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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其他文库 > 落第骑士英雄谭 >第二卷 第三章 绫辻绚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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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章 绫辻绚濑)

    与一辉决战的当天早上。

    九点左右,绚濑微带困意地睁开眼。

    她在深夜与一辉决裂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息。

    除了与一辉之间的交涉,比赛的事前准备更是令她疲倦。

    她一爬出整理整齐的双层床,便看到桌上有一张室友的留言。

    『你昨天说希望我别去看今天的比赛,所以我不会去。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希望你能跟我谈谈。

    你最近的表情有点阴沉,我很担心你。』

    「……我真是……无药可救的女人呢。」

    不但背叛了恩人,还让室友这么担心。

    『你将我们的尊严丢在地上踩,甚至连自己的自尊心都抛弃掉,就算你最后取回「那样事物」,你真的能以此为荣吗!?』

    「……」

    带着悲痛的质问,至今仍然回荡在绚濑的耳边。

    自己的状况很糟。

    明明今天的比赛绝对不能输。

    必须马上调整回来。

    要赶快切换心情,绷紧神经。

    绚濑思考了一下,便利用上午的时间,前往某个地方。

    ◆

    从破军学园最近的车站搭上电车,约要十五分钟。

    绚濑抵达她的目的地——一处公共设施。

    在晴朗无云的夏日之下,这栋洁白高耸的大楼显得相当眩目。

    这里是「宍户综合医院」,是离破军学园最近的大医院。

    绚濑的目的地,正是医院的515号房。

    她走着熟悉的路线,顺利抵达目的地,拉开拉门。

    房间中只有一床病床。

    这里是单人房。

    病床边的折叠椅上,坐着一位穿着亮丽的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一见到绚濑开门进到房内,便惊呼出声。

    「哎呀,这不是绚濑嘛!」

    「你好,凉香姑姑。」

    「你好啊~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呢?不用上课?」

    「今天可以自由出席。要出赛代表选拔战的学生,可以免除当天的课程。所以我就趁着这个时间来探病了。」

    「这样啊。不管是选拔战,还是室友的分配,新理事长可真是喜欢做些有趣的事呢。」

    绚濑直接说明黑乃的教学方针,姑姑这才接受了。

    姑姑从折叠椅上起身,并且朝着病床的方向弯身——

    「哥哥,你可爱的女儿来看你啰——」

    她朝着病床上的男人悄声说道。

    他的面颊消瘦,皮肤有如干涸大地般龟裂。手臂细瘦,仿佛是冬日的树枝一般。

    这个骨瘦如柴宛如木乃伊的男人,正是绚濑的父亲·绫辻海斗。

    「早安,爸爸。」

    继姑姑之后,绚濑也跟着出声叫唤。

    但是海斗毫无反应。

    他没有回应任何只字片语,就这样持续沉睡。

    是的……自从他陷入沉睡,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我在这里也会打扰到你们亲子团聚,我先到外面的咖啡厅休息。绚濑,你会待到几点呢?」

    「下午还有比赛,我应该中午就会离开了。」

    「OK,那我就到那时候再回来。先走啰——」

    姑姑挥手道别,接着走出病房。

    不论何时看到姑姑,她都这么有朝气。真希望她能分点活力给她的哥哥。

    (……不、不对,爸爸以前也是那么的——)

    就在此时。

    「………………」

    躺在病床上的海斗有了动静。他那枯槁的嘴唇仿佛颤抖一般,微弱地动作着。

    「爸爸……」

    这是他常有的动作。

    他会这样轻声说着同一句话。

    旁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但是绚濑记得那嘴唇的动作。

    对不起。

    「……!」

    绚濑忽然咬紧牙根。

    她死命地忍住那些即将大喊而出的悔恨及痛苦。

    海斗从那天开始,就不停地向绚濑道歉。

    他没能保护她,没能托付她那些事。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待在那永不停歇的梅雨之中……

    ※ ※ ※

    听好了,绚濑。你不论何时,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尊严。

    我们的剑能够杀人,而你们的异能则是超越常人。

    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能忘记你的尊严。你若是没有了尊严,你的力量就只是单纯的「暴力」。

    你必须要时时以礼待人,抑强扶弱。

    绝不能沉迷在力量之中。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对手,你都要堂堂正正地迎战。

    你要成为一个不论是在别人或是自己面前,都能抬得起头的高尚骑士。

    绚濑的父亲——〈最后武士〉绫辻海斗,总是如此再三叮咛绚濑。

    身怀力量之人的责任。

    海斗充分体会到这一点。因此当绚濑以伐刀者的身分诞生在这世界上之后,海斗便教导她剑术,灌输她学武之人的武德。

    为了让她不要成为一个耽溺于力量、自命不凡的俗人。

    海斗的教育方式,绝对说不上是温柔。

    严苛,或许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

    即使如此……绚濑还是相当喜欢听海斗侃侃而谈,告诉她什么是高尚的强大。

    绚濑最喜欢父亲挥舞刀剑,威风凛凛的背影。

    绚濑也喜欢父亲那双又大又粗糙的手。每当自己有了些许成长,海斗总是会使劲地抚乱她的头发。

    小小的道场内,只有十名左右的门生、父亲以及自己。

    虽说生活并不富裕,但道场内的时光依旧令人感到暖意。

    那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绚濑打从心里期望着,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

    但是,这个愿望却被无情地击碎了。

    就在两年前的那个雨天……

    她的日常之中,出现了一个男人。

    ※ ※ ※

    那是绚濑进入破军学园后,约两个月之后。

    季节刚进入梅雨时节。

    厚重的雨云覆盖住天空,吹起的风湿黏不已,是个相当闷热的时期。

    绚濑在下课后,不直接返回宿舍,反而是在雨天中撑着雨伞,迈向老家的道场。

    她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学习剑术。毕竟学园中不太可能教授剑术。

    在绚濑中学一年级左右,海斗的身体检查出心脏疾病,并且被医生宣告现今的医学无法治愈他。因此从那之后,海斗几乎不再挥剑了。海斗最后一次举起剑,是绚濑决定进入破军那时,为了将自己创造的「奥义」托付给绚濑。说句实话,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拿剑了。

    但是道场里还有门生们,海斗曾经亲自传授「绫辻一刀流」给他们。

    即使数量不多,但他们都和绚濑相同,是自幼待在〈最后武士〉门下学剑的菁英们。

    其中担任塾头(注7)的菅原,虽然实力还不及海斗,却远远强过绚濑。(注7 塾头为学生的班长兼代教。)

    因此绚濑最近总是在下课后往返老家向他学剑,频率约是每周三次。

    为了能早日将父亲托付的「奥义」运用自如,她想变得更强。

    因此对绚濑来说,沿着这条路走回家也算是每日的功课了。

    这一天,道场的大门依旧为了迎接徒弟们而敞开。但是当绚濑穿过大门时……

    ——她的日常中不曾存在过的「异形」就这么现身了。

    「咦?」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撑着黑伞的高大少年。

    他染着显眼的发色,叼着香烟。目光有如饿狼般尖锐,身上衣衫不整,前襟大开的贪狼学园制服里头,隐约能窥见骷髅的刺青。这个少年的外貌,与道场、武术这样充满礼节的世界无缘,显得相当凶恶、粗暴。

    绚濑原本就不擅长应对异性,更何况对方的外观充满压迫感,令她忍不住向后倒退三步。

    「……哈哈。」

    少年——仓敷藏人见状,仿佛开玩笑似地轻笑:

    「再会啦。」

    接着他便消失在这个乌云笼罩的灰色城镇之中。

    (刚才的人,究竟是……)

    为什么那个看起来不健全又不健康的人会从自己的家里走出来?

    而且他还穿着贪狼学园的制服,这代表他也是伐刀者。

    总之他就是与剑术道场格格不入。难不成他是来问路的?

    绚濑满怀疑问,走向位在家中一角的道场。接着——

    「混蛋!我绝对饶不了那家伙!」

    与绚濑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名门生,塾头菅原的怒吼从道场中传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绚濑赶紧拉开道场的拉门,走了进去。

    原本道场内总是朝气十足,充满着刀剑敲击的声响,但今天却显得特别安静。

    包含菅原在内的七名门生站在一旁,全都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身为师傅的海斗则是眉头深锁,闭紧双眼跪坐在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绚濑开口询问菅原。

    「刚才有个怪模怪样的小混混突然闯了进来,嚷嚷着『拿道场当赌注,跟我一决胜负吧!』」

    「是踢馆吗?」

    「没错。可是师傅现在身体欠佳,更何况『绫辻一刀流』可是严禁这种有如赌博般的不正当比试。」

    绚濑也明白这个规定。

    海斗总是一再叮咛:绫辻的剑术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

    它不是用来引起无谓的纷争,也不是用来夸耀自己的力量。

    因此在这个理念之下,绫辻一刀流严格禁止比赛场合以外的私斗。

    「所以师傅拒绝他的挑战,结果……」

    「那个混蛋,居然大肆嘲笑师傅是胆小鬼、软脚虾,还骂师傅是个落魄剑士,甚至还朝着师傅的脸吐口水!」

    「不过是个小混混,仗着自己有异能竟敢这么嚣张……!」

    门生们接二连三开始怒骂。

    他们都是从小就待在这个道场里,也相当仰慕海斗。对他们来说,海斗如同他们真正的父亲。

    所以他们才会无法忍受海斗被如此唾骂。

    而绚濑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朝着爸爸吐口水。绚濑光是听到这件事,体温就仿佛升高了两三度。

    「可恶!这里还留着那家伙的鞋印。他居然敢穿着鞋子踏进神圣的道场里……如果师傅依然健朗的话,就能好好教训那种小鬼……!」

    「新田,你错了。」

    一名门生喃喃自语着,而至今保持沉默的海斗忽然开口,他的语调显得相当犀利。

    「即使我的身体无大碍,我也不会接受他的挑战。绫辻的剑术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的,可不是用来进行无谓的斗争。即使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靠剑来守护他人,你也万万不能忘记这份信念。」

    「明、明白了!非常抱歉!我会好好反省的!」

    海斗平淡地斥责新田,新田则是乖乖低头道歉。

    「很好。其他人怎么停下动作了!罚你们再空挥一千次!」

    海斗对着新田解释完绫辻的剑术理念,便用力拍了拍手,转换整个场面的气氛。

    门生也大声回了:「是!」道场也回复成原本活力十足的模样。

    「好了,绚濑,你快去换上剑道服。绚濑可不能变成那种沉迷于力量的伐刀者,我今天也要好好锻炼你!」

    「是!请多指教!」

    绚濑见到道场恢复往常的朝气,这才放下心,赶紧走向更衣室。

    但是在途中……一股道场从未有过的香味撩拨着她的鼻腔。

    那是藏人留下的烟草余香。

    而这余香始终纠缠着绚濑心爱的日常,久久并未散去。

    宛如带来不幸的巨蛇一般。

    ——而绚濑的预感,则是命中了最糟糕的部分。

    ※ ※ ※

    隔日,今日的雨也同昨日一样烦闷。绚濑一如往常地迈向道场。

    「午安~…………奇怪?」

    绚濑一边打招呼,一边打开道场的门,但是里头除了跪坐在坐垫上的海斗之外,没有半个人。

    「只有爸爸在吗?大家居然都比我还晚到,真难得。」

    「是啊。他们还是第一次全体迟到呢。」

    海斗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疑惑着。

    虽然门生们至今不曾一起迟到,一个一个陆续晚到的情况倒是偶尔会发生。或许他们只是刚好没有一起迟到罢了。

    此时两人都这么认为,并没有想太多。

    「他们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到了吧。好啦,既然只有我们两个,就让我亲自陪你练剑吧。反正我也很久没陪陪你了。」

    「虽然爸爸能亲自陪我练剑,我也很高兴……不过爸爸不能拿剑喔?你可是病人呢。」

    「绚濑真是爱操心。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而已。毕竟最近一直下雨,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于是在等着其他门生的同时,绚濑便试着使用当初进入破军前,海斗传授给自己的「奥义」,让他看看自己出招时的架势。

    绚濑将木刀举到眼前,双脚微微张开。

    腰部稍稍放下,肩膀放松。

    绚濑模仿着自己记忆中,那一天海斗的动作。

    一点一滴,仔细地描绘着。但是——

    「不对。」

    海斗马上就出声指正。

    「放松肩膀的同时不能连手臂的力道都放松,手腕再收紧一点,但是也不能太过用力。你的身体必须再自然一点。」

    「这、这太难了啦。」

    「连这都办不到,怎么能将『奥义』使用自如?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

    海斗说完,便作势要伸手拿起立在墙边的木刀,不过——

    「唔——」

    「…………」

    「唔唔——————————」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挥剑,连碰都不会碰。这样可以了吧?」

    绚濑在海斗身后,仿佛在责怪他似地死盯着他,海斗只能举起双手投降。

    「真是的,你这动作跟你去世的妈妈一模一样啊。你妈妈每次要指责我什么,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像你这样一直瞪着我。」

    「这是当然啰,因为是妈妈教我这么做的。她说如果爸爸要做傻事的时候,就要这样阻止你。」

    「母女两人都这样管我管得死死的,真不是滋味。」

    海斗叹了口气,便绕到绚濑身后。

    并且仿佛从背后抱住绚濑一般,将自己的双手叠上绚濑握着木刀的两手。

    「听好了,手腕的角度是这个样子。这个奥义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刀的攻势不能松开。」

    这个奥义是海斗给予即将入学破军的女儿,最后的饯别礼。他一边说明奥义的重点,一边修正绚濑的架势。

    海斗的手掌包覆住绚濑的手,那触感非常粗糙、坚硬。

    (爸爸的手……真的很大……)

    这触感绝对算不上温柔,但绚濑却非常喜欢。

    (话说回来……爸爸也很久没有像这样贴得紧紧地教我剑了。)

    「……呵呵。」

    绚濑意识到这点,一股喜悦涌上心头,便有如银铃般轻轻笑出声。

    「怎么突然笑出来了?」

    「没事……只是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让爸爸握着我的手,一点一滴教导我剑术,觉得有点开心而已。」

    绚濑靠上海斗厚实的胸膛,像是撒娇似地将脸颊贴了上去。

    噗通、噗通。绚濑聆听着最爱的父亲体内,节奏平稳的跳动——

    「……真希望这样温柔的日子能持续下去。」

    她没有特别对着谁,只是喃喃自语着。

    「……」

    海斗则是陷入沉默。

    因为海斗知道,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当然,绚濑也很清楚。

    海斗的生命,已经所剩不多。

    敲响在耳边的心跳总有一天会停止,而那一天也确确实实地逼近了。

    正因为如此,明明绚濑火候还不足以使用这项奥义,海斗却还是将奥义传授给她。

    (爸爸还能活上几年呢?)

    绚濑已经作好觉悟,去面对与父亲的生离死别。

    所以,绚濑衷心期盼着。

    希望离别的那一天,也能如同这个瞬间一样温和、平稳。

    ——而命运却残酷无比地背叛这个心愿。

    下一秒,道场的拉门无预警地打开。

    绚濑与海斗以为门生们终于来了,便一同看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确实是其中一名门生,塾头菅原。不过——

    「菅、菅原先生——!?」

    绚濑刷地脸色发青。

    菅原的脸以及身体四处包着绷带、纱布,看起来非常触目惊心。

    「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满身伤!?」

    海斗也脸色大变,奔向菅原身旁。

    菅原见到师傅直奔而来,一瞬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师傅…………真的非常抱歉!!」

    他直接跪倒在道场的地板上,叩首道歉。

    海斗看不见他的脸,却隐约听见他的啜泣声。

    海斗立刻发现事态并不单纯。

    「抬起头来。你这身伤……看起来不像摔倒摔出来的。是谁干的!?」

    「是、是被、昨天来踢馆的那个男人攻击……」

    「什么……!?」

    「昨晚我们七人离开道场之后,那家伙居然埋伏在路上……还突然拿着棍棒袭击我们!那家伙疯了!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攻击别人的头部,根本是个神经病……!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全体一起应战,但是……」

    菅原忽然再次哽咽痛哭:

    「我们根本不堪一击!那个男人不要说是能力,根本连护身用的魔力也没用上。可是我们七个人联手,却伤不了他一根寒毛!!」

    「……!」

    这些话令绚濑大受打击,不禁倒抽一口气。

    不只是菅原,其他门生也和绚濑一样,从小就在绫辻门下习剑。居然连他们也全军覆没……

    (那家伙居然这么强……)

    「师傅教导我们剑术已过数年……我们却连区区一名流氓都不如,让他肆意妄为!真的太对不起师傅了!!」

    「你不需要道歉!其他人没事吗?」

    「……新田家里还有点财力,可以用再生囊(Capsule)治疗。剩下的人都住院了。」

    七人除去菅原与新田,剩下五人都还躺在医院里。

    伤势最为严重的人,甚至被医生宣告手臂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菅原向两人坦白其他人的伤势,最后他抬起头:

    「师傅……我们想像师傅这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了汉。我们是因为仰慕师傅,才能学剑学到现在。我真的很不想这么说……可是……我们所花费的这些岁月,究竟算什么啊……!?」

    他泪流满面地问着海斗。

    「……」

    绚濑见到师兄如此凄惨的样貌,不禁语塞。

    菅原总是以塾头的身分指点绚濑剑术。

    但这样的他,已经消失了。

    他的眼瞳中,只剩下深沉的绝望与恐惧。

    他的心志已经被藏人彻底摧毁,再也无法复原。

    不、不只是菅原——

    「师傅,对不起。我们已经再也无法举剑了。」

    菅原哽咽着,并从怀中取出七人份的退学申请。

    没错,就连不在场的六人,他们的心志也已经彻底粉碎。

    (太过分了…………)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为什么做得出这种事?

    大家从小就拼了命地朝着剑士之路奋力前进。他为什么能像是玩耍似的,将这些人的心灵摧毁殆尽?

    绚濑完全无法理解。

    而做出无法离解之事的男人则是——

    「哈哈,这下可有趣了。」

    「「!?」」

    他就像是算准时机似地出现在道场外。

    「没想到他们居然全都闪人了。看来是不小心欺负过头啦。」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菅原见到那道身影的瞬间,便发出有如女人的尖叫声,连滚带爬地躲进道场深处。

    「喂喂、用不着逃走吧。真伤人啊。」

    藏人发出低级的笑声,穿着鞋子踏进道场。

    「不、不要、不要过来、咿、咿咿!」

    「不、不要再过来了!他很怕你啊!」

    绚濑不忍心继续看到曾同行于剑士之路上的同伴,继续露出如此惨不忍睹的模样,便向前踏出一步,护在菅原身前。

    但是坚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肩膀。

    是海斗。

    他缓缓将绚濑的肩膀拉了回来,仿佛为了代替她似地站了出来,瞪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有什么事?」

    「我的要求跟昨天一样。」

    「我已经拒绝你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呢。哈哈!」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引我出来,才对我的徒弟做这种事吗?」

    「没错,不过昨天来不及连那边的女人一起做掉。」

    「…………为什么?」

    「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伐刀者吧。你还有伐刀者的学园或是七星剑武祭,根本不缺对手,也不缺闹事的场所。何必执着于我?」

    「大叔,你老问些废话呢。你是隐居太久,连心中的那把刀都锈掉了吧?」

    「……!」

    海斗听见这句话,双眼微微瞪大。

    「哈哈……也没差。理由很简单,我只是想炫耀而已。炫耀我的强大、炫耀我的力量!管他是伐刀者还是普通人,只要是我盯上的家伙,我都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

    藏人咧嘴叙述着自己的动机。绚濑听着这些话语,心中燃起炙热的怒火。

    「你只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就能做出这么残忍的行为吗…………!」

    「无聊……哈!这哪里无聊了。想跟强大的家伙打一场,然后彻底击溃他。这种想法不是理所当然吗?」

    「别开玩笑了!」

    怎么能让这家伙恣意妄为!

    「不管你来几次都一样!像你这种俗人,怎么能让你轻易践踏这个地方!绫辻的剑术才不是用来夸耀自己的力量!爸爸,我们马上叫警察吧!!」

    但是海斗却——

    「不,这么做也没用的。」

    他淡淡地开口:

    「绫辻一刀流道场接受你的挑战。规则是先做出两次有效打击者胜利,只能使用木刀,不能使用魔力。这样可以吧?」

    海斗破天荒地接受了藏人的踢馆。

    「怎、爸、爸爸!」

    「师、师傅!」

    海斗一表示接受藏人的挑战,两名徒弟马上脸色发青地阻止海斗。

    「师傅,不可以!您不能跟这种家伙决斗!!而且师傅的心脏……!」

    「没错,爸爸!你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打斗!如果非得接受挑战不可的话,就让我来吧!」

    不只是海斗的女儿绚濑出声阻止,菅原方才明明被藏人吓得动弹不得,他现在也强压下自己的恐惧,拼了命要说服海斗。

    但海斗却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们两个,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的身体着想。你们的善良,是我的骄傲。但正因为如此——」

    菅原方才的话语,至今还深深刻印在海斗脑内。

    『我们所花费的这些岁月,究竟算什么啊……!?』

    「我绝对不能原谅他!!他竟然敢伤害你们!!」

    不能交给他人。只有这个男人,自己一定要亲手打倒他。

    海斗有如恶鬼般地瞪视着藏人。他的双瞳中,寄宿着坚定的觉悟与决心。

    绚濑见到海斗如此表情,哑口无言。

    因为她明白一件事。不论自己再怎么费尽唇舌,都无法阻止他了。

    「……我懂了。既然爸爸都说到这个地步,我就不再阻止你了。让我来做裁判,我会见证这场决斗到最后。」

    「好,麻烦你了。」

    「爸爸……你一定要赢喔。」

    绚濑有如祈祷似地拜托海斗。而一旁传来不识趣的发言:

    「喂、既然你们谈好了,就快点开始吧。我等到要睡着啦。」

    「……知道了。」

    藏人一面不耐烦地跺脚一面出声催促。绚濑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便皱着脸将木刀扔向藏人。

    「哈哈,你这女人真粗鲁。」

    「规则就按照爸爸刚才说的,先做出两次有效打击者取胜。武器为木刀,禁止使用魔力。明白了吗?」

    「你不需要这样强调啦。如果不跟对手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就没必要决斗了。」

    藏人那副狰狞的笑容深处,犬齿微微泛着光芒。

    他的双眸专注在一点上,凝视着海斗。

    而海斗则是右手握着木刀,双目紧闭,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似乎是在集中精神。

    双方已经做好准备,于是绚濑以裁判的身分——

    「那么,双方对视……开始!」

    点燃两人的战火。

    ※ ※ ※

    「哈哈!我要上了!」

    当开战的宣言落下的瞬间,藏人便迅速朝着海斗奔驰而去!

    他倚靠双脚冲刺缩短两人的间距,抓着木刀当头劈下。

    来势汹汹的这一刀,看不出任何的技巧。

    从脚底引导力道、收紧两胁来活用背肌等,他一项也没做到。

    他只凭借手腕的力气,狂野挥出一刀。

    乍看之下明明是我流剑术,但是——

    (好快!)

    海斗身为剑术专家,以他的眼力来看,这一刀实在异常灵敏。

    他直接判断这击不能接下,太过危险。

    海斗以折足(注8)迅速避开斩击的轨道。(注8 折足为剑道步法的一种,脚要像滑行一般的走路,不可抬起。)

    下一秒,藏人的木刀掠过海斗的鼻尖,直接将道场的地板——砸个粉碎。

    「这是什么怪力……」

    绚濑身为裁判,也不免惊呼出声。

    也不能怪她,这足以击碎地板的一击,可是以毫厘之差擦过父亲的脸庞,要她不紧张都难。

    但海斗不同。

    他是故意回避得如此惊险。

    以折足细微地调整间距,这是剑士的基本技术。

    故意以些微的距离避过攻击,是为了看准反击的时机,并且将反击时的间距压制到最小。

    对手做出足以击破地板的全力一击,要回到防御姿态的速度也会相对变慢。

    在高手之间的比赛中,这一瞬间的空隙可是决定性的机会!

    而「以后为先」的反击,则是「绫辻一刀流」的拿手好戏。

    藏人的剑尖翻起地板的同时,海斗的步伐向前滑去,缩短了半步距离。

    这里就是海斗的攻击范围——

    「——!」

    海斗轻轻吐息,轮到他回击了。

    与藏人相同的劈击。

    但是海斗的这一刀,与藏人野蛮的刀法相比,显得无与伦比的美丽,而且迅速!

    他的速度快如迅雷!即使他的剑术现在因病痛而衰退,但他曾经是人称〈最后武士〉的稀世天才。

    区区我流剑术要想与他相比,可说是愚昧至极。

    藏人的第一刀就大大挥空,他怎么可能躲得过海斗的这一刀。

    ——本应如此。

    「哈哈——!」

    海斗的手掌传来麻痹般的触感。

    这道触感,并不是他痛击藏人的脑袋而产生的。藏人的木刀向上弹开海斗的劈击,这道冲击之重深如刺骨。

    「大叔,你的表情挺意外的嘛。你以为刚才那击就能解决我吗?」

    「……没错,我的确是没料到你有办法反击。」

    海斗的确是相当吃惊,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

    但是海斗可不是修练不到家的剑士,他不会将动摇一一表现出来。

    (他的直觉真不错。)

    看来他察觉到自己刻意瞄准时机反击。

    若不是如此,他不可能马上就反应过来。这速度不是普通人类能办到的。

    但是,就算被挡下一击,对海斗来说影响也不大。

    海斗的杀招还多得是。

    「嘿呀!这是回礼!!」

    藏人再次以相同的轨迹、相同的速度,胡乱挥下坚如钢铁的一刀。

    原来如此,这刀的威力确实相当惊人。

    如果正面迎击的话,恐怕连木刀都会应声粉碎。

    海斗却是——刻意以木刀接下这击!

    他避不开吗?不,这是海斗的计策。

    如果刚才是因为回避才被他预测到攻击,那么也不需要回避了。

    海斗在木刀与木刀接触的刹那间,在自己的木刀被击碎之前,巧妙地利用手腕调整木刀刀身的角度,由外侧避开这一记冲击。

    而海斗在避开冲击的同时,也将藏人的木刀刀刃滑向外侧,使他的架势大大乱了调。

    抵挡、回避只能算是最原始的防御技巧。

    武术中还存在上层的领域,由此创造出更加创新的防御技巧。

    这就是「受流」。

    看似直接接下对手的攻击,却不是完全接下,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卸除攻击。

    这样一来,就能使对手的身体失去支撑,崩解他的架势,并且产生致命的空隙。

    而这一次,海斗绝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哈啊!!」

    两人擦身而过的这一刻,海斗的木刀重重砍进藏人的身体。

    海斗以他最擅长的受流,击出无可挑剔的有效攻击。他的反击如同最完美的剑术范本。

    「击中身体!一分!」

    「哈啊……哈啊……」

    绚濑以裁判的身分,宣判有效,就在同时——

    (这个、触感……)

    明明是有效打击,但是由手掌传来的触感,却莫名撩拨着海斗的心思。

    (……这感觉究竟是……)

    「真不愧是师傅!这动作一点都不像病人啊!」

    「爸爸,好厉害……爸爸果然很厉害啊!」

    海斗见到徒弟们因为自己领先得点而欣喜欢呼,他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心中那抹异状,朝他们淡淡一笑,接着再次注视着眼前的敌人。

    而此时,藏人也按着侧腹站起身。

    「哈哈……不愧是〈最后武士〉。我还是第一次吃下这么锐利的一击,不过……你的全力只有这样——那你可是死定了,大叔。」

    即使被对方领先,藏人脸上的斗志却丝毫未减。

    他的眼瞳依旧闪烁着饥渴的光芒,不偏不倚地刺向海斗。

    「这怎么可能是全力,好戏还在后头,小鬼。」

    「很好……那这次就换我认真上啦!」

    藏人再次露出残暴的狞笑,凭着脚力冲了过来。

    这次的劈击,依旧与方才两次相同。

    (学不会教训……!资质不错,但果然是个大外行!)

    他能看穿海斗的反击,撑过第一回合,的确是相当了不起。

    但是他的攻击,不过是靠着冲动与肌肉,随便乱挥一通罢了。

    他的剑术只有卓越的攻击力,对于技术高超的剑士根本称不上是威胁。

    (就以这击了结吧……!!)

    海斗再次摆出受流的架势。

    只要将这记劈击导向外侧,一切就结束了。

    不只是海斗,就连一旁观看的绚濑、菅原,也都这么坚信着。但是——

    藏人挥下的木刀,忽然如同幻影一般,转眼间消失无踪。

    (什么!?)

    下一秒,道场内传出海斗肋骨断裂的声响。

    ※ ※ ※

    藏人的木刀狠狠击中海斗的身体,海斗不支倒地。

    这一击既粗暴又杂乱无章,却是无庸置疑的一记有效打击。

    但是绚濑根本无法冷静地下裁决了。

    因为海斗倒地后紧压着侧腹,不停的咳血。

    咳出的血量不是普通的多。

    很明显的,他的内脏已经破裂了。

    绚濑见到这场面,脸色发青地奔向海斗。

    「爸爸!你没事吧!?」

    「别过来……!」

    海斗嘴角淌着鲜血,却大声地喝斥绚濑。

    「比试、还没结束……!如果你没办法下达公正的裁决,就退到一边去!」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绚濑——!!」

    绚濑无视海斗的斥责,仍然打算走上前。海斗不停咳出血雾,却再次怒吼着。

    父亲的怒吼,绚濑至今听过好数次,但是这一吼却有明显的异状。

    那是猛兽般的咆哮,直接冲击她的心脏,甚至令她感到无比恐惧。

    「这是我的决斗!不要妨碍我!!」

    「啊、唔…………爸、爸爸!?」

    绚濑从未听过海斗如此猛烈的怒吼,一时之间吓得腰间无力。

    「没问题……我、会赢的…………!」

    海斗嘴角不断滴着鲜血,缓缓站起身。

    他充血的双眸聚焦在一点,也就是眼前的藏人身上。他眼中只有藏人一人。

    他炙热无比的斗志彻底沸腾。

    「接招吧!小鬼——————————!!!!」

    海斗直奔而去!

    「哈哈!再来几遍都一样啦!」

    藏人正面迎击!

    两人开始了第三次的交战。

    但是,战况却是一面倒。

    海斗已经受了致命伤。

    他已经数年未曾握剑,他的体能也因此衰退,同时也一一反映在一次次的攻防之中。

    海斗被压制住了。

    那残酷无比的暴力,看似胡乱挥舞,不带任何技巧及美感的暴力,一再压迫着海斗。

    他光是用木刀防御那毫无章法的攻击,就已经耗尽全力,完全无法出击。

    藏人为了给满身疮痍的海斗最后一击,他再一次挥出与方才相同的一击,也就是稍早击中海斗的「招式」。

    他打算从侧面下方瞄准海斗的身体。

    海斗迅速做出防御姿态来抵挡。

    他立起木刀,打算直接挡下此击。藏人手中的木刀即将与海斗的木刀碰撞那一刻,木刀却瞬间消失,并且再次击中海斗的身躯。

    这次是朝着头盖骨劈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朝着身体挥上来的木刀,却会从头上劈下?

    这样的举动已经超越人类的境界。

    这是某种障眼法?其中的奥秘究竟是如何?谁也无法看穿这点。

    总而言之,劈下的木刀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海斗的头顶,残忍地击碎他的头盖骨。

    本来应该是如此。

    「什么!?」

    藏人的口中传出惊呼。

    他原本确信这一刀就能定胜负,但是木刀却没有打碎头盖骨,反而是往海斗的颈侧落下,锁骨应声断裂。

    海斗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回避,使得这击转为无效。

    「唔、这可算不上有效攻击啊……小鬼!」

    「…………哈哈、你这老不死的!!挣扎个屁啊!」

    藏人使劲踹向海斗的腹部,拉开间距,接着再次挥舞木刀,蛮横不已地袭向海斗。

    劈断锁骨的这击即使无效,仍旧削去海斗的体力。

    海斗的动作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灵活,他的动作变得非常迟缓,身上已经中了不计其数的攻击。

    木刀锋利的每一击,击碎骨头,割裂皮肤,四处飞溅的血液染红了道场。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藏人仍然没有给予海斗最后的有效攻击。

    海斗全身血淋淋,却仍然挺直双脚,持续奋战。

    (……为什么!)

    绚濑无法理解海斗的举动。

    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他为什么不放弃决斗?为什么他始终不愿屈服?

    「住手……不要……快住手啊……」

    肌肉被敲烂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而藏人手上的木刀已经染成鲜红色,随着每一次攻击,血沫也跟着四处飞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藏人浑身浴血,高声大笑。

    海斗只能像个沙包似地挨打。

    这已经称不上公平胜负,称不上是比试了。

    泪水模糊了绚濑的视线,她已经看不见海斗的表情,甚至连他有没有意识都无法确认。

    一定要阻止他。

    一定要阻止他。

    一定要阻止他——不然爸爸会被他杀死的!

    绚濑了解这点,但是她却无法动弹。

    海斗的鲜血染红了绚濑的衣服,海斗碎掉的牙齿黏在绚濑的脸颊上,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动弹。

    海斗方才的咆哮吓得绚濑腰间脱力,到现在都还没复原。

    「住手、不要再打了!道场随你处置!不要再打爸爸了!!」

    绚濑只能呐喊,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死战中的两人……却怎么也听不到绚濑的呐喊。

    海斗依旧不愿屈膝,藏人也依旧刀刀致命,不见停止的迹象。

    「————!」

    全身血肉淋漓的海斗忽然做出最后的攻势。

    他将木刀举到眼前,朝着藏人直线奔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藏人表情闪过一丝紧绷。眼前濒死的猎物明明只能防御有效攻击,藏人却从他身上察觉了一丝异状。

    但是藏人没有退却,凭着蛮力挥下手上的木刀。

    他瞄准了直奔而来的海斗头部。

    木刀撕裂空气逼近海斗,但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

    不、他不只是没有停下,就连举到眼前的木刀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对于眼前快如迅雷的下劈一击,他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

    这只是纯粹的突击吗?但是这乍看之下相当鲁莽的举止——

    (那个、架势是————!!)

    绚濑知道海斗的打算。

    那是〈最后武士〉绫辻海斗耗费一生终于到达的顶点,绫辻剑术的奥义。

    这一招隐藏着足以突破现状的唯一一个可能性。

    但是……因病衰弱、伤痕累累的海斗,不可能有办法使用这招——!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情的一刀,将海斗的头盖骨,连同他的意识一起击碎。

    「啊…………」

    第二次的有效攻击。

    定胜负的同时,海斗的身体也应声倒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绚濑半是疯狂地冲向倒地的海斗跟前。

    她一次又一次呼喊海斗,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海斗的口中,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哼、真没劲。比我想像的还弱嘛。」

    藏人将手中的木刀扔到绚濑眼前,发出喀啷一声。

    木刀被海斗回溅的鲜血染得漆黑,刀刃或许是与骨头多次碰撞,处处都是裂痕。

    绚濑见到木刀的惨状,突如其来的杀意染红了她的眼眶。

    藏人用这么坚硬的木刀痛打了父亲,甚至连刀身都变成这个样子。

    「你这个、魔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绚濑的理性一瞬间断了线,她显现出〈绯爪〉朝着藏人砍去。

    但是〈绯爪〉即将挥下之际,藏人忽然一把抓住绚濑的手腕,轻松地连同她的身体一起提了起来。

    「别这么激动,我对杂碎没什么兴趣。」

    「放开我!快放开我啊啊啊啊!」

    「而且你现在还有那个闲时间找我麻烦吗?」

    藏人说完,便将绚濑扔到海斗身上。

    「呃!」

    而绚濑经由这个冲击,才想起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菅原先生!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快点!」

    「啊、我知道了!」

    菅原此时还傻傻待在道场的一角。绚濑对他发出指令,并且拼了命想唤醒海斗的意识。

    藏人则是百般无聊,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你们明天就给我带着行李滚出去。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你们了。」

    他临走之前,抛下这句残酷的事实。

    悔恨令绚濑不甘心地咬紧牙根。

    就在此时,她胸前的海斗发出了宛如呻吟一般的只字片语。

    「对……不……起…………」

    「爸爸!」

    绚濑低下头看着海斗,他并没有醒过来。

    他只是随着虚弱无比的呼吸,吐出谢罪的话语。

    ◆

    两年前的那一天,绚濑失去了一切。

    道场的招牌、土地都被藏人夺去……而从那之后,绚濑再也没见过那群门生。

    就连海斗……也因为伤势过重,陷入昏迷。

    至今不曾清醒。

    现在的海斗仍然身处那恶梦般的一天,并且……不断地道歉。

    他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守护徒弟们的心灵。

    甚至连本该托付给绚濑的「绫辻一刀流」,也全都遭人夺去。

    (……爸爸或许撑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医生已经宣告海斗所剩下的时间。

    在海斗被检查出患病那时……绚濑就已经做好与父亲死别的心理准备。她早已接受这项事实。

    但是这样下去,父亲会永远停留在恶梦之中。绚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只有这个,她绝不允许。

    因此,藏人成为道场的新主人之后两年内,绚濑数次上门挑战藏人。

    为了取回父亲赌上性命守护的这个道场。

    但是,就连海斗都成了藏人的手下败将,绚濑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藏人一次次击退了绚濑,简直像是狮子在驯服胡闹的小猫。

    藏人一开始见到这个女人拼了命挑战自己,还和同伴们一起津津有味地欣赏她悲惨的模样。但是到最后,他似乎是看腻了,干脆让绚濑吃闭门羹,完全不理会她的挑战。

    绚濑要想再次与藏人一战,只剩下七星剑武祭。绚濑只能在这场比赛中与他一决胜负。

    绚濑与藏人今年都升上三年级,在海斗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下一场七星剑武祭就是最后的机会。

    假如错失了这次机会,父亲的魂魄将会被囚禁在那深沉的绝望当中。绚濑绝不能坐视不管。

    既然如此,绚濑一定要胜过藏人。只要达成这个心愿,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不管要用什么手段,最重要的是取得结果。

    她不认为这样是正确的,但也不一定是错误的。

    弱者一定要胜过强者的话,就必须不择手段,这就是现实。

    「就算黑铁同学再也不会原谅我,我也一定要取回道场。」

    ……然后对着深陷绝望谷底的父亲,亲口告诉他:你已经不需要道歉了。

    绚濑再一次回首自己的原点,下定决心。

    她不再动摇。

    她不再踌躇不决。

    即使这么做得不到任何人的赞扬。

    她也必定会取得胜利,夺回道场。这就是绫辻绚濑的一切。

    ◆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让各位久等了!今天的第六训练场·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啦——!!本次比赛将由本人——播报社三年级生·矶贝担任实况,解说则请到了一年一班的级任导师·折木有里老师!折木老师,您今天气色不错啊!』

    『毕竟现在是第一场比赛嘛~第三场之后就会回复成平常大家最爱的小有里喔~♪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输血用的血液了,是以公升为单位的喔~』

    『原来如此!看来今天的实况席也会降下血雨呢!那么,就进行大家迫不及待的选手入场!』

    就在播报社女学生的播报声中,今天第一组选手开始入场。

    『首先从蓝色区块现身的,正是保持十战十胜的全胜战绩,现在广受注目的F级骑士!一年级·黑铁一辉选手!』

    当一辉一现身在会场,磨钵状观众席上立刻扬起尖锐高亢的欢呼声。

    那些女学生,正是前来帮〈落第骑士〉加油的女粉丝们。

    『在黑铁选手现身的同时,欢呼声沸腾了整个会场!他的人气真旺啊!』

    『黑铁的女性粉丝很多呢~』

    『明明这么强却是F级,会有种他得不到回报的错觉,令人更想帮他加油呢!』

    『老师也很有同感喔~』

    『〈落第骑士〉不久前还只是一名乏人问津的无名留级生,经过破军的体制改革,以原有的高超实战能力为武器而崭露头角,现在已经是七星剑武祭代表的有力候补之一!今天他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战斗呢?而现在,他今天的对手也从红色区块现身了!同样是累积十战十胜的优秀战绩,即将面临第十一场战斗的D级骑士,三年级·绫辻绚濑选手!』

    黑发飘扬的绚濑紧接着一辉之后登场。

    『恰巧的是,她和黑铁选手相同,是现今少有的〈剑术家〉,至今所有的比赛都是靠着剑术致胜。而且,协助本次大会实况的「破军学园壁报社」成员,日下部加加美同学所提供的情报指出,她居然是黑铁选手的徒弟,曾经接受黑铁选手的剑术指导!也就是说,今天这场比赛可说是师徒对决!身为徒弟的她究竟能不能超越强悍的师傅呢?』

    『咳咳,这次的战斗对绫辻来说,她也是面临了紧要关头呢。』

    『没错,绫辻选手与黑铁选手不同。黑铁选手屡次击退了诸多有力选手,例如〈猎人〉、〈速度中毒〉等等。但是绫辻选手目前为止抽中的对手,都是等级不高的E级骑士。她能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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