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会在可容许的程度下,藉由劳动增加财富,使技术获得发展。
但是,人能够给予人的东西,总是有限的。
获得多数人认同的名誉以及值得疼爱的女性,在需要与供给上,必定是不平衡的。
基于社会性和生物学性这两个理由上,人类将会永远处于竞争之中。
伯颜,马修华尔「渴望的人们」 神乐历三四二年
我把脚从床上伸下来。铺着老旧亚麻地毯的地板,对赤脚来说实在很冰凉。
舒服的哈欠,从我的口中逸出。虽然连日睡眠不足,但在接受慈珊的彻夜治疗后,我睡了个好觉。
我确认着自己的身体状态,背部、肩膀、手臂、脚,全身的伤几乎都被堵起来了。假使没有专家的咒式治疗的话,目前为止,我大概已经死了好几遍了吧。今后我又会接近死亡多少次呢?冷静地去思考的话,实在太恐怖了,所以我放弃不去想了。
在慈珊诊所的病房里,只剩下慈珊忘记关掉的立体光学影像中,还有影像和声音存在。我看过去之后发现,那是关于昨晚的报导。
「先前傍晚所发生的『古巨人』与进攻型咒式士的战斗,因天空落雷而中断。在四间咒式士事务所那边,共计有四十二名死者。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则在只有负伤者的情况下,便撤退了的样子……」
在画面上,侧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拉尔豪金,无视采访阵容前进。唯有自己的事务所没有出现牺牲者,其余四间事务所却全部灭亡一事,对自尊甚高的拉尔豪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
「现在的拉尔豪金,是我唯一不想打照面的人啊。」
我说出了苦涩的感想。
不过,事态正朝着不佳的方向发展。面对拉尔豪金和其它事务所的攻击,新出现的「古巨人」却连一个都没有倒下。最重要的是,其咒式能力的来源根本让人摸不透。
挨了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莅的刀之后,依旧若无其事的贤人盖席纳姆•姆;让巴士沉下去后,将它们埋葬起来的法师涅比罗•罗。把我和吉吉那视为杀弟仇人的泪之李克儿格•格;能够自在飞翔,大量生成钨金属的侰者札穆札•札。
而身为首领的索雷伊索•索,更是使天空崩裂,降下了雷击。将近二十人的咒式士一瞬间就被杀了;不对,是消失了。那怎么看都像是神的行动。
根据亚库托的分类来看,与四只眼睛的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相比,拥有五只眼睛、六只眼睛,甚至是七只眼睛的他们,都是上级的「古巨人」。
在各方面上,我们都陷入了僵局。
「你觉得呢?」
我把话题丢向吉吉那。
吉吉那正坐在病房的地板上。放置在他面前的是美丽的椅子,西露露嘉。
「在我接受治疗的期间,你还特地把椅子都搬来了吗?」
「等等。」
吉吉那维持着直盯椅子的状态,举起了右手来制止我说话。
「我现在正在和女儿西露露嘉沟通,没有时间跟眼镜的放置架说话。」
吉吉那对着椅子说起话来,他的眼中带有恳求。
「所以说,西露露嘉啊,你别再为了之前的事生气,看看我吧。我们面对面谈一谈吧。」
在吉吉那面前的椅子,依旧面向着正前方。
我差不多开始对吉吉那这个存在,认真地抱持起恐惧了。
「如果非得跟吉吉那对话不可的话,我想,那应该是在死后通过灵媒师做间接的对话。」
我顺着逻辑继续说下去。「顺带一提,我一点都不相信有死灵或死后的世界存在。」
「太难懂了。」
「也就是说,残存下来的事实就只有『不想跟吉吉那对话』而已。」
我的客观意见似乎一点都不重要的样子,吉吉那正在和椅子西露露嘉面对面。你对待女人也有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面对事态的发展,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吉吉那,让我感到很火大。我萌生出了要恶作剧的想法。
我靠到床铺旁边的墙上,寻找着能将声音反射到西露露嘉背后的位置。发现了。背对着吉吉那,我将魔杖剑优尔加拉了过来。我一边用刀身确认着背后的吉吉那身影,一边发动咒式。吸入将氧气和氦气混合在一起的空气后,我发出了高亢的声音。
「爸爸、爸爸。」
「啊,这个声音是——」
「我在这里啊,爸爸。」
吉吉那用银色的眼睛,环视起周围的病房。看到我若无其事地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的背影后,他将视线转回西露露嘉身上。
「不会吧。」吉吉那咽了口口水后,说了下去。「该不会是你—西露露嘉在说话吧?」
我努力地掰了下去。
「是啊,西露露嘉正在说话喔。」
我反射过去的声音,让吉吉那举起了双手。他用颤抖的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终于、终于,我跟椅子的心终于相通了吗?」
吉吉那映照在刀身上的侧脸,是欢喜的表情。
换做是平常的吉吉那的话,应该立刻就会明白这是声音的反射才对,但只要一扯上椅子,他的大脑就溶解了。我继续扮演西露露嘉。
「我有话要说,所以很努力的发出声音喔。」
「原来如此,是努力啊。我是有听说过,努力和友情能够虐杀敌人。」
「吉吉那先生说自己是我的爸爸,那么生我的妈妈是谁?」
「咦,这个嘛。」很难得地,吉吉那吞吞吐吐了起来。「这个因为某些事情的关系,我不方便说出来啦。」
「她死了吗?」
「在国外。因为某个很深奥很深奥的理由,所以她待在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外。现在我们见不到她,而且也不方便多谈。」
吉吉那看向了远方。这根本就是父母唬弄小孩的借口。对西露露嘉的制造者而言,其中似乎有什么深奥的理由存在的样子。不论是目前为止,还是从今以后,这都是我和人类不想要知道的情报。
「我还有更想要说的话喔。当很重的爸爸坐到我身上时,我很痛苦耶。那是虐待喔。」
「什么,那才不是虐待。」
吉吉那维持着抓住椅子的姿势,慌张了起来。
「你是椅子啊,所以我只能坐下去。说起来那算是亲子的接触,但同时也是形而上学的相克。」
我根本听不懂吉吉那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坐其它的椅子是出轨喔。」
「不是的。我很爱你这个女儿。但,其它的椅子也各有各的优秀之处啊。这和那是两回事。」
吉吉那拚命的回答着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
「这跟花心的男人说的话一样喔?」
「这个……」
吉吉那回答不了了。对于平常为了打发夜晚的时间,每天更换着不同个自动送上门的女伴的吉吉那而舌,想也知道他会回答不了。
圈起手臂,吉吉那开始思考了起来。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哲学家,正在思考着伟大的思想一样。实隙上,他却是正在寻求能够说服椅子女儿的解释,这是一种变态行为。
我试着更过分地耍起了吉吉那。
「我不希望你坐其它的椅子,是有理由的。」
「是什么?」
听到吉吉那将人逼得走投无路的询问,我停顿了一下。虽然是自己先玩起的游戏,但这异次元的对话开始让我头痛起来了。可是,我只能继续玩下去。
「其实,我是以一张椅子的身分在爱着爸爸,也就是吉吉那先生的喔。」
「西露露嘉,我也爱你。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
吉吉那说出了他从没对人类说过的话。比起无机物,你应该要去爱有机物才对吧。我继续以吉吉那的精神玩了下去。
「不对,吉吉那先生的爱和我所说的是不同的。我即使知道女儿和父亲之间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却还是很爱你。」
吉吉那有如雕像般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他咬紧了嘴唇。
「你和那么多的女人上过床,为什么却不肯和我上床呢?因为我是椅子的关系?因为我是用木头组成的无机物?」
听见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的质问,吉吉那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并不是那样。人与椅子就算种族不同,也是能够互相理解,甚至相爱的。没有人就不会产生椅子,没有椅子人就活不下去。这两个种族基本上是最接近的。」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吉吉那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现在有种明明走在天桥上,却被车子给辗过去的心情。吉吉那应该去死的这件事,我倒是能够理解。
「可是,你和我之间绝对是父亲和女儿的关系。」他的拳头用力地打到诊疗所的地板上。
「而我的爱,说到底还是对于椅子这个至高无上的物体的爱,以及对于女儿的爱啊。你对我的爱,是不可能获得谅解的。还是请你死心吧。」
「怎么这样。」
我拚命地扮演着爱情被拒的女儿。我本人对这件事没兴趣的程度,已经到了开始考虑起午餐要吃什么了。吉吉那将双手伸向椅子。
「如果不是亲子的话,我大概会爱你吧。但是,我的爱是不变的。我将献给你比男女之情更加崇高的,身为父母、身为椅子崇拜者的无限之爱。」
吉吉那搂住了西露露嘉的椅背。椅子的那一带似乎代表着身体和头部,这真是个不必要的新发现。在偷笑的同时,我的背上出现了一阵恶寒。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知道了。但是,你对其他的人们也要温柔一点喔。」
吉吉那放开了椅子。
「西露露嘉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身为父亲,我觉得很骄傲。」
「如果可以的话,对你的搭档嘉优斯先生也要温柔一点喔。」我继续说道。「不要把他卷进轻率的战斗里,减少无意义的浪费,不要用事务所的经费去买家俱。」
吉吉那的银色眼睛瞇了起来。
「嗯——不要连搭档都想杀死,之前被他抢走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伊恩的事也忘掉,然后顺便早点死掉。要死于让人吃惊的怪病。没留下你那像垃圾一样的遗传因子,对人类来说是种贡献,会获得表彰喔。」
吉吉那水平移动着的眼睛,停在了待在床上的我身上。魔杖剑和咒式都被他看到了,我笑了。
「吉吉那爸~拔,我啊,看见认为椅子会说话的蠢蛋后,觉得太有趣而快要笑死了哦~」
我继续用吸过氦气的声音说话。吉吉那呼出一口气,在下个瞬间,屠龙刀的刀刃来到了我眼前。已经预测到他行动的我,举起魔杖剑接下了刀。强烈的冲击使我倒在床上,但我还是用双手双脚支撑住优尔加的刀身,以便挡住屠龙刀。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突然就杀过来啦!」我的声音恢复原状了。「我可是特地在代替西露露嘉表达心声耶!好好珍惜我跟叫吉吉那去死的事,也是你女儿的期望!」
我一边说一边想笑。在屠龙刀的另一端,吉吉那以带有杀意的眼神俯视着我。
「居然敢冒充西露露嘉,就算你要做出邪魔歪道的行为,也该有个限度。」
「你发飙的点居然是我冒充椅子吗?」
吉吉那的睑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肉食动物在猎物前会露出的笑容。
「今天,我只能杀死你这家伙了。」
我的刀被屠龙刀压了下来,前端碰到了我的喉咙,温热的液体出现在我的脖子上,似乎是出血了的样子。
「咦?你是认真的要杀了我?不是开玩笑?」
「就算是开玩笑,我也要杀了你这家伙。这次我是认真的,所以会仔细的杀死你。」
吉吉那笑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演变成「嘉优斯君第一部完」的发展,是我唯一想避免的事。
「我是打算替你们接回手臂,治疗好所有的伤啦。」
慈珊站在病房的出入口,女医师的脸上带有疲劳。她替我和吉吉那进行了彻夜的治疗,所以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蓝色的头发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不管用了多么先进的咒式医疗技术,唯有你们的脑袋是我永远治不好的。」
女医师一副很厌烦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明明都已经出现了结论,吉吉那施加在刀上的力量却没有减弱。
这就是我的搭档。
艾里达那南部,梅立治地区。在满是杂居大楼和工厂的城镇里,有个四面被铁丝网和铁板封锁起来的角落。
那泥土暴露在外的用地中,开了个大洞。
那是直径三十公尺左右的大洞。站在边缘往里面窥探的话,会看到被岩盘之壁包围住的、永无止尽的深邃洞穴。即使专注凝视,也是深得看不见底。
这是过去在艾里达那挖到地下迷宫时,被认为是曾使用过的纵穴之一。
地下调查团被派进去过好几次,下降到了地下四千公尺左右的位置。不过,他们无法到达底部,所以就判断它是无法通到任何地方的单纯纵穴,然后放置在这里。
「我等的祖先—『巨人』和『古巨人』的君王们,似乎是用一夜,在这底下制做出了广大地下迷宫的样子。」
在无法通到任何地方、既普通却又极为深邃的洞穴里,有声音响起。在设于洞穴墙壁的脚架上,七只青色眼睛闪闪发亮的索雷伊索•索,正坐在那里。
「艾里达那的地下迷宫好像很广大。」在洞穴上方的通道处,六只眼睛的盖席纳姆•姆站在那里。「光是人类确认过的,就已经有能够放入一整个大都市的宽广度,似乎还达到地下十层的样子。实际的大小,应该是更广更深吧。」
在右边的通道处,涅比罗•罗正坐在莲花上飘浮着。五只眼睛的李克儿格•格,则站在洞穴对面那侧的通道上。摇曳着三角形的衣服下襬的札穆札•札,则站在从洞穴壁面中戳出来的、生锈的起重机前端。
五个「古巨人」变成跟人类差不多的大小,围着巨大的纵穴。
「在大陆各地都有这样的迷宫,但对现在的我等来说,实在是想象不出,祖先为何要制做出这样的东西。」
洞穴中响起了索雷伊索•索的深厚声音。
「与那种事相比,现在我更希望您思考的,是我的弟弟鲁戈鲁吉•吉消失一事。」
身为黑色金属的女性个体,李克儿格•格慨叹着。随着她的声音,坑内充斥起悲伤的电磁波。
「弟弟在人类出手干涉下,停止了活动。他才活七百年不到而已,惨遭消灭未免也太年轻了。」
「优尔姆德•德以及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都是十三个人中的末席。『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原本就是以我为中心的计划,后来只是为了策略上的方便,才会加上这个名称。」
盖席纳姆,姆以冷淡的声音诉说。
「勇者沃尔罗德过去曾打倒身为毒巨人、拥有四只眼睛、连同种族都害怕他的马罗勃雷司•司。所以,优尔姆德•德和鲁戈鲁吉•吉会被打败也是可以接受的。此外,再加上以精锐出名的艾里达那的咒式使用者,也成了他们的对手,这几乎可说是预料之中的牺牲了。」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眼睛中,闪耀起青紫色的光芒。
「你是在污辱我的弟弟吗?」
「并没有。」盖席纳姆•姆以铜管乐器般的声音说了下去。「不过,我们应该要带嘉尼休齐那•那导师来的。嘉尼休齐那,那在战斗上虽然不强,但还是可以让鲁戈鲁吉•吉免于无意义的死亡。」
「别说不可能的事了。」
像是要响彻洞穴般,索雷伊索•索斥责着他。
「没有在咒式构筑力和治愈力上都很优秀的嘉尼休齐那•那的话,要做那个实验和准备都是不可能的。」
素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环视周围的同胞。
「正因为有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和四位同胞的牺牲,我等才能在这个艾里达那战斗。不是吗?」
光是这一句话,便让盖席纳姆,姆没有再做讽刺的回答.李克儿格•格晈紧了金属的嘴唇。涅比罗•罗则无书地浮游着。毕竟,他们已经有八位同胞都消失了。
并列在索雷伊索•索左脸上的三只眼睛,望向了左方。
「涅比罗•罗法师,请你继续搜寻那个人类女子和戒指的去向。」
「在谨遵物陀与物教之理下,我了解了。」
坐在莲花上,一副法师模样的涅比罗•罗回答着。
「贤人盖席纳姆•姆,你去找协助者帮忙,找出最终标的的位置。」
「我知道了。」盖席纳姆,姆表示同意。「但是,我完全无法信任协助者。人类的思考与生理和我等是不同的,虽然这部分是很有趣啦。」
「正因如此,我才会把这件事交给了解人类的你。就算拜托了协助者,我还是想先下手为强,掌握好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
索雷伊索•索先强调了起来。
「说不定,随着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我们的交换条件也会出现被作废的可能性。即使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已经替我们加上了一道保险,最少还是必须拿到三分之二才行。」
素雷伊索•索右脸上的三只眼睛,移向了右边。
「札穆札•札,在最终阶段前,你差不多该开始做准备了。」
「只要是索雷伊索•索大人的命令,我赌上性命也会完成!」
札穆札•札弯腰鞠躬,他三角形的衣服下襬,摇晃了起来。
「我要做什么!」
李克儿格•格大喊着。
「您为什么不命令我!」
「我并没有命令任何人。我们各自是不同派属的『古巨人』啊。」
索雷伊索•索的眼睛环视着大家。
「譬如说,第十三属•五派的绿炎巨人。」他望着泪之李克儿格•格。
「譬如说,第十三属,三十一派的不死巨人。」他注视着贤人盖席纳姆•姆。
「譬如说,第十二属•八十派的水银巨人。」他注视着涅比罗•罗法师。
「譬如说,第六属•七十四派的飞空巨人。」他注视着信者札穆札•札。
「譬如说,第十四属,十四派的天雷巨人。」
索雷伊索•索举起的手,指向了自己。
「我们是从衰退到只能坐着观望的十八属一百八十派中脱颖而出,为了远大的目的而集结成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而其中最精锐的五个人,现在抵达了这个艾里达那。」
在索雷伊索•索的背上,光环很神圣地在发光。小小的雷正绕着光环转。
「为了计划上的方便,最年长的一千二百二十岁的我才会被任命为首领,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它人各自轻轻点头,或是在眼中展露出同意的光芒,向首领表示了赞同。唯有李克儿格•格像是拒绝般的站着。
「就首领的判断来说,现在的你因为弟弟被杀而情绪激昂,所以直到计划发动前,我都只
能把你排除在外。」
索雷伊索•索说出了冷静的分析。与此相对地,他的眼中却带有体贴。
「我明白你想替弟弟洗刷悔恨的心情。可是,现在为了远大的目的,请你忍耐下来吧。」
听见索雷伊索•索那带有电磁波的声音,李克儿格•格沉默了下来。她的态度依旧相当不满,但还是微微地点了头,表示出顺从的意志。札穆札•札像是要依偎过去一般,将目光投向她。
盖席纳姆,姆的六只眼睛闪闪发光,眺望着事态的变化。以法师装扮浮游着的涅比罗 罗,则只是小声地念着「南无阿弥陀物」而已。
「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事要做。」
位于索雷伊索•索额头上的中央之眼,望着正面;左右各自看着不同方向的六只眼睛,也跟着转向前方。
索雷伊索•索的双手向前伸了出去,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上,他摆出了伸出左右手的姿势。
金属的手腕转了一下后,两手的掌心便朝上了。在他的右手上有四颗黄绿色的宝珠,左手上也有四颗橙色的宝石,那是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的眼睛。周围的「古巨人」们也都显得态度严肃。
「若要遵照我等原本的葬礼的话,死者的身体必须归还大地,让死者变回这个星球的伟大圆环。」
索雷伊索•索那七只矿物的眼睛中,带有硬质的哀伤。
「可是,在这个艾里达那,人类的街道都被水泥和柏油覆盖着,很难碰触到大地的深处。所以,我们只能将眼睛和寄宿的灵魂归还大地.」
他翻过左右两只手掌后,八颗宝珠便朝着洞穴落下。它们穿过层层的地下迷宫,掉往更深的黑暗处。
光辉立刻就不见了,黑暗中也没有传出坠落音或回音,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巨人全员放射出电磁波,具有音阶和韵律的那个声音,是只有「古巨人」们才听得到的,宁静的镇魂歌。
索雷伊索•索抬起了头。他的七只眼睛,变成了斗志的光点。
「就快要到计划发动的时限了。」
在洞穴之上,布满了艾里达那的街道。
我和吉吉那走出了慈珊诊所。
从杂居大楼楼顶照下来的阳光很刺眼。
艾里达那现在已经是午前了。我没看到半个人影。在酒馆的后巷中,垃圾已经被丢出来,苍蝇发出像是想睡觉的振翅声。
最近的艾里达那喧闹得不得了,但在这个萧条的后巷里,却飘散着懒洋洋的气氛。这里安静到几乎会让人以为,昨天的激斗与单方面虐杀都是一场梦。
吉吉那活动着左手臂。慈珊把背靠在出入口上,正在看着我和吉吉那。
「感觉如何?」
苍蝇飞过了被询问的吉吉那面前,吉吉那举起左手之后,牠就消失了。
当他的手再度出现时,前端的食指和大拇指已经捉住了苍蝇。恐怖之处在于,苍蝇背上的翅膀是被交迭在一起,才夹进他的手指里的。
苍蝇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六只脚正在不断蠢动。这是动得比野生动物还要快、比机械遗要精密的手和指头,才可能做得到的特技。就算是古代剑豪的秘技,现在的咒式剑士也能够简单地重现它。
「要使一只手臂再生的话,专家做出来的修复度还是比我高多了。已经完美地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了。」
吉吉那挥开左手后,苍蝇连忙飞走了。即使是仅有本能的昆虫,大概也能理解吉吉那的周围是致死圈吧。
「虽说生物系的剑舞士是厉害的治愈咒式达人,但这部分毕竟还是我的专攻嘛。」
在蓝色的头发下,女医师的眼睛正在微笑。
「只有那样的话,收费也太贵了吧。你也稍微对患者的钱包温柔一点吧。」
我也淡淡的笑了。肩膀和背上的伤几乎都完全治好了,所以我也有力气抱怨了。
「我啊,根本不在乎你们要死还是要活。如果你们活着,就能够付给我治疗费,就生意上来说是很令人高兴。而当你们要死时,假如嘉优斯能把内脏、吉吉那能把脸毫无损伤的留下来的话,就我的兴趣上来说也很令人高兴。你们真是最棒的客人了。」
慈珊笑了,她的手上正握着解剖刀。
「话说回来,在你担任主治医师的黑社会里,身为出资者的老人,快要因为全身的脏器不全而死亡了吧。」
女医师把解剖刀当成指挥棒般,轻轻地挥舞了几下。
「若是适合的话,我有想过从睡着的嘉优斯身上拔出内脏喔。可是,我不想把美丽的内脏移植到丑陋的老人身上,所以拒绝了。这行为可是医生的楷模呢。」
「说了半天,你不论是身为医生还是身为人类,都是最差劲的啦。你的生物脏器才应该被废弃吧。肾脏摘出来后会被丢掉:心脏摘出来后也会被丢掉啦。」
我嗤之以鼻地回应。
慈珊正在苦笑的蓝色眼睛,突然间变得很认真。
「与我这种人相比,你们这些进攻型咒式士才更令人无法理解吧。」女医师的眼睛直盯着我。「会去跟『古巨人』拚斗,根本就是精神不正常。」
「进攻型咒式士和屠龙族,本来就没有正常过啊。」
我很单纯地回话。对于努力保持正常的我而书,事到如今,聚集了这两个条件的存在,就是我的搭档这个事实,根本就不用再提了。
「也对。我还有预约,所以你们赶快给我回去。」
慈珊耸了耸肩。在白袍飘动之后,她转身走回诊疗所了。背对着我们的慈珊喃喃自语道:「啊啊,哪里有人拥有适合老人的脏器啊,好想做生物移植喔。」然后关上了门。
我和吉吉那互看着对方。什么事都还没有解决,事态正在恶化。
由于濒死的我们是被地下的运输车送来的,所以现在只能徒步走回事务所。我们走到了步这,就当作是确认身体的恢复状况好了。吉吉那背着折迭起来的西露露嘉前进。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走在旁边的存在了。
是野生老虎竖起了全身的毛般,摆出了备战姿态。
我追随着吉吉那的视线所及,有两个人影正弯过后巷的转角处。
那是有如钢筋般修长的男子,以及蹦蹦跳跳地走着的纤瘦青年。
他们是翼将耶斯帕•利瓦伊•拉其,以及费尔德烈德,利瓦伊,拉其。配合着停下来的我们,对方的脚步也停住了。
在艾里达那的小镇街道上,过去曾生死搏斗过的两组人马对峙着。昨天的相遇,或许是演变成了得救的形式没错,但这还真是迅速的再会啊。
毫不在意地,翼将们再度迈出了步伐。吉吉那也动了。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吉吉那的背后。
在只差一步就进入剑的攻击范围内的地点,我们彼此都停了下来。反过来说,就是让人来不及编织出咒式的攻击范围,这是能够互相交谈的极限距离。
「唷,扭扭的你们好吗?」
费尔德烈德爽朗地笑着。以前明明来要过我们的命,现在却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这个不晓得是青年或少年的奇妙思考,我实在是不懂。
「你们是来解决我们的吗?」
我试着丢出初春的事来牵制他们。见不到吉薇,但却老是见到仇敌。我倒霉的程度也太彻底了点。
「嗯——我对你们没有那么有兴趣耶,今天我们只足要去治疗大哥的手臂啦。」
仔细一瞧,耶斯帕的左袖正在随风摇曳。左上臂以下的部分,大概都消失了吧。旁边的费尔德烈德,则只有接受过紧急治疗而已。不过,他的表情却像是哥哥的手臂消失,自己也会痛一样。
耶斯帕的独眼望向了吉吉那,吉吉那也只盯着耶斯帕。从一开始,两位剑士看的就只有对方而已。
「以『古巨人』为对手还获得了胜利,你的能力似乎变得比初春见面时要强了呢。」
吉吉那静静地说着。
「但失去了一只手臂。」
耶斯帕也一样静静地回答。
「我这边也是一只手臂啊,是在那里治好的。」吉吉那用下颚比了比背后。「所以说,你们也需要治疗的专家吗?」
耶斯帕很男子汉地苦笑着,这代表了肯定。在艾里达那,不会追问患者的身家背景,又能提供最棒的治疗的地下医生,仅限于某几个人而已。
我和翼将们在同样的时间与同样的对手战斗,在同样负伤后,假使我们都去找医生的话,就相遇的可能性上而言,将会是数分之一。碰到数分之一程度的不幸时,绝对会中奖就是我的倒霉之处。
「你们好像也打倒了大祸式嘛。」
剑士以锈掉般的声音回答,唇边浮现出危险的笑容。
「我们这边也打倒了子爵级的。」
「我们连男爵级的也打倒了。」
吉吉那像是小孩在竞争般,将战果报了过去。两位咒式剑士的视线,彼此激烈地冲撞着。
『你们亲切的谈些什么啊。」
我往前踏出一步,丢出了嘲讽的话。
「什么对战过的两人之间,萌生出友情或共鸣之类的,我才不相信那种白痴的故事。」我的视线,直盯着站在道路前方的机剑士。「翼将特地再次造访艾里达那,并且还以『古巨人』为目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耶斯帕对峙着。穿梭于两人之间的,是在艾里达那的大楼底部所吹起的微风。
「内情我并不知道。」
耶斯帕的话,在简洁表达完便打住了。
「你真是依旧像条狗呢。」
我笑了一下,耶斯帕的唇边出现了淡淡的苦笑。
「你就算想激怒我,也是没有意义的。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多余的消息。」
「我们只是咻咻地在追『古巨人』的主战派——『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中的幸存者。」在耶斯帕的身旁,费尔德烈德笑了起来。
「北方的亚雷顿共和国,与艾里达那这里的『古巨人』,都在唔唷唔唷的行动喔。听说是很恐怖的计划,要是不阻止他们的话,就会发生呜喀喀噜噜噜,的事情喔。」
「你别多嘴。」
被耶斯帕的独眼瞪了之后,费尔德烈德耸了耸肩。就算他们没有先套好招,但用了那么多的状声和拟态词之后,整段话根本就意义不明了。机剑士如刀的眼睛,注视着我和吉吉那。
「交给我们,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过去某个皇国的组织也是这么说,之前输给妮多沃尔克的二人组就待在那里面。」我一边坏心的笑着,一边问起旁边的搭档。「我们后来怎么做?」
「无视掉他们的话而赢了。」
吉吉那用战士的表情回答。听见我和吉吉那的讽刺,尖锐的光芒聚集在耶斯帕的左眼中。我已经做出了挑衅,但路上的机剑士却不为所动。既然如此,那就再下猛药好了。
「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而且还被沃尔罗德这个恐怖的进攻型咒式士给诱拐了。」我瞪起翼将们。「你敢说你们这些国家的看门狗,能够保护好吉薇的安全吗?」
「你的女人性命受到威胁,而且还被诱拐了吗?」
耶斯帕的眼中,浮现出了真挚的同情。这个男人也有个重要的女人吧。不过,他的眼睛立刻又恢复成冷淡的决心之色。
「很抱歉,我无法考虑到属于猊下期望范围外的事,我只是要排除掉威胁到国家安全者而已。」
居然还特地回答给我一个严肃的结论,真是个守规矩的男人。此外,当对手是在北方和艾里达那同时发起许多行动的「古巨人」们时,即使是皇国和翼将,也无法从容不追了。假使是这样的话,我的结论便已经出来了。
「找们绝对不会收手的。」
我带着笑容回答,耶斯帕也露出了深沉的笑容。就像耶斯帕无法收手般,我也有无法收手的理由。
「随你们老百姓高兴去做就好。」耶斯帕以坚硬的钢铁之声告诫着。「直到你们成为我们阻挠的瞬间前,我都可以装作没看到。」
「别说这么薄情的话嘛。」
吉吉那的红色唇瓣摆出了笑容,那是凶猛的肉食动物的笑容。他旋转屠龙刀,把它举到了肩头。
「初春的事件,我们还没有做出了断。」
吉吉那迈出步伐,他走进了死亡与剑的攻击范围内。
「稍微玩一下之后,就给我去死吧。」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都在后退。他们与逼近的吉吉那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一边在魔杖剑上编织咒式,一边追过去。我是很想避开多余的战斗啦,但吉吉那动起来之后,我就只能跟着动了。
「那大概也很有趣吧。」一边后退,耶斯帕一边淡淡地笑着。「可是,这次猊下并没有命令我们杀了你们。狗就算是狗,也还没有跟你一样是条疯狗。」
机剑士的背碰到了水泥墙,已踏出脚步的吉吉那,刀光一闪。长而宽的银光,切开了耶斯帕上衣的下襬。位于刀刃挥动轨迹终点处的广告牌上,被划出了一条线。
迸散出电子的火花后,被切成两半的广告牌掉了下来。
但是,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的身体,却埋进了比刀刃轨迹更前方的水泥樯中。
「是费尔德烈德的咒式吗?」
虚法士的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量子过躯遍移」这个咒式,能够发起据说可能性极低到小于十的、二十四次方分之一的分子透过。不论是在攻击还是逃走时,它都是很便利的咒式。
「猊下有话要我转达给你们。」
耶斯帕勾起嘴角。
「解决事件的钥匙,在于哪边比较古老,以及全靠一个人的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没回答我的问题,耶斯帕的脸静静地潜入了出现波纹的墙壁中。费尔德烈德还是满脸笑容地,在水泥的表面上露脸。他轻轻地挥手。
「那么,再见啰~♪」
那个青年或少年随着其爽朗声音,没入了水泥之中。吉吉那长宽的刀刃像是追击般,戳进了水泥墙里。刀子贯通得相当深,但似乎没有刺中的手感。带着像是小孩让玩具跑掉的遗憾表情,吉吉那静静地把刀收回来。
「希望很快就有个象样的舞台能决战。」
吉吉那回过身。他分解屠龙刀,将刀刃扛到背上,刀柄收回腰上。我依旧对搭档的暴走感到傻眼。
「没必要杀他们。那些翼将很强,比我们还强。」初春的战斗中我们之所以会胜利,只是因为作战奏效而已,这我很清楚。「因此,如果那两个人可以替我们解决掉『古巨人』的话,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在追求强敌和杰出的战斗而已。」
「意思是说,吉吉那根本不肯考虑救出吉薇之类的事吧。你啊,就算不是我的敌人,也肯定不会是我的同伴啦。」
听见我的问题后,吉吉那陷入了思考。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他是自己的搭档。但我不觉得他是我搭档的时候,大概也比较多吧。
不过,真是两难啊。翼将能帮我们一起打倒新出现的「古巨人」们,但却也有可能成为我要救吉薇时的阻碍。我在艾里达那的路上思考着。然后,我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这个构图很奇妙耶。」
我一边说,一边汇整思绪。
「翼将正在追『古巨人』们。『古巨人』们正在追抓住吉薇的沃尔罗德。沃尔罗德跟『古巨人』同时在追某个与戒指之谜、皮耶佐有关的东西。」
正在追踪的对象也在追踪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在追踪着别的东西。
「若是这样的话,沃尔罗德正在追逐的那个东西,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吗?」
这连结实在太松散了。情报太少了。
失去战场的吉吉那,早就已经在巷子中走了起来。我中断思考后,跟在搭档的背后走着。
诊疗所内原本切掉的电话电源打开来,未接来电的数量多到惊人。
全部都是莉洁莉雅打来的。
贾里伯爵以忧郁的表情坐在椅子上。
他正在思考嘉优斯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以及「古巨人」和戒指的事。此外,皮耶佐本国的危机,更是成了他的重担。
在贾里的左边,秘书官梅姆诺正在待命;他正在等待能扫去主人忧郁的情报前来造访的瞬间。
桌上的通知钤响了起来,秘书官梅姆诺接起来之后,将它递给贾里。
「谁?从本国来的吗?」
听见他沙哑的询问,秘书官维持着疑惑的表情,将受话器从耳边拿开,用手遮住了通话口。
「好像是从本国派遣来的人。大门守卫已经确认过了,他带着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是事实。」
「就算我向本国询问过布洛佐少佐的事,那也应该跟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无关才对啊。」贾里疑惑地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先让他进来吧。」
贾里点完头后,秘书官便把他的意思传达到受话器的另一端。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贾里预测,对方应该是来传达针对这一连串事件中,皮耶佐本国的动向。
过了一阵子,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出现的是穿着皮耶佐民族服饰的男人们。中等身材的男人在前,像是副官的小个子男人则站在他背后。
「我已经听说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一事,但请问你是哪位、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首先,麻烦请秘书官离开。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男子以平坦的声音,发出平淡的皮耶佐口音。
贾里看向秘书宫。他们确认了彼此的想法。跟在贾里身旁二十年的秘书官,完全没有露出不服的表情,立刻就朝门边走了过去。鞠了个躬便退出去的秘书官,带上了门。
他转回视线。身为老练的外交官,贾里的观察眼力只用零点零一秒就估出对方的价值。问题出在那个站在前头说话的男人,他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他的身高一八一到一八二公分左右,体重约七一到七二公斤的平均体格。民族服装配上他的金发碧眼,总显得有些不搭调。他的脸部轮廓、眼睛、鼻子或嘴巴,都没有特征。是一张要画肖像昼时,会让人感到很困扰的脸。
他看起来不像是皮耶佐族,比较像是同个国内的潘库拉多族或波利雷族的人。此外,在仅仅五秒的话语中,他便说出了完美的皮耶佐口音,那实在是完美过头了。就算是皮耶佐人,也很少有人能将共通的皮耶佐语的发音,说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认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议员喜欢的那种武断的进攻型咒式土。他的应对态度很柔软。一样是外交官吗?
贾里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信赖。当他决定对方如果没要说什么紧急的事,就要把他们赶出去的瞬间,男人开口了。
「我如果说『贝赫里嘉』的话,您知道吗?」
贾里的苍老脸庞上布满惊愕,原本松懈的脸紧张了起来。
「怎么会!」
老人的眼中,出现了愤怒和恐惧。
「你的意思是说,『贝赫里嘉』真的存在吗?」
「我要和您谈的事情,就是关于那个『贝赫里嘉』的事。」
男人的睑上,浮现出了礼貌性的笑容。
艾里达那东部,柯普素教会,面对着道路的礼拜堂向外开放,正在庄严地进行着富勒•巴德•德里翁的葬礼。
我不认为生前的富勒会信神,但是,能够便宜举办葬礼的场所,也只有这里了。
我把背靠在座位最后列的教会墙壁上。补习班怕跟同盟大使馆炸弹犯、达和欧涅特暗杀未遂犯扯上关系,连祭文都没送来。只有被拜托去搜寻富勒,却没有完成任务的我来参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我也无法离开。
在狭窄教会中大约四十张的椅子上,出席者少到让空位变得很显眼的地步。富勒过去的职场同僚,大约有五个人来参加。每个人大概都为了生活而忙得要命,但从新闻里知道同僚惨痛的死亡后,便集合在这里了吧。在角落的座位上,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肩膀正在颤动着。大概是感到很悲伤吧。
「……老师你也来了啊。」
我转往旁边传来低落声音的方向,看到杜拉丝正站在出入口处。因为是学生,所以她穿着制服来出席葬礼。在她望向我的眼中,小小的湖泊正在成形,看起来随时都会决堤一样。
「富勒学长他!」
声昔中满是哭音,杜拉丝站到了我的身旁,她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西装下襬。仔细一看,少女正在颤抖。换做是平常的话,我早就甩掉她的手了,但这次我却维持着被她抓住的姿势没动。我伸出右手,抱住了杜拉丝单薄的肩膀。少女的全身都随着哀伤在颤抖。
杜拉丝在我的怀中呜咽着。在春天时,她已经死了一个身为消防员的表哥。对少女来说,要承受身边的人连续死亡,实在是太沉重了。
有个人影穿过门走进来。回过头去看的列席者,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死去的富勒的恋人、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正站在狭窄的会场中。因为富勒没有亲人,所以都是由莉洁莉雅处理葬礼事宜。杜拉丝放开了我,望着莉洁莉雅。
礼拜堂中满是紧张感,谁都无法跟她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叫她,因为我答应她要找出富勒,但却没有完成。
莉洁莉雅的视线穿过列席者,直直地注视着富勒的遗照。她的双眸,只是含有虚无的两个黑点而已。
被安置在遗照下的棺材是空的,他的遗体被警察拿去检验,得到明天才能够领回来。这是场死者不在场的葬礼。
与其说,穿着黑色丧服的女子很美丽,倒不如说出现在莉洁莉雅身上的,是一种悲怆的美。她重迭在身前的双手,正在颤抖。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带有一丝悲伤的光辉。
像是不肯承认富勃的死是事实一样,莉洁莉雅移开了眼神。她的目光,对上了站在她眼神别开处的我。
「抱歉。」
没有在富勒变成这样之前先找到他的谢罪言语,听起来满是空虚。
外面传来了声音,是愤怒的声音。
莉洁莉雅走了出去,我也跟着她出去。设置在教会用地出入口的签到处,正骚动成一片。明明几乎没几个列席者,却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以及采访记者。在铁栅栏的外面,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看热闹的人们。
穿着黑色西装的一行人,正在胁迫着签到处的男女。
「因爱国殉身的富勒葬礼,应该由我们一手包办才对。」
穿着黑服的一行人,腰上都挂着魔杖剑,臂章上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摄影记者正在拍摄两者之间的口角。
莉洁莉雅站到了忧国骑士团的前面。在悲怆的侧脸上,她的嘴唇颤抖着。
「请你们回去。」
女子静静地说道。
「都是被你们的行动卷入,富勒才会死的。」
摄影记者饶富兴味地拍起了莉洁莉雅,尽管接收到影片和照片这些毫不礼貌的视线,莉洁莉雅也毫不在意。她独自一人和忧国骑士团对峙着。
「那可不对。」
忧国骑士团最前头的男人摇摇头。他举起了手,手中拿的是艾里西翁报。上面有安洁尔写的,针对达利欧涅特所做的采访报导。
「富勒是被同盟杀死的。他是被世界规格与将它具现化的资本家—达利欧涅特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然后遭到杀害。」
在报纸的照片中,达利欧涅将的微笑静止着。莉洁莉雅伫立在被举高的静止画前,在远处观看的葬礼列席者之间,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对啊。」「没错。」「都是达利欧涅特害的啦。」
众人纷纷发出了赞同声,甚至连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富勒是被同盟的咒式给杀死的。」
从看热闹的群众中,传出了这种明确的放话声。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往前站了一步,她的右手,一把夺下了忧国骑士团所高举的报纸。
「请你们回去!」
那是悲伤地哀悼死者却遭受打扰的女子的愤怒与抵抗之声。
我站了出去。我走过莉洁莉雅的身旁,瞪着忧国骑士团。
「你们弄错场合了,给我回去。」
葬礼的列席者也模仿我的行动。富勒的职场伙伴、学妹杜拉丝,都从莉洁莉雅的左右两旁走出来,站到了我的左右两边并且排成一列。我们凭借着压力,将忧国骑士团赶到了教会用地的外面。
黑色西装的一行人,退到了看热闹的群众之中。像是代表者的男人转过身去,拨开人群而回去了。
可是,我很清楚。
忧国骑士团的毒药言语,已经渗入葬礼的列席者和看热闹的群众之间。
莉洁莉雅的哀伤眼眸望向下方。她的眼睛,正在看着抢来的报纸。
卡斯佩尔从教会回到了自宅。
他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看着自玄关抽出来的邮件。艾里西翁报上有达利欧涅特的独家报导,但他毫无兴趣,所以便把它丢掉了。
其它的是最新式立体光学装置和终端机的月费、手机和网络连接费的催缴单。甚至连最近苦于筹款而去借的个人贷款,都寄来了催缴信。
他不高兴地将催缴信也丢掉后,在走廊上走着。他走在堆积两旁的杂志之中,因为太窄
了,所以他的脚踢到了杂志一角,使杂志垮了下来。
「怎么了?」
客厅传来了祖母的声音,他愤怒的回以「吵死了!」,并且重重地敲了墙壁一下。光是这样,祖母便沉默了。即使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力量,他还是无法满足。
卡斯佩尔打开走廊深处的门。
那是问窗户的木板窗套和纱幕都维持紧闭,很黑暗的房间,卡斯佩尔打开日光灯,让房间变亮。
这是个脱掉的衣服、杂志和书都一直散落在地板上的杂乱房间。书架上并排着怪兽和美少女的人偶,但却没有规则性。
踩过杂志和衣服前进后,卡斯佩尔踩到了宅配食品的纸箱。踩到冰冷的起司,让他变得很不愉快。他踹开纸箱,在房间里前进着。他丢开用来遮阳和避兔被看到脸的帽子。帽子挂到了他一年前买来后,用了两天就没再使用过的肌力增强机器的前端,这台机器的月费还没有付完。
卡斯佩尔在置于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肩膀正在颤动。
那并不是悲伤,而是笑到痉挛。卡斯佩尔正在捧腹大笑,他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痴耶,富勒是白痴耶。失业后跑去参加人家玩爱国家家酒的游行,最后居然还被杀了!」
卡斯佩尔大笑着。因为他过去是认真的优等生,所以很确信富勒的脑袋比自己要来得差。
「可惜的是,我没有跟莉洁莉雅说到话耶。」
他一边把背靠到椅子上,一边自问自答着。
自己应该要去安慰,被富勒这个虚像给迷惑住的莉洁莉雅的。那么一来,莉洁莉雅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用手机偷拍了莉洁莉雅穿丧服的模样。搜集物又增加了,之后拿来自慰吧。
此时,卡斯佩尔回想起了现实。
即使是在举办丧礼的教会里,他果然还是会感到恐惧,根本不敢出声叫莉洁莉雅。因为他明明有出席葬礼,莉洁莉雅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自己的外表和能力都并不差。相反地,正因为不引人注目,他才能够顺利地混入丧礼,所以这点就算了。
可是,其实他真的很想出声叫莉洁莉雅。他很想跟她说话,很想跟她接触。不过,一想到肯定会被拒绝而失败后,他就踏不出任何一步。
抱着矛盾的心情,卡斯佩尔摇了摇头。他讨厌思考。
他转了转椅子。打开桌上的终端机后,他看起「我的最爱」中的网站。因为,他把拍到富勒被狙击的瞬间的照片,贴到了留言版上。
所得到的回响非常厉害。虽然有人骂他没礼貌,但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跟着大笑。他被当成了神。
此外,抗议的声音、批评游行是愚蠢行为的声音与赞同声,都在留言版上互相攻击着,但那跟卡斯佩尔无关。对他而言,现在只有快乐与不快乐的差别而已。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将无法忍受现在的失业和孤独的状态。总有一天,他应该是会脱离这个状况的。可是,那会是什么时候?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行呢?这些连卡斯佩尔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传来了现实的抗议声。对卡斯佩尔而言,这是令人很不愉快的声音。他再怎么想都觉得,高声去反对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只不过是愚蠢而已。
卡斯佩尔将精神集中到计算机空间中。
其它的地方,并没有世界。
沃尔罗德正躺在饭店的床上。
皮耶佐的勇者正静静地闭着眼睛睡觉。挚友的死亡加上「古巨人」的战斗,白天的他战斗又战斗,为了不被发现而移动又移动—晚上为了防范夜袭,他总是把背靠在房间角落的墙壁上,抱着魔杖剑坐着。
尽管他是皮耶佐的勇考、超级的进攻型咒式士,在连日的疲劳之下,也是会遇上极限的。
在饭店与房间的周围,设置了好几道的咒式警报装置与陷阱后,他嘱咐完吉薇妮雅,便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吉薇妮雅坐在椅子上,注视着沃尔罗德的睡脸。
寻找藏匿处和旅馆等地势上的安全措施,是吉薇妮雅在做的。
但是,关键的警备和战斗,她都只能交给沃尔罗德去负责。虽然是被诱拐,但吉薇妮雅却觉得欠了男人一份很大的人情。
沃尔罗德像是死了一样地睡在床上。
精悍男子的睡脸并不安稳,或许是在作恶梦吧,他的额头皱了起来。从唇间可以看见被他紧咬的牙齿,细长的手紧握成拳,又像爪子一样地打开。
就连睡眠,似乎也无法成为沃尔罗德的救赎的样子。因为麻药和上瘾症状,会同时唤来他的恶梦。
吉薇妮雅觉得沃尔罗德很悲惨。究竟是跨过了多少的战场和死亡,才会换来连睡眠都无法成为救赎的人生呢?
在被称为皮耶佐勇者的男人身上,大概背负着惊人的重担吧。战友死了,自己仍然非得以勇者的身分去行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