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那之后，举凡两人在住处独处的休闲时光、学校的下课时间、还有其他的所有空闲，无一例外都成了教志乃读书的时间。

    由于花费的时间多到有点不正常，这件事甚至成了班上同学们谈论的话题。

    ──结崎同学以前经常考不及格要补习时，看起来也不太在乎啊……

    ──看藤原一脸严肃地在教她读书，但他自己成绩好吗？会不会因为是结崎的男朋友，所以才装模作样？

    ──藤原同学在上课被点到时都能马上答出正确答案，而且结崎同学偶尔被老师点到的时候，也都会偷偷帮她，所以他应该挺聪明的吧？

    ──真的假的……话说，我也好想教结崎读书喔。比如教她保健体育科的实际演练之类的，呵嘿嘿。

    ──真恶心。你就是这样所以才交不到女朋友吧？给我好好向藤原同学看齐，他感觉都没在想那些色色的事不是吗。

    ──我觉得像藤原那种人，反而常常会是闷骚型的吧？

    ──哇……你这样贬低别人的男朋友，根本就是因为嫉妒，超傻眼的。个性糟到我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我才没有要贬低他的意思好吗？

    ──不过志乃笨笨的，我觉得藤原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吧。像我们这种补习常客，再怎么抢救都是白费力气啦。

    ──志乃就算在我们傻瓜军团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傻瓜啊。

    周围对他们议论纷纷的事，三代其实也察觉到了。然而时间不足所带来的不安十分巨大，因此他并没有多余的工夫去在意周遭的眼光，选择彻底无视。

    比起那种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该怎么争取更多时间让志乃读书。

    三代看着正与教科书和试题集大眼瞪小眼的志乃，陷入了沉思。

    三代回想起这一、两天的时光，随后在看见教室窗外行驶的电车时，终于灵光一闪。

    「对啊……这样就可以增加更多读书的时间了。其实很简单。志乃，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我有乖乖照三代你说的做喔。我没有偷懒，我很努力。」

    「我看了也知道。不是那样，你听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只会送你到车站，还会送你到家里。」

    面对三代突如其来的提案，志乃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咦……？怎么这么突然？虽然你肯送我到家里我很高兴……可是这样你太辛苦了吧？等你回到家可能都已经过午夜了耶。」

    志乃平常上学要搭一小时的电车，来回就大约要两小时。三代知道这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想到这个提案。

    因此，三代立刻回答了「没有关系」。

    「嗯……」

    志乃一脸烦恼地皱眉抱胸，并噘起了嘴。看来有些顾虑的样子。

    「你不方便吗？」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家搭电车要一小时才会到……比郊外还要远，是很偏僻的地方……」

    志乃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家不在都市内的事实，三代隐约猜到了志乃为何会有所顾虑。

    她恐怕是在担心要是三代因为这样瞧不起她，或是对她感到幻灭该怎么办吧。

    但是，三代并不是会介意那种事的人，志乃应该也明白这点才对。只不过，她大概就是无法挥去『万一』这个念头，才会为此感到烦恼。

    在这种时候，快速扫除她的不安是最必要的。

    「偏远？那有什么关系吗？」

    三代传达了不管志乃家在哪里都不会在意的意思，这句话推了志乃最后一把，使她放心地吁了口气。

    「是吗。也是，三代你不会在意这种事嘛。那么就拜托你好了。」

    三代听了露出微笑，志乃也随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十分可爱。看来能让男朋友送自己回家，令身为女孩子的志乃感到很高兴。

    然而，志乃很快就会察觉，这将是张前往地狱的单程票……

    2

    在志乃打工结束后去接她，先一起回到公寓享受情侣时光，然后再送她去车站。这是三代平常的生活模式。

    但是，到期末考结束之前，这样的模式暂时搁置了。三代把空闲的时间全部用来帮志乃准备考试──并且，还盯上了志乃原本可以远离书本稍作喘息的搭电车时间，半强制地让她继续翻开书本。

    而现在，三代就在摇晃的电车内教志乃读书。

    「可恶……你说要送我回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你现在才发觉啊？」

    「我还以为你肯定是想增加跟我相处的时间……」

    「有一部分是想增加相处的时间没错，但现在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争取时间教你读书。你不觉得这样运用时间很有效率吗？」

    「是、是啊。」

    三代满足地点了点头，但志乃没想到三代竟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提议送自己回家，脸颊不禁抽搐了几下。

    「唔唔～」

    「好了，该翻到下一页了。」

    「等等！这部分我想再做一题！」

    「这样啊。那么解开这题之后就翻页吧。」

    「……嗯。」

    志乃自己似乎也很清楚「时间不够」的现况，因此虽然嘴上抱怨，还是听从三代的话乖乖准备着考试。

    然而，志乃不擅长念书也是事实。三代可以感觉到，她因此累积了不少压力。

    到目前为止，三代都还只是对志乃使鞭子，现在差不多该尝试给点糖果会比较好。

    但就算要给糖果，凭借三代贫乏的想像力，实在不知道应该给什么样的糖果才好……

    三代于是拿出手机搜寻『讨女友欢心的方法』，结果出现了不少资讯。

    网路十分便利，许多凭自己的脑袋思考不来的事情，都可以靠它获得各种提示。

    不过它也绝非万能，有时不同的文章会记载完全相反的资讯。就像考虑圣诞礼物那时候一样，三代在汪洋般的网路中愈是旁徨，反而愈不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

    当这种时候……就应该放弃凭自己的力量找出正解。比起胡乱给予惊喜，直接问本人才是最好的。三代从至今的许多经验中理解了这件事。

    「志乃，虽然很突然，不过等你成功回避不及格之后，我觉得应该要给你奖励。」

    「唔？」

    志乃微微动了动耳朵，露出笑容。不过那副开心的表情只维持了一下子。

    「你的心意我很开心，但我不需要奖励～」

    志乃冷淡地回答道。

    「不需要吗？」

    「三代你总是想为我做什么，可是要是一直这样的话，你的钱包会空掉的。」

    看来志乃是顾虑三代的财务状况才这么说……不过关于这点其实并不需要担心。

    三代预计从十二月一日开始在水族馆打工，打工的薪水是十五日结算，并会在二十五日发放。也就是说，到了下个月底，三代就会获得一笔钱，可以用来提供奖励。

    三代说出了这件事之后，志乃惊讶地「咦？」了一声。

    「你要打工吗？」

    「大概从下个月初开始。」

    「很快耶。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之后再告诉你的。我被录取也是最近的事情而已。」

    「那我打工完你还能来接我吗……？」

    「我只会排来得及接你的时间打工。」

    「这样啊。话说，你是在哪里打工？是做什么的？有女孩子吗？」

    志乃说着眼睛眯了起来。三代察觉了这件事，直觉告诉他，这题不能随便乱回答。

    正因身为男朋友，他清楚志乃嫉妒心重，独占欲也很强。

    「打工的地方是最近要开幕的水族馆，我的工作是清洁人员。女性是有，担任面试官的副馆长就是女的。除此之外……还没见过面的同事里面可能也会有。只不过我的工作是清扫，不太会跟人接触。」

    「那位女性副馆长大概几岁？」

    「几岁啊……我好像有听她说过，但听完就忘记了。我记得她好像说过两、三次，但就是想不起来。」

    为了不让志乃不开心，三代回答时尽量慎选用词。顺带一提，三代并没有说谎，他不记得副馆长小牧的年龄也是事实。

    「……你打工的水族馆开张之后，我想去看看你工作的情形，可以吗？」

    如果没有做亏心事，当然就OK吧？三代感到志乃散发的无言压力，内心同时动摇了起来。

    他有点担心志乃见到初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毕竟志乃就算对男生也毫不留情。

    不过现在展现出动摇的话，只会让她更加怀疑而已。因此三代冷静地维持住了平时的表清。

    「就算看我工作的样子，也没什么有趣的喔。」

    「跟有不有趣没关系，我就是想看！」

    「……原来如此。」

    三代全力运转着脑袋。

    然后，他发觉了自己的打工会比志乃早结束，也就表示志乃不可能在自己打工的时候来到水族馆的这项事实。

    明白自己完全不需要害怕之后，三代为了不让志乃察觉不对劲，做出了应该对志乃的提议表达欢迎的判断。

    「我知道了。我会期待的。」

    「嗯！」

    见志乃开心地点了点头，三代为度过危机感到安心，接着为了不节外生枝，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总之，我在资金方面有着落，所以你不用客气。要是真的办不到的话，我也会直接说出来。」

    「这样啊。」

    「没错。你也不用现在就提没关系。这个嘛……等考完试，确定没有不及格之后，我们再一起想吧。」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只能接受奖励啰。谢谢你。」

    得知不用担心三代的财务状况之后，志乃似乎也释怀了。虽然有些半推半就，但还是接受了三代提供奖励的建议。

    于是，中途提起的话题告一段落，三代继续在电车上教志乃读书。

    时间转瞬即逝，电车很快就接近了志乃家附近的车站。

    三代从车窗往外望去，看见了一排以等距离设置的路灯，以及一条像是商店街的街道。

    随着「匡当匡当」的声音，电车慢慢减速，最终停了下来。随后在通知站名的广播声下，车门「噗咻」一声开启。

    志乃把敞开的试题集阖上塞回书包后，走下电车。三代也跟在她后面下了车。

    映入眼帘的是彷佛随处可见的、有点乡下气息的地方街道。就算走出车站，也没看见什么显眼的建筑物，只有几家姑且点亮了招牌的店。唯一比较能吸引目光的，大概就只有楼层高了一些的旅馆而已。

    「我家在那边。」

    志乃所指的方向，是刚才三代透过电车窗户看到的商店街。

    「商店街吗？」

    「嗯。那里面有一间豆腐店，我就住那里。」

    「豆腐店？」

    「对呀。虽然是间怎么看都像倒闭了的店就是了。而且一天营业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而已。」

    「只开两、三个小时，营业时间还真短。」

    「因为都是做好之后送去给客人，所以不需要开太久。不过因为是乡下，开着店也没什么人会来。」

    「……原来如此。」

    「总之就是这样，爸爸妈妈虽然靠着这间店勉强过活……但就算再怎么忙着配送，豆腐这种便宜的东西也赚不了多少钱，所以生活过得很拮据。也因为这样，我想说自己花的钱得自己赚，才跑去打工。」

    「……你之前也说过啊，家里不是很有钱所以才打工。」

    志乃说起这件事那天的情形，三代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一天，电车因为台风停驶，志乃突然跑来三代家里说要借住一晚，后来两人玩游戏的时候还停了电……

    那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日子。

    「话说回来，志乃也很辛苦呢。」

    「可不是吗～」

    「不错，你很诚实。不过，既然家里是豆腐店的话，那豆腐就可以吃到饱啰？」

    「是可以吃到饱没错，但我不太吃豆腐……」

    「你讨厌豆腐吗？」

    「不，是不讨厌啦。我上国一之前还满常吃的……嗯……不过……就是……有点原因。」

    「既然不讨厌的话，那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有点介意一件事，想要想点办法解决，所以后来就不吃了。」

    志乃说着脸颊慢慢红了起来，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可以答应，听了之后绝对不会笑我吗？」

    三代不太明白志乃为何要叮嘱这件事情，但既然本人都说不能笑，那就照她说的做就行了。

    「我答应你。我不会笑。」

    三代很快回答之后，志乃像下定决心一般，咽了口口水。

    「那个啊，我是知道吃豆腐胸部会变大之后，才开始不吃的。」

    「啊？」

    「……大概从小学高年级开始，我的胸部就开始愈长愈大。我很介意这件事，所以一直想要做点什么，让它不要再继续变大。后来我上了国中，在用手机的时候偶然查到『吃豆腐会让胸部变大』……所以就不再吃豆腐了。」

    三代没有料到话题会走往这个方向，不禁为怎么回应感到烦恼。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开口问这个的。

    「这、这样啊……」

    「对啊。我跟你说，胸部大真的很讨厌耶。像是上游泳课的时候藏不起来，就会有男生一直盯着看……所以我每次都谎报自己生理期来，不去上游泳课。」

    小孩子──尤其男孩子的特点就是老实。面对长相可爱、胸部又大的志乃，想必他们总是会看个不停吧。

    三代此时忽然想起，志乃以前还向他提过『因为常接到奇怪的私讯，所以才不用社群网站』这件事。

    志乃排斥三代以外的男性，而这件事的背后，有着相应的过去与理由，那是刻在志乃心灵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恐怕也是那样的经历，间接导致志乃对三代展现出嫉妒心与独占欲。

    正因为本能地察觉到不同于普通男生的三代是稀少的存在，所以志乃才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三代，不肯放他离开。

    「虽然背后好像挺复杂的，但去在意那种事也没有用──我本来是想这么说，但要是能这样一句话就不去在意，一开始也就不会烦恼了。」

    为了不要伤到她，以及让她心里更好过一点，三代以自己的方式，组织出她可能想听的话。

    不过，三代没办法说得很漂亮，毕竟他并不是那么完美的男孩子。

    「话虽如此，牵涉到身体的问题也很难办。如果真的要让它变小，那就得要动手术之类的。」

    「咦？」

    「该怎么办呢……」

    「……难道，你是想说些什么让我好过一点？不用做那种事，只要你肯听我说就很够了。光是能把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口，心情就轻松很多了。」

    见志乃呆愣的表情，三代不禁苦笑。

    三代从来都是个不擅沟通的边缘人，对于不让想法表现在脸上这件事，有着相当的自信……然而，志乃有时就是能轻易看穿三代的想法。

    「这就是我家～」

    在说着这些事的同时，两人抵达了志乃的家。

    那是间外观看来相当有年代感的木造两层房屋，上面还挂着豆腐店的招牌。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难道说，我今天应该要跟你的父母打招呼吗？」

    「你提议送我回家，不就表示有跟我父母见面也没关系的觉悟吗？」

    「我是有想过，哪天有机会的话要跟你的父母见个面。但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合适。」

    三代一直都有隐约想过，自己总有一天得跟志乃的父母见面，打个招呼。

    但，他觉得那应该选在白天才对。要是在这种深夜时间向志乃的家人表示「我是她男朋友」，感觉给人印象不太好，三代尽量不想这么做。

    「还是选一天白天再来正式打招呼吧。」

    「爸爸跟妈妈都知道我会打工到很晚，只要说你是因为担心我走夜路危险才送我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跟他们说过你的事情。」

    「咦？」

    「我本来就觉得迟早要跟他们说才行，这正是个好机会。我也得做好觉悟了。不然要是一直不说的话，美希可能会擅自说出来，我才不想要那样。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叫──」

    「──等、等一下！」

    见志乃打开店门口的锁，打算走进去，三代慌忙抱住了她。

    「哇哇！怎、怎么了？」

    「现在不行。等白天再说吧。」

    「可是难得你都来了耶……？」

    「……我不想晚上打招呼，想要白天再来。」

    三代平常不太会说任性话，志乃当然也知道这点。

    正因为如此，志乃很快就察觉到三代现在会这么说的理由──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真没办法。我知道了。」

    志乃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仍然听从了三代的请求。只不过，她接着以「既然我听了你的请求，你也要听我的」为由，提出了交换条件。

    「今天也要给我『道别的亲亲』才行喔？」

    「咦……可是在你家门前……」

    「快点。」

    面对闭上眼抬起下巴的志乃，三代有些不知所措。他对亲吻这件事本身并不抵抗，但问题在于地点。

    志乃的父母搞不好会偶然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三代也不是不能理解志乃的心情。

    道别吻是平常都有在做的，所以还是想要，就算多少有点危险，也不能以这个为由省略不做──这就是志乃的主张。

    就志乃的角度来说，亲吻很重要，她不能忍受不做。

    因此，在深深烦恼过一阵之后，三代最终还是照志乃的意思，把嘴唇贴了上去。

    「……」

    「嗯……」

    若是平常的话，「亲吻要亲到双方都满足为止」是彼此的默契，但这次三代由于紧张与不安的关系，很快便退开了。

    对于默契被打破，志乃鼓起脸颊，显得有些不满。

    不过──

    「会不会太短了？」

    「……你就别为难我了。」

    见三代一脸困扰地别开了眼，志乃似乎也明白不能再强求下去，于是便没有多加抱怨。

    「这次换成我对你任性了啊。抱歉……你回去要小心喔。」

    志乃说完挥了挥手，三代则是搔搔脸颊，目送志乃走进了店里。

    就在这时──

    志乃家的二楼传来笑声。三代反射性地往上一看，发现有个女孩子正看着自己的方向，狂笑不止。

    是志乃的妹妹美希。

    她是个性格独特的女孩子，总是没大没小，动不动就调皮捣蛋。

    三代跟美希也认识，所以明白她为什么会笑。

    理由就是──没什么理由。

    美希对三代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感到有趣，所以笑了。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此时，三代与美希对上了眼。美希于是轻轻朝他挥了挥手。

    ──我回来了～

    ──嗯？是志乃啊。

    ──讨厌，爸爸你别随处乱躺啦，真难看。妈妈你也说说他啦。

    ──……死心吧。

    ──真是的……美希还在楼上不知道在笑什么……都这么晚了，怎么不乖乖睡觉……咦？下来了？

    ──姊姊，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不对，你快点去睡啦。

    ──美希正打算要睡了。

    ──那就好……话说，你刚才在笑什么啊？你在看电视吗？

    ──美希没有在看电视。没什么。美希只是觉得，事情好像会变得很好玩。

    ──什么意思？算了，我要去洗澡早点睡觉了。

    门内传来一家和乐融融的对话，听来很开心的样子，令三代有点羡慕。

    三代的父母因为工作的缘故，通常不在家里。而且从三代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

    虽然他们偶尔也会回来陪三代，但一年里大半的时间都见不到。有时父母的熟人会来帮忙照顾三代，但三代对不认识的大人感到害怕，所以往往不跟他们亲近，保持着距离。

    在五、六岁的时候，三代也曾经被带到国外住。那时三代因为语言不通，感到十分不安，然而就连那个时候，父母也都忙于工作而没有陪着他。

    回想起来，可说就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三代无法学习一般孩子在家庭中学到的事，才导致他成为了不擅与人沟通的边缘人。

    虽然三代如今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但他以前也曾经有段时期觉得自己有着重大缺陷，为自己没有朋友、不懂沟通的事感到羞耻。

    「哎，回想那些过去的事，也只会觉得累。得尽量忘掉它们才行啊。」

    将近十二月的时节，寒冷的晚风下，口中吐出的气息化为了显眼的白色。

    3

    隔天，还有再隔天，两人都依然过着类似的日子。三代把握接送的时间，分秒必争地教着志乃读书。

    虽然三代感觉就算做到这个地步，能不能避免不及格也还是未知数，但自己能做的，就是把能教的都尽量教给志乃。

    「期末考数学的范围都集中在微积分，但积分的部分就先放弃，学微分就好了。微分只要机械性地做计算就能得到答案，不需要去理解。总之你多做题目，熟悉了就能拿到分数。」

    「唔。」

    「英文就先舍弃听力部分。从现在开始要把听力训练好是不可能的，得把心力集中在阅读理解。虽然长篇文章的字很多，会让人眼花撩乱，但很多时候答案其实都写在题目里面了，所以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最轻松的。只要看得懂问题，就有办法应付。」

    「瞭、瞭解……」

    「其他科目……几乎都是靠背诵，靠单字本或单字App猛记就行了。」

    「……」

    或许是因为情报量过多难以消化，志乃的眼神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没了生气。

    身为男朋友，三代也不愿见到志乃露出这种表情，但为了避免不及格，他必须狠下心来。

    任谁都不想做会被讨厌的事，然而正是因为有爱，才能够逼自己严厉。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来到了期末考当天。

    「──现在开始期末考。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不过作弊之类的行为是禁止的。来，把答案卷跟题目卷传下去。」

    班导中冈把一捆捆考卷扔到了最前排学生的桌子上，然后叹着气走回讲台，在椅子上坐下。

    或许是因为考试期间不用授课，除了监视学生以外无事可做的关系，中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不求人，抓着背打起了呵欠。

    ──唉……期末考开始了啦。

    ──我本来还打算准备的，结果什么都没做就到今天了。

    ──各位，不可以窃窃私语！考试中要保持安静！

    ──班长你才是最吵的好吗。你看，都是你大叫的关系，害中冈都醒来了，让她好好睡啦。

    ──唔、唔……我只是在主张正确的事情而已……

    ──好想回家。

    ──补习是从寒假的什么时候开始？可不要是第一天啊，那天是平安夜耶。

    三代无视从教室各处传来的低语声，把前方座位传来的考卷往后递给志乃──然后吓得愣住了。

    昨天为了做最后冲刺，三代教志乃的时候特别不留情。或许是因为这样，志乃的眼睛现在满是血丝。

    「你、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啊。」

    志乃为了今天一路努力了过来，负责教导她的三代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虽然三代也有在反省作风太过斯巴达，但那毕竟也是为了帮志乃实现回避不及格的心愿。

    「……加油。」

    三代这么说道，轻轻摸了志乃的头之后，志乃似乎多少恢复了些元气，原本紧绷的表情也和缓了一些。

    4

    教室内回荡着书写声与秒针的走动声。考试途中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进行得很顺利，现代国文考完、英文考完，接着数学也考完了。

    考试题目有不少是三代教过志乃的东西。这样一来，志乃应该有办法通过及格线。

    三代抚胸，放心地吐了口气，随后便集中在自己的考卷上。

    对于早已经把高中范围全都读完的三代来说，这次考试一点都不难，毫无疑问可以拿到将近满分。

    然而，三代却刻意写错其中几题，或是空着不写，企图降低自己的分数。而他这么做背后是有理由的。

    理由就是三代曾经听见班长四枫院与女同学高砂之间的对话。

    从对话的内容听来，如果班长考第一名的话，小动物系女孩高砂与他之间的关系将有机会更进一步。

    虽然三代自从入学以来就一直霸占年级第一名的宝座，不过他对于排名并不执着。如果让出第一名可以让别人的人生更加顺遂的话，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让出去。

    另外就是，如果平均分数下降的话，不及格线也会跟着降低，志乃就可以轻松一点。

    不过，也因为不及格线是根据平均分数变动，三代一个人的影响非常有限，最终还是得看志乃努力的成果就是了……

    总而言之，连续两天的期末考转眼间就结束了。

    最后一科的答案卷被收走之后，三代回头一看，发现志乃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考完了～」

    「考完了呢。你感觉如何？」

    「……感觉还不错。话说，你教过的地方几乎都有出，让我有点吓到。」

    「因为我大概能猜到老师们的出题方向啊。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确定来不来得及，所以才教得很赶……但话说回来，因为我教的地方有出而吓到，讲得好像我平常话都是随便说说的。」

    「你不是常这样吗？」

    「才没有那种……不，我承认有时候是会那样没错。但那只有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该认真的时候我还是很认真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点。」

    志乃似乎为考试写得顺手感到开心，露出了微笑。

    「虽然得等成绩出来才知道有没有及格，不过这是我最有信心的一次～」

    「……这么说来，你为什么想避免不及格呢？反正不及格也不会直接留级，只要补习就好了。我们也不是那种连补习都要当人的升学取向学校。」

    三代忽然想起后这么一问，志乃打了个呵欠，说道：

    「这次补习是从寒假第一天开始，所以我才不想不及格啊。」

    「为什么因为这样就不想？」

    「因为寒假第一天是24日。」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总算注意到啦。」

    为什么志乃想避免不及格？事到如今，三代才终于理解背后的理由。

    24日是平安夜。并且，也是两人约好要『待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因为不及格而必须补习的话，就会打破这个约定。志乃就是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补习只有白天而已，要是真的不及格的话，傍晚到晚上的时间还是可以待在一起。就算那样我也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而且补习要持续三、四天，那样就会影响到我打工的排班，给人家添不少麻烦。」

    「志乃你真是意外地很守规矩耶。之前跟妹妹美希来我家的时候，也是骂她不应该给人添麻烦之类的。」

    「那是因为美希她太不乖了。」

    「我想她也没有恶意啦……」

    「你站在美希那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玩笑的啦。呵呵。」

    开玩笑──志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却很难说。这世上有许多话不能完全相信。

    或许也是出于身为姊姊的责任感，志乃对美希的态度常常比较严厉。三代实际见识过，所以知道这点。

    之前有一次他想为美希说话，却反过来被志乃责备了。

    考虑到那次的经验，三代认为志乃刚刚说的话还是不要轻易相信比较好。在这种时候，是不能说『是吗？不过美希毕竟是你妹妹，还是对她温柔一点吧』之类的话的。

    虽说志乃大多数时候都会大方说出自己的感受，但有时候还是会呈现这种「你要理解我的心思才行」的状态。

    就世间的标准来看，志乃或许会被分类为麻烦的女生，但在三代眼中，志乃的这一部分也显得相当可爱。

    这倒先不管，总之期末考成绩要几天后才会出来，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三代也想像气力放尽的志乃一样，跟着松懈下来。但……接下来还有件事不容许他这么做。

    他即将要开始第一份打工了。

    不过，三代意外地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因此他打算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从容不迫地去面对。

    5

    打工的第一天来临了。

    三代与志乃过着恢复了平常模式的校园生活，转眼间便来到了放学后。

    终于到了这一刻。

    「好，今天要开始了。」

    「今天开始？啊，对喔，你说打工啊。加油喔。」

    「毕竟也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我不打算太加油。只不过是打扫而已。」

    「你一点都没有『要加油！』的心情吗？」

    「你可以想像看看我满脸笑容，露出白色牙齿说『我会加油！』的样子。」

    「……感觉很不舒服呢。」

    「对吧？不过你为我打气我很高兴，我会用自己的步调努力的。」

    「真散漫～」

    「比起用力过头，散漫一点还比较好吧？看一个人紧绷过头的样子，反而会觉得『没问题吗？』，会让人为他担心不是吗？」

    「嗯……确实是会那样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志乃你也差不多该去打工了吧？」

    「啊，真的耶。那就晚点见了。」

    经三代提醒时间，志乃便慌忙地跑了起来。

    目送志乃的背影离去之后，三代也动身前往打工的水族馆。脚步不轻快也不沉重，十分普通。

    走了十几分钟后，便看见了水族馆。

    或许是开幕首日的关系，虽然是平日，但从远处就可以看到门前相当热闹，还排了不短的队伍。

    「水族馆的游客意外地多啊。」

    虽然三代并不觉得会冷清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也没有料到人竟然会多到排起队来。

    「……明明是平日啊。」

    在世上有许多人的日常行程不如学校那么固定，平日休假的人也比三代想像的还要多。

    三代绕开了排队的人潮，从后方的员工用入口走了进去。随后便见到许多工作人员正忙碌地工作着。

    「这边是员工用的出入口，客人的话请从前面入场……」

    「我是担任清洁人员的藤原三代，还请多指教。」

    「清洁人员……刚刚好像也来了一个……啊，这么说来，清洁人员是两人一组啊。副馆长有提过。那么藤原同学，另一位负责清洁的同学已经来了，你就换上工作服跟他开始工作吧。」

    看来对方希望三代立刻上工的样子，于是三代打了卡之后，迅速换好衣服，开始准备清扫用具。

    接着，身穿清洁人员工作服的初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

    「嗨嗨，藤原。」

    「喔，佐伯啊。好久不见了。」

    「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我觉得不能说是好久不见……我们上次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对话？藤原你对时间的感觉是不是怪怪的？」

    「才没那回事。就我的角度来说感觉是很久不见了。」

    「想得正面一点的话，是因为你太期待见到我，所以才觉得度日如年？」

    「不，是因为最近有点忙，所以没过多久的事都让我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了。」

    「……有点忙？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忙着帮志乃准备期末考。」

    「志乃是……呃……啊，你说结崎同学啊。结崎志乃同学。这么说来你有提过，她是你女朋友嘛。」

    「是啊。」

    三代就这样与初随口聊着，并照之前研习教过的流程进行工作。两人先是趁太阳下山前把户外的垃圾捡完，然后再回到了馆内清扫各个地方。

    「客人比想像的还要多啊。明明是平日。」

    「虽说是平日，还是有不少人休假，而且因为是新开幕，被吸引过来看看的人可能也不少吧。」

    「平日休假啊……话说，兼职先不论，如果是正职的话，平日休假的工作会比较没人想做吗？」

    「咦？」

    「我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看了很多征才讯息，发现有很多正职的职缺把周末休假当作吸引人的条件。果然周末休假的工作会比较受欢迎吗？」

    「……可能因为各种活动大多在周末举办，想要热闹地玩的人还是多数派，所以周末休假才比较受欢迎吧？」

    「原来如此。」

    「不过，我想也有人觉得平日休假比较好。像我的爸比妈咪就说过平日休假的话，去区公所或银行办事比较方便。」

    「嗯？你叫自己的父母爸比妈咪吗？」

    「很奇怪吗？」

    「怎么说……我觉得这样叫很像女孩子。不过也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就像之前说过的，我是个不擅交流的边缘人，或许我的感觉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你别介意。」

    据说初的性别是男生，虽然他的外表、声音和举止等各方面都彻底散发着女孩子味，但他就是个男孩子。

    也就是所谓的『伪娘』吧。

    如果把他当女孩子来看就没什么奇怪的，但如果把他看作男孩子的话，就往往有些地方会令人在意。

    就是这种感觉。

    「藤原你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可能会惹到别人喔。」

    「惹到别人？为什么？」

    「明明有个美少女女朋友，却还说『我是个不擅交流的边缘人』，我想会让很多人觉得你性格很差喔。我是因为知道藤原你是个怎样的男生，所以可以听听就算了。」

    「我──」

    「──『真的是不擅交流的边缘人，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是吗？」

    「没错。因为我是说真的，为了不要被误会，才会直接说出来。」

    「嗯嗯。但我要说的是，能够理解这点的，只有像我这样确实认识你的人。」

    就算是单纯陈述事实的一句话，每个人的看法也各不相同。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也是三代应该稍作思考的事。

    虽说三代并不太在意与自己关系浅薄的人会怎么看自己……但另一方面，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

    所以，三代决定老实接受初的意见。

    「是吗……也是啊。谢谢你。」

    「谢谢我？」

    「我有时候不太懂一些常识。所以谢谢你告诉我。」

    见三代搔着鼻头表达感谢，初瞪大眼睛，随后笑了出来。

    「呵呵，啊哈哈哈！」

    「为、为什么要笑啊？我只是在跟你道谢耶。」

    难道初是在捉弄三代……吗？

    搞不懂。

    不过，毕竟初也是个难以捉摸的伪娘，三代不可能理解他的内心。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第一天的打工准时结束了。接下来只要打卡之后换回衣服就行了。

    三代跟初一起走进办公室后，几乎就在同时，身穿潜水服的小牧也从另一个出入口走了进来。

    「好冷好冷……」

    小牧颤抖着双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空调的遥控器，把温度一口气调高。

    「快点暖起来啊……咦？藤原同学和佐伯同学？对喔，已经到你们下班的时间了啊。」

    「你那身装扮是？」

    「这个？毕竟是开幕第一天，我想把海豚秀的表演时间稍微延长一点，所以临时变更了安排，没想到身体比想像中还要冷。因为表演的时候我也要下水啊。」

    看来是因为表演的时候自己也要下水，结果时间拖太长了。

    那感觉是很勉强自己的行为，但小牧是副馆长，就身分来说应该不需要那么拼命才对……

    万一身体因此出状况的话，会影响到很多事情，所以她应该要尽量避免这种事故吧？

    不，也许正好相反。

    有可能正是由于身为副馆长，她才想带头对员工们展现自己努力的姿态。

    「稍微暖和起来了……但……还是好冷……」

    室内的温度渐渐提高，但小牧的身体似乎还有些冰冷，颤抖着不停摩擦双手。

    三代迅速打完卡之后，走到馆内的贩卖机前买了一瓶热茶，递给小牧。

    「请喝吧。」

    「茶？要给我的吗？」

    「是的。」

    「谢谢……」

    「……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吧？」

    「这我也明白，但毕竟身为副馆长，如果不展现卖力的一面，搞不好会被说『明明什么都没做，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小牧搔搔脸颊苦笑道。正是因为有着副馆长的身分，才刻意努力给员工看，看来这个推论是正确的。

    「当副馆长也不容易呢。」

    「藤原同学你迟早会懂的。嗯。」

    「我倒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我没办法想像自己未来会成为有地位的人。」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上次研习的时候给我看过照片吧，那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呃，是的。」

    「如果你跟她之间交往顺利，没发生什么问题的话，到你们长大之后，就有可能会走到结婚这一步。那样的话，你就得努力成为有地位的男人才行啊。」

    「即使要结婚，到时候我非得成为有地位的男人不可吗……？」

    「哎，也不是一定要有地位啦……应该说，是要有个明显的成果，当作努力过的指标……嗯……我想表达的是，应该要让她看见你努力上进的样子……可恶，我真是不会讲话。当初大学真不该读理科，应该读文科的。」

    虽然有点模糊，但三代大致听懂了小牧想表达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要抱持为女朋友努力的心。

    需不需要有地位则不一定，那只不过是小牧个人首先想到，『努力工作的成果』其中的一种形式罢了。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真的吗？」

    「虽然还是有点模糊……那么，我接下来还要去接女朋友，就先告辞了。」

    「接女朋友啊……我也好想要一个可以来接我的男朋友喔。」

    三代想避免聊得太久，导致自己来不及去接志乃，所以在合适的时间点结束了话题。

    此时，始终在一旁看着的初开口──

    「藤原，你意外地很会应付女性耶。」

    说出了让人觉得『这是在开什么玩笑？』的话。

    「你怎么会那么觉得？我反而是不擅长应付女生，也没办法像牛郎那样花言巧语。」

    「又不是要花言巧语才叫会应付……」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不用在意没关系啦。嗯。」

    三代搞不清楚初这么说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既然他都说了不用在意，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说回来，我们还穿着工作服，得去换衣服才行。一起去更衣室吧！」

    由于初转变话题的方式相当自然，三代没多想便点了头。但接着他才想起，那是项他不该接受的提议。

    如果跟初一起换衣服的话，就会看到他的身体。要是那样的话，就会得知某种真相而再也无法回头……三代有这种感觉。

    上一次三代就是因为有这种预感，才一个人去厕所换了衣服。

    三代的本能告诉他，这次也应该那么做才对。心底的声音呼喊着，要他不可以打开潘朵拉的魔盒。

    「你怎么突然停下来？身体不舒服吗？」

    「我身体还行。」

    「那就快点一起去更衣室吧。」

    「这我办不到。」

    「咦？」

    「我要去厕所换衣服。」

    「……我知道你会害羞，也还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认为换衣服就该一个人换，可是，你不觉得应该试着鼓起勇气吗？要是能一起换衣服的话，我们也可以变得更亲近啊。」

    「我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男人。」

    「等──」

    「──抱歉。」

    三代抓起自己的衣服，不等初做出反应就直接冲向了厕所。

    初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几乎可以说是三代最初的朋友。三代内心也是这么认同的。

    但是──这跟那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