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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Cool&The Gang 第四章 去会会那四国之贵)

    OK,let’s get serious!Ya-ha!!——伊达政宗

    呵呵呵………………………………杀了你!!——片仓小十郎

    出现了!小十郎大人发飙啦!!——某伊达军士兵

    1

    奥州米泽城军议室,独眼龙的怒号在此响彻四方。

    “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已经查出袭击小十郎的家伙的身份了!”

    聚集在军议室的伊达众武将,都屏着呼吸倾听着主君的话。目前不在这里的武将,只有当时大喊政宗名字的片场小十郎。

    从前田庆次嘴里得知了刺客身份的伊达政宗,当天便从京都出发,不吃不喝快马加鞭地向东赶路。那个男人的名字,也在他心中奔腾不已。

    和京都及西国那种自古繁荣的土地不同,奥州过去曾是一片荒芜的大地。长年的艰苦生活致使这里的人们都很擅长骑马,他们自幼同吗一起成长,爱马的好坏有时还会成为自身社会地位的保证。

    “追不上我的人从后边跟着来!”

    几乎要将在奥州长大的同行士兵远远甩掉,伊达政宗马不停蹄地急忙赶回了奥州。当他抵达都城的时候,已然和同行的士兵完全脱离,出来迎接的家臣们只看到他与另一名男子。由于当时并没有人准确统计过,因此无法断言,但从这惊人的速度来看,政宗这次骑着马从京都到米泽城,无意已经创造了整个日本的最高纪录。

    当然,这是的政宗才没工夫去为创造新纪录而感到欣喜若狂。进入米泽城后,和家臣们也只能象征性地寒暄两句,他便像上次回来时一样立即下令召开军事会议。

    然后,正如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此时的他正进行着热血澎湃的发言。马上就要获悉那可恶刺客是什么身份了,所有的家臣都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政宗的下一句话。

    政宗举起了拳头:“那家伙的名字叫——竹中半兵卫!”

    “竹中半兵卫!!”

    众家臣接在政宗后面一齐呐喊,但紧接着便个个满脸疑惑,面面相觑。这时,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率先向政宗发言了。

    “……那个,政宗大人。您说竹中半兵卫,该不会就是丰臣的……”

    “嗯,就是丰臣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政宗点着头答道。

    充溢在家臣之间的热烈气氛迅速冷却下来,期间有人小声说了句:“呃?丰臣秀吉?”。恐怕他们都没想到,从政宗口中说出来的名字会是如此这般的大人物,每个人人脸上都惊现出困惑和恐惧的神色。

    不过政宗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就连他自己,在刚听到丰臣秀吉这个名字时也微微有些困惑。因为秀吉如今已是离天下霸主宝座最近的人,用政宗的话来讲就是“日本第一big name”。

    “你们会觉得害怕,这我理解。”政宗对家臣们环视了一眼,说道,“竹中半兵卫是丰臣的军师,这意味着想要我性命的,害小十郎受伤的人其实是秀吉。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想要报仇,就必须去找丰臣秀吉。不过,丰臣军如今已是全日本的第一号强者,凭我们的力量恐怕是对付不了的。”

    在政宗说话的过程中,家臣们的视线不时四下游走,于近旁的同僚相互对望,随着政宗谈话的深入,他们的表情也由困惑变成了更进一步的恐惧。原因就是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政宗宣布,丰臣是敌人。

    “但是……”政宗察觉到众家臣表情的变化,但还是装作没在意地继续说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喜欢秀吉这种做事方式。不弄脏自己的手,而派刺客前来除掉障眼的人,这不就是懦弱胆小的作风吗,An?”

    政宗凛然正气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对他们厉声质问道。

    “传闻秀吉除掉魔王信长也是使用了相同的手段,所以本能寺一战之后,那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信长的领土。……通过这次的事,我确信这个传闻是真的了。”

    坐成一排的众家臣脸上满是惊讶于信服。政宗微微立起身,朝他们的方向前倾了少许。

    “像这种只知采取懦弱姑息手段的的人,你们觉得他有资格成为天下霸主吗?我不这么认为。归于这样的首领底下,家臣和老百姓是不可能过上好日子的。难道不是吗?”

    伊达家的大部分武将,说好听点是善良兼直性子,说难听点则是单纯而没耐性。政宗的一席话,轻而易举就让能让他们立刻义愤填膺。

    “而且,我们伊达的作风一向是欣然接受挑衅,对吧?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摇尾巴,却专找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打架,这种丢脸的行为怎么配得上我‘奥州龙’的名号!”政宗的笑容洋溢着意义熠熠神采,“打架的对手越强,越能让我们燃烧起来,不是吗?”

    众家臣的表情里终于开始出现某种明亮的东西,不再是一味的恐惧和疑惑。同政宗一样,好歹这里的武将也均为堂堂奥州男儿。洞察着他们内心的质变,政宗不禁大声疾呼:

    “就是这样,丰臣秀吉没什么好可怕的!仔细想想吧,丰臣的确很强大,但那是基于不玩有段就无法作战的兼性!会派策克来接近我们,正好说明他们在惧怕我们伊达的潜在能力。不管是战争还是打架,胆怯的一方必败!”

    政宗很清楚自己在演说里撒了个大谎。按理说自己与幸村的一对一较量,竹中半兵卫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多半是因为他原本只是要幸村的命,或者是刚好身在现场,便顺藤摸瓜地制造了这起事端。

    但他没必要直言不讳地说出这种可能性。要打动别人,掩盖一部分事实是比较有效的做法,身为一个领导者,政宗熟知这一点。当然,这也是拜片仓小十郎的指导所赐。

    政宗站了起来,单眼直视着在座的武将们。

    “你们,要随我去跟丰臣干一架吗?”

    一瞬间,军议室一片静寂。但那真的只是一瞬间。

    伊达家的武将们模仿主君的样子,气势不凡地站起来。其中一人像是作为代表似的高喊:

    “那还用说,政宗大人!我们全体伊达武将,只要是政宗大人想去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也奉陪到底!”

    没有人对这句话保持异议。不,光是家臣们的表情,大家的齐心便一目了然了。他们都坚信只有政宗才是夺取日本天下的“龙”,而这条龙现在朝天空更进一步,宣布要向当今的天下霸主秀吉挑战,不跟他跟谁呢?

    即便他们心中怀着对丰臣秀吉这一巨大存在的恐惧,也被政宗的热情燃烧殆尽了。

    政宗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继而发出呐喊:

    “Ok!上吧,弟兄们!开始准备前往大阪,尽情地踢那猴山大将的红屁股喽!”

    “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撼动大地的激昂吼声中,家臣们迅速展开了行动。已化为兴奋漩涡的军议室内,这时忽然响起几下干巴巴的掌声。

    就在政宗与家臣们谈话期间,一名独自站在末席处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整个过程的发展。不知为何头上有只小猴子的他,并不像其他于会者一样对政宗制造的狂热气氛感概有加,只是轻轻拍着手掌走向政宗。

    “一下子就紧紧抓住了家臣的心嘛,伊达男。”

    毫无疑问,他就是政宗在京都结识的前田庆次。听到竹中半兵卫这个名字,政宗便告诉他自己要赶紧回奥州,谁知他竟提出与政宗同行。

    “也带我去怎么样?和你一起,似乎能看到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可是被称为奥州第一快的,你要追得上的话就跟着来吧。”

    政宗这样回答了庆次。虽然无法获悉他的真正意图,但带她回来倒也不至于造成困扰。当时的政宗完全沉浸在要同丰臣作战的兴奋当中,只想着越快回到本国越好。结果,当他出现在米泽城时,身边的人就只剩下前田庆次一个人了。政宗对庆次的马术颇为赞赏,于是特别允许他参加了军事议会。

    “找丰臣打架啊。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你会真的这么莽撞,所以才一起跟了过来。”

    “Ha!你还记着啊,好色男。我既然已经撒了谎,就只能说大话了,但如果光是虚张声势,这大话就说得没有意义了。你可别给我宣扬出去。”

    “本来以为就算你还好,你那些家臣听了丰臣的名字也会怕得撒腿就逃,结果我错了。看来这里的人都对你相当信服呢。”

    “HA-ha!奥州的男人不比那些女人差,很了不起吧?”

    政宗也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似乎相较于自己,部下们的存在更让他感到自豪。

    “这个嘛,我还是对女人更有兴趣。”庆次微笑着对政宗答道,但表情也很快随之一变。

    “独眼龙,话是放出去了,但如果你真的要跟秀吉那边打——”

    2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在吗?”

    军议室突然响起一声嘶吼,把庆次的话给盖过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政宗那“独眼龙”的外号之后来的单眼一下子睁大了,脸上也一派惊愕的神色。而让庆次讶异的是,这股惊愕里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您果然还在这里,政宗大人。”

    “小,小十郎!?”

    看着这个大步流星走进军议室来的男人,政宗不由得怔住了。男人完全不理会政宗现在是什么表情,气势汹汹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前田庆次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个贸然闯进来的男人。头发利落地梳到了后脑,目光锐利,怎么看都是政宗囔囔着要为其报仇的那个片仓小十郎。

    “……你是谁?”

    走到眼前,小十郎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陌生人。他用几乎恩那个杀死人的眼神盯着庆次,口中发出厉声质问。

    “啊,我是……”

    这摄人的气势让庆次顿时一窘,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片仓小十郎看上去极不痛快的样子。

    “这,这位是笔头带回来的客人,叫做前田,小十郎大人。”

    “啊,原来是这样……”

    代替语塞的庆次,旁边的一个家臣回答了小十郎的质问。

    “我就姑且一问。嗯,待会儿再说你的事。”

    小十郎快速点下头,仿佛立马对庆次失去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政宗这边。

    来到政宗对面,小十郎带着有点可怕的笑容对主人开口了。

    “好久不见了,政宗大人。”

    “唷,小十郎。跑到这儿来不太好吧,伤口恶化怎么办?你现在不是还处于疗养期间吗?”

    不愧是被称作独眼龙的男人——庆次在心里这样想着。在小十郎进来之初表露出的一丝胆怯,此刻政宗已经成功地掩饰过去了。而小十郎也一改刚走过来的急躁模样,开始跟主人寒暄起来。

    “托您这位善解人意的温柔主君的福,我已经疗养得够好了。就是后背还有一点疼,但立刻复归军务没问题。”

    “那就好。”政宗破颜一笑,但还是有点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我怕你碰到伤口,所以没告诉你要开军事会议,这个可能是我多虑了。”

    “让您担心了。”

    小十郎也有点刻意地微笑着,对政宗行了个礼。

    “说起来,这次的军事会议是什么主题?”

    “啊啊,那个啊,小事而已,不用非要通知你的。”

    “哦……”

    小十郎喃喃地应了一声,笑容明显是有些僵化,仿佛能听见他脸皮发出龟裂的声音。那名家臣也打了个哆嗦,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军议室。这一点连庆次也看出来了。

    “同丰臣秀吉作战,原来是不用非要通知在下的事啊。真令人意外。”小十郎仍然笑着,语速不紧不慢。

    听到这话,政宗不禁咂了咂嘴。

    “搞什么呀,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没错,是知道了。”

    小十郎浑身散发的气场乍一下似乎又变了颜色。正因为用语谦恭,才令她那掩藏不住的压迫感越发逼人。政宗倒是一副非常坦然的样子,但那位深知小十郎可怕之处的家臣就不同了,狼狈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

    小十郎现在脸色很难看:“您到底在想什么!听说那个刺客是竹中半兵卫,连我都吓了一跳……听我说好吗?请冷静一点!以我们现在的战力,是不可能跟丰臣军交战的。”

    政宗微微一笑:“好啦好啦,不要那么生气嘛,小十郎。瞒着你是我不好,但你知道了的话是绝对要阻止的吧?”

    “那是理所当然的!”小十郎谦恭的用语中满是恼怒,“身为军师,我不能允许打这么一场鲁莽之战。丰臣与伊达之间的兵力有多大差距,政宗大人您知道吗?那可是两倍三倍的程度!”

    “那个的话,只要调整好心态总有办法的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人敌万人的呀。”

    “……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就请您不要再说了。”

    “玩笑,我开玩笑的啦。”政宗笑着继续说道,“不过,数量并不是取决胜负的绝对条件吧?哟啊是光凭那一点就决定了一切,我们也不可能实现奥州统一什么的了,而你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小十郎?”

    小十郎烦躁地摇摇头:“丰臣秀吉跟我们之前打败的对手又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对方还有助他们成为天下第一势力的天才军事竹中半兵卫!”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十郎?”政宗也正色道,“我是不会放过从背后偷袭你的家伙的。不管他是谁,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绝对!”

    “……!”

    “而且,我要朝天下进军,总有一天也会跟丰臣秀吉交手。既然这样,索性趁这个机会把他干掉,岂不还能尽早实现目标?”

    听完这番话,小十郎的眼里满是震惊。政宗迎着他的目光,作进一步解释。

    “对身为军师的你隐瞒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也要再拜托你,小十郎。用你的力量,让我和伊达军战胜丰臣秀吉吧。只要我们取得了胜利,名震天下的天才军事就不再是竹中半兵卫,而是你了呀!”

    “……政宗大人。”

    小十郎轻轻摇着头,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略显悲哀的神色。

    “兵法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据说在中国,自古以来为了夺取天下,这三点都是缺一不可的。”

    “Ha-an?”

    “现在我军并不具备这些条件。论天时,如今丰臣秀吉在中央的支配体制坚如磐石,完全看不到能打破的迹象;论地利,秀吉所在的大阪城,和我们奥州也相隔太远了。”

    “……但人和我们总有吧?”

    “光有人和是做不了什么的。”小十郎苦笑着回答了政宗的问题,“还有,政宗大人您打算怎么让士兵们抵达丰臣军的领土?您认为武田、上杉和北条会眼睁睁看着伊达的兵马穿越自己的领地吗?还是说和他们挨个打,打得筋疲力尽了再穿过去?这倒也确实可能办到,但您觉得这幅样子去跟丰臣军正面交战,会有胜算吗?”

    面对小十郎充满嘲讽的反问,政宗无言以对。不仅仅是政宗,在场的其他所有家臣也全然落得不知所措。头脑发热的政宗和他们只想对抗强敌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却没考虑到诸如地理位置等细节上的问题。说他们呆笨真是一点不为过,也正因为如此,伊达家的家臣才不能缺少像小十郎这样的人。

    小十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据说丰臣秀吉通过与他建立同盟的毛利元就,从一个奇怪的宗教团体那儿获得了不少南蛮传来的机关兵器,好像就密藏在大阪城里。单是兵力就差人家一大截,万一他们在搬出那玩意,我们就根本不可能大胜仗的。”

    “可是,小十郎——”

    “政宗大人。”小十郎打断了政宗的反驳,对着他向前一步,语气柔和了不少,“您有这份心,我很高兴。甚至可以说,这真是身为家臣的一种幸福。正因为您是那么好的人,为了您,我和其他家臣都死不足惜。——但是,正因这样,我才不得不阻止你想盲目应战的念头。确实,一直以来您都在带领大家往好的方向走,但这一次,不管怎么说对手都实在太过于强大了!您还是……”

    小十郎关切地把手放到政宗肩上。

    “您是总有一天得到天下的人,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用操之过急,历史是一定会对政宗大人发出召唤的。因此,为了那一天的呃到来,我们更应该养精蓄锐——”

    “——!”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

    正一脸认真听着小十郎说话的政宗,突然弯下身子到了下去!加害者当然就是站在他对面的片仓小十郎。刚才还和颜悦色,侃侃而谈的他,冷不丁地朝政宗的腹部打了一拳。

    虽说政宗身经百战,但被最信赖的心腹小十郎这么出其不意的一个猛击,那是万万没办法防御的。被小十郎的拳头打中腹部的政宗,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太过于突然的一幕,太令人意外的事态,在场的一大家臣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政宗无声倒下。好在其中还是存在着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人,瞬间的惊愕失神之后,一名武将猛然站起来,不无愤怒地对小十郎叫道:

    “片仓阁下!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听到这个叫声,其他的家臣才如梦初醒,一边对小十郎给予强烈谴责,一边从腰间拔出了刀。

    “……请大家别误会。”

    小十郎的声音倒很冷静,表情似乎因为忍着疼痛而有些扭曲。他单膝跪地,将趴在地上的政宗扶在怀里。四周立刻传来“你想把政宗大人怎么样!”的怒吼,但小十郎却显得神态自若。

    “我片仓小十郎的忠心永远都向着伊达家族和政宗大人。在我心里,决没有半点背叛之意!”

    “……那,那你究竟是……!?”

    “……我不这么做,是阻止不了他的。”

    小十郎回答一本正经,接着便抱着失去意识的政宗,向军议室入口处卫兵的方向走去。卫兵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将政宗郑重其事地交到自己手上,不由得惊慌失措。

    “……把政宗大人送回卧室,然后外面把房间锁好,别让他跑出去。为保险起见,再派几个卫兵守在门口。……让政宗大人暂时冷静一下,兴许他的想法就会改变。你们一定要好好照看政宗大人的身体,要是让这位奥州之王从床上掉下来……后果你们知道的吧?”

    小十郎大人已然吩咐下来,接过政宗身体的卫兵哪敢不从,赶紧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急忙如搬运着一件高价陶器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军议室。

    等到再也看不见政宗的影子,小十郎叹了口气,便再次回到房间内面对诸将。多数人脸上尚未褪去紧张的神色,手里仍然握着从腰间拔出的刀。小十郎向他们扫了一眼,继而用安静但足以压过他人的声调说道:

    “请容我说几句。希望大家用心想想,以我们奥州目前的国力,去跟丰臣交战会是个什么结果?除了使伊达被歼灭以外不会有别的。这种毫无胜算又盲目无谋的战斗,值得我们将整个奥州搭进去吗?如果大家跟我小十郎一样,真的对奥州和政宗大人怀着一颗忠心,就算是政宗大人的命令,也绝不能轻举妄动才是啊。我小十郎,在这里恳求大家了!”

    接着,小十郎缓缓地向家臣么低下了头。

    伊达家众武将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只见他们都收回了刀,其中一名家臣作为代表向小十郎回应道:

    “……请将头抬起来吧,片仓阁下。正如您所说,就算是受政宗大人的热情影响,我们也的确有些轻率了。”

    别的家臣也结果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全体家臣丝毫不怀疑小十郎阁下对伊达家族的忠心……不,小十郎阁下您正是家臣们的一面镜子,和‘龙的右眼’的称号可谓相得益彰,我们也要向您好好学习那份忠心啊。”

    家臣们的话让小十郎安下心来,紧绷的脸总算出现了一丝微笑。

    :谢谢大家的理解,今后还请和我一起继续支持政宗大人和伊达家。“

    说着,他再度轻轻低下了头。

    不用说,少了主君,这军事议会也进行不下去了。小十郎的话如同一个信号,家臣们都纷纷起身,与小十郎示意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呼……“

    确认最后一名家臣已经走出房间,小十郎终于松了口气。他满脸尽显疲惫之色,想要崩溃似地弯下腰去。

    不过,留在房间里的并不只是小十郎一个人,还有没加入这一连串的骚动当中、只是待在角落静静观察事情演变的前田庆次。庆次走向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十郎,笑嘻嘻地朝他搭话。

    “……呀,表现得很了不起嘛。”

    小十郎抬起满是意外的脸,很明显,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庆次的存在。

    “……啊啊,你还在啊?”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对哦,是政宗大人带你回来的。……也罢,我会跟下人大声招呼,你就随便在这城里挑一个房间住下吧。”

    小十郎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平易近人,跟刚才面对政宗和众家臣时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前田庆次既非主君也非同僚,所以不用对他使用敬语,反而让人倍感亲切吧。

    就小十郎而言,庆次在他眼里多半就是从奥州引来麻烦事的元凶。不过,他并没对庆次投来以充满敌意的目光,态度也显得自然大方,说明也许原本的他其实更习惯于这种说话方式。

    尽管没有敌意,但那小十郎的样子是那么无精打采,看得出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有可能刚才他击打政宗腹部时,动作拉扯到后背的伤口使之变得更疼了。庆次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流了下来,决定提出他自己心中的疑问。

    “那样做真的好吗?就算你有多得伊达男的信任,做到那个地步也有点胆大包天了吧?”

    “没什么关系的。”小十郎无所谓地答道。

    “你的意思是,独眼龙发起怒来并不可怕?”

    小十郎的话语和态度,不禁让庆次怀疑他是不是在轻视自己的主君。但小十郎接下来的回答告诉他不是这样。

    “……没有,我只是觉得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切腹也没什么关系。”

    庆次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位盘腿坐着的伊达军军师。小十郎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无精打采,但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或者开玩笑。

    “……那你就是抱着觉悟劝说他的咯?我倒没看出来。”

    “没有被软禁起来的觉悟,殴打君主这种愚蠢的行为谁会做得出来啊?”

    “……呃,说得也是。”这不就明摆着的事嘛。庆次除了点头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连命都赌上……?”

    小十郎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抬头朝庆次看过来。

    “那当然了,因为我是‘龙的右眼’啊。”他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确保主人的职责。要是他误入歧途,我就得拼命加以阻止。”

    “……为了这个原因,即使被主人疏远憎恨也值得,对吗?”

    “光是对对方言听计从,那跟阿谀奉承又有什么区别。所谓忠心与否,我想还是要在主人走错路的时候才试得出来吧。”

    小十郎说这话时的语调,给人感觉无异于聊昨天的天气如何。但这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对他来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十郎说完便看着庆次的脸上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怎么?我的话很奇怪吗?”

    “……不,没有啦。”

    片仓小十郎针对身为家臣说的这番心里话,不禁让庆次想起另一个男人。

    同样是军师,但那个男人的理解恐怕会跟小十郎不太一样。

    他曾经对庆次这样说过:

    “……我能够做的,就是好好守护秀吉……”

    “……你要是秀吉的军事就好了。”

    一不留神,庆次竟脱口而出。

    小十郎眉头更加锁紧:“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比竹中半兵卫更不足为惧吗?还是说我要是军师的话,丰臣军就会分裂两拨?”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庆次慌忙摆着手辩解道,“只是……”

    “只是……?”

    “你如果是秀吉的军师,我想他也会变成政宗这样的人了吧。”

    “……哈?”

    即使是聪明的小十郎,也猜不透庆次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谁去当军师,他也达不到政宗大人这样。政宗大人可是龙一样的存在。”

    说完,像是真的没兴趣再和庆次对话下去了,这次小十郎干脆在地上横躺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啊啊,后背很疼……”

    庆次的想法当然只有自己明白,不过是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伊达政宗说的话,脑子里也同时浮现出了某个情景而已。

    “而且,我说过会为了随从,为了追随自己的人以外的一切挺身而出的,立于众人之上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

    就是政宗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那位过去的朋友。

    “呐,龙的右眼。”庆次对小十郎问道,“那个伊达男的话,一定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到幸福吧?”

    “他?女人?……好奇怪的组合。”

    被称作龙的右眼的男人如此回答。

    3

    ——政宗躺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将两手搭于脑后,眼睛凝视着那扇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的门。以往都能自由打开的它,如今却因小十郎的命令而从外面锁了起来,两旁还安排了好几名士兵严加看守。现在,政宗虽身为这座城——确切说是着整个奥州的王,却陷入被软禁于自己及放进的困境。

    刚被关进来这段时间,政宗也恼于小十郎对自己的不理解恶化无礼,甚至大声叫嚷着让士兵放他出去。谁知士兵们竟以“对不起,笔头,那样我们会被小十郎大人杀掉的”为由严词拒绝,坚决不肯打开房门。好歹政宗也是位于众人之上的人物,从他们的身份来考虑,能给予这样的回答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政宗要动起真格来,用浑身力气打破这扇门也不是不可能。不,应该说很有可能。负责监视的士兵充其量也就两三人,对政宗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如果是这样想,政宗应该很快就能冲出这间房的束缚。但他什么都没做。

    士兵们的立场自然是需要考虑的一点,不过政宗也不至于迟钝到体会不了小十郎这么做的良苦用心。当然,一想到他当众打了身为主君的自己一拳,不免还是会觉得很生气,但说到底,政宗其实还是在对自己生气,仅仅挨了这么一下就失去意识,实在太没用了。这样一想,对小十郎的怒火也就渐渐平息了。

    ……话虽这么说,就算能理解小十郎的做法,但他对竹中半兵卫的愤怒以及打倒秀吉的决心是不可能消失的。片仓小十郎作为军事和“龙的右眼”,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政宗作为要在战国一直生存下去的人,也拥有绝对不可退让的信条。用奥州这边的话来说,就是“一旦被别人看不起,就什么都完了。”

    政宗与之争夺霸权的对手并不止秀吉一个。在这个群雄割据的战国乱世,虽说对方是大名鼎鼎的秀吉,但自己若是对他流露出惧怕之色,立刻便会招来各路英雄的耻笑,进而导致领地被攻占,势必落得受制于他人的下场。

    群雄就好比食肉鱼,不想成为他们的食物,就必须证明自己是一条更强的的肉食鱼,为此,才应该有仇必报。当然,政宗会这么想,也有他虽小十郎的感情因素在里面。

    怀着郁闷的心情,伊达政宗就这样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内,仁时间白白流逝。搞不好在他昏迷时就过了很长时间,从洒在窗边的月关来看,不知不觉已快到深夜,今天之内估计是没办法被放出去了。这样想着,于是政宗熄了灯,躺下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等到了明天,小十郎应该就会来这儿看自己,到时一定要说服他……

    “——哇!”

    “好痛!”

    “……!?”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传来的几声叫唤让政宗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伸手摸到枕边的六把刀,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门。

    对面响起开锁的声音,接着门慢慢打开了。

    “唷,你还好吗?”

    蜡烛的微弱光亮映照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看到出现在对面的那张脸,政宗不由大吃一惊。

    “你是……前田庆次!”

    正是他带回奥州来的那名倾奇者。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刚才那叫唤是——”

    “嘘!”庆次在鼻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混乱的政宗保持安静,“被什么人听到的话就麻烦了。伊达男,你想从这儿出去吧?乖乖地待在房里,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虽然不太明白前田庆次为何要来救他,但那政宗还是出去了。房间外,监视的士兵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放心,我知道分寸。”注意到政宗看士兵的目光,庆次连忙解释。

    “喂,好色男。”政宗点了点头,再次对庆次问道,“你干吗要起这份好心?怎么看都不像是取得了小十郎的允许。”

    “切,我只是想给你出出主意。”

    “Whata?”

    “但在这之前,我要听你对白天那句话的回答——哼,想不起来吧,我就知道。”

    政宗歪着头努力回想着。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白天庆次问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因片仓小十郎的闯入而被迫中断了。

    政宗无助的表情让庆次又好气又好笑:“——好吧,那我就再问一遍。如果你打算跟丰臣秀吉交战,能让我一起去吗?”

    “A-ha?”政宗疑惑地眯起那只眼睛,“这是吹的哪门子风呀?你不是既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丰臣秀吉和竹中半兵卫的名字吗?”

    “对啊,现在光听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呢。”庆次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继续说道,“克斯……哎,我这边也有各种原因的。”

    庆次语音刚落,头上的小猴子梦吉便“吱”地叫了一声。政宗虽不具备听懂猴子语言的能力,但他隐隐觉得那是出于关切的表现。

    “Han?”政宗挠着头,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庆次的话让他感到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但他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呢,会硬逼别人说自己不想说的事。庆次的身手他已经亲自领教过了,加入让他加入伊达军,自己是没理由决绝的,不过……

    政宗还是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是打算向丰臣秀吉报仇,但小十郎那家伙才刚说了那番话,要让他接受恐怕还的大费周章。”

    “……哎?”尽管很沮丧,但听得出来庆次的反应里也有一丝开心,“大家偶遭受这样的待遇了,你还要让那个人当军师啊?”

    “啊?有什么原因非得把他换掉吗?”政宗很认真地看着庆次,“那家伙是一心为我和奥州着想的,连这一点都无法理解,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奥州的top?——呃,虽然这个他是做得有点过了。哼,你以为我是自己跟自己找茬的白痴啊?”

    说完,政宗的表情又严肃起来:“算了,反正我不会让步。秀吉是非杀不可的,但问题就是能不能说服小十郎那边。先不说兵力的差距,还有那家伙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也确实值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建议,政宗。”

    不等政宗说完,庆次便把话头接了过来。

    “Un?对,刚才你好像是这么说过。那你的提议……是什么?”

    “起码地理上的问题能解决。运气好的话兵力说不定也……”庆次说道,“呐。伊达男,你知道‘西海之鬼’吗?不如跟他合作吧。”

    庆次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政宗。而听着庆次的话,这位独眼龙的眼睛里也渐渐释放出明亮的光。

    “……原来如此。那家伙的话倒的确是有赌一把的价值。”

    “…………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小十郎一大清早便过去看政宗,谁知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打开这门、早已空无一人的房间,负责监视的士兵们仍混民不醒地躺在地上。

    “……伤脑筋……就一天时间也不能老老实实待着么……这个人真是……”

    小十郎以右手撑着额头,一个人喃喃自语着。继而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用手抓起士兵们的前襟使劲摇晃。

    “你们要这么不慌不忙地睡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起来!”

    被小十郎这么用力一晃荡,从酣睡中惊醒的士兵们一睁眼便看到这张可怕的脸,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十郎松开浑身不住颤抖的士兵:“听好,不管出动多少人力都没关系,赶快给我把政宗大人找出来。不是找不到的话……后果你们知道的吧?”

    他的声音如一把匕首直刺向士兵们的心脏。几个可怜的家伙慌忙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房间外只留下小十郎一人。重新回到带有些许疲惫的无奈表情,他不由得嘀咕道:

    “可是……要说逃走的话他会去哪儿呢?以政宗大人的度量,难道会为这点小事连大将之位都不坐了……?而且,门是从外面上的锁,按理说他也不可能一脚踢开才对……”

    说着,小十郎看了一眼已变为空壳的房间。

    “……那是……?”他眼前一亮,“书信么?”

    放里面的床上放着几张叠在一起的纸,上面用笔写着字,最后的署名则是政宗。不会错的,这正是写给小十郎的信。

    小十郎赶紧将信拿在手上,仔细读起来。

    “…………唉。”

    在读的过程中,好几次他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声叹息。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十郎深深叹了口气。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这个房间的主人的相貌,散落成片。

    “……也罢,这便是他的作风吧,就喜欢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硬把龙这么关起来,搞不好是我做错了。”

    表情随之一变的小十郎,把信从头到尾有重新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想一想,这个方法倒也不坏。若是他的话,或许真能轻易制造出惊喜呢。”

    然后,他摇了一下头,目光再次回到那封信上。

    “可是这样还不够。人和、地利都有了,那天时呢?……哎呀呀,真是拿他没办法。”

    独自陷入沉思中的小十郎,脸庞逐渐化作那仅属于他的称号——“龙的右眼”。

    4

    类似“这一生中最大的后悔”这种话,并不适合用在“西海之鬼”长曾我部元亲身上,尽管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还不算太长,而这也许就是事实。

    他是海上出生入死的男人,热衷于同伴、财宝和争斗。价值观就是守护同伴、消灭敌人一击抢夺财宝,既单纯有明确。而基于这种段春明确价值观所获得的生活,亦让他感到十分满足。一直以来,他获得了众多同伴和财宝,并多次在与强敌的生死较量中取得胜利。这其中没有一丁点儿可以后悔的余地,属于他人生的不是“后悔”,只有“航海”二字。

    可是如今,在长曾我部元亲的心理,“后悔”二字却如回游的鱼一般漂流着。

    数月前,元亲在濑户内海成功讨伐了一个男人。这个名叫毛利元就的大名,虽然一向以头脑冷静聪明为人熟知,并集百姓们的恐惧和敬畏于一身,但元亲显然不是替这些百姓诛杀他的。一名海盗会高举刀刃,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私人的原因。而元亲正是由于自己的部下收毛利元就的阴谋所害,才对这位毛利水军首领举起屠刀。

    尽管元亲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但在死亡将近时,毛利元就曾经这样对他说:

    “——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本来的话,不应该是如此的。

    接着讨伐毛利元就的势头,元亲他们从毛利军那里夺取了大量的财宝。加上之前在某南蛮人的教团本部抢夺的财宝,可以说之后的十年内元亲和他的弟兄们都不同再愁吃穿,而这一切仅仅是靠打两场仗就获得了。照这样说,真应该是大喜过望而不是什么后悔。

    但是……

    中国地区失去毛利元就所造成的影响,在他死后很快就如实出现了。

    那些因惧怕元就而被一只踩在脚底下的家臣,纷纷爆发出他们埋藏已久的野心。即便说他是多么冷酷的男人……不,正因为是冷酷的男人,身为君主的毛利元就才算得上优秀。没有了他,中国地区立刻被卷入一众小人物的权利争斗当中,转眼间便化为一个荒芜之地。

    毛利元就之死的影响并不只是体现在陆地上,就连长曾我部元亲所属的世界——海上也未能幸免。

    从元就的支配中获得解放的毛利士兵均成为恶徒,并迅速流窜到了海上。但这群海盗生力军并非天生属于大海的男子汉,他们不懂身为海上男人的规矩,在四国及中国附近的海域干尽坏事、无法无天。

    于是,濑户内近海又回到了长曾我部元亲你登场之前的混乱状态。

    不过——

    拿这种程度的海上风波和接下来真正即将来临的大风暴相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而这一点,长曾我部元亲很快就亲身体会到了。

    就算濑户内海被一群狂妄之徒用来胡作非为,但好歹它曾是元亲呼风唤雨的海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元亲率领部下陆续将这群狂妄之徒驱逐出了近邻的海域。虽然花费了一些劳力和时间,但对连毛利水军都沦为其手下败将的元亲来说,收拾这一群残党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恶徒们的船接二连三地沉默,谁知就在元亲即将使濑户内海再度恢复平静时,那个人出现了。

    丰臣秀吉。

    这位取代织田信长建立起天下第一大势力的霸王,率领着人数达数十万之多的大军,开始向中国地区大举进攻。

    ……不对,这还不只是进攻这么简单,已经足够称得上是蹂躏了。

    就算当初失去信长的旧织田家臣团中的一大部分人那样,旧毛利臣团的野心家们很快在丰臣军的一击下被悉数歼灭。而在精锐强大的丰臣军团面前,中国地区的普通士兵更是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双方之间进行的不是数次交战,而是一场场哀号遍野的虐杀。于是乎,秀吉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中国地区。

    毫无疑问,丰臣军的侵略是不会仅限于陆上的。要知道丰臣秀吉是个要跟就干到底的男人,对于在自己、领土的近海存在着长曾我部军这种事,他是万万不可能容忍的。所以,在对曾经的毛利元就领土实施侵略后,他的丰臣军便紧接着在海上对长曾我部军展开了激烈的攻势。

    面对丰臣军的挑衅,元亲他们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向权力抗争的贼,更是一群海盗。

    长曾我部军的男子汉们对丰臣军的镇压给予了誓死抵抗,毕竟海盗这个群体原本就是以向他们掠夺为生。然而他们虽擅长攻击敌对者,轮到自己成为防守方时,却意外地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加上丰臣军又比以往遭遇的敌人要强大正规得多,结果长曾我部军这次的立场极其恶劣,先是被迫打乱了阵形,然后船也一艘接一艘地被击沉。

    长曾我部元亲本人对丰臣军当然是毫不畏惧,在他的努力拼杀下,眼见丰臣军的船也同样在不断下沉。但不管元亲个人有多英勇,抑或元亲的船又击沉了多少搜丰臣的船,遍布海上的丰臣军敌船仍丝毫不见颓势,并没有给战局带来大的变化。

    曾有一次,元亲在海上与某个貌似丰臣军指挥官、带着面具的纤瘦男人叫上了手。

    『——你就是那个打败毛利元就的人?』

    两人在船上相遇时,指挥官模样的男人面具下那双眼睛里满是兴致。

    『啊?那有如何!』

    『一直想亲自跟你道个谢呢。多亏了你,我们才这么快就侵入了中国地区。』

    『我可没想要什么丰臣的指挥官来道谢!』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对你表示感谢。——不过,对我来说这也足够了。为了慎重起见我才亲自瞧了瞧,结果你果然如我所料。』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的却如我所想象,是一名出色的海盗。尽情在这片海上讴歌自由的生命吧,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等等!你大肆闯入贵的庭院,以为还能活着回去吗!?』

    在这次的邂逅中,如果元亲胜利打败了这位丰臣军的指挥官,说不定战局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化。但面具男操着一种如鞭子一般变化莫测的奇妙武器,使元亲最终都没能够接近他。虽然在当时的战斗中元亲成功击溃了他所乘的船,谁知道这位面具男瞬间便身轻如燕地跳到了钱来救援的己方船只上,并从元亲面前悠然离去。

    不用说,即使处于如今丰臣军正不断进军的非常时期,元亲他们长曾我部军也还在干自己的老本行。不过和之前相比,他们的行动范围明显缩小了很多,直接导致生活变得异常苦闷……

    “大哥!不好了,大哥!”

    城寨内,一脸愁云的元亲正待在自己房间里喝闷酒,这时,一名部下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丰臣那群混蛋又出现了吗?”

    元亲将手中的杯子扔向墙壁,立即伸手去拿放在他手边的那把惯用的巨枪。

    “好,给我带路!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了!”

    “不、不是,大哥。”延期那这名部下却一个劲地摇着头阻止了他,“我觉得不是那样。”

    “……啊?”

    “负责警戒的人报告,有一艘奇怪的船正在向这四国接近……”

    “混帐!”元亲怒吼一声,“这不就是丰臣那帮家伙来了吗!?”

    “不,那是一艘相当破旧的船。”

    “破旧的船?”

    “而且,据说船上只有两个人……”

    “……那是什么啊?”

    对部下的话几乎完全不得要领,于是元亲干脆奔出房间,急忙向发现破旧船的海岸冲了过去。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忘带上那把惯用的巨枪。

    既然只有两个人,那便正如部下所说,对方是丰臣间谍的可能性的确很低。估计就是那些听了长曾我部军的传闻、自诩本领高强的流浪武士抱着仕宦梦想前来一试身手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丰臣的间谍为了让元亲放松警惕而耍花招,但是——

    “这……”

    待元亲到达海岸,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幅超乎想象的画面。

    长曾我部军的士兵们就像冥河滩上的石头一样,一个压一个倒在一起。中央立着两个陌生男子,他们多半就是报告中手的人。但奇怪的是,理应是同乘一条船前来的两人,如今似乎为了什么事正吵得面红耳赤。

    “——我说你啊!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交涉的?竟然朝对方大打出手!你是笨蛋吗!?”不知为何头上顶着一只小猴子、衣着华丽的男子挥着拳叫道。

    “Shut up!是这帮家伙自己不好!就因为他们态度那么傲慢,我才出手的!倒是你,说要问路,我还以为那张脸多少能起点作用,结果只是打听到他们城寨所在地放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右眼绑着一根眼带的男人也对他报以怒吼。

    “一看到你,人家会以为是哪里的山贼打来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稍微忍耐一下怎么了?既然是这种性子,活该你被软禁在房间里!”

    “Ha!还真会说啊!你不也在很开心地痛打他们吗!现在居然来数落别人!?”

    “接受挑战是男人之道!但不是突然就朝对方一拳揍过去,这点我说过的吧!再说了,之前我就在想,你觉得光和他们打有意思吗!?”

    “那也没像你一样一路上不停地沾花惹草!托你的福,我们Lost了大把时间!没用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进行着一场互相推卸责任的骂战,所站立之处不断变换着,拳头、脚和身体都死死抵在一块。

    看着这般情景的元亲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岛好歹是自己的领土。

    “——放肆的家伙!”

    发出这声叫喊的同时,元亲冲进了两名神秘男子的争吵漩涡中。并就着这股气势,端起钢枪对准二男相争的漩涡中心奋力挥下……

    这力道之猛,让大地也瞬间裂为两半。还在继续展开斗嘴丑态的两名男子顿时停止了动作,并在同一时刻望向闯入他们之间的元亲。元亲则用他的单眼细细打量着二人的面孔,怒喊的声音充满了威吓。

    “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在我这只鬼面前,可由不得你们胡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豪迈的大笑自长曾我部军的城寨中响起,声音的主人便是这里的主人长曾我部元亲。这时距离海岸上那起事端发生并没过多久,地点为城寨内用于和部下们举行宴会之类的一个巨大空间,而元亲就座的木桌四周,则是他那么眼周围和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部下们。

    此刻的元亲正同坐在他面前的男人们一起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那位小兄弟说的对,独眼龙。突然来了两个像你这样的家伙,会有人认为你们是哪国的使者才怪呢。而要说不是使者是大名,那更看不出来了。况且这一带最近一直不太安定,所以我底下的人都难免有些焦躁。而且就因为你们没以礼相待你就大发雷霆,也难怪他们会弄不清你的身份。”

    “……我看上去那么不像大名吗。”

    被换作独眼龙的男人——奥州的伊达政宗胳膊肘支在桌上,嘴里不爽地嘟嘟囔囔。坐在他身边的前田庆次则额首微笑着,对元亲的话表示赞同。此前进行了好一阵交涉才得知来者何人的元亲,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城寨当中——当然,他并没有立刻相信这位眼带青年就是伊达家的首领,在和政宗经过两三回合的交手之后,双方才得以像现在这样共聚一堂。

    “算了,别泄气啊。其实我对你挺有好感的,总觉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是因为这个吗?”

    政宗指着自己的右眼问道。政宗为右,元亲为左。尽管存在着左右的差异,他们却同为一直眼睛失去了光明的人。

    但听了政宗的话,元亲摇了摇头。

    “……不,还不只是这个。”

    元亲的感受,更多是来自于政宗本性中流淌着的某种东西。

    “你看看我这帮兄弟。”元亲指着坐在桌边的海盗们说道:“每个人都被你打得那么惨,哥哥鼻青脸肿的。可是,这里面有谁带着一幅可不饶手的表情吗?这些胸怀坦荡的傻瓜,反而一脸充满了对你的好感呢。比如身为大名却不带护卫就跑到海盗的城寨里来……”

    “不胜荣幸。”政宗吹着轻快的口哨笑起来。

    然后,他微微前倾身子对元亲问道:“——那刚才说的事,要不要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

    “……和丰臣交战那件事吗?”

    元亲已经从政宗和前田庆次那儿听说他们来访的原因,简单地说就是想在与丰臣秀吉的战斗中借助一份力量。

    “我在路上听说了。”庆次接着政宗的话说道,“你们现在也被秀吉的人搅得苦不堪言吧?既然大家同仇敌忾,不如来合作一下怎么样?伊达军的陆战力量加上你们的海战力量,双方联合的话应该能敌得过丰臣军吧?而且我还听说你们掌握了大量的机关兵器。”

    对于庆次的提议,元亲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给你们提供援助,我这边能得到什么好处?”

    “……原来你在意钱的问题啊?真意外,西海之鬼竟然如此贪财。”

    “当海盗却不在意钱,那得怎么活?”元亲皱着眉头笑道,“人们不是常说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要让鬼办事,也需要付出相应的酬劳才行。”

    元亲会这样说,自然有他们本身是群海盗、属于爱才一族这方面的原因,但他更想借此考验一下伊达政宗作为男人的气量如何。

    对丰臣秀吉怀着愤怒与憎恨,在这点上元亲并不亚于伊达政宗。但如今他在濑户内海面临的这种状况,算起来其实也是自己引发的灾祸。元亲觉得为了给部下报仇而攻打毛利元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却几乎没有考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最终,由于执意讨伐毛利元就,他让自己及的众多部下步向了死亡的深渊。

    所以这次,元亲不得认清眼前的现状。部下们对元亲都怀着相当深厚的信赖之情,就算元亲命令他们去死,想必他们也一定应答一声“明白”,然后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吧。正因为如此,元亲才没有仅凭对丰臣一时之气就去大开杀戒。

    “Of course我会支付报酬的。……说起来,听说秀吉那帮人在大阪城的仓库储积了大量黄金,到时就分一半给你吧。”

    “……你倒是很爽快啊,独眼龙。”

    元亲因吃惊而睁大了他那只右眼。丰臣秀吉所持全部黄金的一半,他根本想象不到那该是个多么巨大的数额。而站在他周围听到这番话的部下们,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我说,好歹也该分一点给我吧。”一旁的庆次半开着玩笑。

    “嗯,好色男,你的报酬我会从自己那一半当中抽取的。”政宗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了他,紧接着见梦吉也吱吱地叫起来,遂又笑道:“啊啊,小猴子你也有份的哦,放心吧。”

    说完,政宗重新回过头来面对元亲:“还有那个——”

    “……喂喂,你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元亲打断了政宗的话。

    恐怕还是不能协助这家伙——元亲心想。照这个样子来看,尽管此人气度实在不凡,但这也正好反映了他缺乏对实际情况的判断能力。

    谁知政宗的回答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许吧。那就日本的所有海域,怎么样?”政宗面带微笑。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元亲感到心脏猛地加快了跳动。等到回过神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政宗。而政宗并没为元亲的异样所动,开始对自己的意图作出进一步解释。

    “在不久的将来,我必定会夺取天下。到那时,海洋这部分就归你吧。”

    人群中忽然爆出了笑声。这笑声并非来自元亲,而是立在四周侧耳倾听着他们对谈的部下们。“这、这家伙在说什么梦话啊!”“头一次见到这么敢说的人!”部下们七嘴八舌地囔囔着,却决不是在哄笑,或者可以说,这是他们对伊达政宗表现出理想中男子气概的一种赞誉之笑。

    而政宗也迎着大海男儿们的笑声举起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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