅的微笑。
「我才没有什么许可证呢。」
「那我必须以使用违法魔法的罪名逮捕你。」
亚瑞丝本想要对方站起来,但诺尔却开口制止。
「等等,亚瑞丝。她应该是有原因的。」
「取缔不法使用魔法跟有没有原因无关。无论有没有原因,不行做的就是不行。」
「不是这样的。不会有人故意在骑士面前得意洋洋地展现出没有许可证的专利魔法。如果不是个大笨蛋,就是有什么原因才展现给我们看的。我认为她是后者。」
自称魔术师的黑衣少女爱思堤卡,开心地眯着眼睛。
「诺尔·厄斯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5
她看着诺尔问道。
「你想过是谁、又是用什么方法撞飞佩鲁德派尔·佩罗的吗?」
诺尔犹豫了一下后回答:
「……目前还不晓得是谁撞飞他的,但是——」
四周没有人的状况下把人撞飞六公尺的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我想会不会是被什么魔法给刮飞的?」
听到这话的亚瑞丝插话进来。
「诺尔骑士,不使用魔法还是能够犯罪哦!」
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譬如说佩鲁德派尔侯爵的正前方有货车的话,情况会变得怎么样呢?被撞飞的侯爵就这样插进马粪里。于是他气得拔剑要杀在附近的花店女孩。货车后来被不知道哪个人给移动到很远的地方。这是为了佯装成『就算花店女孩撞飞他也到不了的距离』。」
亚瑞丝一副那人俨然就是爱思堤卡,用严厉地眼神看着她。
「说看到侯爵被撞飞的人是这位爱思堤卡小姐,而说小女孩人在花店屋檐前的人也只有这个人。有可能是爱思堤卡小姐是为了疵护花店的小女孩,才移动货车,作出『侯爵被刮飞到空中』的伪证。」
「不过,亚瑞丝·侯爵自己也说货车当时就在现在这个位置哦。」
「那是因为被撞飞的冲击而受到惊吓,产生误以为飞了长距离的错觉吧?」
亚瑞丝轻轻摇头。
「更何况,把人类刮飞数公尺远这般危险的魔法是不被许可的。如果、假设,这魔法有受,既然发行了许可证,就能轻易查出所登录的使用者身份。若使用专利魔法犯罪的话,罪行很快就会败露。那正是「魔法管制』的机制。」
默不吭声听着这段话的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