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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Chapter 4 冬之章)

    不知为什么,这所学校里没有暖气设备。

    进入十一月后,气温开始急剧下降,陆续出现了穿着大衣上课的学生。刚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岂有此理,没有暖气的话,怎么可能熬过这么冷的冬天啊?!但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即使没有暖气也可以捱过严寒,真是匪夷所思啊!

    三年级的学生已经被剥夺了一切高中生所拥有的快乐,只能够以一个“准考生”的身份存在,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全都一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态度。不过他们本人也许还没这种紧迫感,紧锣密鼓地考试考试,还来不及过多体会就迎来了冬天。安排密集的能力考,星期天还有模拟考,在重复这些内容的同时,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完全禁锢在“准考生”的范围里。不应该这样啊——不断冲刺的他们,每天都处在只拼命吸纳却没有释放的窒息感中。

    “所以说准考生啊,”由纪夫呵出一团白气说道,“完全是脱离现实的一群家伙。”

    “为什么?”

    雅子在旁边抬眼瞧着他。

    “我一直以为三年级的学生就应该唉声叹气、蓬头垢面、度日如年,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呀。正处在人生关键时刻的大家伙其实都很阳光快乐噢。虽然高考很艰苦,却是我们从小到大的第一场仪式样的精彩盛会,让人全心全意地为之奋斗拼搏,这可是相当地令人心醉神迷呀。我到了三年级才觉得最愉快,最有动力,最有意思。”

    “嗯,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但今年确实特别喜悦。但你为什么说那脱离现实呢?”

    “我也解释不清楚。我们曰复一日地学校一家庭两点一线,不停学习的那些东西譬如物理、化学,谁又会在骑自行车的时候联想到这是按哪条物理定律在运动呢?清洁厕所的时候混进了某种清洁剂,谁会分解那些化学方程式考虑这样混合会产生多大危险呢?那所谓我们学习的东西不就是空想吗——说空想也许不恰当,也许称之为理论更好。每天对着桌子学习那些生活中用不到的知识,就以此为标准考量你能否进入大学,哼,那不就是脱离实际嘛。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合理,大家知道现在学习的内容完全派不上用场,考上大学后,不,只要一考完试马上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即使如此,家长和老师们还是在拼命打气鼓励,当然喽,考上了自己肯定会洋洋得意,大人们也会喜上眉梢。可是,再深想那又有什么好乐的呢?因为预留了锦绣前程?将来可以谋个高薪职务?还是光高兴能玩上四年时间?这样的话,落榜又有什么好痛苦的呢?仔细想一下,还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因为大家聚在一起彼此吓唬,才如此提心吊胆于那些后果,真不可思议呀。”

    “由纪夫你老是想奇奇怪怪的问题。”

    对于由纪夫来说,那可是他难得整理了思绪有理有据地总结出来的感想,竟然被雅子一句话就打发了,真是让他大为泄气。

    学校狂欢节之后,雅子和由纪夫的关系就算是确定了,虽然没有谁开口表白,但两个人都对这样的相处没有抵触,不论是两个当事人还是周围同学,都觉得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就这样,两个人总是一起回家。

    我们这样也是不可思议呢!由纪夫静静地看着雅子的侧脸。

    开学之初根本没敢想多余的事,只觉得能和心仪已久的女孩每天相见、自然交流真是梦寐以求的事啊。如今,和她肩并肩地走在路上已是很自然的事了。

    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在这里呢?可以永远这么在一起吗?

    由纪夫突然抬头仰望着非常晴朗的天空。

    秋依旧在校园内寻觅小夜子的踪迹。

    随着狂欢节的结束,也确实感觉某种东西结束了,体会了如释重负的安心感。即便如此,秋仍不自觉地四下里探寻着什么。

    可是,小夜子真的消失了,校园内的任何地方都感觉不到她存在的气息。

    入冬后,白天变得越来越短了。这天放学后,秋坐在“碧阳卡”的吧台旁喝咖啡,他怔怔地看着被寒气染得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沉浸在漫无边际的虚脱感里面。

    狂欢节一结束,大家严阵以待的感觉突然中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笼罩在津村沙世子周身的神秘光圈好像也抹去了,她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少女。

    没错,她已经不再是“客人”了,我们也不再用打量的目光看她了。

    不知为什么,秋总觉得有点孤独,有点失落。

    伴随着开门声,然后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我可以坐这里吗?”

    原来是设乐正浩。

    “嗨,好久不见。”

    舞台剧《第六个小夜子》虽然中断了演出,但那个恐怖的现场和演出手法到现在仍然是个热门话题,设乐好像也因为这个被大家视为高人。

    “一杯美式咖啡,谢谢。最近情况怎么样?”

    “马马虎虎,像被人慢慢卡紧脖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想快点考完呐。”

    “呵呵,从关根秋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说法可真是稀奇。不过确实有这种感觉。我从狂欢节结束后就感到时光如梭啊,一星期仿佛变短了呀。”

    设乐边等他的咖啡边和秋叽叽咕咕地把别人填的志愿、报考什么地方、放弃了哪个推荐等等的话题聊个遍。

    “哎,有个事一直想问你——”

    秋停顿了一下,看向正等他发问的设乐。

    “《第六个小夜子》只演了不到三分之一,之后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发展的?真搞不懂你,干嘛对那个戏充满热情的。”

    “唉,我已经被问了不知多少遍了,那真是即兴演出的戏,事先只有组委会的人尝试了各种各样的编排,说老实话,谁都没料到会产生那么恐怖的舞台效果。果然是正式演出啊,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从众心理真是让人害怕呀。光看剧本那真的一点也不可怕,后面的情节就是说‘我’作为第六个小夜子,要让生活在校园的每个人珍惜现在,通俗一点讲,就是要把握青春的风采。在这个属于人生驿站的学校,拥有共度的时光和一起毕业的珍贵记忆,这该是多么意气风发,令人感动呀。可演的时候大家都没有那么理解,每一个人可能是边读边想:这是个恐怖故事啊。”

    “你倒是试试看在那样黑的地方,只用小手电照着读台词,不恐怖才怪咧。”

    “就是啊,主要还是没有主演的缘故吧!如果真是有一个人在那儿演独角戏,也许就很平常了,大概根本不可能产生那样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那倒也是。”

    秋点着头回想那个异样的氛围。

    的确,当大家必须在自己身边寻找所谓的“小夜子”时,才会感到不可抑制的战栗,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在黑夜里不小心看到镜子,从中赫然映出自己的影像那般。

    “秋——”

    设乐突然压低喉咙。

    “干吗?”

    秋不形于色地看向他。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真想听吗?”

    设乐冷不防地凑近闪着光亮的双眼把秋吓得一跳,秋不由点了点头。

    “这十年来所有的小夜子全部来自黑川的班级。”

    “哈?”

    秋显然没想到设乐会说出这种话。

    设乐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把身体靠到秋的旁边。

    “我调查过了,‘SAYOKO之年’(※即指上演《小夜子》舞台剧的年份。)的小夜子还有‘转交之年’的小夜子,都尽可能去找了。”

    “真的吗?”

    “至少有七个人可以确定是黑川班级的,这难道是偶然?”

    秋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没错,自己哥哥和姐姐的班主任都是黑川,但这也太荒唐了……

    秋的脑海里浮现出黑川道貌岸然的样子,还有他的玳瑁眼镜。

    “……为什么会想到调查这个?”

    秋看着前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问道。

    “上星期正巧有事到老师办公室去,我们班主任不在,但他的旁边就是黑川的座位,我就站在两个人桌子的中间等着班主任回来。黑川的桌上有台打字机,里面夹着一张打了一半文章的稿纸。一开始我只是看着那文章发呆,可是,看着看着,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种字体——”

    “不会吧?”

    秋的口吻越来越弱,相反,设乐的语气却是越来越肯定。

    “《第六个小夜子》的剧本是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

    “那也未必是同一个机型呀。”

    “那份打印出来的剧本每一页的第一行文字上面必定会拖上一条四厘米左右的细线,而黑川那台打字机上打到一半的文章上面也有同样长度的细线。”

    秋再没有话说,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设乐,对方认真的表情没有一丝戏谑,半晌——

    “为什么?”

    “不知道。”

    两人别过视线,一起大口喝着变冷的咖啡。

    “——然后呢?”

    “没了。也不是要怎么样,只是突然寻找到一种可能性,忍不住就调查了一下。说真的,我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个事告诉你,一个人藏着这样的发现实在太难熬了。”

    “真是的,不问就好了。”

    秋无奈地抱着头,设乐轻轻笑了。

    ——真不应该问!

    秋真的打从心底这么想。

    怎么回事,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愤得快要冒泡的感觉。

    ——感到了某个人强有力的意志。

    脑子里面突然想起由纪夫曾说过的话。

    是黑川的意志吗?这个传统学校的老油条,已经执教十年以上的名师!就是他在这些年将无知的学生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了那个无稽之谈忽喜忽忧、担惊受怕。看着我们煞有介事地谈论、传播、吹嘘那个传说,大费周章地准备布置努力至今,这算什么?

    开什么玩笑!要真是这样的真相,还不如樱花树神呢!

    接二连三地怒海生波,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

    “为什么?”

    秋忿忿地挤出一句。

    “我并不是非找到答案不可。”

    设乐耸了耸肩。

    “再怎么说……”秋很不高兴地看着他。“如果是第二个小夜子写了《第六个小夜子》的话,今年不就是个大凶年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看着对方。

    星期六的下午。

    其他同学都匆匆忙忙回家了,只有雅子和沙世子还留在教室里,两个人占了靠窗的位子,沐浴在大片温暖的阳光之中,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打着毛线。雅子打的毛衣是给由纪夫的圣诞礼物,而沙世子则是在为某位秘密人物织围巾。

    她们悠然自得地打着毛线,乍看上去,似乎相当从容轻松;仔细瞧,这两人的面前都摊着一本《世界史》,边看还边自言自语地背诵。

    “我在想到底是世界史还是日本史出的题更多。”

    “我也是。”

    “选择题惟一的好处就是不会写汉字也没关系。”

    “没错,中国史一堆汉字真让人头疼,还有一些国名的片假名也很难背,什么古希腊、古罗马的,每次看都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两个人发泄似的咬下大大一口面包。

    沙世子叼着面包,扯过雅子编织的毛衣。

    “让我看看,看看——哎呀!雅子,你的手真巧,花纹好漂亮!”

    “嘻嘻。”

    雅子把打了一半的毛衣放在胸前比划着。

    “真好呀,唐泽那家伙太幸福了吧。”

    沙世子伸了一个懒腰,把没打完的围巾扔到课桌上,那是条蓝灰色的马海毛围巾,色调相当素雅。

    雅子也跟着放下了毛衣,转动着僵硬的肩膀。

    充沛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撒满了整个教室。

    “我喜欢冬曰里的晴天。”

    沙世子享受着暖阳的抚摸。

    “为什么?”

    雅子在一边“吱吱”地吸着牛奶。

    “怎么说呢,感觉老天爷还没有把我们抛弃。”

    “真像是沙世子说的话呀。”

    雅子双手伸得直直的半趴在桌子上感叹地说。

    “我问你噢,在神户有男友吗?”

    “我?没有呢。”

    “那喜欢的人呢?”

    “嗯……好像有的。”

    “沙世子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

    雅子把脸转向沙世子,只见她下巴搭在手背之上,双手交叉成祈祷模样撑在桌子上,平静地看着前方。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衬得她脸颊上细细的汗毛还有头发泛出柔和的光芒。

    她真是漂亮,都说女大十八变,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惊人,但我觉得现在的她最漂亮了。如此的美人让我独占了,真担心会遭到报应啊。

    雅子愣愣地想着,虽然一直知道沙世子很美,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两个人单独相处了,感觉今天的沙世子特别出众。

    我这样很奇怪吗?同是女生却——不过,假如不是身为同性,我绝没可能透彻地理解像她这样完美的存在有多了不起。男生嘛,只要是女孩就行了,他们才不管那女孩自己的存在价值呢。

    “像唐泽那样的——”

    雅子吓了一跳。

    不等她开口,沙世子旋即又露出了平常的灿烂笑容。

    “……要是我也喜欢的话,怎么办呢?”

    “不要吓我嘛。”

    雅子轻轻地吐了口气。

    但是,刚才沙世子认真的眼神却刻在了雅子的心里,挥之不去。

    (怎么办?要真那样的话……)

    雅子下意识地回忆沙世子过去的一言一行,想确认她是否真有爱慕由纪夫之意。

    (要是真的,我岂不是一直伤害着沙世子?)

    “如果,如果沙世子也喜欢唐泽,我可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雅子软弱地叹息。

    “别乱说!”

    沙世子带着严肃的表情转过头。

    “明摆着我比不上你的嘛。我才没你想的那样了不起,那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只是有点倔强而已。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雅子有我永远也比不过的地方哟!”

    沙世子对自己表达了羡慕,这真让雅子心惊肉跳的。

    “啊……我也想有个男朋友呀!”

    沙世子无精打采地趴到了课桌上。

    “——秋怎么样?”

    雅子提心吊胆地问道。

    “秋?”

    沙世子抬起头,调皮地把下巴“咚”地磕在桌面。

    怎么有那么长的眼睫毛呢?前端微微地上翘真像个洋娃娃呀。

    不知不觉,雅子又把沙世子当成艺术品来欣赏了。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别看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老成样,好像难以接近,但你和他总是聊得融洽愉快哟。暗恋他的女生也不少,可都没有像你这样和他自然相处的呢。”

    “是呀,长得挺帅,还总是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表情。”

    “沙世子也是那样呀。”

    “才没有,我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装得太像了,连自己都误以的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但他们就不一样了,男孩子真是幸运,看到秋那样的人有无限光明的前景和未来在召唤着,就既羡慕又嫉妒,真想狠狠揍他们一顿。想让他把未来分一点给自己,我也许在纠缠着他……我们看上去有那么要好吗?也就是说有很多女孩子讨厌我喽。”

    “没想到沙世子居然那么羡慕男孩子。”

    “我讨厌被人甩在身后。男孩子总是专注于自我,动不动就跑得无影无踪。看秋那种人,肯定是自顾自地一个人跑在前面,把你甩在后头。”

    “那你是讨厌他吗?”

    “嗯……当然也不是讨厌,反正,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对,现在我和他还是敌对关系呢。”

    “敌对?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

    “——总之,还不行。”

    沙世子轻轻地摇摇头。

    “也就是说,”由纪夫探过身,“那两个家伙还僵着,不会是因为他们的自尊心太强所以说不出口吧?”

    “谁知道啊,沙世了干吗要说得那么含糊,让人难以理解呢?老实地坦白喜欢不就行了嘛?”

    “碧阳卡”里,由纪夫和雅子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复习着参考教材。

    “什么?难道秋和津村还不是一对儿?”

    与容子并排坐在吧台的高桥惊异地回过身。

    “好像还没有告白吧。”

    “嘻,由纪夫是怎么向雅子告白的呀?”

    “啪”——由纪夫大力地丢出一本参考书直飞高桥而去。

    “痛——我开玩笑嘛。”

    高桥无可奈何地揉着额头。

    “也许是沙世子的性格很像男孩子吧,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之间很难产生那种恋爱着的甜蜜感觉吧?对秋来说,也许是传统温柔、能激起他保护欲的娇弱女孩才合适呀。”

    别看容子全神贯注地背着英语单词,其实也支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结果也忍不住参加了进来。

    (像唐泽那样的——)

    雅子看着眼前的由纪夫,突然想起沙世子的话。

    是呀,像沙世子那么强势有主见,也许眼前这个有点孩子气,有点没神经,让人满心想要照顾的大男孩更合适呀。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由纪夫真的是惹人怜爱。

    “嘿嘿,可是我听到传闻了。”

    容子扬起了神秘兮兮的笑脸。

    “什么东西?”

    “三班的佐野美香子已经放话了,说不论成败与否,都要向秋表白。”

    “哎!”

    三个人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佐野美香子可是个古典美人,长得纤弱文静,楚楚动人,很能引发男性的保护欲,从一进学校就在男生中大获好感。不过好像是太老实了点,再加上有点洁癖,向她求爱的男孩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还有更劲爆的呢,她要先向沙世子了解情况,盘问沙世子和关根秋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后再向秋进攻。”

    “那个佐野美香子,真看不出呀。”

    “秋这家伙艳福不浅啊。”

    “不声不响的人要是钻起牛角尖来,也会固执得受不了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很是兴奋。

    “也就是说,她马上要采取行动了?”

    高桥打听道。

    “嗯,有小道说,下学期的结业式她会把秋约出去。”

    “圣诞节前夜?真有一套!”

    “最重要的是,即使告白碰了壁,反正第二天就是寒假了,再见面又要隔一段时间,尴尬也避免不少,更何况新年后还有统考,谁都没心思想其他的啦。”

    “唉,秋该怎么应付哟?”

    四个人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实在也是由于最近大家都苦于缺乏娱乐呢。

    “先要看津村怎么回答佐野呀。”

    “真想看两个美女的较量!”

    “我还是期待秋和沙世子成为一对,那才是天作之合。”

    “我也有同感。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沙世子还是喜欢秋的,也许我们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佐野美香子,说不定那两个人的关系会有所突破哦。”

    “我们还真是太闲了,我们没时间操这心吧。”

    话是这样说,可四个人还是悄悄地开始商量。

    应试学习,往往让当事人变成宿命论者。

    作为当事人常常会想:眼下这么拼死拼活地学习,明年自己的命运是否已经注定了?痛苦之余会想,一定是已经决定了。如果已经定了下来,那现在再怎么烦恼,怎么着急,不都是于事无补吗?要是可能的话,真想如同撕日历一样,把从现在到那个命运宣判之日之间所有日子都撕掉,直接接受命运的安排。无奈学校依然是一成不变,每天按时上课,按课表排列一门一门进行学习,试题仍旧得一道一道地分析,一个一个地给出解答。

    并且,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完全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斗。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排挤掉别人,以捍卫曾经加注在自己身上的荣誉和光环。至今为止很少失败的他们也深刻地感受到,这一次可能会失败。

    令人吃惊的是,尽管学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关根秋和设乐正浩并没有失去对“小夜子”的兴趣,反而像是看到本精彩的推理小说,越是到了考试前越觉得欲罢不能,明知第二天必须早起,晚上仍是拖拖拉拉地熬到深夜。

    也许就出于那样的原因,在十一月的某天放学偶遇的两个人又缠到了一块儿,觉得经常光顾“碧阳卡”太平淡无味,索性另找车站后面的一家咖啡店。这里的座位是用木板隔开的,让人不知不觉就会坐很久。

    “后来有些什么黑川的新情况吗?”

    秋询问。

    “干吗问我,又不是我的班主任我怎么会清楚。不是早说了吗,我没有打算要一查到底。”

    两个人都在想,关于“小夜子”的事黑川到底参与了多少。

    如果真是他搞出来的,那么学校吉凶的征兆之说就毫无意义了。

    “喂,上次你说的‘要是第二个小夜子写了那个剧本’是什么意思?第一个小夜子又是谁呀?”

    “我说了那样的话吗?”

    “别跟我装糊涂。话说回来,今年原定的小夜子是谁你知道吧?是你们班的,是不是你啊?”

    “不是我。”

    “那是谁?”

    秋被问得哑口无言。要是说加藤的话,那就得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那就必定要带出津村沙世子的事情,像加藤想偷沙世子的钥匙,把班级同学的书包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他休学之后仍然有人插了鲜花等等。

    秋觉得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他想如果是设乐的话,什么都告诉他也应该无防。但问题是,他能够理解那么莫名其妙的事吗?

    视线不由地飘向了窗外。从这个咖啡馆的二楼,能够清楚地看见矗立在略微隆起的山丘上的学校。整座校舍现在正浸润在急速下沉的冬日夕阳之下,犹如中世纪的城堡一样朦胧地浮现在窗的对面。

    带设乐去看那块石碑!

    秋的脑子里冷不丁地闪出这个念头。

    给设乐看看那块碑上的名字!然后,再告诉他从春天开始的一连串事件。

    秋立马站了起来。

    “真不够意思,还保密呢。”

    设乐不满意地抬眼斜瞧着秋。

    “不是,会告诉你的。不过先回学校,有东西让你看。你见过操场边的那块黑色纪念碑上刻的名字吗?”

    “不知道,谁的名字?”

    “看了就知道了。”

    看着秋肯定的表情,设乐不再多问快步跟了上去。两个人出了咖啡店后便不再说话,快步踏上了去学校的路。黄昏时,这条去往学校的路上总是急急忙忙回家的学生,与他们不时地擦肩而过,这种情景如同时间逆行,有种倒转胶片的奇妙感觉。

    两个人急促又谨慎地进了学校。

    三年级已经完全退出的兴趣组还在活动,他们的声音在校园内显得特别空旷。

    他们来到了通往操场的石阶前。

    回想起来,自从春末夏初那次去过之后,就再没踏足那里。秋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时微暖细雨的气息,转眼已过去近六个月,学校狂欢节也结束了,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可是……

    “嗨,两位帅哥,这种时间是在约会吗?操场上有什么好玩的?”

    两个人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秋还没回头,就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面对面的这一天来了!做梦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绝望和兴奋相互交织着不断在身体里面沸腾。

    秋害怕和她正面交锋,和她摊牌的事能避免就避免,虽然他对自己抱有这种侥幸亦感不妥当——真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临了。

    秋慢慢地转回身。

    那里正站着一位少女。

    津村沙世子双手拎着书包,笔直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秋凝视着沙世子,只见她面带微笑,似乎目空一切又好像尽在掌握,和平时在教室里交谈的活泼少女大相径庭。如果说那时的她全身散发着如太阳般夺目的光耀,现在的她则仿佛黑夜的使者充满阴暗的能量。

    说起来,这家伙为什么会具有如此的威慑力?好像能一眼看穿对手的恐慌,直接有效地击中敌人的软肋——加藤还有那些混混们一败涂地,可能根本不关哮喘或者野狗什么事,完全是败于她那种气势啊。

    说不定我现在面对的其实是个可怕的怪物?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公主沙世子小姐吗?要放学回家了?”

    不知就里的设乐企图夸张地引开沙世子对于他们两个所欲前往的好奇。

    “不用担心,我会负责把公主的关根秋安全送回的。”

    设乐说完后便朝沙世子挥了挥手,冲秋使了一个“快走”的眼色。

    沙世子的目光仍然镇定地锁着秋。

    “怎么,想要赶我走吗?哈,你们撇开我之后再偷偷地跑去黄昏的操场,这么不可告人吗?这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喂,秋,不如带我一块儿去吧。”

    设乐无计可施地瞅着秋。

    秋的视线也一直深深地注视着沙世子。

    沙世子的表情虽然沉着冷静,可是眼神之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闪烁光芒。

    秋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和这个女孩这么深刻地对视,不,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看穿别人的心思——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我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她都心知肚明。

    秋咬咬牙,好吧,既然如此,就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刻着自己名字的石头,要作何解释?会摆怎样的嘴脸?倒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那么,津村也一起吧。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秋和沙世子同时快步走下石阶,踌躇的设乐跟在后面。三介人默默地向下走着。

    设乐正浩可不是傻瓜,刚才秋僵硬的表情,还有强硬地坚持要一起来的沙世子,两人的态度不停在他心里交替,难道说——他望着两个一步步向下的背影,心中的疑团越涨越大。

    难道说,这个津村沙世子和今年的小夜子有什么瓜葛?一个转校生怎么会牵扯进这种事呢?

    三人踩着冬天枯萎的落叶朝着那棵倒下的樱花树走去,倒地的树干已被搬走,不过透过颓败的草仍可以看到黑色的残余树根。

    秋的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随之加快,迎着黑色石碑去了。

    但是,在原地找了半天,却怎么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石碑的踪迹。

    “奇怪——”

    秋拨开枯草丛踏进去。

    “秋——”

    设乐抓住秋的手腕,指着他的脚下。

    在他脚下,黑色的石头渣子四下散乱,只有碑底还陷在土里,悄悄地留下了它存在过的痕迹。

    秋呻吟着蹲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随意零落在脚边的石碑残片。

    “是被龙卷风毁坏的吗?”

    设乐有些怀疑地假设。

    “不可能的,先不说龙卷风有没有那样大的威力。这明显是被人用重物从上面砸下来弄碎的,不然不会碎成这样。”

    秋有些愤愤然。

    秋和设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一直没声音的沙世子。

    只见她蹲在草丛边,捏起一小撮散落的黑石片,在指间掌心翻滚玩弄。

    “我听别人说,这块碑是纪念一个早逝的女孩。”

    听到她那样说,秋和设乐相视无言。

    “她一定感到很遗憾吧。”

    沙世子仍然蹲着,皱起漂亮的眉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石片。

    “你们能够体会吗?在花样年华,人生却戛然而止。大幕毫无预兆地落下,一切都宣告结束。她必定是遗憾万分,死不瞑日吧?换做是我绝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己的生命竟会这样仓促结束的!”

    “换做滓村的话,肯定就要化身厉鬼回来报复了吧?!”

    秋一边站起身一边“扑哧”一声讥笑道。

    “嗯,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沙世子转头寻找着其余的碎片,将它们归笼到手掌心里。

    “倒也不是因为恨,更多的是愤怒吧,总觉得那不可饶恕。”

    “有什么不可饶恕的?”

    设乐不解。

    “首先她会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遭受这样的劫难?接下来……对,接着她会对这个学校心生愤怒,我就因为转学到这儿才会和那个无聊的活动沾了点边,就因为参与了这活动才命丧车祸。还有就是,对于依旧拥有灿烂青春、无限未来的同龄人,她也会对其恼怒。我已经完蛋了!凭什么你们还快活地活着?我都已经死了,怎么你们还无动于衷地活下去呢。”

    说着说着,沙世子突然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碎石块抛向空中。

    霎时,那些碎屑又零零落落地回到了地上。

    一时间,这三个人均是默不作声地站着。

    “……干吗还要纠缠在这么无聊的事情里面?”

    沙世子沉下了声音。

    “学校狂欢节已经结束了,愉快的高中生涯也所剩无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成绩好,有人缘,大学也在不远处朝你们招手,却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地方疑神疑鬼不是很蠢吗?难道就不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这算什么?警告还是威胁?

    秋觉得此刻的自己完全就是个被年长女性训斥的无知顽童。

    “……这里可真冷啊,我要回去了。打扰了两位的约会真是抱歉,我先走一步,请你们慢慢聊。”

    沙世子拎起书包,仿佛受不了这寒意似的哆嗦了一下,随即高傲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家伙怎么怪里怪气的……”

    设乐愣了半天总算开口了。

    “事实上,我从春天一开始就这么认为了。”

    秋双手插进裤袋,悠闲地往回走。

    远远正看到沙世子轻盈登上石阶的背影。

    “秋,那块碑上到底刻着什么?”

    设乐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秋的视线锁住远去的少女,没有回答设乐的问题。

    上生物课的时候,秋忽然突发奇想——津村沙世子会不会和第二个小夜子有血缘关系?

    这第二个小夜子的原居地是哪里?如果她和津村是亲戚,那么起同样的名字也就大为可能,儿孙辈沿用祖父母的名字是很普通的事。这么看来,这两个人同名同姓还未必是暗藏什么玄机。

    趁着午休,秋在办公室周围转悠,借口称帮哥哥查前辈的联系方式,得以翻阅了历届毕业生的档案册。

    秋先是装模作样地记录一番哥哥同学的档案,暗中留意了一下第二个小夜子那一届档案的归放位置。如果上面记录着当时的地址,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些头绪,假如有照片的话,那就更好了。

    秋的心怦怦乱跳,心想,要真是有血缘关系的话,至少会长得有些相似吧。

    他心急火燎地找档案册,看起来曾经也有其他人翻查过,许多档案的年份已经前后打乱,更有甚者,有的册子封面的文字已被磨损,看不清上面的年代,因为每本档案都单独收进一个透明的盒里,因此,不得不逐一把它们从盒中抽出来翻看。

    结果还是找不到,明明前后相差一年的档案册都在啊。

    当他抽出塞在旧柜子最深处的一个盒子时,好轻!怎么只有一只空盒子?

    咦?

    秋仔细地看了看这只脏兮兮并且磨损厉害的盒子外侧,没错啊,正是他要找的那本档案册。

    (册子不见了!)

    秋不由得一阵晕眩,肯定有人先下手为强,猜到了我的想法就早我一步。他觉得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等等——他试着调整了一下情绪。

    抽走档案是要隐瞒什么吗?这说明确实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难不成两个SAYOKO真的有血缘关系?

    可是——他又想——这是什么时候被抽走的?也未必就是因为怕泄露第二个小夜子的情报,说不定只是单纯地查找什么人的资料,被毫无关联的人凑巧给拿走的。

    这样想想,他又茫然不知所措起来,现在惟一能确定的就是,看不到第二个小夜子的样貌了。

    实在无计可施,秋遂死心地开始收拾被他翻乱的档案册,明明不太沉的盒子此刻在他手中却显得异常沉重。

    无精打采的他并没有发现,朝着走廊半开半掩的窗户外,黑川正死死地看着他。

    十一月也快过去了,学生们在上课时几乎都穿上了大衣。

    雅子在校门旁拥挤不堪的小卖部里买了面包,然后小跑穿过阴冷的走廊回到教室。北向的走廊实在是太过冰冷,连休息时间都不见有学生的身影。

    “花宫——”

    雅子正要推门进教室,一个女孩叫住了她,在教室旁的楼梯拐弯处拘谨地看向她。

    “啊,什么事?”

    雅子吃了一惊,是佐野美香子。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津村可以吗?”

    佐野美香子的声音甜美且斯文,拜托的口气却很坚定。

    “呃,好的。”

    雅子慌忙钻进教室后马上关起门。在这么冷的冬天忘记关门可是会被骂到臭头的。

    怎么办?怎么办?找上门了!雅子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六神无主地跑向沙世子。

    “有人找你,就在楼梯边。”

    “谁找我?男生女生?”

    “是个美女。”

    “知道了,要是帅哥就好了呀。”

    沙世子笑着跑了出去。

    目送沙世子的背影,雅子脸色发青地跑到容子身旁。

    “怎么办啊?容子,佐野来找沙世子了。”

    “什么?这么快?这不扰乱我们的预定计划嘛。”

    “唉,如果说沙世子不在就好了。”

    “那一下子就穿绑了。”

    “我也知道……”

    “还是先看看沙世子的反应,再作打算吧。”

    两个人飞快地交换看法,然后冲到面向走廊的窗户边,悄悄地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看到了沙世子的背面,还有佐野美香子尴尬的表情。

    “能听到说什么吗?”

    “听不见——啊!回来了。”

    两个人连忙关上窗,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沙世子似乎有些不知所以地进了教室。

    “沙世子,佐野找你干吗呀?”

    容子若无其事地询问着。

    “说想和我交往。”

    “去你的。”

    “沙世子,你认识佐野吗?”

    “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说话呢。看起来挺可爱的呀,是我喜欢的类型,早点认识就好了。”

    “那还说了什么吗?”

    “没呢,约了放学继续说。”

    雅子和容子对看一眼,她们好像还没有谈到正题。

    这时,上课铃响了,大家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呵呵,那女孩真可爱呀!)

    沙世子回味着佐野美香子的表情。

    怎么会不知道佐野找她什么事呢?!一看到那女孩左思右想百般为难的红脸蛋,马上就猜到所为何事了。

    因为关根秋呀。

    雪白的瓜子脸,鬓角后面光滑的茶色细发被大发夹固定着,淡淡的茶色眉毛,含羞带怯的温柔眼睛,纤细的脖子和四肢。

    看似弱不禁风的可爱女生,内心可是充满了决心和勇气。

    “学习那么紧张我还打扰你,非常对不起。我是三班的佐野,有话要跟你说,今天放学后能不能约个时间聊一聊呢?”

    真是声如其人,细声细气很有女人味啊。

    “好啊,没问题。”

    没想到沙世子竟然爽朗地一口答应,美香子反倒有些不敢置信。

    “谢谢!那我放学后来等你。”

    “不用,第六堂课一结束后我们就在校门口等吧。”

    “那,说定了。”

    美香子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回自己教室去了。

    也许越是柔弱的女性,越是出乎意料地坚强顽固呢,会不择手段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惜,男生总是那么愚蠢,一见到那种女孩立刻就缴械投降,一厢情愿地想给予她保护,充英雄好汉。不知道秋是否也有这个毛病呢?

    沙世子稍稍抬眼看了一下聚精会神的关根秋。

    不过——她打开课本贼兮兮地笑起来。

    好极了!她可真美,现在出现正可谓恰到好处。

    佐野美香子心神不定地在大门口等着沙世子。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用意会不高兴吗?会不会骂我一顿?好像听说她性格直率,她和关根秋的关系难道是我多虑了?她不会因此看不起我吧……

    “让你久等了,走吧。”

    津村沙世子远远地跑了过来,面对她超级灿烂笑容,美香子勇气顿消。

    “去哪里呢?去吃蛋糕怎么样,‘安托瓦努’如何?”

    “嗯,好的,那挺好的。”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约会,怎么反倒被动听从了对方的意见?

    对于今天才刚相识的陌生人,她一直是这么热情好交往吗?

    美香子惊讶地看着飒爽而行的沙世子,心里想,这样的亲切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呀!不像其他女孩们,一旦熟悉后就会喋喋不休纠缠不清,她是从正面直截了当地跨入主题,不带曲折地拉近彼此的距离。就连非常内向的美香子也对这种天然的亲和力无法抗拒。

    两人一路走着,沙世子便开始不着痕迹地问了美香子一堆问题。美香子有一个年龄相差很多的哥哥;每天要乘电车从邻近市镇来回学校;参加过文艺组,喜欢一个人赏画读书;因为认生,至今只有中学时和文艺组的两、三个好友……诸如此类的情况,在到达咖啡店之前沙世子就都了解了。

    “也把我放到你朋友的名单里吧。”

    挑了咖啡店里一个点缀了漂亮花朵的临窗座位坐下,沙世子笑嘻嘻地对美香子这么说。

    “哎,真的吗?”

    美香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以前遇见就知道她是个美人,现在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发现她真的是好漂亮,优雅得体的举止,还有睿智的头脑——美香子完全被沙世子征服了。

    “不愿意吗?”

    “怎么会呢?!只怕你听了我要说的以后,就不想和我交朋友了。”

    美香子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呀,有那么严重吗?没关系,直说吧。”

    沙世子鼓励似的催促道。

    “那个……是关于关根同学的。”

    美香子好不容易说出了口。

    没想到,沙世子突然变得忧郁不安起来,仿佛是被乌云遮蔽的晴空,脸色骤变。让美香子感到心都疼了,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嵌着两颗大大黑眼珠的眼窝里湿润了一片。

    “那、那个……”

    美香子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取出手绢,递给了沙世子。

    “对不起呀,这么唐突。莫名其妙就……太愚蠢了我。”

    沙世子擦拭着眼角,露出点苦笑。

    “我真没出息,好像还没有恢复过来呢!那个——你喜欢关根君吧?”

    沙世子轻轻地问美香子。对方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津村和关根……”

    美香子感到无地自容,也许因为提及关根已经深深地刺伤了她?看来,美香子打从和沙世子对坐相谈开始,就已经把之前对她的仇视、嫉妒以及埋怨她存在的等等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并不是这样,也许大家看来我们关系很好……”

    沙世子慢慢地把头转向窗外。

    “我很早就被拒绝了。暑期补习结束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去了海边。就在那时大胆地向他表白了,可是失败了。他说我这种性格直爽的女生根本不可能成为他喜欢的对象,只适合做朋友而已。这使我很受打击,不争气地哭了。我觉得很丢脸,甚至不敢见到他的面,所以那时下学期的开学典礼我也借故请了假。但是,我一直就是个要强的人,逃避会更加让我受不了,所以拼命努力地以平常心和他相处。令人好笑的是,费了多大力气压抑着痛苦才得以和他继续保持朋友关系,到头来被大家误解我们两个人好上了呢?还说在交往什么的!这对我是多么地讽刺,你能明白吗?”

    美香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同情起沙世子来,但同耐也窃喜:两个人没有交往!关根秋不喜欢沙世子!她这时着实是既伤感又兴奋。

    “最近我总算有些看开了,因为旁人都感到我们关系好,我想至少我没有让他讨厌,希望永远都有一个可以轻松愉快说话的人。哎,这些话你要保密哟。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美香子意外地老实坦白了自己的单恋。

    一年级的时候是同一个班级,共同担任班干部时就有了好感。分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倒对他越来越思念。学校狂欢节时,为了接近他,即使不是自己喜欢的照片也频频光顾他的摊位;但其中不见他的相片,令人很遗憾……

    “佐野,你看上去文静,内心却热情奔放,我不过坚持了半年,你都等了三年了呀,好厉害!”

    沙世子吃惊地感叹道。

    “没用的,这样偷偷摸摸地喜欢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呀。还误会了他和你的关系,无礼地找你出来谈论这样的事情——我真后悔自己的小心眼和自私呀。”

    “没你想的那样,我可以理解你。现在应该解除误会了吧?我虽然告白被拒,但如果是佐野你一定没问题,希望你加油噢。”

    “连津村你都不行,我就没机会了。”

    “瞧你说的,一定不会有问题。这么说也许让我很失落,但如果我是男的话,也会选择像你这样值得自己保护的女孩呀。”

    “是吗?”

    “是呀,所以自己要有信心啊!我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才全力支持的哟。”

    沙世子握住了美香子的手。

    刚才还泛着泪光的大眼睛,此刻已经完全不见悲伤了。

    从那天起,佐野美香子就频繁地到十班来找沙世子。

    两个人没几天就兴高采烈地相约一起回家,每次看到美香子招呼沙世子的亲密样子,了解她的同学都惊诧于她的一改常态。

    其中最紧张的就数知道佐野美香子的目的、一直想方设法撮合秋和沙世子的由纪夫他们四个人。

    “喂,现在这情形算怎么个意思啊?”

    这一天的午休,美香子又来找沙世子,看着现在正挤在教室角落里的两个人,容子彻底迷糊了。

    “难道佐野喜欢女孩子?不会是把目标从秋换成津村了吧?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见情敌,倒让人感到是来幽会男友的呀。”

    由纪夫一贯的胡说八道,他看着谈笑风生的沙世子和美香子,竟开起玩笑来。

    一旁的雅子闷闷不乐,她这一阵子心情可不好。

    “什么呀,沙世子难道觉得那种装模作样的人比我好吗?”

    雅子半真不假地嘟囔。虽然由纪夫他们也不当真,但她的脑子里倒像是有个东西牵绊着。

    昨天放学美香子也来找沙世子了,还约好一起回家。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

    雅子有点闹情绪,面对抱着书包的沙世子,硬着头皮摆出挑战的姿态。最近的心情因为觉得沙世子被美香子抢了去而非常糟糕。

    “好啦好啦,美香子还只是个孩子,人多会闹别扭,今天就当做我去哄孩子了,忍耐一下吧。”

    沙世子苦笑着劝慰雅子,突然又凑到她的耳朵边喃喃道。

    “我喜欢的只有雅子,对不起喽!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呢,可是,就请你再坚持忍耐一段时间吧。”

    雅子还在品味着这话的意思,沙世子已经挥了挥手朝着美香子跑去了。

    再坚持忍耐一段时间吧——那是什么意思呀?难道说沙世子对我们的担心还有佐野的计划都了如指掌不成?要是那样,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呢?唉,果然是沙世子,真难捉摸!

    “唉,花宫呀,你是不是也觉得津村比我好啊?!”

    由纪夫垂头丧气地看向雅子,好没意思地抱怨着,容子和雅子都忍不住笑了。

    “奇怪了,最近怎么看不到那个艳闻的主角秋同学啊?他怎么了?难道全国模拟高考分数进前三十的人,还在死抠课本?”

    容子四下巡视着教室。确实,像是和佐野美香子登场次数的增加成反比似的,关根秋的身影却越来越少见到。

    “对喔,也不知他搞什么,最近老是和设乐偷偷摸摸地在活动组的屋子里。该死的家伙,我们这么热心地保护他,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由纪夫忿忿然地发着牢骚。

    活动组屋子的地板完全是光光的水泥地,原本就让人感到硬冷,眼下已是十二月中旬都快过去的时节,即使是大白天,也能感到飕飕的冷气从结冰的地底钻出来。

    这些天,秋和设乐在午休时都蜷缩在没有一点人气的学校狂欢节实行委员会的工作室里,围着那只电线都快要断掉的破电炉,叽叽咕咕地谈论着今年小夜子的真相和意义。

    事到如今,秋已经把从春天到现在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设乐。设乐冷静地分析着那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以及滓村沙世子这个奇妙的存在。

    两人经过讨论,共列出了几条重点。

    首先,虽然加藤是今年的小夜子,但真正的在九月插上了红花,写了《第六个小夜子》剧本的“幻影小夜子”另有其人。到底是谁呢?

    问题的另一个焦点是,黑川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就算真是黑川本人写了《第六个小夜子》的话,那“小夜子”的吉凶征兆之说又怎么解释?

    第三个谜团是,津村沙世子和一连串的事件有什么关系?

    最难以理解的还是津村沙世子。就别的疑点而言,多少总能够找出一点解释剖析的依据。比如,这所学校历史悠久,难免有好事者捕风捉影、装神弄鬼,这样讲也不会太牵强附会;或者说,看了几年《小夜子》舞台剧的黑川,勾起了他的创作欲望,所以写了那个剧本,也不见得就不能让人信服。但是,津村沙世子的出现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好像完全不能以常理来解释。由于她的出现,今年的小夜子失去了所有锋芒,好像摇摇晃晃地消失了。秋和设乐甚至穷极无聊地推测:津村沙世子是不是第二个小夜子的投胎转世(尽管马上意识到她的年龄不符)。要真是转世而来的话,倒也无话可说了呀。设乐懊恼地叹着气。

    但两个人都不曾挑明,关于所有这些问题有个最根本不透明的“为什么”。这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疑问,像一片大海横亘在其间,无从跨越。与这个大海相比,那三个疑问就如同三个水坑一般,微不足道。对于这个“为什么”,一定要有个最终的明确解答。

    秋的心里反复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仿佛是置身在草丛间,拨开碍眼的草棘越来越往里面深入一样。前进、前进,可是面对这个不可捉摸如深海般的“为什么”,在这个又深又暗的海底,想要找到像最后一块拼图小片那样准确且让人满意的答案,仿佛是不太可能。对于像他这样从小就没有任何犹疑,一直解答着标准答案的人来说,没有正确惟一的结果,那感觉让他非常纠结。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深陷其间而不能自拔。

    或许在将来漫长的人生之路上,可能会遇到数不尽的如此这般找不到正确答案的难题,而我却始终在这种地方磨磨蹭蹭地不能释怀,这也真的是十足的愚蠢啊。

    秋忍不住自嘲起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找出答案。

    “哎,设乐——”

    一天午休的时候,秋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学校狂欢节的手册给我看一下吧,我一直很好奇。”

    “现在可看不到。”

    “哎,为什么?”

    “它锁在柜子罩了,狂欢节的总结报告一完就被锁好了,要保存到下一届委员会成立为止呢,钥匙放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了。”

    设乐指着一个放在屋子最里面的锈迹斑斑的铁柜。

    “从来都没有人把这手册带出去过吗?也许有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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