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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Abyssus abyssum invocat 第参章 北方作战)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八日 帝都柏卢

    每次通过参谋本部的大门,谭雅都心想──这些高层还真是任性。

    将战斗群从东部撤回帝都,是在数小时前的事。以前线的实情调查为由派出的沙罗曼达战斗群,被一张唐突的军令召回。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生性勤勉,富有勤劳精神,与只想坐领乾薪的懒惰之人有著天壤之别。然而,就算是如此勤劳的谭雅,要是屡屡因为参谋本部的方便变更部署地点,也难免会产生意见。

    将一个战斗群从东部重新部署到帝都,也绝不是件轻松的工作。

    毕竟,自己等人是直属于参谋本部。相对地,部署地区却是东部方面军管辖的东部正面。尽管不是外派部队,也还是派遣到了现场。当然,只要有军令,就应该会允许撤离……但在紧急撤离之下,也不可能圆满进行。

    最大的问题,就是返回帝都的方法。这可没有拿IC储值车票搭火车,进行长距离移动这么单纯。帝国军能使用的铁路车辆有限。就算文件上有通知,会提供方便以协助变更部署……但现场未必能按照指示动作。

    就算是计画上保证会分配给我们的充裕车辆空间,也因为出乎意料的天候与设备故障介入,让混乱瞬间扩大开来。

    为了确保空间装载装甲部队与炮兵队的重装备东奔西走,顺便交代细心的副官想办法弄到东部土产,大约是一个星期前的事。

    等到能在头等车厢硬邦邦的包厢内勉强小睡时,已是几天前的事了。

    抵达帝都,则是在昨天深夜。

    就在这繁忙之际,参谋本部再度一通电报把我找了过去。还来不及做归还报告,就被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找去关照,也难怪我会觉得这些高层还真是任性了。

    当然,这是私情。基于正当职能与权限提出的请求,是没办法拒绝的。

    因此,只要被叫唤就只能过去。当在深夜收到参谋本部传来「一早前来报告」的电报时,谭雅就选择去小睡片刻。想说就算只能睡几小时,脑袋也比没睡要来得清楚吧,是正确的判断。

    等被副官从小睡中叫醒时,睡意也多少好了一点。之后,只要再作为帝国军魔导将校,穿上熨平的制服,用假咖啡的苦味硬是让惺忪的眼睛清醒过来,就是工作的时间了。

    顺便想说,既然要去参谋本部,就把东部土产塞进将校行李里,准备出发。

    按照服装规定,把一切整理得完美无瑕,在参谋本部派来的接送车上,假装沉思打著小盹,频繁地确保睡眠时间。

    在抵达参谋本部的瞬间,谭雅靠著意志力打消睡意。踏著整齐规律的步伐,前往卫兵们值班的窗口。

    「请展示军籍。」

    一如往常──或许该这么说吧。参谋本部的柜台窗口虽是形式主义,不过对应可是毫无懈怠的专家表现。

    尽管不想承认,但自己也觉得自己年幼少女的外貌很引人注目。他们可是能被配置在参谋本部窗口的人,肯定就连记忆力都很优秀。

    「我是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中校。所属沙罗曼达战斗群,正在东部方面部署。」

    「是提古雷查夫中校吧。请稍待片刻。」

    无法理解的人,往往会嘲笑这种手续是在浪费时间。所谓的人情世故,还真是可悲呢。双方明知道这会违反麻烦的作业规则,却还是因为对方是好朋友而省略的情况,是时有所见。

    尽管如此,参谋本部的人员却不会忘记盘查,展现出健全的职业意识。这让人感到敬意与好感。又怎么能反对基于规则的对应呢。

    「取得确认了。事前有交代下来,还请前往作战局。」

    「辛苦了。」留下这句话后前往的方向,是早已走惯的通往参谋本部的道路。就暗中瞥见到的情况来看,没有大规模作战前的慌张。

    往来的参谋军官们身上,也看不出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呢,谭雅就在这时歪头困惑。当听到参谋本部作战局的紧急传呼时,还担心是不是要被投入新的大规模作战。

    是我看错了吗?就以不至于失礼的程度,再度观察往来人员的表情……刚有这个念头,她的视线就停在一个人脸上。

    「哎呀,好久不见。」

    「乌卡中校,真是久未问候了。」

    我们一面互相敬礼,一面庆贺著久别以来的再会。朝手表看了一眼,距离作战局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找我的指定时间,还有一点空档。

    「没关系,你人平安就好。比起这个,今天很急吗?」

    「我来得相当早,所以距离指定时间……多少有些空档。」

    「那么,就稍微陪我一下吧。」

    取出乌卡中校用眼神指示「边走边聊」,不过在这之前,谭雅将身上的将校行李放下,取出一样小东西。

    「时机正好,本来是打算之后再送过去的,是之前的回礼。」

    拿出来的是分装成一小罐一小罐的玻璃瓶。是要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尽可能统统买下的东部土产之一。

    「是我在任务地点拿到的蜂蜜。不介意的话,也有尊夫人与令嫒的份。」

    「喔,坦白说,这还真让人感激。谢了。」

    咦,谭雅会觉得纳闷,是因为感到他的答谢之中,参杂著「松了口气」的情绪。不过就是蜂蜜……值得他这么高兴吗?

    「之前收下了咖啡豆,所以想说这或许刚好能当作回礼。」

    「哈哈哈,也就是彼此都送了对方喜欢的礼物呢。」

    谭雅基于军大学的关系,对乌卡中校这名军人有著一定的了解。

    他有著能用严谨耿直四字形容的人格。就只想当作一点回礼,拿出蜂蜜送给他,光是这样就让他想握手答谢的话,也让突兀感更为强烈了。

    「……后方的粮食情况有这么糟吗?」

    「不算危险。就这层意思上,还算不错吧。」

    至少,应该是没有挨饿。就往来人员的模样看来,是与饥饿状态相差很远。

    不过──谭雅稍微做出补充。

    这里可是帝国军中枢的参谋本部。如果连参谋将校都处于饥饿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办法战争了吧」。

    「跟开战初期相比,配给也有好好发挥效果。」

    「那么,大后方的生活也很顺利?」

    「是呀,是很顺利。正确来讲,是『只限于卡路里与营养素的摄取的话』,就过得非常顺利吧。今年冬天,大概会吃芜菁甘蓝吃到想吐吧。」

    厌烦的语调,说明了一切。

    就算配给制度有发挥效果,不过也只限于营养素的摄取。芜菁甘蓝说起来就是根菜,而且还是公认不怎么好吃的芜菁。

    听说,这本来是家畜的饲料作物。光是听到配给名单上列著这种东西……就能轻易察觉到内情了。

    「我就直接问了,嗜好品呢?」

    「战时情况下,不该抱有太大的期待吧。换句话说,就是联合王国的海上封锁,将咖啡从我们的餐桌上彻底夺走了。」

    啊,这是让人不得不哀叹的事实吧。

    尽管也不讨厌追求效率的饮食,但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根据,就在于人类的文化与创造性上。就尊重个人自由的观点,自由的饮食生活遭到限制,是很悲哀的事吧。

    战争残酷的一面。

    「情况还真是严重呢。就期许潜艇的那些家伙们,能帮我们还以颜色吧。」

    「说得没错。提古雷查夫中校。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不过要是有空,就来战务的办公桌找我。午餐就让我请吧。」

    「知道了,就让我好好期待吧。哎呀,这么说来,已经是这种时候啦。」

    朝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差不多快到约好的时间了。

    「那么,运气好的话,就等下见了。」

    尽管在意大后方的情势,但工作优先。敬礼后,谭雅将脚步转往参谋本部深处的作战局。

    然后,不知道这趟是福是祸,做好心理准备的谭雅……就遭遇到挂著满面笑容的卢提鲁德夫中将,这名最糟糕的敌人。

    作战家的微笑,可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他在笑?如果能获准的话,这是极度推荐立刻回转脱离的事态。是如同遭到敌人伏击一般,完全出乎预料的展开。

    「好久不见,提古雷查夫中校。」

    「是的,久未问候了。我的战斗群,已于昨日返回帝都!目前正于指定基地展开部署。」

    「嗯,有收到报告了。虽然对将校们很不好意思,但我帮士兵们安排了几天假。只要情况允许,就让他们回家休息吧。」

    「感谢阁下对部下们的照顾。」

    是基于形式上的规范,不过却格外强调亲切感的对话;虽是长官与部下的关系,却像是互相怀著敬意的对话。

    这也……很奇怪。

    谭雅的脑内响起警报。毕竟,「卢提鲁德夫中将会说这种社交辞令也太奇怪了」。

    会单刀直入说重点的军人,就唯有今天莫名地兜圈子?

    「那就进入主题吧。提古雷查夫中校,东方战线的主军掩护、敌情调查,还有战斗群的运用测试,这些全都辛苦你了。」

    多么贴心的话语啊。

    要是不认识平时的卢提鲁德夫中将,说不定深受感动。他的语调与视线,就是温柔到这种程度。不过要是知道他平时的言论,就反倒会浑身颤抖。

    说要进入主题,却是开口赞赏?……性急到失礼的军人,竟兜圈子到这种地步?

    「下官就只是善尽自身的义务。」

    「就别谦虚了。正是有你无与伦比的奉献,才会有这种成果。杰图亚中将也有传话,要我帮他赞赏你几句喔。」

    背部真的窜起一阵恶寒。

    「还有,什么也别说,把这收下。」

    「是的。」

    他递来一个小木箱。

    想说该不会是递炸弹过来吧,战战兢兢地收下后,有别于外观,相当沉重。愈来愈怀疑该不会真的放了炸弹吧,试著打开来一看……勋章?

    「是针对你在东部的情报收集,还有战斗群的运用测试,所颁发的白翼大十字勋章。推荐人还是以吝啬闻名的参谋本部军事谍报局喔。」

    「这还……真是光荣。」

    好死不死,居然是「参谋本部军事谍报局」所「推荐」的白翼「大」十字勋章?

    这要比喻的话,就连送手榴弹过来,都还比较让人安心一点吧。

    这里是参谋本部深处的作战局。

    不过,谭雅提高警觉。现在,这里就相当于是最前线。不对,是跟莱茵战线过于惨酷的「无人地带」同样危险。

    「好啦,中校。这就是如此出色的功勋。虽然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难启齿。这里有一份战斗群的解编命令文件。」

    「咦?」突然的话语,让我全身僵住。

    「恕我失礼。请问阁下,刚刚是说?」

    「我就直话直说了,中校。」

    长官说著让人难以理解的戏言。一脸错愕的自己,看在卢提鲁德夫中将的眼中,会是这种感觉吧。

    「我们判断沙罗曼达战斗群已达成编成目的。因此,各部队要归还原队。」

    「……什!」

    归还……原队?

    哑口无言的谭雅,就在下一瞬间,向长官猛烈抗议。

    「请不要拆散我的战斗群!那可是作为有机性的战斗集团,好不容易才完成的部队!」

    「那是帝国的战斗群,中校。」

    「……呃,非常抱歉。」

    「很好。」卢提鲁德夫中将带著苦笑点头,将一叠命令文件堆到谭雅面前。就像仍然无法接受似的,谭雅大声抗议。

    「但那是我亲手锻炼起来的战斗群!身为指挥官,我没办法拋下自己所培育的部队!」

    那是自己的棋子。

    就算是长官,也不希望他伸手乱碰自己的棋子。

    ……不论是公司还是军队,指挥系统都是一样。

    顶头上司越过直属上司直接跑来现场干预,是绝对不会有半点好事的!

    而且,偏偏还是……参谋本部跑来干预?

    「解散能即时投入战斗的部队,可是前所未闻的事啊!」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

    「那么!」

    让人想说「请再三考虑」的开场白。

    「提古雷查夫中校,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战斗群运用测试的目的,本来就是『临时编成的特遣部队』,而不是要作为常驻部队。」

    「……阁下是想说,跟我亲手培育的部队不同?」

    「作为典型案例让你去反覆尝试的,是在『临时情况下编成』部队这件事。贵官出色地打造了一批精锐部队。太过出色了。要解散这批部队,会觉得可惜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但是──」卢提鲁德夫中将慎重做出补充。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精锐战斗群,而是大量能战斗的战斗群。临时编成不能只靠将校的个人资质,必须要有能以组织进行的诀窍吧。」

    很正确的理论。考虑到帝国军这个组织的整体情况,比起个人技术,会更想要能作为规格,统一不变的方法。

    是可以理解,即使是战斗群,也想大量运用的理由。

    「贵官也懂吧。像战斗群这样的部队,想要建立起由参谋本部编制,再委托给将校运用的基础,就必须要学会诀窍。」

    不应该制作无法取代的齿轮。在组织当中,准备复数知道齿轮的制作法、复制方式与运用方式的人,可是正义。

    更何况像军队这种以损耗为前提的组织,就更应该准备复数的备份。就理论上,这甚至很有道理吧。

    只不过,谭雅还是提出反驳。

    「请考虑东部的情势!」

    这近乎是悲鸣。

    毕竟我才刚从东部的最前线归来。只要知道有什么事情正以现在进行式进行著,就实在是没办法信奉这种天真的理论。

    就算是在某种环境下正确的理论,也会在某种环境下无法成立。

    「就只维持著稳定状态!在现况下,像战斗群这种已成形的战斗单位,不是该认同他们作为战略预备部队的价值吗?」

    「当然,是有考虑过作为战略预备部队运用。然而,稳定状态是意外的幸运。这次,有必要为下次做好准备。」

    「你说……下次?」

    「东方战线的损耗率甚大。要是兵员照这速度损耗下去,军队很可能会在磨耗下,自然而然地丧失战斗能力。」

    唔──谭雅不禁哑口无言。

    这是让人不得不赞同的发展……帝国军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向东部注入庞大的血量与铁量。

    明天,军队应该是不会消灭吧。

    下星期,军事行动也肯定不会出现障碍。

    就算是下个月,战力应该还能保持可战斗状态吧。

    明年也只要运气好,说不定就不会出现破绽。

    然而,作为「有限资源」的人力资源,确实是正在逐渐减少。就如同沙漏的沙,唰唰地逐渐减少。

    ……不过跟沙漏不同,这可没办法倒过来重新开始。

    「就算是已瓦解的部队,也不得不加以运用的时期,正逐渐逼近。说不定不是明天。但是,很可能就在不久之后到来。正因为如此,就算很勉强,也必须要让组织学会,能灵活重新编制部队的战斗群运用准则吧。」

    考虑到人力资源逐渐减少的恶梦,作战局会想寻求运用战斗群的方法,作为重新编制解体部队的诀窍,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贵官临时组成战斗团的表现让我们看到了光明,这我要感谢你。尽管感到抱歉,但之后就是参谋本部尝试这项诀窍的时期了。贵官暂时就担任老巢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指挥吧。」

    「……是的。」

    毫无反驳的余地。想到权限大概也会大幅缩减……就甚至会感到寂寞。

    「不过,目前具有战斗群运用实绩的,就只有贵官。在不久的将来,还想请你运用我们编成的战斗群,取得资料。」

    「遵命。下官会全力以赴。请问前往参谋本部编成的战斗群赴任,大约会是在何时?」

    「说实话,不需要等太久。」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在作业了。预估还有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的时间。目的是要让年轻将校们累积经验呢。也不打算从贵官手中,将战斗群拿走太久时间。」

    要是资深团队被夺走,还要负责总公司选拔的实验团队的话,也难怪会头晕了。正因为曾经待过人事,所以才能理解。

    那会是对总公司来说很方便的团队,而不是考虑到现场方便的团队。

    「那么,我与大队呢?」

    「这段期间,我本来也想给你们休养。但本国已经没有余力,放任有空闲的部队不做事了。干活吧,中校。」

    「是的!」

    尽管脚跟并拢地凛然答覆,但内心却是成反比例的乌云密布。所谓的心烦意乱,就是指这么一回事。

    「非常好。那就去稍微模仿一下海贼吧。你想真枪实弹教育一下本家的海贼们战争的方法也无所谓。」

    伴随哗啦一声的轻微拟声,递到眼前来的是一份作战计画。

    让人惊讶的是,负责地区居然是北方方面。虽不是激战连连的东方,却要在秋天的北洋担任巡逻任务……是要接下的话,真想在夏天时去做的工作。

    「……是要参与海上的巡逻线吗?」

    「没错。不管怎么说,能在海上承受住长距离搜索活动的魔导部队很少。北方那些家伙,跑来哀求借人手给他们。」

    北洋可是出名的冷。虽然还是初秋,但肯定早就开始降温了。

    偏偏是要在这种时期,在刮著海风的海上做长距离飞行。深深觉得自己抽到下下签。

    「名目是临检任务。嗯,详细情况会在现场通知吧。不过,毕竟事情突然。在这件事上,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呢。预定会让你出差一个星期左右。」

    「遵命。」

    理解情况了。

    就算无法接受,这也可是命令。既然如此,我咬紧牙根。就不得不遵从上头的主张。

    就彷佛若无其事一般,根据教范做出指尖并拢的敬礼。

    于是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中校,就这样吞下不仅要被夺走战斗群,还要并非比喻的,物理性地飞到极寒边荒的通知。

    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对,是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只有通知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必须得转换心情,谭雅将期待放在乌卡中校说好要请的免费午餐上。就这点来讲,谭雅也不是没有反省。

    ……即使是我,也在睡眠不足之下动摇了吧。乌卡中校的保证,确实是没有食言。

    午餐确实是他请客。

    如果参谋本部陆军餐厅的那玩意,炖煮到令人作恶,彷佛固状物般的某种东西能称为「午餐」的话。

    「哈哈哈,我听到了喔!卢提鲁德夫阁下用人也很过分呢。」

    坐在餐桌对面拿著豪华餐具大笑的人,是我亲爱的同学。不管怎么说──谭雅发出忠告。

    「你知道什么叫军事机密吧,乌卡中校?」

    「这真是极为正确的意见呢。」

    「但你就尽管放心吧。」乌卡中校笑道。

    他将视线从参谋本部餐厅之中,宣称是午餐送上来的「也不是没办法下咽的某种物体」上移开,灵巧地耸了耸肩。

    「解编手续与各位的重新部署,是战务负责的领域。」

    「换句话说──」把叉子递到嘴边,瞬间蹙起眉头的他,就在拿水把嘴中的物体灌下肚后,继续把说下去。基于餐桌礼仪,在嘴中有食物时说话很没礼貌,所以是为了对话才喝水的……以这为藉口,勉强进行难吃的营养摄取作业。

    参谋本部晚餐室提供的物体,只能说味道依旧是难以下咽。似乎是与餐具的豪华程度,反比例地牺牲了品质。

    「这无聊的谜底说穿了,我就是负责人。与贵官讨论贵官的配属地点,倒不如说是职务的一环吧。」

    「想不到是让熟人负责啊。」

    虽想说值得感谢,但或许是跟惯例有些不同,所以困惑起来。

    「我原本还以为会是雷鲁根上校负责。」

    一面对话一面用餐。这样做,可以让自己不去注意帝国自豪的参谋本部餐厅所送上餐桌的,宣称是食物的某种物体。

    光论味道的话,最前线的饮食还稍微……不对,是好上许多吧。就这点来讲,在这瞬间,真高兴自己是能领取高热量食物的魔导军官。

    至少,我很喜欢特别加给餐点中的军用巧克力与饼乾的味道。加给餐的品质要是跟参谋本部的晚餐室一样,甚至会难以避免地丧失战意吧。

    「这个嘛,是军务上的理由吧。想必是我们『不该知道』的事吧。话说回来,贵官分配到的海上搜索歼灭任务,还真是叫人怀念呢。」

    看似摆出笑容的乌卡中校,然而眼神却没有笑意。

    啊,原来如此。

    会在话中暗示著「不要问」雷鲁根上校的动向……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不过……还真是麻烦透顶呢。对于被当成闲置部队送过去的我们来说,不得不感到困扰啊。以向民船『临检』为前提的作战行动究竟是……」

    「是担心各位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船击沉了。毕竟贵官有前科在。我们身为战务,也得顾虑一下各位军法官同僚的胃壁吧。」

    被戳到痛处了。谭雅也不得不苦笑起来。那尽管是起事故,不过确实是……就算被当成前科,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只不过,北洋啊……毕竟北洋的通商破坏作战,在政治上很棘手呢。」

    「是顾虑著不知道是住在哪座新大陆上的人们吗?」

    在北洋航行的船只船籍当中,有「临检」必要的国籍,实际上就只有一国。顶多就是合州国的船籍。

    照常理来想,会在那种危险海域航行的民船,本来是不可能会有的。

    尽管应该如此,但这世上还真是有不可思议的事……退役的合州国海军军人们,似乎是在北洋的民船上,找到二度就业的工作。

    「尽管很蠢,但也没办法单方面的否认吧。没错吧,提古雷查夫中校。」

    因此,谭雅只能苦笑著答话。

    「没错,就跟你说的一样,确实就是如此。」

    对于想阻止联邦军加强战力的参谋本部与陆军部,以想给舰队至今尚未有任何表现的海军部表现机会为藉口,把他们牵扯进来的这场奇妙的同床异梦来说,外交部那边应该会要求政治上的顾虑吧。这尽管非常正确,但累的可是现场。

    会让人想叹息的事情,就是指这种事吧。难吃的食物,萧条的话题。到最后,还是麻烦的当地情势与政治的幕后情况。

    就在谭雅哎呀一声,用假咖啡润喉时……

    「……我稍微自言自语一下。」

    看准服务生远离的瞬间,乌卡中校喃喃说出这句话。

    「你的部队展开部署的北洋作战,是由陆海军联合情报部他们主导。」

    听到他这么说,谭雅不由得歪头困惑。

    参谋本部军事谍报局与陆海军联合情报部的关系之恶劣,可是传说级的。上下关系、预算分配、权限冲突。曾听闻他们的合并,是个待处理的问题……

    白翼大十字勋章,果然招致了麻烦事件的样子。

    「战斗群解编本身是既定事项。不过,听说上头是打算让『教导队』去做战技研究。」

    ……也就是说,我极为稳当且平静的后方生活,又再次……再次遭到夺走了。

    「于是就突然介入,派你们去『北方』展开部署。情报部那些家伙,非常急著在推这件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想你也知道,跟军事谍报局相比,情报部他们的立场相当尴尬。」

    ……因为在协约联合战、共和国战与达基亚战上的挫败。

    无视参谋本部一部分人的强硬警告,陆军部就算要赌上海军部的面子,也想试图挽回颜面,恢复自己在军令上的权威吧。

    「正因为如此,他们似乎想干一票『大的』。」

    「对象是?」

    「……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是没有预定要在对面发起大规模作战的样子呢。」

    一旦连战务的当事者都察觉不到……就应该没有动到太大规模的兵力吧。没有战务支援预置物资,想要运用大军会很困难。

    「这样一来……这虽是我在自言自语,但又闻到了麻烦的气息。」

    正因为如此,才十分可疑。

    我们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在这点上具有著「方便使唤」的性质。是不会对后勤网路造成过大的负担,可能展开的少数火力卓越的突击部队。

    这应该非常便利吧。

    对情报部来说,肯定是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存在。

    「我大致上会留意一下。毕竟我不怎么期待,情报部会掌握到正确的情报。」

    「就是说啊,我看他们需要外援吧。」

    乌卡中校苦笑说出的低语,变了语调。啊,是这样啊,也就是悄悄话结束了吧。

    「……说到需要外援的,首先是这间餐厅吧?」

    「深有同感呢,提古雷查夫中校。参谋本部毫无疑问,是需要优秀的情报军官与味觉正常的厨师。」

    虽是让人深感认同的话,不过也毫无疑问是忌讳在走来的服务生面前聊的话题,所以就乖乖把刀叉整齐放在餐盘上,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对了,还有一样礼物。其实,我有拜托雷鲁根上校预订将校俱乐部的座位,要帮你的战斗群将校开饯别会。嗯,就尽管喝吧。」

    「对了。」就在服务生收走餐点时,乌卡中校就像是忽然想到似的,以事务性语调向期待饭后茶饮的谭雅,说出这项通知。

    「忍受这顿午餐,算是有价值了。」

    「哈哈哈,这可是在模仿杰图亚阁下的兴趣呢。只要一有机会,就想招待外部的人吃这里的餐点。」

    「世上会把这叫作战务将校的恶习喔。」

    「什么话,这可是为了让各位能在前线体会到,我们舍己为人的杰出工作态度喔。那么,有缘再会了。」

    「嗯,有缘再会了。」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八日傍晚 帝都柏卢 将校俱乐部附近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是拥有银翼突击章的荣誉魔导军官,甚至还冠有白银的别名,身经百战的航空魔导师。

    生性勤勉,极为遵从规则,而且也懂得在遂行任务之际行使适当的独断独行,是明白权力与义务的将校,是遵守著帝国将校规范的善良个人。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是如此地对帝国追求的典范,尽管只在表面上,至今也一直表现得极为忠实。

    直到,今天这个瞬间。

    「……给我让开。下士,你以为这是在挡谁的去路?」

    「恕我失礼,提古雷查夫中校。但我不能让。」

    承受著谭雅坚决的视线也依旧毫无动摇的……是将校俱乐部附属的下士。身为帝国军将兵,并担任著帝都柏卢将校俱乐部的警备,确实是要同时考虑到外观与能力吧。

    胆识过人而且循规蹈矩的态度,以仪队兵来说算是最高水准,谭雅也不吝于承认这点。

    「我就把话说清楚了。我是具有军籍的现役航空魔导将校。倘若妨碍我行使正当的权力,就算是友军卫兵,也不会简单了事。」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是规定!」

    唯一的问题就是──谭雅蹙起眉头,一面反覆要求,一面在心中叹息。

    规定、规定、规定。

    也太死板了吧。

    这岂不是只会重复说出设定台词的RPG村民了。他该不会说不出「根据规定,无法让你进来」以外的台词吧──谭雅由衷感到疑问。

    于是,谭雅就伴随著决心,喊出这句话。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将校喔!」

    你看不到吗?──谭雅指著衣领与肩膀上的阶级章,还像是顺便似的挺出参谋饰绳,但对方的反应依旧不变。

    「就算你这么说,但规定就是禁止你进入。」

    「抱歉,下士。就我所知,应该没有任何一项军令,禁止将校活用将校俱乐部。」

    「是的,中校。不过法令规定,未成年禁止饮酒抽菸!」

    「啊?」谭雅忍不住抬头凝视起下士的不悦表情,从喉咙之中挤出疑问。

    这家伙,这名下士……刚刚说了什么?

    「饮……饮酒抽菸?」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是极为遵守规则的高级军官。当然非常清楚,自己因为年龄限制而禁止饮酒抽菸。

    不论是酒还是菸,自己都未曾碰过。

    居然偏偏用这当作理由。

    「我可以视这为侮辱吧,下士。谁要求饮酒抽菸了!我只有说要进去酒吧喔!」

    「真是非常抱歉,提古雷查夫中校。问题并非出在中校的意图!单纯是年龄的问题!」

    「这可是军务要求喔。」

    当军务要求之际,就没有年龄限制这种话了。否则要是遵守青少年宵禁令,在莱茵战线进行夜战的话,情况会变得怎样?帝国军高级军官如今早就统统因为协助鼓励违反风纪,迫不得已地遭到不荣誉退伍了吧。

    「算我孤陋寡闻,我可从未听说过在莱茵战线无人地带战斗的各部队指挥官,有因为指挥未成年徵募兵作战一事,而遭到帝国内政部起诉这种愚蠢的事情啊。」

    「咦?中校?」

    「当军务要求之际,应该是以帝国军的军法优先才对。在军事设施,军人适用的法律应该是军法吧。」

    「恕我失礼,这里并非是军事设施!这里是民间资本,法律上严格限制未成年人夜间进入,还请理解这一点!」

    「什么!」在谭雅的质问之下,下士依旧毫不畏惧地提出个人主张的根据。

    当听到这句话时,原来如此──谭雅尽管无法接受他反覆说著「根据规定,无法让你进来」的理由,也还是明白了。

    是解释的问题。

    这名下士,似乎因为这里是民营设施……所以不把这间酒吧,视为军事设施的一部分。但是──谭雅窃笑起来。

    如果是法律解释,我可是有强烈的自信。

    「将校俱乐部之中有民间资本。换句话说,就是每个月有缴交将校会会费的人,就有俱乐部的利用权吧。」

    就跟强制险一样,是从每个月的薪水中预先扣除。既然有缴交会费,谭雅就不得不以坚决的态度主张权利了。

    这是作为自由人,在守护自己正当的权利。

    酒精饮料与香菸是怎样都好,但对于权利的侵害,我要坚决拥护这最后一道防线。这正是现代自由人的义务。必须要让存在X那样的混帐东西,还有缺乏知性的愚蠢家伙们知道,权利是有多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

    「我有使用的权利。」

    因此,谭雅毫不退让。

    「所以我要使用。」

    「我没有否定中校使用将校俱乐部的权利!但是,下官难以判断,中校是否有俱乐部中的酒吧利用权。」

    我说一句你回一句的,互相板起脸来的对峙。

    对谭雅来说,像这种无益的争论就只是浪费时间。瞥了一眼时钟,就快到约好的时间了。

    对将校来说,在五分钟前集合是理所当然的事。

    居然要让人等我──谭雅懊悔地在心中抱怨。

    就算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部下,拜斯、维夏与格兰兹等人,让人等候自己的行为本身,就让严守时间的精神陷入强烈的焦躁之中。

    谭雅纤细的精神,难以忍受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

    「……这是正式警告,下士。禁止未成年进入,是贵官的直属长官向你明确下达的命令吗?还是说,贵官是根据自己的判断,拒绝我进入?」

    是你,还是你的长官──这样的询问。

    假如是擅自判断的话,甚至做好不惜在这瞬间闯入的觉悟。

    就谭雅所知,面对笨蛋与面对收到愚蠢命令,立场上不得不遵从的人时,应该要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

    如果原因出在末端,就该把末端除掉吧,但要是根本的问题不在末端,而是出在上游时,就该去谴责上游的人。这点谭雅是知道的。

    「是基于战时风纪管制令,由直属长官发布的军令。」

    「……很好,下士。我就尊重贵官的职务吧。把你那下达这种该死愚蠢军令的长官情报跟我讲。然后,想请你帮我从俱乐部中找一个人出来。」

    「是的,请问是要找谁呢?」

    「帮我叫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出来。关于这件事,我会在明确记录下贵官的言论后,向你的长官提出抗议。」

    所以……

    就算知道日后会受到大肆嘲笑,谭雅首先就为了变更聚会场所,委托卫兵把副官叫出来。

    于是,或许该这么说吧。

    光就结论来讲,这件事最后尽管微微烧了起来,重创著负责人的胃壁,不过当天的卫兵日志上,依然是小小写著一句「无特别事项」。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三十日 往诺登列车

    谭雅收到严密封起的命令文件,是在安排得莫名顺利的列车内。

    大概是收到高层谨慎要求将校直接运送的命令吧。除了从看似刚从军官学校毕业,误以为拜斯少校是指挥官,差点把文件交给他的年轻中尉手中把文件抢走,并向陆军部发出正式抗议的始末之外,一路上没有值得一提的意外。

    只不过,光是想到前天在酒吧碰到的不愉快争执,就足以充分让谭雅的心情不佳……或许该做出这项备注。

    于是,尽管部分人散发著异常凝重的紧张感,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还是越过诺登,在旧协约联合领北端设置的临时据点完成展开。

    就从毁损的屋舍与设备来看……修复看来是迟迟没有进展吧。不过,似乎是作为航空据点开设的基地中,有准备好必要的最低限度设备。

    兵员的宿舍、管制官们,还有最重要的福利社。

    将告知在收到其他命令前,严禁开封的密封文件收进大队金库,一连几天,为了熟悉当地的气候与天空,毅然进行著模拟空战。

    然后还在演习后,看准宛如沐浴一般狂饮啤酒的部下们,为宿醉所苦的瞬间,试著进行了紧急起飞演习。

    等让他们理解到,放纵过头会有怎样的下场后,再放松管制。

    不是让他们尽情畅饮。不过,只要懂得分寸,就会安排在福利社,以「公定价格」备齐各类酒品。

    当然,这么做会亏本,有必要靠「参谋本部机密费」填补……但这次的钱包可是陆军部。「该不会是挪为私用吧?」的怀疑,是陆军部检阅局的误解。

    恳切恭敬地回覆「连传令军官都不屑理会的乳儿,怎么可能喝酒呢。这全是为了提振士气的作战经费」。

    具体来说,要是能榨取经费,就要能榨多少算多少,所以我也很烦恼。毕竟俗话说,预算与权限是能拿多少算多少吧。

    于是数日后,陆军部在派人过来之际,似乎也稍微用点心了。将要交给自己的文件带来的上尉,这次没有搞错人了。

    根据开封命令拆开密封文件的谭雅,点头嗯了一声,将内容传达给拜斯少校。

    将瞎扯著「为求保密,禁止外传」的上尉,丢给谢列布里亚科夫与格兰兹两中尉处理,与拜斯少校检讨起状况。

    结论是,情报部送来的情报,应该是「值得相信,有探索的价值」吧。不过,既然参谋本部的命令是「以最大限度,回应陆海军联合情报部的要求」,可以说自己等人也没办法拒绝。

    于是,在简报会议结束了之后,全副武装的四十八名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就飞往北洋的天空。

    尽管是北方的天空,却难得有著良好视野。无线杂讯也维持在不阻碍长距离通讯的水准。有关导航支援,则是由诺登控制塔的精锐们负责。

    「中校,收到电波了。是诺登控制塔的广域广播。通知是Case-C43。」

    「Case-C43?跟事前预期的一样啊。」

    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报告,让谭雅不由得呻吟起来。如果是Case-C43,就是指潜艇部队照预定计画,发现到敌船了。

    看来陆海军联合情报部那些家伙,也是有能力克服上下关系,为了达成作战,建立起横向支援体制的样子。

    ……还真是相当能干。

    嗯,谭雅感慨万千的点头。

    「陆海军部的情报机关,看来确实存在呢。就工作表现来看,还以为他们再怎样也顶多是一群薪水小偷。」

    「哈哈哈,真的呢。这说不定是我配属到中校旗下以来,第一次看见情报部派上用场。」

    一旁笑起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等人,在莱茵战线可是过得相当辛苦。当中大半的原因,全是因为陆海军部与参谋本部掌握情报失败。

    是为了挽回重大失态,费了一番工夫了吧?

    「……当听他们说已特定航路时,还觉得很可疑……只不过,要是像那样自信满满地提供具体的预测航路的话,也没办法无视了。」

    航路的估算,推断速度,以及护卫部队的情报。

    虽是挂保证只要发动袭击并破坏引擎室就好的可疑行动计画,不过要是在其他地点,潜艇有发现到预定通行的敌船,准确性就大幅上升了。

    「是破解了联合王国的暗号吗?」

    「天知道呢。不可能让现场的我们知道这种情报吧。」

    情报源的保护是一大原则,也可说是金科玉条。

    尽管有办法推测,但谍报世界可是尔虞我诈。

    就算假设有通知我们出处好了,也没办法判断会有几成是真话。是对人谍报活动、合法的情报收集,或是经由代表信号情报的监听活动,得到的解析结果等等,有著各式各样的出处吧。

    既然如此,烦恼这些也只是在浪费力气。

    「确实是如此呢。只不过,中校。在现况下,让敌人察觉到我们已掌握敌情的事实,难道不会对今后的谍报活动造成障碍吗?」

    「维夏,我们可是实行部队喔。在上头传来情报,要我们过去的情况下,就算烦恼情报的来源,也无济于事吧。」

    「唉。」听到深深的叹息。

    隔著无线电,听到格兰兹中尉不经大脑的话语……还想说已经相当绷紧神经了,但他果然还是有那里深植著乐观主义。

    「……格兰兹中尉,我倒希望贵官能再稍微动点脑袋呢。」

    「拜……拜斯少校,这话有点……」

    常识人拜斯少校应该是看不下去吧。不是乐观主义不好,但也要视场合而定。

    不对,谭雅就在这时,稍微重新考虑起来。

    虽说是在作战行动中,但现阶段还尚未遇敌。既然拜斯少校玩起来了,自己也参一脚吧。

    「我跟拜斯少校有同感。格兰兹中尉,既然你没在动脑,那大概也不会累吧。就去处理大队繁杂的业务,稍微动动脑袋如何?」

    「能……能饶了我吗?」

    能察觉到风向的改变,表示格兰兹也很习惯战场了吧。

    「喂喂喂,格兰兹中尉。有说要指挥官先行吧。你是欠缺身先士卒精神吗?大队长,这可不行啊。敌人当前,中队指挥官竟暴露出自己战意不足……」

    「少校,拜托饶了我吧!」

    「就适可而止了。尽管有必要纾解部队的紧张,但我们大队除了我之外,不觉得有人的神经会纤细到感到紧张呢。」

    「哈哈哈哈,这才是笑话吧!」

    拜斯少校相当愉快似的笑声。

    「你难道不懂什么叫作纤细少女心吗?在这当中,我的伙伴顶多就只有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而已吧。」

    「恕我失礼,中校。我很担心我们亲爱的维夏会消失无踪。你究竟是打算把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培养成怎样的怪物啊?」

    「当然是正常的魔导军官,别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这是在战斗前,特意说给部下们听的一点玩笑话。

    「……两位,就聊到这吧。预期遇敌路线上有船影,已经目视到了。」

    劝告玩笑话就开到这里的人,正是话题的当事人。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用我培养,就已经是名优秀的军人吧。

    谭雅随即切换意识,用双筒望远镜朝副官指示的方向看去。

    虽是小黑点,但能目视到。考虑到大小,倒不如该说是……就连这种距离都能目视到的庞然大物吧。

    不会错的。

    正是预定的猎物,RMS安茹女王号的巨大船影。在大量运送兵器、兵员上,属于一种特异点的该船,很难看错。

    「真是庞然大物呢。尽管是独航的运输船,也让人感到压倒群雄的气势。不对,单纯以运输船来描述,有点不太适当吧。那就像是靠语言扭曲现实一般的东西。」

    光论大小,该不会就连大洋舰队的主力舰都比不上吧。

    那是数万吨的巨船,而且还以超高速在海上奔驰,除了水雷区外,能突破一切障碍的船只。只要目视到,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理解到那份威容。

    「……中校,目睹远胜于耳闻,就是指这一回事吧。」

    拜斯少校愕然地喃喃说著。就算说「这真是庞然大物呢」,也只能点头认同。

    谭雅自己也应该明白才对。这是足以下达特殊命令的大目标。然而,就算是明白……也依旧被眼前的光景压倒。

    「……本国的情报部也太强人所难了。」

    「虽然我也知道这件事……」

    「但那个……」欲言又止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从她拿起双筒望远镜窥看的举动来看,这有一半是无意识的感叹吧。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虽有人称军舰是水上的黑铁之城,不过那个应该是水上的黑铁宫殿吧。」

    发自内心的嘟囔。

    在海上护卫部队与通商破坏舰之间的激烈攻防,已在海上行之多时的今日。

    悠哉的独航船,不是中立国船只,就是根据国际法,经交战国双方同意的俘虏交换船或医疗船。除此之外的独航船,岂止是不要命,更会被笑是有勇无谋吧。

    对睁大眼睛锁定猎物的部队来说,没有护卫护送的商船,只会被当成背著大葱的野鸭。帝国军的潜艇与航空部队,可是非常优秀的猎人。

    「而且还相当快速。虽是目测……是不是跑出了三十节以上的速度啊?」

    「是跑出来了。太奇怪了……商船再怎么快,二十节就算是高速船了。我记得当初是这样教的啊。」

    「拜斯少校,也就是凡事都会有例外吧。」

    然后,眼前的高速运输船正是那少数的例外。不是基于经济效率性,而是为了国家荣耀感所建造的大型邮轮。

    尽管想嘲笑这是无用之物,不当作一回事,但没办法一笑置之的现实太过残酷了。

    「帝国海军的封锁线,会像是完全没发挥出效果,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船这种交通工具,本来应该是体积愈大,就会牺牲愈多「速度」。只要变重就会变慢。当然,如果是巨型船舰,船速就无论如何都会变慢。

    大型运输船往往还会加上装载货物的重量,所以一般来说都很钝重。不过,就唯有那艘船,不受到这项规则限制的样子。

    「真是羡慕死了。那艘船肯定连稳定性能都很出众吧。去南方大陆时,如果搭的是那种船,想必就不会晕了。」

    「我也有同感,少校。还真是羡慕海洋国家的定期货船。」

    在这汹涌海面上,数万吨的巨船毫无摇晃的迹象。

    即使如此,那无法藏匿的优美船体也依旧乘风破浪,悠悠哉哉地高速航行著。女王陛下还真是相当泼辣的野丫头啊。就算是用目测大略推算,也没有低于三十节吧。

    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是靠「巡航速度」跑出这种速度。外加上只要有装载往返航路所需的燃料……寻常的军舰就连要追上,都近乎是不可能。让人真想问,你们知道什么叫经济性吗?

    「那可有著相当于运输船团的装载量,所以才叫人错愕。」

    如果只是速度快的运输船,倒还有办法处理。尽管碍眼,也还能忍受。问题就只会是,那艘运输船是一艘巨船的事实。

    原本是在大战前,作为高速客船建造的船只……是乘载著大量乘客,在外海奔驰的存在。

    是除了飞行机外,最快速的大量移动手段。只要有那个心,还可以在巨大的船体里,装载进大量的人员物资。

    虽是推测,就连师团单位的人员,也能以三十节的高速运送吧。或是载满著大量的兵器弹药,靠著三十节的高速横越大海。这等于是能在海上移动的后勤据点,可说是一座宫殿。

    「好啦,各位大队战友。总不能丢著那东西不管吧。」

    「没错!」

    对帝国军当局来说,这简直就只能说是战略上的恶梦。即使打算贯彻通商破坏作战,只要会被RMS安茹女王号突破,就毫无意义。

    潜艇部队忍耐著激烈牺牲遂行的封锁任务,将会被对方嗤之以鼻,毫无立场可言。正因为如此,RMS安茹女王号必须沉没。

    「我们可是被特别点名,接受这项军令的呢。大队,准备攻击。」

    「是的,大队,准备攻击!」

    「可能的话阻止敌舰,啊,不对,是阻止敌船前进。就以爆裂术式炸掉引擎室或船舵。」

    瞬间,差点叫成战舰的威容。居然要阻挡悠哉横越大海的女王陛下,这毫无疑问是又抽到下下签了。

    推断出航路的帝国军陆海军联合情报部,还真亏他们能抓到女王的尾巴。顺道一提,也难怪参谋本部作战局会想派遣我们过来了。就算想埋伏,现存的船舰就连要捉到女王陛下,都几乎很困难吧。

    「真是令人傻眼的船。不论是小聪明的努力,还是既存的典范与战术,都会被那个巨体与速度甩开……」

    如果是用来争夺蓝丝带奖的船只,潜艇首先就不可能追上。忍不住在空中发起牢骚,就是在指这一回事吧。

    并不是帝国军的潜艇低劣。

    只不过,即使勉强驱动引擎,就连水面速度也顶多二十节出头的潜艇,根本没办法作为对手。也不可能有预测状况,该如何对付这种有如怪物的巨船。

    因此这超出了帝国军潜艇的能耐。唯一能追上的,应该是帝国引以为傲的航空战力吧。

    然而,很可悲的。

    帝国军的航空机在对舰攻击能力上,有著严重的限制。

    毕竟,只有还不清楚有没有正在脱离,以支援地面部队与制空战为目的的战术空军范围的程度。海军航空战力的整备,也不清楚有没有抓到头绪了。

    就只能靠水平轰炸,进行只有天知道会不会中的轰炸。作为另一种航空战力的航空魔导师,就这点来讲,精准度可是出类拔萃。

    「让攻击命中船只本身是办得到」。

    特别是针对小型船只与鱼雷艇的袭击作战,也略为听过西方与南方的部队有建下战果。

    「遵命。只不过……一旦要阻止那艘巨船,事情会相当棘手吧。」

    「就连引擎室也很坚固吧。」

    「是的,能否靠我们的火力打穿,也是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然而,我方也存在著,让谭雅不得不提出警告的问题。

    首先是,航空魔导师的火力「有限」。特别是要问到,有没有办法阻止巨船前进的话,就只能依靠如果能造成诱爆,就说不定有办法的乐观推测。

    「或是袭击敌船的船腹,让船浸水或破坏推进部位……」

    想要夺走推进力,应该至少能采用集中攻击后方的技巧吧。然而,谭雅对不如人意的现况感到头疼。

    「不觉得他们没有采取对策啊。」

    「是的。既然体积如此庞大,浮力也相当充足吧。就算是船舵,说不定也有备用的。试探性的攻击,大概无法期待成果吧。」

    「说得没错。」拜斯少校的牢骚,谭雅也点头认同。

    「情报部的那些家伙,要是有找到任何一项设计图就好了。」

    「姑且是有掌握到,敌方的护卫部队似乎很少的情报。」

    「拜斯少校,这是当然的事吧。用少数部队攻击会动的移动据点,未免也太有勇无谋了。要不是有获得这种情报,我可不觉得他们会想攻击这种巨船。」

    对方的船可是「客船」。具体来说就是载运「人」的船。我方是在长距离飞行下累积著疲劳,敌方则是会为了迎击,充满活力地升空吧。

    假如不是情报部挂保证「联合王国仰赖著速度,没有配置太多护卫」的话,就甚至不会考虑靠近。

    「……嗯?」

    有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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