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我在梅吉斯商会拿到了从迈亚侯爵领地送来，上面有着王室刻印的摄影用魔法道具。

    「这是王国公认的拍摄证据用魔法道具。只要注入魔力就能立刻拍下四周的景象。」

    「性能相当不错耶。」

    「毕竟是十分昂贵的魔法道具。有需要时就尽管用，能够拍到一张证据我们就赢定了。」

    迈亚侯爵说完就把放在盒子里的三个魔法道具全交给我。

    实在不太想去想像它们的价格……总之就先心怀感激地收下。

    「那我出发啰。」

    「嗯，祝你好运。」

    我跟侯爵道别后离开了梅吉斯商会。

    ◇

    离开商会后几分钟。

    走在路上的我，突然停下脚步往后转并开口发问。

    「……有什么事吗？」

    没有人回应。

    但我的直觉一再强调绝对有人正在跟踪我。

    「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说完就从地上捡起小石头，扔向附近的暗处。

    然后一个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让我吓了一跳。我本来还在想，让一个没有受过谍报训练的外行人去那里简直是去送死……没想到竟然是个行家。」

    那个男人在说话时没有丝毫歉意。

    看来也不像怀着敌意。

    在这之后，男子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我没有敌意，不如说正好相反。我叫阿尔法，梅吉斯伯爵要我协助你。」

    对方递出的是命令书。

    上面的内容是叫他协助我潜入领地。

    文件上盖着迈亚侯爵的印鉴，多半是真货。

    「你偷偷摸摸跟踪就是为了测试我吗？」

    「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本来打算以越来越容易发现的方式跟踪，想试试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察觉的。」

    看来梅吉斯伯爵虽然放弃继续挽留我，依旧派出了阿尔法来考验我，希望能借此提高我的存活率。

    要是我的实力明显差强人意，他就会要阿尔法阻止我，避免我白白去送死。

    话说以测试而言，难度实在太低了。

    「这样的话，至少也该消除魔力。虽然你似乎做好了对视觉、听觉探知的对策，但完全没掩饰魔力。」

    「探知人类的魔力……这个玩笑还真有趣。要是有人做得到这种事，我们这些密探都会失业了。」

    即使是在市镇中移动，我依然不时会使用「魔法搜寻（Magic Search）」。

    因此要是有人在没有隐藏魔力的状态下跟踪我，想不注意到还比较困难。

    可是这个密探似乎没想过要对魔力探知采取什么对策。

    既然他是在这种状况下被派来的，那以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应该算是「相当能干的密探」了吧？要是连这种等级的密探都不知道要对魔力探知采取对策，也难怪没人能从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活着回来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一边继续在领地中往前走，一边如此询问阿尔法。

    虽然他的任务是辅佐我，不过只凭这种程度的实力，在正式潜入搜查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在路上还是能帮上一点忙就是了。

    因为我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其实不适合以正常方式收集情报。

    虽然不能带他进入警戒区域，在抵达枢机卿领地前还是有点用处。

    「这个嘛……如果你不介意，希望能让我同行。」

    「正式潜入时，我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喔？」

    「关于这点，我没有异议。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才跟踪那么一小段路就会被发现。在那时就能发现我的话，我跟去也只会拖累你。」

    阿尔法说完就跟上我的脚步。

    该怎么说呢……得到了一个打杂工？

    ◇

    几小时后。

    我在往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的路上向阿尔法打听他知道的情报。

    「被送去枢机卿领地的都是哪种奴隶？」

    这个世界的奴隶分成好几种。

    比较常见的有两种，首先是还不出债款的「债务奴隶」，再来就是因为犯罪而被判刑的「犯罪奴隶」。根据债务金额跟罪行严重程度，待遇也会有所不同。

    像这种猛一看似乎没有帮助的情报，偶而还是会在意外的时候派上用场。

    想了解这类情报的话，问密探是最好的办法。

    「根据时期而不同。刚开始时从便宜的债务奴隶到重刑犯奴隶都有，不过最近几乎都是犯罪奴隶。」

    「果然跟死亡率有关吗？」

    「是啊，因为被送去那处领地挖矿的奴隶，死亡率高到异常。所以应该只剩不当奴隶就得接受死刑的超级重刑犯。总之至少都是背着超过三条人命的坏蛋呢。」

    原来如此……刻意把凶恶罪犯送去死亡率比较高的地方吗。

    想得相当周到呢。

    「就算是重刑犯奴隶，擅自杀害他们依然违法吧。」

    「是啊，不管是怎样的犯罪奴隶，杀掉一样违法。因为虽然所谓的奴隶本来就是得任人使唤，但只要服从命令，性命就能获得保障啊。」

    果然是这样。

    这样听来，乔尔基斯枢机卿应该没办法以「拿去当祭品的人都是重刑犯」这种理由而脱罪了。

    虽然我听说过杀害奴隶是犯罪，类似这样的情报，好好确认清楚还是很重要的。

    要是疏于确认，好不容易拍到照片却让枢机卿同样能脱身，那就太糟了。

    既然被当成祭品的是重刑犯，拍摄时也不至于会有什么罪恶感。

    我们一边谈着这些话，一边朝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前进。

    ◇

    「大概再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拜阿尔法带路之赐，一路上都相当顺利。

    这个人不愧是出色的密探，非常熟悉路线。

    由蜜莉亚带路时，总觉得她比较偏向于选择即使会有危险，但所需时间最短的路线。阿尔法则是会适度经过道路等，选择在安全范围内保有一定速度的路线。

    不仅如此，阿尔法总是会挑选有适度人潮，即使外来者走在其中也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

    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密探移动技巧。

    我在前进的同时也想着这种事，看到了前方有座巨大的门。

    那是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的七座市镇中，位于最北端的市镇「乔尔诺」的外门。

    也就是说通过那座门就进入敌方阵地。

    阿尔法一看到那座门，神情就变得暗淡许多。

    在此同时，他的步伐也开始变得沉重了一点。

    虽然我听说过密探们都会害怕接近这片领地的说法，看来阿尔法也不例外。

    「……你没事吧？」

    我没在门附近看到魔法类的警戒设备。

    可能是因为这一带还有不少普通人，即使用魔法调查路过者也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有问题。

    看来就算是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只要不接近机密区域，依然不会碰上太过严密的戒备。

    「我会继续执行梅吉斯伯爵交付的委托。因为我这条命可以说是伯爵救回来的，就算要为他牺牲，我也心甘情愿。」

    阿尔法回答时脸颊不停抖动，不过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在前往这里的路上，阿尔法跟我说过梅吉斯伯爵对他有救命之恩，看来他真的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来到这里的。

    看到阿尔法的态度后，我对他这么说。

    「没必要舍弃性命，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咦？」

    听到我这句话，阿尔法似乎非常意外。

    毕竟他是怀着殉职的觉悟而来到这里，要是在半路就被人赶回去，当然会感到惊讶。

    「光是告诉我那么多情报，又能这么快就把我带到这里已经很够了。接下来就由我自己处理。」

    「……真的没关系吗？」

    阿尔法询问时的语气中带着些微期待与困惑。

    他应该还不想死。

    对于这样的阿尔法，我再次清楚告诉他。

    「没错，因为潜入调查时的基本原则就是以少数精锐进行啊。」

    「……我知道了，谢谢。」

    阿尔法说完就顺着原路回去了。

    附带一提，我并不是同情或怜悯阿尔法。

    只是因为他会拖累我，所以请他回去而已。

    虽然在来到这里为止，阿尔法确实帮了非常大的忙，但是要继续前进的话，带着一个不懂得要隐藏魔力的人，只会害我更容易被发现。

    我一开始就打算在这一带跟他道别，早就把该问的情报都问完了。

    「好啦，我也出发吧。」

    目送阿尔法离开后，我再次开始走向枢机卿的领地。

    ◇

    到了太阳即将下山，四周逐渐变暗的时候。

    我已经来到乔尔基斯枢机卿领地中靠近东侧的市镇「乔姆伊斯」。

    根据阿尔法的情报，乔姆伊斯的奴隶进口量远高于枢机卿领地其他市镇。

    据说经常出现死伤者的那座矿山就在乔姆伊斯附近。

    我走在这样的乔姆伊斯之中，在内心如此喃喃自语。

    （看样子，据点肯定就在这。）

    乍看之下是相当常见的市镇。

    实际上，住在这里的居民也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才对。

    然而……市镇某个角落有一处戒备格外森严的仓库区。

    虽然从我现在的位置看不清楚仓库区内部的情况，依然看到不少怎么看举动都不像普通市民的人。

    明显是伪装成一般人的警备员。

    那处仓库区应该就是乔尔基斯枢机卿的秘密设备所在地。

    比较沉不住气的密探或许会马上设法侵入，可是即使能潜入仓库区，多半也没有意义。

    （真正的关键应该还是在森林里。）

    「血石仪式」只能在设于森林之内的祭坛举行。

    祭坛的样式也有严格规定，包括空中不能有遮蔽物、四周一百公尺内不能有建筑物、不可以砍伐周遭树木等等……在设坛时有相当多的限制。

    这是因为用仪式召唤出的恶灵非常神经质，不喜欢非自然环境的关系。

    所以仪式绝对不可能在那处仓库区举行。

    祭坛肯定位于森林中。

    怀着这种想法的我，离开市镇并施展「魔力隐形」。

    可以同时隐藏自己的身形与魔力的魔力隐形，是非常方便的魔法。

    因为不会朝四周放出魔力，所以也不会触动探知魔力系的魔法。

    魔力隐形当然还是有缺点。

    虽不会朝四周放出魔力，代价则是这个隐蔽魔法本身非常脆弱。

    一旦施展其他魔法或是做出比较快的动作都会使魔力隐形被解除。

    即使是缓缓移动也会导致隐蔽强度降低。

    所以如果想靠此魔法来突破敌人的警戒网，就代表移动时必须非常非常谨慎。

    （那么……会是哪一边呢？）

    我一边注意不要让魔力隐形的强度变低，一边搜索森林各处。

    不过我心里其实对于祭坛可能位于何处大致有了底。

    这是因为祭坛毕竟是机密设备，会选择建造在一般人不会轻易误闯的地方。

    此外还得在不让外人察觉的情况下把奴隶运到祭坛，所以不可能设在道路附近。

    在市镇附近的森林中，符合这些条件的地点其实相当有限。

    在我走向某个可疑地点的途中……

    （是魔力探知棒啊……）

    森林中竖着一根棒子。

    棒尖镶有附加了魔法的魔石。

    这是被赋予了简化版「魔法搜寻」效果的魔法道具。

    要是有人靠近探知棒而让它感知到魔力，就会发出能够传遍附近一带的巨大声响。

    因为我先使用了魔力隐形而没被侦测到，如果没使用的话，对方现在早就发现有人潜入了。

    公会等机构正式发布的技能清单都没有列出这个侦测魔法。

    也就是说，这是由「绝望庭园」之类熟知罕见技术的人物所设置的。

    既然发现了这种陷阱，代表这一带绝对是警戒范围。

    我如此思考着并继续在入夜后的黑暗中前进。

    走了一小段时间后，前方出现了警卫。

    外表看来只是普通的冒险者……但是眼神明显不同。

    对方的眼神不是在寻找猎物，而是在警戒四周。

    根据我的估计，这一带至少有三十个警卫。

    警戒态势非常严密，拜魔力隐形之赐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

    （连这个时段都有这么严密的警备吗……）

    血石仪式只能在日没时分举行。

    因此现在应该用不到祭坛……明明如此，但祭坛所在地却还是维持着相当森严的警备。

    等到仪式举行前或进行期间，警备网肯定会更加严密。

    不只如此……

    （这样一来，从来没有密探能够生还也是无可厚非……）

    在内心中如此自言自语的我，望着竖立在森林中的某根棒子。

    虽然那根棒子的前端也同样镶着魔石，外表很像魔力探知棒，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那根棒子名叫「魔法探知棒」，是一种一旦感知到事先设定好的魔法，即使发动地点位于好几公里外也能立刻找出发动者位置的魔法道具。

    我猜魔法探知棒多半被设定为可以侦测到让他人看不到自己的「隐身」。

    跟魔力隐形相比，即使快步奔跑或使用比较简单的魔法也不会解除的「隐身」，算是相对稳定。

    不过需要持续消耗魔力的后者反倒会被魔法探知棒轻易发觉。

    因为魔力隐形在这个世界还不为人知，密探大致上都会选择使用隐身才对。

    而在发动的瞬间就会被魔法探知棒察觉了。

    ……虽然是敌人，不过这个警备系统还是设计得相当棒。

    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为了避免被魔法道具察觉，以每分钟只推进几公尺的超慢速度穿过警卫网的缝隙。

    要穿越如此严密的警戒网，即使魔力隐形只是出现些微破绽也很可能会被发现。

    在我以极度缓慢的步调移动了大约一小时后。

    （找到了。）

    我终于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在戒备森严的森林里座落着一个黑色的祭坛。

    那正是用来举行血石仪式的祭坛。

    接下来只要等对方把奴隶带到这里举行仪式就好了。

    现在差不多是半夜一点，举行仪式的日落大约是傍晚六点……也就是十七小时之后。

    我在这么想的同时于原地坐了下来。

    为了不让身体轻易晃动，我采取双腿盘坐的姿势。

    也将呼吸频率压低到只差一点就会窒息的程度。

    我当然不是因为疲累而想要休息。

    现在这种身体完全不会乱动的姿势，其实都是为了将魔力隐形的效果发挥到极限。

    （还有十七小时吗……相当久呢。）

    等到即将举行仪式，警备变得更加严密后才打算潜入祭坛，难度未免太高了。

    即使用了魔力隐形，并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移动，因为移动而使魔力隐形出现的些微破绽还是可能引起他人注意。

    所以我选择在警备相对薄弱的深夜时段潜入。

    在他们举行仪式之前都要保持潜伏状态。

    换成用一般魔法肯定不可能成功，如果是几乎不会消耗魔力的魔力隐形就有可能撑得过十七小时。

    虽然对贤者来说，魔力隐形算是一项基本魔法，懂得运用的话，效果就会有非常大的差异。

    一个优秀的贤者不该只会滥用华丽的魔法，也必须懂得善用普通的魔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