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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无名物语之终焉 6 生为无可替代的复制)

    「瓦尔托,你怎么睡在这里?」

    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趴在桌上的他瞬间醒了过来。

    少女叫醒瓦尔托,从上方担心地看着他。看到她绿色的双眼,他终于忆起现实,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

    「早上好。」

    密菈莉丝听到他的话,微微撅起小巧的嘴角。

    「直接睡倒在这里,你肯定累了吧?还是延期比较好。」

    「没事的,我只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瓦尔托说完便站了起来。他原本只是打算思考一些事,但不知什么时候好像睡着了。真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不过——他想起了久远前的记忆。

    那是个宝贵的梦,是已完全不复存在的事,是不留于任何地方的记忆。

    在今天这个日子做了这样一个梦,或许有什么意义吧。

    瓦尔托凝视着伫立在他眼前的少女,她有光泽的银发、淡草色的眼瞳。再过几年就会成为一位艳丽美女的她,正眼露不可靠的怀疑视线站在那里。

    瓦尔托伸了伸手,抱起了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少女。

    「密菈莉丝,一直都谢谢你了。」

    「突然说什么呢,果然还是累了吧。」

    「没事的没事的。让我说完,也算告一段落。」

    「不许说这种像是永别一样的话。今天的晚饭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少女呆然的声音,瓦尔托闭上眼睛露出了笑容。

    但他还是要说这句话。他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我爱你。无论是哪一生、哪个时间,能和你在一起我都非常幸福。」

    这是丝毫不掺虚假的想法。无论经历多少悲剧都没有改变。

    所以至今他都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但只有「现在」记忆的密菈莉丝,却只是轻轻地皱起了眉。

    「你这只是换了个说法吧?我也没有想要离开你的打算。还有晚饭到底怎么办?」

    「……是呢,对不起。」

    「明天也好,再往后也好,你都要一直和我一起吃饭。」

    「嗯。」

    瓦尔托只有声音笑着,把脸埋进了少女的头发里。

    他也这么希望。

    也曾有过那样的人生。

    虽然只有一次,但两人曾平静地生活到年老,直到死亡将二人分开的时候。

    所以这已经足够了。他得到了无比充实的爱情。

    他们曾无数次坐在同一张餐桌边,那非常幸福——但也同等悲伤。

    在这让人意识远去的无数重复之中,她给予了他永不断绝的爱情,但他却无法还给她相等的东西。因为他知道那些爱情之庞大。

    所以取而代之,他将赠予她别的东西。

    虽然这些终将被忘却,但也确实是他情感的证明。

    于是他登上舞台。

    为了给这无尽的喜剧拉下帷幕。

    ※

    这天的天气十分通透晴朗。

    奥斯卡通过转移阵来到铎洱达尔,在通往圣堂的走道上仰望天空。

    远处可见的回廊边有透明的水幕落下,水幕下方应该是庭院吧。

    更远处则是国王居住的塔楼……但缇娜夏已经不在那里,她昨天就退位了。

    今天则是瑞吉斯的即位仪式。

    仅仅间隔了半年的国王交替。从王座上退下的她,将在两天后成为奥斯卡的妻子。

    回头看来,这一年间转瞬即逝,一年前的自己如果知晓现在的结果,肯定会很吃惊。毕竟在那之前,无论能不能解除诅咒,他都准备选随便选一个最无灾无难的人做王妃。甚至也考虑过不娶王妃,直接引入养子的可能性。

    可谁知事到如今一看,他即将和无论是性格还是力量都完全跟「无灾无难」这个词无缘的女人结婚。

    他与她相识,爱上她整个存在。

    虽然是个格外乱来又让人无奈的女子,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感到很自由。

    这原本是他的人生中无缘的东西。她沉重而无二的爱情为他的人生带来了余白,这是奇迹般的幸运。

    所以,他也想给予她自由,以及在自由之上的更多事物。他愿意为此穷尽一生。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连日举办仪式的话宾客也会减少,但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嘛。」

    「难不成您就是因为这么想,才选择在后天举行婚礼?」

    作为护卫跟着他的杜安轻声问道,奥斯卡则回答说「只是偶然。」。毕竟这些事与铎洱达尔之间也已经进行过事先的调整,并不是特意为了削减宾客人数而这么安排的。这只是他要求「希望在缇娜夏退位后尽可能早」的结果。

    在这种安排下,同时出席两方仪式的宾客的住宿和交通都将由铎洱达尔和法尔萨斯提供。缇娜夏也计划在今天的即位仪式结束后就来法尔萨斯。

    「其实我还没看过她的婚纱,就留作当天的期待吧。」

    「哦,这还真是意外……」

    「不过相对的,之后的典礼上的服装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做的。」

    「一如平常。」

    杜安回答中的淡泊感也一如平常。奥斯卡放声大笑起来。

    在她即位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可能迎来这样的未来。他那时还觉得两人无法共同生活,希望至少能够一年送她一件礼服让她穿穿。这是无法付诸言语的思念的证明。而自那时起经过这么多曲折终于迎来今天,他只是单纯地很高兴。

    所以——他必须完成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奥斯卡在圣堂的入口前瞥了一眼腰间的王剑。

    「希望今后能一直常胜不败啊……」

    希望就算阴谋之手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也能将其摒开。

    希望不要给对方看到任何空隙。

    和她一起,为了守护国家活下去。

    ※

    隔着窗户能看到蓝色的天空中时不时有云朵飘过。上空的风应该很大吧。缇娜夏怀念地凝视着外面瞬息变化的景色。

    里侧的房门打开,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穿着正装的青年,她向他低下头。

    「警备毫无问题,陛下。」

    「我还没即位呢,缇娜夏大人。」

    被称呼为陛下的瑞吉斯露出了苦笑。现在这个时点,铎洱达尔还没有国王。昨天刚刚退位的女王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向即将即位的新王挥了挥手。

    「都一样,列席的人也都已经到了。」

    「虽然很感谢他们,但在列国要人面前举行即位仪式果然还是有点紧张。」

    「你这是撒谎吧。看起来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

    「您看得出来?」

    瑞吉斯笑着把手上的文件递给缇娜夏。

    接下来即将举行的他的即位式并不包括继承精灵,是个比起礼仪更重视实际的仪式。

    瑞吉斯将在未来半年内施行王政,之后则会建立议会,由王和议会两大支柱共同推进国家。

    他也看向缇娜夏正眺望着的那片天空。

    「幸亏天气变好了,大家好不容易做了那么多准备。」

    「不用在意这种事,就算是暴风雨我也会把天气调整好的。」

    「不愧是精灵术士。」

    瑞吉斯愉快地笑出声。他平静的目光凝视着远处城都的街道。

    「缇娜夏大人,我喜欢这个国家,也有为之奉献一生的觉悟。」

    他的话语中包含着决心。从今往后,只要瑞吉斯还居于王座之上,就会为了国家而鞠躬尽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想必今后他的人生中也一定少不了与其相应的孤独和痛苦。

    但至少,瑞吉斯早已有了接受这些东西的觉悟。

    所以今后他也会继续倾听周围人的意见,反复讨论,在看到许多事物的同时开拓新的治世之道。这就是活在当今时代的王的生存方式。

    缇娜夏对四百年后继承了自己国家的青年露出微笑。

    「你一定会成为比我更好的国王。」

    听到她透明的赞美,他露出羞涩的笑容。瑞吉斯随即换上了一副真挚的表情。

    「能遇见您真的太好了。多亏有您,这个国家不知被您帮助了多少次。」

    「不过我觉得里面有一半也是我惹来的麻烦……」

    缇娜夏更觉得自己被瑞吉斯帮助了很多。在位期间也只有最初预定的一半左右,也是多亏了他的辅佐才能在政务中实施了更多的东西。其中还包括一些在四百年前只可称之为梦想的事。

    这里对魔法士来说是个好国家,对所有人民来说,是个拥有理所当然的平稳的国家。

    这是十分当然,也十分珍贵的事。缇娜夏怀着深深的感慨低下了头。

    「我才要多谢谢你。我学到了很多。」

    「哪里的话,我才是。如果您喜欢的话,随时欢迎回来。」

    「你这么说我可真的会回来哦。感觉奥斯卡很快就会呵斥我的。」

    「请随意,您的房间也会就这样保留下来,我也可以随时听您诉说。」

    「对一国之王发私人牢骚也太浪费人才了,我会纠结的……」

    对于从四百年前而来的缇娜夏来说,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嫁到法尔萨斯以后,她也会产生身为王妃的立场。当这样的她在别国独自感到困难的时候,他和铎洱达尔应该能成为缇娜夏的归处吧。

    「我能来到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

    听到她坦率的感谢之词,瑞吉斯微笑着。

    「我也很高兴能成为您的助力。祝您幸福。」

    这么说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为了即位式离开了房间。

    缇娜夏怀着感慨万千的心情,目送着在窗户中照进来的光芒下的他的背影。

    ※

    究竟什么才是绝望?

    它与死亡不同。

    他早已品尝过多次死亡。无论是自己的死,还是他人的死,他都经历了许许多多。

    太多的悲剧磨损了他的情感。

    他呼喊着、疯狂着,终于站在了正要开始的开端之前——

    因为他已经开始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怎样死亡,这件事本身并没有意义。

    ※

    即位式按计划开始。

    缇娜夏这次并未作为列席者,而是作为警戒工作的负责人参与此事。因此她进入圣堂后,就站在门旁,触摸着张开的构成。

    她所在的地方位于中央祭坛的背面,所以从正面的座位来看会被祭坛遮挡,是一处死角。

    不过她的未婚夫应该就在那里。这几天,因为彼此都很忙以及法尔萨斯的婚前习俗,他们俩没有见面。虽然她也一直忙到现在,但她却有些觉得之前的日子像是让人怀念的远方之梦一样。

    「要是这样对他说,怕是那个人又要生气了吧。」

    离只剩两天的这个时点上,缇娜夏的身份有点荡在空中。

    虽然她还享有铎洱达尔王族的待遇,但她既不是女王也不是公主。因此,她反过来利用了现在的立场转而在即位式的暗面工作。

    为了把注意力集中在防御构成上,缇娜夏闭上了暗色的双眼。但她耳中还能听到祭坛上瑞吉斯的发言。听到充分彰显他性格的尖锐但又柔软的宣言,缇娜夏微微一笑。

    现在还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动静。这样下去的话即位式本身还有五分钟就该结束了。缇娜夏感受到前来巡视的帕米菈的魔力,闭着眼睛向她挥手致意。

    但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毛。

    ——听见了。

    只有她能听见的,呼唤着她的声音。

    虽然魔力很微弱,但这并不表示声音的主人很弱。不如说这声音被巧妙地控制着,钻过城堡结界的缝隙,才传到她耳边。其中卓越的魔力和构成,如果他侍奉宫廷的话或许能成为名留历史的魔法士。

    但他却潜藏在历史的背后,策划着阴谋。拥有庞大记忆和大量记录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又究竟想要达成什么,缇娜夏难以想象。

    那个声音的内容是对于新王的祝贺以及对即将出嫁的她的祝福。

    但她不可能照字面意思接受它,想来对方也并不是认真的。

    瑞吉斯的发言结束了。

    随着新王诞生,圣堂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充满热气。

    这样一来,这个国家又将拉开新的帷幕。因此,她希望今后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能幸福。她希望良好的政治能保护人民,继续铭刻于历史之上。

    ——为此,她绝不能让操纵阴谋的人肆意妄为。

    为了即位仪式而铺设的警戒用构成共由十五个部分组成,每一部分都配有多名魔法士。她现在碰触那个构成只是为了保险,就算她不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决断只是一瞬间。

    缇娜夏以敏锐的意识追寻着那个声音的源头。将一个个细细隐藏起来的构成找了出来。

    不能让他逃走,决不允许他再消失。

    她要抓住他支配他使其屈服,绝无宽容可言。

    缇娜夏确定了声音主人的位置,地点在国内,但离得很远。

    不管他在哪里,对她来说距离都不是问题。

    她强硬的连接上那个地点,追寻对方的魔力,从被放出来的构成中计算出转移坐标。

    缇娜夏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从为新王祝福而沸腾的大圣堂,转移到了呼唤声的源头之处。

    景色一变。

    转移的目的地在宽阔草原的正中央。风吹草地,像波浪一样得摆动着。

    瓦尔托站在草地中央,看到她出现在面前,露出愉快的笑容。

    「啊,果然来了。做得这么隐蔽但还能找到我的所在的,果然只有你。」

    缇娜夏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右手在附近施加了禁止转移的构成。

    她迅速的行动和判断,以及她施放的精密构成都让瓦尔托惊讶不已。他用带着点惊异的声音赞赏缇娜夏。

    「不愧是你。不过不用那么着急,我不会逃跑的。」

    「那还真是感谢你。所以你已经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当然了,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死。这种觉悟我很久以前就有了。然而……现在是个永远不会再现的时刻,你真的明了其中的珍贵之处吗?」

    瓦尔托仰望天空,云朵正以相当快的速度流动着。

    他的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寂寥感。这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感情。

    瓦尔托指着什么都没有的空中。

    「曾几何时,这里耸立着一座青色高塔。塔里准备了许多陷阱和魔物之类的试炼。据说能够突破那些到达顶层的人,就可以让住在那里的魔女实现一个愿望——对于现在来说,这已经是既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存在于未来的塔了。」

    「那个魔女,就是我?」

    「对,被誉为最强的第五位,苍月魔女。那就是已经不复存在的你的模样。吓了一跳吗?」

    「有点。但我也多少察觉到了。」

    缇娜夏将随风飘动的黑发挂在耳上。

    为什么改窜前的世界里,尽管有着时代差异,自己还是和奥斯卡结婚了?

    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自己那个理由?

    ——强大的魔力以及悠长的时间,从中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但她并没有确证。所以上次才会因瓦尔托的话语僵了一瞬。

    他投下视线,眺望着什么也没有的草原。

    「你在这片荒野中建立了那座塔,一直独自生活在那里。她比现在的你更强大,更冷酷。所以刚知道你没有成为魔女,还使用魔法沉眠的时候——我无比欢欣。好了,差不多去拿另一个艾特利亚了。是时候拉下帷幕了。」

    瓦尔托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白箱子,两人都很清楚里面有什么。保持着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的警戒,缇娜夏舔了舔嘴唇。

    「我不会帮你的,请把它也还给我。」

    「你会的,你会变得想帮我。因为人质对你很有效。」

    瓦尔托说完便打了个响指。世界微微发生了变化。

    感觉到好像在哪里曾经感受过的朦胧的魔法气息。缇娜夏皱起眉头。

    「什么……」

    「我稍微在构成上施加了一些力量,你应该能明白吧?」

    瓦尔托满脸从容地闭上眼睛。

    缇娜夏厌恶地盯着他那张坦然的脸,追寻着微微感受到的魔力。

    她追寻着朝向远方持续的、复杂分歧的魔力,终于掌握了全貌。

    当她理解那个构成的意义时,缇娜夏愕然地楞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

    「你明白了吧?——我的人质就是这整个国家。」

    瓦尔托展示的构成是以铎洱达尔城都为中心,以五处街镇或者村庄连接而成的圆形的巨大魔法阵。如同草原根系一样密密麻麻张开的构成,只要一引发,就会燃起大火,然后吞噬其范围内的生命,并以此为触媒召唤魔力,掀起更大的风暴,并进而破坏整个国家。这是个恐怖的大范围杀戮魔法。

    向女王展示了这个的男人,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如果你不合作,铎洱达尔就会灭亡。」

    看到前所未见的禁咒,缇娜夏战栗不已。

    在城都内应该张开了未经许可不得使用大型魔法的结界,但这个构成却穿过了它。

    「难道……你把构成本身的魔力降了到最低限度……平时它会微弱到无法产生任何效果。但相对的你编织了极其复杂的构成……」

    「归根结底,在进攻与防守时,防守方总是压倒性的不利。因为时间、地点、怎样进攻,所有的决定权都在进攻方手上。不过实际上要进行这种规模的准备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困难。为了直到发动前都不让你察觉,我准备了无数个微小的构成,最后才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啊对了,曾经有人发现了我的构成还差点被他使用,那次我还挺着急的。」

    瓦尔托轻描淡写地描述着非同寻常的构成技术。

    而想要制作如此大规模的禁咒,就必然需要大量的魔力、非同一般的构成立、以及强烈的执念。

    而且还不止这些——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构成的?使用灵魂作为触媒召唤魔力的禁咒有很多个,但这个是四百年前曾经被使用,但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禁咒。」

    那就是同为王候补的拉纳克曾经打算对少女时的缇娜夏使用的禁咒。

    而现在的这个构成与它相同。

    听到缇娜夏询问现在谁都不可能知道的这个构成的出处,瓦尔托微微苦笑。

    「我们一直把知识做成手记,并传承下去。追溯回去,刚好有一个人是你曾经的未婚夫身边的人,就只是这么回事。」

    「这还真是不好笑的故事……也就是说,所有的历史背后都有你们存在?」

    「怎么可能。时读一族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在。毕竟每个时代只有一位家主。现任的家主不死,下一任家主就不会觉醒。而关于其他家主的信息,我们能知晓的也只有过去未来所有家主的名字而已。除此之外全都要靠手记传达。只是一种非常不自由、又孤独的存在。」

    瓦尔托一吐为快,但他的表情只能用阴郁形容。随机他马上又换上了一副不明真意的笑容。

    「从开始准备构成到现在,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只是想要绕开铎洱达尔的监视网倒也不那么费事,但如果不把注意贯彻到底就会被你察觉。不过,把这个设置在法尔萨斯的话你肯定已经注意到了。毕竟构成的规模这么大,时常会产生微弱的魔力。但铎洱达尔是魔法之国,即使有一些奇怪的魔法气息也不会太过在意吧?」

    缇娜夏对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她的确曾经好几次讶异于感受到的奇怪魔法气息。但正如瓦尔托所说,她并没有专门确认那是什么。

    ——而这一松懈,导致了目前最坏的结果。

    瓦尔托感受着混杂着杀意的女王的视线,耸了耸肩。

    「我事先声明,这个魔法的施术者并不是我。如果杀了我,那个人就会立刻发动。啊,你最好也别想告诉别人。任谁都无计可施,这个构成内部有还有五个定义名。」

    准备地十分彻底,这是他反复慎重思考的结果。

    缇娜夏的魔力因难以压抑的感情震动着。

    「为了得到艾特利亚而做到这种地步吗……?你改变过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种事,当然只是为了个人的小小愿望。」

    这与缇娜夏的想法完全相反。为了守护这个国家,她完全不会顾惜己身。

    但她也知道有人并不这样想。反而对大多数人来说,价值、愿望、这些都是不平衡的。

    而在这些人中最为极端的瓦尔托,堂堂正正地继续说道。

    「我啊,不管牺牲多少人或者任何人都不会有罪恶感。不管怎样的死法都只是一时的事。很快就会被改写。大家就是一路这样过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在他眼睛的深处能看到摇曳的火焰,或许只是心理作用吧。

    瓦尔托带着讽刺的表情,对缇娜夏笑了。

    「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选择铎洱达尔作为目标?」

    「为什么……因为是我的国家?」

    「对。当然因为这里是你的弱点所以我才选它。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抛弃铎洱达尔。但理由不只这个。因为这个国家,原本就是个不存在的国家哦。」

    「欸?」

    他在说什么?铎洱达尔是缇娜夏出生前五百年就已建立的,拥有大陆首屈一指历史的国家。

    它是个本不存在的国家是什么——要怎么被改窜,才会——

    「……不会吧。」

    缇娜夏用颤抖的手捂住嘴。

    不可能,那只关系到自己一个人。

    四百年前的那个晚上,即时他没有救自己,被伤害的应该也只有自己才对。

    被唯一的家人背叛,逃离国家,然后成为魔女。这就是缇娜夏设想中的改篡前的历史。因为四百年前与她相遇的奥斯卡,曾经面对那狂暴的庞大魔力对她说过「我知道你能控制」。所以在改篡前的世界里,自己也一定——

    「铎洱达尔在你被剖开肚子时就灭亡了。」

    他的话语无情地回响在缇娜夏心中。

    她无意识的按住了自己并没有被剖开的肚子。

    「为什么?但我控制住了那些魔力……」

    「是的,你虽然濒临死亡但也做到了。但这件事的前提,也就是作为禁咒触媒的东西并不一样。牺牲拉纳克召唤来的魔力,与牺牲你召唤来的魔力在量级上完全不同。你并没能全部吸收那些魔力,溢出的力量毁灭了铎洱达尔,甚至挥洒到整片大陆之上。其实在这个时代里,铎洱达尔的领土几乎都是被禁咒侵蚀的荒野。」

    「……骗,人。」

    眼前一片黑暗。

    全身无力。

    没法好好呼吸。身体也无视意志而发抖。

    ——她为了这个国家而活。

    她从不惧流血,也扼杀了感情,还在难以实现的理想中选择了尽可能好的道路。自出生以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独自一人在宽阔的离宫中长大,被如兄长般的人背叛,甚至牺牲了唯一爱着自己拯救自己的男人的人生,但为了守护铎洱达尔,她接受了这一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职责,她爱这个国家,所以她愿意献上自己的所有。

    但这真的只是并不存在的和平吗?

    真正的这个国家,原本会在那天与她一起毁灭吗?

    「这种事……」

    她的喉咙好渴。话也没法好好说出口。

    瓦尔托略带悲伤地看着这样的她。

    「世界会通过修复,将艾特利亚的改篡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但毕竟一整个国家的存亡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所以我对把铎洱达尔当做人质这件事毫不痛心,因为这是个本来就不存在的国家。那么你呢?当看到因为铎洱达尔继续存在而出现了众多牺牲的塞扎尔,你是否会感到任何痛心?如果铎洱达尔如原本一样毁灭了的话,塞扎尔就不会变成这样。」

    听到他挑衅的话语,缇娜夏没有回答他。

    塞扎尔为了制造尸体大军而持续杀害百姓并随之荒废。

    他是想说这是铎洱达尔的繁荣所导致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使历史出现变化的原因就在于她——和奥斯卡。

    「我……」

    像是失去了立足之所,她有种坠落进无尽深渊似的感觉。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他的话全是谎言,她心中响起了这样的警告。

    但缇娜夏并没有听从这个警告。

    她紧紧闭上眼睛,身处纠葛中的时间感觉非常漫长。

    ——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动摇的谎言。

    但她也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却又无法证明其真伪。

    那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缇娜夏抬起头,暗色的眼睛中闪过苦涩的决意与意志。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并不意味着你所做的一切就是无罪的。在塞扎尔召唤邪神的,以及现在想要破坏铎洱达尔的,都是你。」

    瓦尔托听到她的宣言,难掩痛苦地微笑着。

    「是啊。我们都是罪人。一直在背叛世界。」

    选择什么,舍弃什么。

    人们不断重复着这样的选择,持续挑战着。

    而那个结果就是现在。

    「我会保护我的国家。铎洱达尔确实存在于此。就算这是改篡的结果,对我来说也不存在抛弃这个国家的选项。」

    这就是缇娜夏的结论,她要守护眼前的人民。

    就算这是由改篡之罪产生的结果,也只能从现在所在之处继续前进。

    瓦尔托听到她的答案,目光看向远方。

    「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毕竟你连已经死去的子民都没能抛弃。你一个人为了他们独自活过四百年。」

    「就算你说这些我没有记忆的事也没什么意义。」

    「这都是真的哦。你是个冷酷的人。也曾有为了法尔萨斯的人民拼上性命的时候。」

    瓦尔托的声音中瞬间蒙上了些许阴影。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坚定不移的态度。

    「如果想守护你的国家,那就听从我的要求吧。艾特利亚在铎洱达尔的宝物库?」

    缇娜夏瞬间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她能够骗得过瓦尔托吗?她想要探求他的真意。

    「你说过想要把两个都集齐?想要改篡过去的话,一个应该已经够了吧?」

    「我知道。毕竟我也使用过。但我想改变的是未来。」

    「是要跳跃去未来?」

    跳跃到过去或者未来。这两者在「知道想要跳跃去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希望提前处理它」这一点是相同的。但是如果使用艾特利亚跳跃到过去,使用者会在希望改篡的事情结果出现时消失。毕竟本来就是不存在于那个时间轴上的人。

    那如果跳跃到未来,知道未来后回到现在的人并不会消失。因为那就是他本来所处的地方,还可以继续采取行动。这就是这么做的优势?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马上就告诉你。等两个集齐以后。好了,你准备怎么办?」

    ——不能再拖下去。

    赌注是整个国家,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缇娜夏用嘶哑的声音说出实情。

    「另一个艾特利亚……在法尔萨斯的宝物库。」

    缇娜夏咬住嘴唇。

    她看不见前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

    只是,为了留住即将失去的那些东西,她踏上了为她准备好的道路。

    ※

    瑞吉斯的即位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全都来到大厅,主宾之一的奥斯卡却没有在这里找到缇娜夏。

    「怎么,你是准备从头到尾都躲在幕后吗?」

    他还以为能够看到许久未见的她的正装模样。虽然她可能是为了尊重法尔萨斯的传统而一直没和他见面,但这样也太没劲了。他只是想看看几天没见的可爱笑容,却感觉扑了个空。

    话虽如此,他也不是来玩的。与刚成为国王的瑞吉斯打个招呼才是他的目的。毕竟今后还要与铎洱达尔长期往来。

    这样想着,奥斯卡看向新王所在之处,却发现对方正在快步向自己走来,他不由吃了一惊。瑞吉斯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靠近奥斯卡低声说道。

    「您知道缇娜夏大人在哪里么?」

    「哎?我没见到她……那家伙又怎么了?」

    「她不见了。好像在即位式的最终阶段就消失了,并且没有回来。」

    「……这是。」

    面对这不明所以的情况,两位国王面面相觑。奥斯卡用坚定的声音说到。

    「瓦尔托应该认为另一个艾特利亚仍在铎洱达尔。」

    「我会尽快安排搜索,还有宝物库周围。也可能是个陷阱。」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回法尔萨斯。如果知道了什么我会通知你的。」

    「劳烦了。」

    他们仍不知道,现在两人所在的国家,已经被放上了天平的一边。

    对此仍无知觉的奥斯卡表情严肃的离开了大厅。

    ※

    第一次人生的记忆早已模糊。

    他的父亲应该直到瓦尔托五岁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年上一代家主,也就是他的祖父在远方死去,他父亲则因此继承了家主之位。父亲最初感受到的惊讶,以及他经历第一次回卷时受到了多大的冲击,这些瓦尔托都无从知晓。他记忆中的父亲是个温和又温柔的人,只是偶尔会发出「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感叹。

    在他第一次人生中,父亲在他二十一岁时死于马车事故。

    那一瞬间,瓦尔托终于明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改篡过去的魔法球。能够保持被覆盖了的记忆的时读一族。而他就是目前的家主。

    但是他并没马上相信这件事。因为他尚未拥有更早以前的记忆。

    所以他与父亲一样,怀着「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想法而活着。但有一天,时间突然回卷了。

    父亲第一次体验回卷的时候恐怕也很震惊吧。本应已经死了的自己,回到了年轻时重新开始了。那次他回到了瓦尔托还是婴儿的时期。父亲怀着烦恼重新度过另一次人生,却再次于瓦尔托二十一岁时死去了。

    这些事一共重复了二十七次。

    他从没与父亲谈论过家主的职责。因为父亲仍在世的时候,瓦尔托并没有家主的记忆。父亲在死后从未留下过手记。只是房间里堆满了以前的家主们的记录。大概是父亲在祖父死后从他家里带回来的吧。

    因人而异,家主们经历的回卷次数也各不相同。父亲的次数虽然不如瓦尔托那么多,但也属于比较多的。因为当时红色的艾特利亚在人与人之间传递。

    但即便如此,历史还是在一次次的回卷中继续前进。虽然有时会回卷几十年,却从不曾回卷数百年。所以正好处于滥用的时代的家住们只能忍耐着,等待这个时代过去。

    但是父亲却没能忍耐住这些。

    瓦尔托想起了仅有一次,父亲曾经单方面对他说过的话。

    『我是什么人,而你又是什么人。直到我死后,你将会初次明白这件事。』

    这些关于咒具的话语,是想要说给儿子听的吗?

    『世界正在等待契机。等待一个可以废除一切干涉,回复原来样子的契机。』

    父亲的那些话的确是真实的。

    因为密菈莉丝就是这样一直被世界追赶着。

    『瓦尔托,没事吧?』

    「嗯。」

    只有他能听见的少女的声音中有着浓厚的不安。

    瓦尔托保持看向前方轻声回复。他不能告诉密菈莉丝真相。必须将其隐瞒到底。一旦知晓,她一定会优先他的未来,而非自己的。实际上也曾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次他决不能重蹈覆辙。这次她一定能获得幸福。

    法尔萨斯城的走廊和往常一样平静。黑色长发的女子走在瓦尔托几步之前。她的美貌总是会让擦肩而过的士兵与魔法士着迷并马上低下头,这还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但那时的这些人的视线中多少夹杂着一丝畏惧。苍月魔女,大陆最强的魔法士,也是拥有史上最强魔力的人类。

    缇娜夏施加在他身上的不可视魔法非常强力,没人能察觉。连宫廷魔法士都能轻易地瞒过。这就是她的力量。

    两人在法尔萨斯城堡的走廊里朝着宝物库快步走去。瓦尔托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向缇娜夏搭话。

    「你也不能直接转移进宝物库吗?」

    「可以是可以,但肯定会被感知到。现在的异常情况暴露了也没问题吗?」

    「有问题,还是继续走吧。」

    对瓦尔托来说,这座城堡也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与缇娜夏一起毫不犹豫地前进,耸了耸肩膀。

    「没想到都已经被取走一个了,还会把剩下那个也移动到法尔萨斯来。」

    「就因为你会这么想,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你很信任阿卡西亚的剑士嘛。」

    「当然。」

    瓦尔托用略显怀念的眼神看向一脸不高兴的女人。

    那段她身为这个国家王妃的记忆,已经只有他知道了。

    「你……总是经历坎坷的命运。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但你的力量实在太强了。抱歉。」

    这句话发自内心,他真的希望她能度过幸福的一生。

    但这世界上,总是希望但无法实现的事更多一些。

    缇娜夏瞥了一眼瓦尔托。但他并不明白她暗色双眼中的感情为何物。

    「我的生活方式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决然的、宁静的、残酷的。

    这个声音与曾几何时的那位王妃一模一样。

    缇娜夏在走廊的拐角处左拐,那里站着两名宝物库的守卫。

    看见缇娜夏时他们吃了一惊,但很快低下了头。她略带抱歉的请求道。

    「不好意思,奥斯卡有事托我过来……能让我过去吗?」

    这里原本应该是没有许可便不可通行的地方。但大家都知道两天后她即将成为王妃,也知道国王有多么疼爱她。

    而且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通过魔法强行进入。完全不必特意从这里走。也就是说,她的话应该是真的。——他们如此判断。

    「好的,请您小心。」

    「谢谢。」

    他们爽快地向左右分开,她道了个谢,便从他们中间穿过。她不被人察觉地轻声叹了口气。

    再拐过两个拐角,终于来到了宝物库门口。

    缇娜夏站在厚重的门扉前,使用魔力将其推开,走了进去。

    前几天刚被带走的艾特利亚的台座上,现在又放着一个箱子。瓦尔托确认了这一点,放心地叹了口气。

    缇娜夏解开台座上的结界,同时苦涩地问到。

    「这样就好了吗?你会解开铎洱达尔的构成吧?」

    「还要等一下,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男人从怀中拿出那个一样的箱子。把它递给缇娜夏。

    看到她露出怀疑的表情皱起眉头,瓦尔托愉快地说到。

    「我要你摧毁艾特利亚,这就是我的目的。」

    突然间听到他的目的,缇娜夏不由哑然。

    「……啊?」

    听到她的反问,瓦尔托却非常认真地、安静地回答道。

    「必须两个一起。如果只破坏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会同时发动,覆写即其即将被破坏的事实。这就是两个球同时存在的意义——即使有人破坏了其中一个,它们也仍能继续发挥作用。」

    两个球互相补完。明明只要一个就可以回到过去,却存在两个,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想要破坏它们。

    「过去曾经有过好几次成功破坏其中一个的先例,但每一次时间都被回卷了。虽然我们知道必须同时破坏两个魔法球,但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只有你。前段时间你也破坏了外部者的一个咒具吧?」

    他指的是忘却之镜。瓦尔托毫不在意地说道。

    「虽然你现在也是历史上最强的。但毕竟不是魔女,比原本的你更差一些。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试炼,吸收了西米拉显现出来的那些魔力就刚好。」

    「你……」

    ——那些全是为了今天的布局。

    在暗中活跃,让强敌袭击她,都是为了增强她的力量,同时考验她的力量。

    瓦尔托一边窥视着夺取艾特利亚的机会,一边将缇娜夏培养成合格的破坏者。实际上因西米拉那件事,缇娜夏的魔力量的确有所跃升。

    但为什么要破坏它?缇娜夏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反问道。

    「你不是想要改变未来吗?」

    「我想改变,我想去除这些乱七八糟的虚伪装饰,让世界回到原本应有的未来。」

    瓦尔托的眼中瞬间闪过了火花般的怒气。但他很快消除了那种情绪,露出一如既往的安静微笑。他把手上的艾特利亚的箱子放在台座上。

    「记录上说,最初的是一个孩子的死。但并没有提及他为什么会死,这无关紧要。最初只是一位母亲抱着孩子遗体痛哭时,感觉到身边有一个气息。随后那人说着『如果想得救的话就用吧』并把两个艾特利亚交给了她。母亲使用它回到了过去,在救了她的孩子后死去了。」

    「……把艾特利亚交给她的,就是外部者?」

    「是的,从世界之外而来的干涉者。你倒是完全没有怀疑这种蠢话。」

    「明明法则外的咒具已经存在,却还要怀疑这件事的人才比较蠢,特拉维斯曾经这么说过……据他说他曾经实际见过自世界之外而来的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我以为外部者只是送来咒具,并不会真的进入这个世界。那种东西一共有十二个。你已经破坏了那个遗迹和镜子,所以还剩十个吧。」

    储存人类信息的遗迹和抽出精神进行封印的镜子。这两样东西都拥有违反魔法法则的力量和异常的强度。

    「这么说来,外部者果然是实际存在的。」

    「存在哦。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但绝不是神明这种夸张的东西。在神话时代结束、黑暗时代开始前的空白期中,那些家伙注意到了这个世界。所以送来了实验用的咒具,像观察箱庭一样记录着人类。——那些家伙观察这个世界都观察得入迷了。」

    瓦尔托仔细地观察着缇娜夏。

    他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魔女是这么说的。

    「你们时读一族究竟是什么人?」

    缇娜夏提出了与那时一样的问题。

    不愧是同一人。瓦尔托因此松了口气,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刚才我不是说过,最初有一个孩子得救了吗?我们时读一族就是那个孩子的子孙后代。从最初得到艾特利亚开始,同时只存在一个。我们被囚禁为艾特利亚的一部分。我们的灵魂就是它的记录板。」

    「欸……?灵魂……」

    「外部者的咒具之所以拥有违反魔法法则的效果,是因为这些咒具各自内含了世界外的法则。但这么一个小球就能让时间回卷让世界重塑,你不觉得这种效果太大了吗?」

    「我也……这么想过。不管怎么说这现象的规模也太不相称了。」

    「对。这是因为艾特利亚是与世界以及时读家主的灵魂组合在一起发挥作用的。在艾特利亚发动时,它会从世界积蓄的记忆里调出某个指定的时间并将其再现。而同时,被用作让这个时间的记忆稳定下来的锚点的,也用于书写记录的,就是时读家主的灵魂。我们家主的灵魂中,有着艾特利亚所有的使用记录。同时上面也记录着过去未来所有家主的姓名。能够拥有这些反复中的记忆,也不过只是这个过程的副产品罢了。」

    想出这种做法的外部者,应该完全不会考虑灵魂被用于这种用途的人所感受到的痛苦吧。因为艾特利亚的存在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所以就轻易地将他们所有的未来都践踏了。

    瓦尔托嘴角一笑,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呢,谁在什么时候使用了艾特利亚,在我心里全部都有记录。从现在来看,最后一次使用是十六年前。法尔萨斯前王妃罗萨莉亚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使用它。另外,艾特利亚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改写则是四百年前。第二十一代法尔萨斯国王奥斯卡?拉耶斯?英克雷亚杜斯?罗兹?法尔萨斯为了改变身为他妻子的魔女的过去而进行了改篡。我说的没错吧?」

    瓦尔托笑着看向说不出话来的缇娜夏。

    因他人而突然被回卷的人生。不断积累的记忆。如果是普通人,这些痛苦早就将其压垮。而最糟糕的是,这只是一种副产品。

    瓦尔托的视线像是有些焦躁地游移在空中。他缓缓转过头,仿佛眺望着墙壁另一边的广阔世界。最终他看又向缇娜夏。

    「现在的你大概不会明白。但身为魔女的你可能多少了解一些。她也不停积累着记忆,活过了悠长的时间。」

    眼前美丽少女的模样和那个最强魔女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们是相同,却又不同的人。知晓什么是悠久的那个她,总是显得有些悲伤、有些自嘲。

    「何止四百年,我独自度过了比这多几倍的时光。家主同时只存在一人,这种不断重复的感觉也无法与任何人分享。你想象一下这种恐惧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开始选择自杀,我十七岁时、十三岁时、十岁时……他无法忍受明明已经结束却又要重新来过的人生。」

    他最初还觉得,如果会变成这样,那还不如不要生孩子,从某一代把血脉断绝就好了。但他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为什么无法这么做。

    「有过只回卷一天的时候,也有过回卷很多年的时候。还曾直接回卷到我出生之前。我们无从知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发生回卷。但它仍会毫不留情得发生。会为知晓将来而高兴的只有最初几次。很快就厌倦了、磨耗了、损坏了。不管死了多少次,回过神来就又回到了过去。这种日子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悲剧过了度也会变成喜剧。

    他们一直并非出于本意地在这个舞台上表演着,也该为它拉上帷幕了。

    「至今为止我也尝试过破坏艾特利亚,但外部者的咒具并不是普通的力量就能破坏,而且还有两个。虽然中途我就了解到你是唯一能做得到这件事的人,但有时没能接触到你,有时在那之前我就死了。一点也不顺利,还留下不少遗憾。——但终于,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历史以跨越四百年的幅度被改写。你甚至不是魔女了。」

    「不可能的事?是指我不是魔女吗?」

    听到她轻声提出的问题,瓦尔托露出了苦笑。

    「你知道艾特利亚的发动条件吗?你知道它是通过什么取得过去的坐标吗?当然,成为过去坐标锚点的是当时家主的灵魂,但指定坐标的并不是它。」

    真是个恶毒的咒具。正因为他实际使用过它,所以才会这么想。

    「那个球会因人类的执念发生反应。无论是爱情还是憎恨都可以。它是靠使用者的强烈想法发动的。所以正常来说飞越几百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怎么可能有人执着于那么久以前的人?但唯一的例外出现了。那就是把魔女娶为妻子的男人……你的丈夫。」

    缇娜夏惊愕的睁大眼睛。

    传闻中它是个拥有觉悟就能改变过去的咒具。

    但这只是实际情况的一半。即使拥有觉悟,但没有那份感情的话咒具仍不会发动。

    只有愿意牺牲自己的感情,才能创造出新的世界。

    「四百年前的家主肯定很吃惊。以为这些重复总算结束可以沉眠了,却没想到自己的时代又一次开始了。」

    瓦尔托很容易想象那人感受到的惊愕。那种惊愕一定和绝望无比接近。记录里写满了他对后世的诅咒。

    「然而相对的,我感到了希望。如果你不再是魔女,而又追着他来到这个时代的话。这次或许可能成功……我真的这样想。」

    而那个愿望现在正在实现。

    经过周密的准备,终于把缇娜夏逼到这个地步。

    曾经拥有巨大力量,很少在人前露面的魔女。就算遇见奥斯卡,成为他的王妃之后,她对这些离奇的事不屑一顾。

    但现在他眼前的她不同。她是个有着无情的一面但却仍在迷茫的女人。

    铎洱达尔没有灭亡,对瓦尔托来说是一种侥幸。为了那些死去的灵魂,甚至已经失去人格的人民,魔女都一直活了下来。而知晓这一点的瓦尔托,非常清楚她绝对无法抛弃自己的国家。

    ——现在是个无可替代的时机。

    如果错过了这次,他和他的少女永远无法得救。

    在世界追上来之前,必须与之分开。

    「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那种世界是不存在的。只要救了谁,就会有其他人牺牲。而只要还存在遭遇不幸的人,就会有人继续使用艾特利亚。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每个人都只看向自己眼前的东西,不断重复着堆起沙堡又把它破坏掉的过程。而我还要看着这些到什么时候?只想帮助对自己重要的人,这实在太过愚蠢自私。我很生气。」

    真的,很愚蠢。而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瓦尔托凝视着身为这个世界王牌的女人。

    「所以,就让这一切结束吧。毁掉它。你做得到。」

    这部喜剧终将落下帷幕。

    缇娜夏一动不动地看向瓦尔托。

    她的视线移向放在台座上的两个球。

    在遥远的过去,咒具被交给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一切就从那里开始。它一方面伤害着人类的灵魂,赐予他们永不消失的痛苦,而另一方面则不停汲取着人类的强烈感情和愿望,改变着已成定局的现实。

    只因想要去帮助的感情。

    那确实是愚蠢而自私的——但是。

    「我也曾经想使用它来拯救被杀的小孩子。」

    缇娜夏凝视着艾特利亚,突然说道。

    「但并没有发动,大概是因为我不具备你所说的执念吧。」

    如果那时使用艾特利亚的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的话,咒具一定会为她回卷时间吧。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个母亲怀里的并不是世界外的咒具,而是冰冷的自己孩子的尸体。她至今仍记得那个背影和哭泣的声音。

    「没能救到他才是理所当然,才是正确的……或许的确如此。至今为止因为艾特利亚的缘故你们无比痛苦。这也不应该被忽略。」

    缇娜夏抬头看向瓦尔托,美丽的脸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扭曲了。

    「但我无法否定使用艾特利亚的人的想法。那也是……人心。」

    她无法否定他的绝望与苦恼。

    但与此相同,缇娜夏认为她也无法否定想要改变过去的人们的愿望。

    她闭上逐渐变热的眼睛。胸中的疼痛来自于被拯救的少女时的自己。她能够想象那些使用了艾特利亚的人们的感情。改变过去,改变历史,也改变了人与人的关联。即使自己会因此消失,但只要对方能活下去就好,她认为这种想法虽然很愚蠢——但也很珍贵。

    瓦尔托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这是因为你自己也是得救的人才会这么认为……」

    「不是的。那个人救了我肯定只是偶然。因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人还说过『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过去,我想回去。』。」

    他并不是有自觉地使用了艾特利亚回到过去。但这也证明了他对妻子的爱情之深。

    所以她并不是因为自己得救了才这么认为。

    「就算违反常理也想帮助重要的人,这种想法是十分理所当然的。如果否定了这一点,我们也就不再为人了。」

    「……就算它的结果篡改了你和你周围的命运?也不知道有谁会因为这种历史改写而变得不幸哦?」

    「就算是这样,但能让艾特利亚发动的东西是强烈的感情……那是能拯救人的东西。」

    缇娜夏摸了摸台座的一角。凉飕飕的触感比泪水冰冷许多。

    「所以,让你如此愤怒的,并不是那些使用了这个球的人。你没有封印,而是选择了破坏它,也有真正的理由——那是什么?」

    因为咒具艾特利亚,他一定受到了难以言表的伤害。

    但他没有选择「封印那个球,不再让人使用它。」,而是踏上了更加困难的「将球完全破坏」的道路。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她还没听到那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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