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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立誓永恒的尽头 8.背靠背的记忆)

    他独自一人站在阴暗的房间。

    他年幼的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不多。光线从背后的窗户倾泻而下,微微照亮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血。某人的白皙手臂落在血泊之中。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却对此毫无头绪。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站在原地。

    他听见从远处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你已经无法生育子嗣。法尔萨斯王家将在你这代断绝。」

    魔女淡淡地宣告此事。

    他听著感觉莫名悲伤的声音,才总算回头望去。

    ──变强……必须变强才行。

    要成为足以一肩扛起国家,甚至能够超越魔女的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自己不允许依赖他人。必须锻炼自己、不断学习,尽快习得必要的力量。

    那就是他与生俱来肩负的重担。

    他望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目前还是一无所有。然而,这双手在今后将会撑过各种严酷的挑战,进而掌握未来。

    他没有时间停下脚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浪费。

    他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转身背对血泊,迈出步伐。

    睁眼时,他一瞬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奥斯卡从床上起身,望向身旁。

    睡在该处的是成为王妃的魔女。缇娜夏发出安稳的鼾声,蹭在他身上睡觉。他看到妻子犹如猫般放心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做了个非常令人怀念的梦呢。」

    曾在孩提时代做过好几次的梦。

    当时诅咒的存在仍然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到了如今已经是非常久远以前的片段。

    当时自己还心想「总有一天必须强到甚至能杀死魔女」,但以结果来说,他的命运已经转向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将最强的魔女收为守护者,因她而得以解咒,甚至娶她为妻。

    奥斯卡仔细一想,自从与缇娜夏相遇后,便几乎没把以前一直视为最终目标的沉默魔女放在心上。这一定是因为自从他懂事之后,首次感受到了何谓自由吧。

    所以,能与这样的她在将来共度一生,无疑是自己的幸福。

    奥斯卡握起一缕艳丽的黑发,并在其上落下一吻。

    「缇娜夏,你起得来吗?」

    奥斯卡姑且叫了一声,但她丝毫没有打算起床的迹象。这个时刻天空也才刚开始转白,若是现在勉强叫醒她,也只会换来一只猫睡在执勤室罢了。

    他在妻子白皙的肩膀披上毛毯,再一次抚摸她娇小的头后,便为了准备上工而站起身。

    身为国王的奥斯卡总是在太阳刚升起不久后开始工作,而他的王妃缇娜夏最快也要中午前才会动工。

    在每户人家差不多要开始准备午餐的时间,位于法尔萨斯城都的某间小民宅附近聚集了有点规模的人潮。试图从石制窗户窥视屋内的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一睹半年前嫁给国王的美丽魔女。她为了诊察这户人家的病人,而从城堡造访这里的消息,转眼间就在街坊邻居间传开。

    缇娜夏在小桌子上排著魔法药的瓶子,感受到外头喧闹的气氛后,不禁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突然来访。」

    「哪、哪儿的话。」

    母亲惶恐地低头致意。她身旁的这名还不到四岁的男孩则是愣著一张脸,抬望陌生的访客。缇娜夏转过身子,向他示意装有淡红色液体的瓶子。

    「你要在睡前喝一口这个。请每天服用,直到喝完为止。」

    「这是药?好喝吗?」

    「味道甘甜。很好喝喔。」

    缇娜夏露出微笑挂了保证,接著转头望向玄关的方向。她与聚集在窗外的人群对上眼后,露出犹如花朵盛开的灿烂笑容。人潮目睹此景,瞬间情绪高涨。眼见混杂著兴趣与憧憬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增加,缇娜夏不知该作何反应,困扰地搔了搔太阳穴。

    「再来就是等人从城里再拿一瓶过来……」

    缇娜夏看见送达城堡的委托之一写著「孩子的脚感觉到原因不明的疼痛」时,她便推测出几个原因,并带著魔法药过来,但实际看到症状后,她认为再追加另一种药水比较保险。虽说刚才已经派传令兵前往城里拿取,但直接拜托精灵或许会比较快。不过,毕竟是城堡的储备物品,最好还是别由精灵直接取走。

    缇娜夏啜了一口主人端给她的茶。正当她心想若是会花太多时间不如下次再来时,一名士兵打扮的青年敲了敲玄关的门,走进屋内。

    他向瞪大双眼的王妃行了一礼后,将带来的瓶子放在桌上。

    「请问是这个对吗?」

    「是这个没错啦……」

    她说到这便不把话讲完,缓缓地捏了青年的脸颊。

    「奥斯卡,你为什么擅自溜出城里?我会生气的喔。」

    「我听说你跑出城外,专程来找你玩的。」

    打扮成士兵的国王说完后便哈哈大笑,吻了魔女的脸颊。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你对自己的身分有自觉吗?」

    「我有,所以才姑且换了衣服过去的啊。其实没什么人发现喔。」

    听见走在城都大道的丈夫这样说道,在他身旁的缇娜夏不禁投以冷淡的视线。

    「你在说什么啊?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喔。他们只是装作没发现而已。」

    「难道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引人注目的吗?」

    「这没关系好吗──好啦,我们回去啰。」

    缇娜夏不厌其烦地拉著丈夫的手往前走。她本来想用转移回城,奥斯卡却主张说「难得出来,我想用走的回去」。两人走在大道,身边没有护卫陪同,周遭群众都忍住笑意观望著他们。因为这点程度的小事在法尔萨斯的城都经常发生。也正因如此,众人都明白国王这对夫妻琴瑟之好。

    奥斯卡指著在大道上栉比鳞次的店家说:

    「顺便买你的衣服吧。」

    「我不需要。」

    「我想帮你换衣服。很开心。」

    「我才不管你呢,真是的!只能买三件而已哦!」

    缇娜夏鼓起脸颊表现不满,但依然被奥斯卡牵著手拉过去。奥斯卡把不悦的她摆在一旁,开始挑选摆在店门口的衣服。从鲜艳的便服到异国乐师会穿的服装,国王认真挑选著五花八门的衣服,魔女则一脸无奈地看著他。

    「真要说的话,我反而想帮你换衣服。那套衣服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洗衣室。那里有很多件送洗,我就借了一件来穿。」

    「为了防止你今后再进去,我先设下结界吧。」

    听到王妃讲话不留情面,奥斯卡瞬间摆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或许是知道自己理亏,他决定保持沉默,反而取出了一件纯白的服装。

    「这件不错。作工特殊,但感觉很适合你。」

    那件服装整体都以白线施加刺绣,设计虽然显得有点年代,但作工相对精致。缇娜夏收下这套长襬的服装后,不禁瞪大双眼。

    「这件是新娘礼服喔。在东方的山林地带会于举办婚礼时穿上这类服装。不过编织专用布料的工匠在约莫百年前就后继无人,最近已经很少看到了。」

    「怎么,原来是这样啊。那刚好,我们结婚吧。」

    「不是结了吗!?」

    「不然我们定期重新结个婚如何?我想让你穿上更多种类的新娘礼服。」

    「这算什么啊……」

    奥斯卡眼见王妃一脸无力,不禁脱口笑出来。缇娜夏无奈地看著这样的丈夫,但随即也受到他的影响漾出一抹浅笑。她伸了伸懒腰,抱著新娘礼服对奥斯卡咬耳朵。

    「我已经够幸福了,请继续保持这样。」

    奥斯卡听到她低喃爱的话语,不禁笑容满面。

    如此平稳的每一天,便是他们所追求的日常。

    ※

    这天的天空既高又白。

    奥斯卡从执勤室眺望窗外的景色,吁了口气。他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名,将笔放下。这样一来,至少必须在今天处理的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他对著在房间泡茶的拉札尔问道:

    「缇娜夏呢?」

    「她今天去塔那边了喔。听说是要整理魔法具。」

    「塔啊……」

    听起来相当令人怀念。自婚礼后的半年,他那个身为魔女的妻子几乎都是在法尔萨斯生活,回到塔的次数屈指可数。

    奥斯卡忆起安稳而幸福的日常,脸上自然地露出微笑。他望向时钟,发现时间还未到傍晚。

    「那么我也去塔一趟。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联络精灵吧。」

    「遵命。」

    奥斯卡回到自己房间,将原本睡著的龙放在肩上,跳到画在房间一隅的转移阵上。

    从前画在魔女房间的转移阵会连接到塔的一楼,但两人结婚后重新画好的这个,则是用来直接前往最上层的。

    周围的景色改变,奥斯卡环视四周。

    与第一次来时相比,魔女的房间减少了一些物品,但依然相当凌乱。他从堆积如山的魔法具中发现自己的妻子,出声叫她。

    「没问题吗?」

    「唔唔……没完没了。」

    将长发统一扎在后面的缇娜夏抬起头这样说道。国内外都相传她是「最美丽的王妃」,由于现在是待在自己的塔中,她一如往常地穿著魔法服。奥斯卡环视在她周围排开的魔法具,说道:

    「太多了吧。稍微减少一些。」

    「看起来是这样,但我已经破坏大部分了……」

    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堆在墙边。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要不是用途不明,不然就是过于强大,都没有办法搬到法尔萨斯的宝物库。

    缇娜夏遭到整理中的魔法具掩埋,她或许是觉得无法轻易脱困,便用短距离转移回到奥斯卡身旁。奥斯卡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我来帮忙吧。」

    「对不起……我先去泡杯茶哦。」

    「嗯。」

    「啊,请你用这个。」

    她递出的东西乍看之下只是个皮手套。

    「虽然比不上阿卡西亚,但这是用来绝缘魔力的手套。因为有些魔法具最好别赤手空拳去碰。」

    「我知道了,谢谢。」

    「要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喔。」

    缇娜夏缓缓浮上空中,在丈夫的脸颊落下一吻。

    她为了泡茶而消失在厨房后,奥斯卡在戴上手套,并转向堆积如山的魔法具。肩上的那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依照种类从手边的东西开始分类魔法具。书本归书本、摆设归摆设放在一起。装饰具的小箱子则是放在为了整理道具而准备好的篮子里。

    正当奥斯卡持续进行分类时,忽然间,他注意到堆积如山的魔法具最下层有个扁木材的小箱子。朴素的箱子表面有孩子的手指沾上的黑色痕迹,因此吸引了奥斯卡的目光。

    奥斯卡抽出箱子,魔法具的山便稍稍下沉。他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个。

    「这是血吗?」

    仔细一看,黑色痕迹似乎是由旧血迹凝固而成的。奥斯卡轻轻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放有疑似以银制成的老旧首饰。而这个发黑破烂的首饰上同样也沾著血迹。

    奥斯卡将感觉受到诅咒的装饰部分翻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刻著古时铎洱达尔的文字。

    奥斯卡将脸凑近定睛凝视,发现上面写著「给艾缇」。

    「唔……」

    那是他妻子的乳名。

    她只有在成为魔女前的短短十三年的期间,被人以这个名字称呼。

    ──后来,她成为了魔女。

    如今在他身旁一脸幸福地微笑的缇娜夏,是经历超乎想像的苦痛才走到了今天。奥斯卡想到她的过去,胸口便隐隐作痛。他实在无法忍受缇娜夏在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饱尝辛酸的回忆。

    奥斯卡深深地吐了口气,同时将盒盖盖上放入笼子。当他要拿下一样物品时,小小的白色石箱从堆积如山的魔法具上方落到他的旁边。大概是奥斯卡抽走了最下层的箱子,导致魔法具的山失去平衡了吧。

    「哦,糟糕了……」

    掉到地板的箱子里面滚出了蓝色的球。球看起来是以某种矿石制成,与手掌大小差不多,表面雕刻著复杂的纹样。奥斯卡觉得那颗球莫名地似曾相识,便将它捡起来。

    「……我总觉得在哪看过。」

    不是在塔。大概……是在法尔萨斯城内。

    他定睛凝视著上面的纹样。

    突然间,脑袋像是被刺到般疼痛。

    血之

    鲜红

    白指甲

    奥斯卡皱起眉头,忍住疼痛。他的脑海浮现妻子的脸庞。

    「……唔、什么……?」

    或许是被魔法具包围太久,导致自己中了某种魔力。

    正当奥斯卡决定先把球放回箱子时,他注意到刻在蓝球上的纹样开始隐约地发出白光。光芒转眼间由淡转强,不久球体本身也开始发光。

    ──这下糟了。必须松手才行。

    奥斯卡强烈地意识到这点,身体却动弹不得。在他肩上的那克顿时发出尖锐的叫声。

    大概是注意到这个声音或那道光,缇娜夏立刻赶了回来。

    「奥斯卡!?」

    魔女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大声呼喊丈夫的名字,同时在白皙的手上凝聚魔力往前伸。

    然而,在她释放魔法的前一刻,奥斯卡便遭到满溢的白光吞噬。

    ※

    亮光消去之时,奥斯卡手中的球已然消失。

    他对刚才的现象感到不可思议,抬头一看──错愕不已。

    自己不是在塔上的房间。

    这里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处。奥斯卡他独自一人,屈膝跪在被森林围绕的宽广草原之中。

    「这里是哪里……」

    感到惊愕的奥斯卡站起身子,确认肩上的那克与佩带在腰间的阿卡西亚还在身边。那克感觉到主人的触摸,便用头去蹭他的手。

    ──莫非那颗魔法球有著强制转移的效果吗?

    奥斯卡思考这样的可能性,但他顿时察觉到更重要的问题。

    他感觉不到身上习以为常的守护结界。

    他妻子施加的构成平常存在于他的体内,只要意识到其存在,便能感受到微弱的魔力,然而现在无论他怎么集中精神也感受不到。

    「缇娜夏?」

    他呼唤最爱的女子姓名。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是孤独一人。

    「好,冷静点。先确认目前在哪。拜托了,那克。」

    奥斯卡切换心情后,命令肩上的龙展开行动。那克降落在草原,体型转眼间变大。他乘上那克的背后,龙便缓缓开始上升,逐渐远离地面。

    他们抵达一望无际的上空,奥斯卡环视周围,随即察觉到眼下的风景似曾相识。但状况过于特殊,令他实在难以置信。他命令那克飞向东方。

    过了一会儿,眼前看得见山脉以及森林,尽管地形略有不同,但毫无疑问是法尔萨斯的景致。他回头望去,凝视逐渐变小的草原。

    「塔……消失了……」

    说不定自己是在做梦。

    他目前所在的草原,毋庸置疑是缇娜夏的塔所在的荒野──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塔并不在那里。奥斯卡见状,按住太阳穴,沉思了半饷。

    「那克,先在城镇附近放我下来。」

    那克收到主人的命令,朝著位在远方的村子前进。不久,龙在距离村子稍远的森林降落,恢复原来的模样后,便坐在男子的肩上。

    奥斯卡抚著娇小的龙的背慰劳著它,同时抱著紧张的情绪朝村子迈出步伐。

    「所以,这里是哪个村子啊……」

    从地形来看,这里的确位于法尔萨斯的领地,可是在这种地方理应没有村落。

    然而,它现在确实就在眼前。

    奥斯卡走进村子,向在路边卖菜的女性搭话。

    「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哎呀,是旅人吗?真少见呢。」

    女性挂著和蔼可亲的笑容,以带有口音的声音回答。奥斯卡犹豫该如何询问,决定先讲出第一个问题。

    「这座村落叫什么名字?」

    「这里叫亚巴特喔。我们是以伐木与农业闻名呢。」

    奥斯卡知道这个名字,但无法立刻反应过来。因为据他所知,名为亚巴特的聚落应该位在更东边──那里并非村落,而是城镇才对。

    头好痛。但他必须问个清楚。

    他决定询问最关键的疑问。

    「你知道目前的年历是几年吗?」

    「怎么,你是国外来的吗?如果是法尔萨斯历,现在是一百零八年喔。」

    奥斯卡顿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这个错觉令他不禁踉跄。

    ──换句话说,自己正站在四百一十八年前的过去。

    奥斯卡面对有点难以接受的事实,只是茫然地愣在原地。

    ※

    她的一天几乎都是用在学习知识。

    以前教师一天会来五个小时,教导她以魔法为首的各种知识,但她从去年开始变得过于优秀,如今再也没人有本事教她。

    因此,她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转为看书自主学习。她还小的时候也曾被带去外头到远处游玩,但如今的她,甚至连自己的时间都几乎没办法自由运用。她所知晓的世界,就只有自己的房间、涵盖此处的离宫,以及不到二十名的大人。

    她停下抄写魔法书的手。

    望向时钟,已经到了就寝时间。房内不知不觉间就变得一片昏暗,唯独桌上的油灯与从窗户倾注而下的月光摇曳著淡淡的亮光。

    她放松因为持续面向桌子而僵硬的身体,开始整理摊开的书本。与此同时,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

    房间的窗户是以结界代替玻璃。

    皎洁的月亮高挂在夜空当中,呈现万里无云的景致。她眯起眼睛望著眼前的景象,接著便转身背对窗户。她将书阖上,打算上床就寝。

    然而在下一刻,她发现从外头射进的月光猛地变暗,仅转动脖颈望向后方。

    ──她感觉不对劲。

    若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感受到这种些微的不协调感,但她确实意识到了。

    她心想,或许有人侵入了离宫的结界。

    于是她走向窗户,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探出身子并环视窗外。

    然而,夜晚的庭院却一如既往。看来八成是自己的错觉……她原本这样想,但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决定通知别人一声。她如此决定后便朝门走去──此时,耳朵传来某人轻轻踏在石头上的声音。

    「……!」

    她反射性地组织魔法构成,并回头望去。

    在视线的前方,有人站在直到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窗边。

    转瞬之间,她便朝著背光看不清身影的那名人物击出枪状的魔法。

    只要接触,这个构成就能瞬间令对手昏倒。然而那记魔法在贯穿入侵者前,就撞上对手的剑四散消去。

    「咦……?」

    她对不可置信的事态感到惊愕,开始组织防御构成,同时出声大喊:

    「是谁!?」

    入侵者听到严厉的盘问,耸了耸肩。

    「找到啦?我还真走运呢。」

    这个轻浮的声音来自一名年轻男子。

    他跳进房里,欺身靠近试图击发魔法的少女,摀住她的嘴巴,再以手上的剑面抵住她的腹部。

    「我不打算伤害你,麻烦你别乱来。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缇娜夏。」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眸。从素未谋面的男子口中叫出了她平常不会被称呼的名字,这实在太可疑了。

    她为了甩开男子的手而组织构成,魔力却不知为何完全无法集中。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她一脸愕然地抬头望向男子。

    ──眼前的男子有著秀丽的容貌。

    他的眼眸与刚日落的天空有著相同颜色,可以从中看出困扰的情绪。他与自己知晓的每个大人都不同,有著为了战斗而经过锻炼的身体以及力量,少女对此感到背脊发寒,缓缓点头。

    男子将摀住少女嘴巴的手移开。

    「你是谁?」

    听到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男子边苦笑著边回答。

    「我是会成为你丈夫的男人。」

    缇娜夏重获自由,聆听自称奥斯卡的这名男子所说的遭遇后,打从心底感到傻眼。

    「你的脑袋不要紧吗?」

    「如果是梦,我倒希望能快点醒来。」

    男子正经八百地说著莫名其妙的话。美丽的少女听了这番难以理解的说辞后不禁皱起眉头。

    缇娜夏生来就在这座城堡成长,自懂事后便开始有人称赞她出类拔萃的容颜,但她的五官仍旧稚气未脱,是尚未成形的美貌。

    将乌黑长发整理起来盘在头上的缇娜夏气势汹汹地坐在床上。

    男子坐在墙边的长椅,温柔抚摸著睡在身旁的娇小的龙。

    「魔法不存在回到过去的法则。这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我也有听你说过。所以说这是梦喽?快点叫醒我。」

    「为什么要我来啊!」

    来自四百年后的男子盘起双腿,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她。缇娜夏对这股视线感到尴尬,不由得转过身子。

    「更何况人类的寿命只有七十年!你说会成为我的丈夫,再怎么算都很奇怪吧!难道你其实超过四百岁了?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你吗?」

    奥斯卡听了她的提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说「两人会成为夫妻」,却不肯告诉缇娜夏这段过程为何。缇娜夏认为这番话丝毫没有逻辑,不禁按住太阳穴。奥斯卡则是一脸困扰,微微露出苦笑。

    「总之我只能靠你了。我想回到原本的时代。」

    「我就说不能穿越时间了嘛……若是以魔法让你陷入沉睡,或许有机会撑上四百年,但男性的身体不够稳定,不适合这么做,所以我没办法保证。」

    「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没有。」

    少女若无其事地回答,但她见男子的眼神忧心忡忡,不禁感受到些许的罪恶感。

    尽管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个人是专程来见自己的。她实在没办法丢下他不管。缇娜夏就是如此缺少与人接触的经验。

    她从床上起身,站到男子面前。

    「你很困扰吗?」

    「很困扰。」

    「这样啊……」

    缇娜夏稍微犹豫了半饷,最后她下定决心,在男子旁边坐下,如此说道:

    「那么……我去调查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在我找到方法前,你可以先待在这里。这里平常不太会有人来,而且只要设下不可视的魔法,我想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真的吗?」

    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轻轻抚摸少女的头。缇娜夏感觉到温暖的触感,不禁瞪大双眼。

    「或许会很花时间,可以吗?」

    「嗯,麻烦你了。」

    缇娜夏看到男子的笑容后不禁松了口气。

    她明白这件事情明显有问题。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这名男子失望。她一直以来的生活,只会见到这座离宫的特定人士。只为了钻研知识、一成不变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种孤独,但她甚至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生活抱有不满。

    ──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下意识地渴望与他人有所交集。

    缇娜夏觉得突然出现的这名男子莫名吸引著自己,目不转睛地盯著他。

    奥斯卡看到少女的反应,不禁露出苦笑。

    「我是很感激没错,但你别对不太瞭解的人这么没有戒心。」

    「这句话轮得到你说吗?」

    真是奇怪的男人。但是缇娜夏不觉得他想加害自己。一解开紧绷的情绪,她便因刚才为止的反作用力而涌起睡意。奥斯卡见她伸手摀住嘴巴打了个小哈欠,顿时起身,说道:

    「你今天可以先睡了。我会随便找个空房过夜。」

    「咦?你待在这里就好了啊。」

    她所住的离宫确实也有空房,但几乎都是不曾使用过的房间,没有像样的家具。可以住人的只有她的房间。然而,奥斯卡闻言却是一脸无奈。

    「你啊……我才刚讲,你就毫无戒心……」

    「因为要是你在其他房间被人撞见,我就没办法隐瞒了。」

    尽管可以对他施加不可视的魔法,但这强大的招数有著几项限制。所以让他和自己待在同一个房间,反而来得轻松又安全。况且……万一他是基于其他目的而偷偷溜进离宫,缇娜夏反而希望他待在自己能监视得到的地方。

    缇娜夏回头望向眼前的大床。

    「我的体型没那么大,应该不会碍到你吧?还是说,你是喜欢小女孩的那种人?」

    「别损害我的风评。你现在几岁?」

    「十三。」

    奥斯卡听到这个年龄后,突然僵了一下。缇娜夏发现这件事后,一脸狐疑地回望男子的脸。

    「怎么了?」

    「不……没什么。总之我就留在这里,也差不多该睡了。你早上起不来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睡吧睡吧。」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便催促她快点上床。

    缇娜夏原本以为会被稍微念一顿,他却乾脆地接受这个提案,是因为他确认了自己只是个少女吗?缇娜夏轻轻敲了敲头、嘟起嘴巴,就这样躺在床上。

    奥斯卡坐在她旁边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他的手很温柔。有著她所不知道的温暖。

    缇娜夏感受到他传递给自己的爱情,身体逐渐无力。

    ──难道自己在未来真的会与他结婚吗?

    她脑内浮现这样的疑问,随即便消失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真的不打算伤害自己。

    如果他有意杀害身为女王候补的自己,应该能更早得手,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是否表示他的话中带有几分真实?而且他肯定也是真的感到困扰。

    「晚安,缇娜夏。」

    「……晚安。」

    缇娜夏是第一次与人互道晚安。

    她还听不习惯自己的名字。对方的低语令缇娜夏感到很是舒服。

    少女心中洋溢著不可思议的满足,就这样伏下双眸。

    ※

    隔天早上,缇娜夏被奥斯卡叫醒后,睡眼惺忪地走去厨房,做了两人份的早餐给男子与自己享用。在无人的宽敞餐厅,奥斯卡一边歪著头,一边看著在餐桌上摆好盘子的少女。

    「女王候补连这种事都要做吗?」

    「最近局势紧张……我也有可能遭到暗杀,所以身边的大小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处理。不过,我原本就几乎不会见到教师以外的人。」

    「这种生活真不得了啊。」

    奥斯卡啜了一口缇娜夏端出的茶,同时吐了口气。

    他自己的少年时代就是在埋首于学习知识与修行的忙碌生活中度过,但不像她有著如此孤独的回忆。在他的身边,总是会有人持续为他加油打气。

    相较之下,她同为下任国王,周遭却是鸦雀无声。奥斯卡凝视著坐在对面的少女,如此询问:

    「你不会寂寞吗?」

    「咦?是有点寂寞,不过这是没办法的吧?」

    见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回问,奥斯卡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从前相同的疑问、相同的回答。

    他想说,才不是这样。

    然而还要再花上四百年,他们俩才会真正相遇。

    缇娜夏看到男子愁眉苦脸,慌张地挥手否定。

    「没事啦。况且我现在虽然是一个人,但也不尽然如此。因为我有这个国家。我得为了挺身保护人民而努力学习才行。我是因为不想在将来困扰才努力的。」

    奥斯卡看到她莞尔一笑,胸口不禁隐隐作痛。

    他为了确认从昨晚就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开口询问:

    「你下次的生日,大概还有多久?」

    「下次?大概还有半年吧……」

    奥斯卡听到这个回答,一边吃著早餐一边左思右想。

    她是在十三岁时成为魔女的。换句话说,那场决定性的悲剧将会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发生。

    「假如这不是梦……可是……」

    少女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男子的内心顿时涌起不可思议的亢奋感以及不安。

    ──万一,可以拯救她逃离那起悲剧的话会如何?

    她不会成为魔女。而且……恐怕也不会和自己相遇。

    不过,若是自己留在这个时代──

    奥斯卡想到这里,露出苦笑。

    这种想法根本不合理。他也有必须保护的人民,也有四百年后的她陪在身边。她现在肯定为此寝食不安。回去后说不定会被她狠狠地训斥。

    缇娜夏举止端正地吃著早餐,对露出苦笑的男子询问:

    「……所以,你为什么会飞来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奥斯卡闻言后猛地抬头。他回想著在塔上所发生的事。

    「我当时在整理魔法具。然后看到像这样的球……蓝色而且表面刻有纹样。那玩意儿突然发光,我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时代。」

    「我不晓得那种魔法具。」

    「我倒是曾经在哪看过。」

    「那你快想起来啊。」

    「我在努力。」

    奥斯卡闭起双眼。他确实有印象看过,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最后他依然没能想起,于是两个人分头整理餐具,回到了房间。

    缇娜夏从占满整面墙壁的书架取出了好几本老旧的大书,直接摆在桌上。

    她随即坐上椅子,开始翻阅卷末的索引栏。少女专注地调查,此时像是突然忆起似地询问站在窗边的男子:

    「你那把是什么剑?」

    「这把吗?这是能将魔法无效化的剑。」

    奥斯卡直截了当地解释后,缇娜夏蹙起眉头。

    「那样的剑在这世上只有一把。就是法尔萨斯的阿卡西亚。」

    「就是那把。」

    「咦……你难道是法尔萨斯的王族?」

    「没错。」

    「…………」

    少女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摇了两、三下头后继续面对书本。刚才的话或许让她进一步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但要是现在说谎,关键时刻反而会遭到无谓的猜忌。

    奥斯卡瞥了王剑的剑柄一眼。就在这时,脑海突然间涌现往昔的记忆。

    「……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法尔萨斯的宝物库看过。但那是红色的……」

    奥斯卡想起当初侵入城内呼唤魔兽的少女,她从宝物库带走的确实是相同的魔法球。尽管颜色有异,但从大小与纹样来看肯定不会有错。

    就在奥斯卡要如此确信之际,他的头突然隐隐作痛。

    ──还忘了某件事……

    他试图探索这份记忆,此时少女突然出声叫住他。

    「那我们去法尔萨斯看看?」

    「……不,我记得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这个时代还不在法尔萨斯。」

    「你妈妈过世了吗?」

    「在我小的时候。」

    「这样啊……」

    少女或许是对自己的失礼感到懊悔,明显变得垂头丧气。奥斯卡见状,便站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敲了她的头。

    「别在意。我不记得了。」

    「嗯……对不起。」

    少女的回答老实又惹人怜爱,让奥斯卡不由得露出微笑。

    不过这件事先放在一边,重要的是现在掌握了调查的线索。他想起那两颗颜色不同的球。

    「没错,并不在法尔萨斯。毕竟颜色也不同……塔的那颗是从哪来的啊……」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她的表情看起来与再稍微成熟的自己妻子重叠在一起。奥斯卡回想记忆中高塔的内部构造。

    ──那盒箱子放在魔法具推成的山上。也就是说,带进来的时间算比较近期。而且,她之所以会将许多魔法具搬到塔上是──

    「……在铎洱达尔的宝物库吗?」

    仰望著他的少女顿时睁大双眼。但她随即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没办法。没有国王的允许是进不去的。况且我还没办法那么信任你。」

    「也对,抱歉。」

    这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奥斯卡现在要求进去宝物库,缇娜夏也只会认为他为了偷窃的目的在说谎。要是没办法让她更信任自己,奥斯卡就无法踏进铎洱达尔的内部。

    奥斯卡摸了摸年幼少女的头。

    「之前也是花了很久才打好关系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

    见他露出微笑,缇娜夏顿时一脸狐疑,将视线转回了书本。

    后来她花了三个小时,才将桌上的书全部看完。

    「没、没有……」

    「抱歉。」

    或许是看了太多文字,少女的眼睛隐隐作痛。她边按住眼睛边站起身、躺到床上,奥斯卡则坐到她的旁边。缇娜夏暂时用手遮住眼睛一会儿,吁了口气后把手挪开,指著男子的胸前说:

    「嗳,那是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你的体内有非常复杂的诅咒与祝福交缠在一起。不过好像因为互相抵销,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就是了……」

    「喔喔,这个啊。你看得见吗?」

    「嗯。」

    奥斯卡望向自己的胸口,可是他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在体内交错的这两股力量当中,其中之一是由决定他人生的魔女、另一个则是由他的妻子施加的。奥斯卡想起她曾经说过「正确来说并非解咒」。

    他露出苦笑,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我在小时候就被施加了过分强大的祝福。为了抵销这股力量,才麻烦人帮我施加诅咒的。」

    「好厉害。两种都是我从未看过的技术。另外就是,我可以要你的血吗?我稍微解析看看。」

    「无妨,不过这么做有趣吗?」

    「反正我喜欢研究。而且什么事都得先尝试看看。」

    对此点头的奥斯卡突然想起某件事,敲了一下自己的手。缇娜夏睁大双眼看著他。

    「怎么了?」

    「你有用过剑吗?」

    「没有。」

    「那我陪你练习。出去外面吧。」

    「咦咦咦咦咦?」

    缇娜夏惊呼出声,一边站起了身子。

    「我从没动过身体……顶多就只有散步……」

    「是典型的魔法师呢。不过,王族这样不太好喔。杵著不动的魔法师可是敌人绝佳的猎物啊。」

    「是、是这样吗?」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少女显得惊慌失措,奥斯卡见状轻巧地笑了。

    「将来绝对会派上用场的。你就练练吧。」

    缇娜夏本是在成为魔女之后才学到如何用剑。

    现在只是早了一步,绝对不会因此而困扰。

    缇娜夏目不转睛地仰望著他,然后面有难色地点了头。

    「知道了。我该怎么做?」

    「我们需要练习用的剑。你有办法弄到吗?」

    「不要紧。只要我去拜托,大部分的东西都能请人帮我送来。」

    少女乾脆地点头,可是这反而证明了她虽身为下任国王候补,却遭人置之不理的事实。孤独地生活的少女不会与外界的人扯上关系。唯独物品是有求必应。这彷佛象徵著她扭曲的生活,令奥斯卡不禁露出苦涩的表情。

    缇娜夏注意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连忙挥手否定。

    「没事的。这样我反而乐得轻松。况且这种状况对你来说也是求之不得吧?」

    「先把我的事情放在一边。总之,我会照顾你的。」

    「……嗯,谢谢。」

    少女闻言,开心地露出了害臊的表情。

    负责离宫事务的女官被缇娜夏传唤来后,尽管觉得她的要求令人费解,仍依言拿来了两把练习用的剑。这名少女昨天也说想要男人的衣物,令女官感到匪夷所思,但这个地方有著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得干涉她的行为。

    少女道谢完收下物品后,实属罕见的是,她离去时是莫名开心地哼著歌在走廊奔跑。

    ※

    「奥斯卡,话说回来,我前阵子听过一则有趣的故事喔。」

    两人结婚后,魔女在寝室对他说过这种话。

    那个夜晚下著蒙蒙细雨。窗外阴暗,听得见类似涨潮的声响。

    在床上抱膝而坐的王妃,美得令人屏息。

    她出类拔萃的美貌原就受到众人的公认,但在成为王妃之后,她散发的氛围更是增添了一股妖艳。然而那是身为她丈夫的奥斯卡个人的感想,其他人无法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或许只有他是这么认为。

    奥斯卡趴在她身旁,以指头拉了垂在白皙裸身之上的一缕发丝。

    「有趣的故事?是什么故事?」

    「这是在米涅达特要塞附近的村落流传的故事。」

    她如此说道并告诉奥斯卡,那是以前因为遇上袭击而被消灭的村落所流传的、距今两百年前的故事。

    「某天,骑马民族对村落进行掠夺……这八成是指伊特族呢。据说有名剑士保护了这座村落的女性,而他其实是这名女性的儿子。」

    「儿子?他当时几岁?」

    「啊──不对,抱歉。我的前提资讯给得太少了。当时现身的剑士与这名女性大约同龄。换句话说,故事是这名剑士是从未来回溯时光,拯救了从前理应遭到伊特族掳走的母亲。而这个人,其实是她与伊特族之间生下的孩子。」

    「……哦。」

    这个故事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缇娜夏看到他涌起兴致,便笑著补充说:

    「话虽如此,我以前也跟你说过魔法不存在回到过去的法则对吧。所以这个故事八成是凭空杜撰。可是我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内容还有点哀伤。」

    「为什么哀伤?」

    就刚才的说明听来,奥斯卡认为这应该归类在不可思议的英雄传记。

    魔女听到丈夫的感想,眯起犹如黑曜石的双眸,露出微笑说道:

    「因为既然解救了理应被人掳走的母亲,代表未来的他就不会出生了吧?可是──他明知如此,仍然选择救了母亲喔。」

    ※

    奥斯卡出现在铎洱达尔的离宫后已经过了两周。

    这段时间极为短暂,而且对彼此而言都是很不可思议的生活。

    少女调查男人委托的东西,也抽空进行研究、学习剑术。

    奥斯卡对她而言是剑术的师傅,但他在其他领域也是名优秀的教师。他对大陆的历史、地理、政务、法学等等,对作为一名王族治理国家该具备的知识知之甚深。比起把当上强大的魔法师摆在优先的铎洱达尔王族,他更精通实际为政该做的工作,对缇娜夏而言,他比魔法师更像个魔法师。

    「奥斯卡,你在法尔萨斯都在做什么?既然你拿著王剑,表示你是直系王族对吧。」

    「这个嘛,谁知道呢。」

    他一如往常,轻轻将手放在少女头上。

    他像这样以慈爱的眼神守望著少女的同时,偶尔会突然地陷入沉思。

    他们的关系并非老师与学生,既非家人,也非情侣。

    这种由衷令人感到温暖的关系,令少女开始感到难以忘怀。

    「这头龙很亲人呢。」

    缇娜夏在庭院接受训练的途中,边抚摸坐在自己头上的龙,边笑著说道。她眼前的男子把剑放下,露出苦笑说:

    「它才不亲人呢,是它因为认识你啊。毕竟原本就是从你那边收下的龙呢。」

    「是这样吗?」

    「是啊。」

    缇娜夏歪了歪头。

    ──缇娜夏至今依然无法相信这个男人和未来的自己结了婚。

    毕竟再怎么说,这中间都有四百年的时代差距。结婚这件事恐怕也是为了他调侃自己所扯的谎言吧。

    即使如此,当他说出自己所不知晓的那个自己的事情时,缇娜夏还是会有些在意。她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奥斯卡,悄声询问:

    「嗳,未来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女人。独一无二。」

    「什么啦……」

    缇娜夏将脸别向旁边。因为她莫名地感到害羞。

    她正要对某件事涌起期待,却在察觉那是什么之前打消了这个念头。缇娜夏压抑似乎要放松下来的表情,鼓起了脸颊。

    「你说会结婚,明明就是骗人的。」

    「听起来是很像胡说八道。不过……」

    奥斯卡走进少女身边,戳了她的左腰侧。

    「我知道你这里有颗痔。」

    缇娜夏的视线落在被戳的地方,先是哑然失声,随后变得面红耳赤。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什么时候……因为我们结婚了,这也没有办法吧。」

    「莫、莫名其妙……」

    「别想得太深入。」

    听到奥斯卡以轻松的态度笑著这么说,差点陷入思考迷宫的缇娜夏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某人的脚步声靠近两人。少女进行简短的咏唱,强化了施加在男人身上的不可视之术。

    不久后,出现的是负责离宫事务的女官之一。女人看见缇娜夏身穿训练用的衣服,一瞬间显得不太高兴,但她又马上表面恭敬地行了一礼。

    「艾缇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啊。」

    「怎么了吗?」

    「拉纳克大人就快到了。请您先回房间。」

    「拉纳克!?我马上回去。」

    见少女发出兴高采烈的声音,奥斯卡不禁皱起眉头。女官迅速离去之后,他一脸苦涩地询问:

    「拉纳克来了吗?」

    「你认识他吗?他最近好像很忙,不过经常会来见我。」

    缇娜夏为此纯粹地感到开心,相较之下,男子的脸却很严肃。他重重地叮嘱少女。

    「小心点。要是出事了就叫我。」

    「出事是什么意思?」

    奥斯卡没有回答。表情自男子端正的脸上消失,他拎走那克,在摆放于庭院的大石上坐下。

    缇娜夏不解地歪了歪头,但依然为了做准备而匆忙地回到房间去。

    她回到自己房间后擦过手、换上衣服、梳理头发。

    就这样,她总算打理好服装仪容,拉纳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来到房间。

    拉纳克将白色长发扎在后面,是名看起来会被误认为少女的苗条青年。他一看到缇娜夏,便淡淡地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艾缇。你过得好吗?」

    「嗯,拉纳克也是。」

    ──由于许久不见,缇娜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带著半分紧张与半分害羞,只是笑嘻嘻地注视著他。拉纳克则是对笑容满面的她递出铺著一块布的扁箱。

    「来,这个给你。」

    「这是?」

    少女收下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放著银制的美丽首饰。见到凝聚了工匠技艺的美丽工艺品,缇娜夏不禁看得出神。

    「这是为了你而订制的喔。」

    「谢谢你……」

    少女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首饰。她把装饰部分翻过来一看,上面刻著自己的名字。缇娜夏笑逐颜开,并亲自将它戴上。

    拉纳克稍稍歪了一下脖颈,注视少女并说道:

    「很适合你喔。」

    「我好开心。」

    缇娜夏闻言感到害羞,笔直地凝视著拉纳克的眼眸。

    ──没错。自己还有他。既然这样,就不可能与别的男人结婚。

    奥斯卡所说的话,肯定是对不谙世事的她所开的玩笑。尽管她并不会因此动怒,但还是差点就相信了那么显而易见的谎言。

    缇娜夏深深地吐了口气,排除掉内心的困惑。即使如此,仍旧有一抹寂寞沉淀在胸口,但她故意无视了这份情感。

    见少女放心之后,以犹如小猫的眼神望著自己,拉纳克走到她身边。

    他触碰少女白皙的脸颊,在额头落下一吻。缇娜夏感觉很痒,在露出微笑的同时伏下双眸。

    拉纳克触碰著少女脸颊的手,往她戴著首饰的白皙脖颈滑落。

    他触碰到缇娜夏纤细易折的脖颈──冰冷的眼神不带有任何感情。

    然而,闭上眼睛的缇娜夏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艾缇。」

    「怎么了?」

    眼见少女睁开眼睛回望自己,拉纳克露出了苦笑。

    「没什么啦。」

    「是吗?」

    「虽然我才刚来,但今天得先离开了。」

    「嗯……」

    缇娜夏有些失落地垂下肩膀。自从局势不稳之后,他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愿意陪她一起玩。

    然而这也无可奈何。与只需要把时间花费在学习知识的自己不同,如今国王卧病在床,拉纳克身为现任国王的儿子势必有许多事情得做。缇娜夏不能一直作为一个年幼的「妹妹」对他撒娇。因为,自己不久后终将成为他的王妃。

    缇娜夏目送打算离开房间的拉纳克。

    然而,当他将手靠在门上时,缇娜夏想起了某件事。

    「啊……!拉纳克,等等。」

    「怎么了?」

    「那个……我想进去宝物库……」

    少女战战兢兢地切入话题。拉纳克听到她突如其来的请求,不禁转过整个身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望著她。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在研究魔法具……然后宝物库里说不定有我在调查的魔法具。我想去找看看……」

    「我知道了。我去拜托父亲看看。」

    「谢谢你!」

    如此一来,便能确定奥斯卡的记忆是否正确。缇娜夏随之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拉纳克看见她的表情后露出苦笑,便离开了房间。

    「……太好了。」

    尽管能与他见面的时间很短,但都会有好事发生。

    缇娜夏观察映在穿衣镜中的自己。银色首饰与年幼的自己显得不太合适,即使如此,她依然为此感到开心。感觉自己稍稍长大了一些。

    ──奥斯卡所知道的未来的自己,是否成为适合这串首饰的大人了呢?

    缇娜夏试图想像比现在还高的自己站在他身旁的画面,但随即慌慌张张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对不对……我是铎洱达尔的人。」

    如果他手上的那把真的是阿卡西亚,对方就是法尔萨斯王族。要把一生奉献给铎洱达尔的人不可能会远嫁他国。

    或者说──万一铎洱达尔今后出了什么事,也有可能在未来与他缔结政治婚姻。

    缇娜夏的脑海浮现了好几个不可能的想像。然而,当她回想起那个人说「四百年后」的事情时,不可解释之处便随之消失。少女鼓起了泛红的脸颊。

    「真是的……别想了别想了。」

    「──别想什么?」

    突然有人出声,令缇娜夏不禁跳了一下。

    她回头望去,看到奥斯卡曾几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吓、吓我一跳……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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