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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喔喔,西吉贝尔特!)

    大陆屈指可数的军事国家海德洛塔,

    其人民自古以来脾气火爆、自尊心强,

    自称是勇猛海贼的子孙。

    海德洛塔的男子,若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一辈子都得服过一次兵役,

    这是他们的义务,

    即使是王公贵族也不例外。

    跟能用金钱逃避兵役的亚默德比起来,

    这一点可说是极大的差异。

    海德洛塔军以训练和装备等品质,

    来补足人数上的劣势,试图与亚默德军并驾齐驱,

    然而,自从悠尔罗格因内乱分裂之后,

    与亚默德的差距便更加显着。

    群山已燃烧成一片火红。

    虽然还没延伸到山脚下,但这一带不久之前,枫叶已开始转红。若不是正在执行任务,真想在某处扎营,喝着温暖的葡萄酒,好好地欣赏季节的变化。

    「嗯……这一带冬天的脚步果然来得很快呢。景色真是漂亮极了。」

    来到半山腰相对比较平缓的斜坡时,西吉贝尔特停下脚步。他脱下军帽,擦拭额头的汗水,澡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从这里放眼望去的群山,确实受到了夕阳的照射,而呈现一片鲜艳的红色或黄色。是在都市生活时难得一见的绝景。

    不过,老实说,眺望着这片美景的西吉贝尔特,看起来并不像他说话的口吻那艘地从容。西吉贝尔特家世良好,几乎是第一次进到这样的深山来吧。

    就连如此心想的克萝蒂德,若是没有魔法的辅助,这段路程肯定走得非常艰辛。从西吉贝尔特率领的疾风骑士团的团员们各个都露出疲惫的神色,也能得知这一点。

    不过,他们之所以愁眉苦脸,应该不只是因为疲劳的关系吧。

    「好,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您觉得如何,迪雅吉列夫猊下?」

    「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因为在不习惯的山中行军,大家都累了。就这么办吧。」

    在这一行人当中最想要休息的,或许反倒是西吉贝尔特本人吧,不过,团员们需要休息也是事实。山里日落得早。必须预测日落的时间,提早完成所有的行动才行。

    「阿尔尚博,准备晚餐!」

    「……是。」

    沉默寡雷的壮汉听从西吉贝尔特的指示,和部下们着手准备晚餐。不过,在这种深山里,必须先从收集柴薪开始不可。

    「阁下。」

    有人坐下来休息,有人堆起石头做成灶,有人则是握着剑柄警戒四周,克萝蒂德看了一眼各司其职的团员们后,悄声对西吉贝尔特说道:

    「……之前提到的那个男人,真的在这种深山里吗?」

    「他要是不在,我可就伤脑筋了。伤脑筋,非常伤脑筋。」

    西吉贝尔特弯起在这种深山里毫无用武之地的马鞭,叹了口气。他吐出的气息已化为白色。

    「不过,既然如此,他事先告诉我们更详细的位置不就好了。」

    克萝蒂德拉紧保温性高的厚斗篷领子,如此呢喃。说出口之后,她发现自己;反常态地像是在发牢骚,然而西吉贝尔特听见这句话后,只是微微笑了笑。

    「这就代表他被逼得有多走投无路啊。一旦感觉到危险逼近,就无法思虑得太周到。」

    或许是因为家世良好的关系吧,西吉贝尔特有时心胸过于宽大,经常让克萝蒂德感到内心一阵烦躁。明明对事情的看法可以再更严厉一点,他却做不到。身为王族,他似乎认为应该对居于下位的人宽宏大量,但有时那份宽容,会让他的敌人有机可乘。

    所以,克萝蒂德认为自己必须经常在他身边辅佐他。

    「阁下、猊下!」

    宛如在一旁等待两人的对话中断一般,一名年轻团员来到西吉贝尔特的身边。

    「——去找柴火的人还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请两位使用这个,别让身体着凉了。」

    年轻人如此说道后,对克萝蒂德和西吉贝尔特两人递出毛毯。

    「喔喔,谢谢你……呃,你好像叫作马尔克·贝拿温图拉——」

    「是马瑟尔·华贝拿,阁下。」

    「呀呀,真是失礼了。你是马瑟尔·华贝拿嘛。我记得啦,没错,我当然记得。」

    「请用。」

    可能是因为名字被记错吧,马瑟尔青年朴质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把毛毯递给西吉贝尔特。

    「——话说回来,阁下。」

    马瑟尔帮忙把毛毯披在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的肩上,同时以兢兢业业的口吻詾问道:

    「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进入这种山里呢?」

    「……唔?」

    西吉贝尔特层心聚起皱纹,以矫揉造作的姿态回头望问克萝蒂德。

    「我该不会没有说明任务的内容吧?」

    「没听您说过。」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哎呀,真是值得庆幸啊。」

    「什么……?」

    马瑟尔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没有对团员们说明任务的内容,哪里值得庆幸啦——他的表情似乎如此诉说。

    「没有啦,要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滔滔不绝地说出应该保密的任务内容,那才是个大问题吧。当然,我并不是那么大嘴巴的男人,总之,能守住秘密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呢,嗯。」

    「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十分机密,必须连我们都得隐瞒吗?」

    「出发的时候,我没有这么说过吗?」

    「我们只听说要搜寻某个人物——具体而言,连要寻找谁都未被告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嗯,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没错。」

    事实上,克萝蒂德知道这次任务的详细内容。知道是知道,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掌握这个任务所有详情的,只有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两人,他们几乎没对其他的团员们——包括留在首都的玛蓬娜·普约尔——说明详细的情况。

    「——不过,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可是,不知道详细的情形,我们也不清楚究竟该找谁才好……」

    「话虽如此,反正这种深山里几乎不会有人在。要是有谁出现,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了吧,嗯。」

    所以没必要详细说明,总之找就对了。听见西吉贝尔特的解释,马瑟尔露出无法释怀的表情。

    此时,和部下们一起去收集柴火的阿尔尚搏回来了。他不只收集了大量的柴薪,手里还拎着几只野兔。

    「……华贝拿卿,去准备餐点。」

    「是……是的!」

    临时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简易石灶旁,堆了一堆干柴。这次任务随行的团员约有三十名,即使收集这么多柴火,在今晚扎营的过程中,势必也全部会化为灰烬。

    阿尔尚博看见马瑟尔踏着碎步往石灶离去后,向克萝蒂德两人报告。

    「……阁下。」

    「嗯?什么事?该不会出现什么东西了吧?」

    「不过,对方没有露出马脚。」

    阿尔尚博点了点头,根据他结结巴巴的报告内容,在他们寻找柴薪和可以拿来加菜的东西时,感觉好像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就剑术而言,阿尔尚博是团内最优秀的。值得倾听他的直觉。其实,自从因为任务进入这座由中之后,克萝蒂德也感觉到有人从远处在监视着己方。

    「究竟是谁呢?」

    「这里离帝玛的国界很近。这种土地往往会成为恶劣匪徒的巢穴,嗯。」

    他们这个集团披着印有骑士团纹章的斗篷,只要是海德洛塔的国民,应该都能马上察觉这是由谁率领的团队。身为一名王族,眼神又温柔的西吉贝尔特,也很得国民的欢心。

    尽管如此,对方却只是在暗中观察他们的行动,完全不现身,因为对方是作贼心虚的地痞流氓——会这么想十分恰当。因此西吉贝尔特提出这座山是山贼的盗窟这番言论,也不无道理。

    不过,野盗和山贼会连续好几天追踪骑士团也十分奇妙。对他们来说,克萝蒂德等人的存在确实很碍眼没错,但只要屏气凝神乖乖等待骑士团离开,不是最保险的做法吗?

    「……要不然就是,对方可能在等我们露出破绽。」

    「您的意思是,对方会主动发动攻势吗?」

    克萝蒂德吐出气息温暖双手,听见西吉贝尔特的低喃声后,突然皱赵眉头。因为她认为如果对方清楚地知道己方的来历,势必不可能袭击他们。虽说他们的人数不多,但疾风骑士团里有剑术和魔法高超的团员,更何况还有海德洛塔的神巫,人称「钢铁之白蔷薇」的克萝蒂德坐镇。并非像一般商队那样,是好对付的猎物。

    「我认为不可能。」

    「也对。」

    西吉贝尔特怔怔地望着部下们准备餐点的模样,轻轻打了一个喷嚏,急忙吸了吸鼻子。

    「……要不是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稍微绕道击退山贼,耍帅一下也不错;但很不巧地,现在没办法这么做。这次我就特别网开一面,放过他们吧。嗯,这样就好。」

    「不过,阁下。」

    克萝蒂德压低声音。

    「团员们似乎也隐约察觉到有人紧追不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大家好像愈来愈烦躁——」

    「可是,我们进入这座山里也才不过三天。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打退堂鼓吧?」

    「那么,我们不要松懈警戒,慎重地进行搜索吧。」

    「嗯,就这么办吧。」

    虽然不知道山里有什么东西——但西吉贝尔特一脸得意地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四处的石灶开始升起袅袅白烟,飘散出烤肉的美味香气。

    ※

    尤汉的祖国位于大陆北方,也因为洋流的缘故,秋天来临得早。

    不过,这个宅邸还四处残留着夏天的余韵。装饰庭园的草木绽放着花朵,黑腹鲭鱼群精神奕奕地在满池清水里游泳。这里要再过一阵子,才会装点出秋天独特的凉意和寂寥感吧。

    那座庭园里的白色桌子,准备了帝玛特产的最高级红茶,在尤汉的眼前冒出香味浓郁的热气。近年来,亚默德也渐渐流行起啜饮红茶的习惯,就这层意义而言,帝玛可说是得到了一名好顾客吧。

    「——您觉得如何?」

    当尤汉单手拿着茶杯,凝视着庭园时,今天的主人如此询问他。

    「您说的是红茶呢?还是指这座庭园呢?无论是哪一个,我的回答都只有一句太棒了。」

    尤汉避免让胡子沾湿,灵巧地啜饮红茶,然后将视线转移到美丽的女主人们身上。

    「虽然无法奉上这座庭园,但红茶下次倒是可以送到您家。」

    没有露出过度的笑容,真要说的话,只是淡淡地叙述可以解读成是客套话的人,是住在这座离宫的两位女主人当中的其中之一——萝玛丽娜·格隆多纳。一头柔软发量多的金发,到处挑染戍蓝色,格外地显眼。不过,就算撇开这一点,她仍旧是个绝世美少女。

    「反~~正尤汉大人的国家应该也没什么好茶吧,请~~您就别客气,收下吧~~」

    接在萝玛丽娜后头开口的,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安东丽娜,她说话的方式与其说是表面恭敬实则无礼,说穿了就是没礼貌。虽然长相别无二致,但尤汉认为妹妹的头脑比较驽钝。这并不是说她头脑愚笨,而是指她因为出身高贵的关系,不懂得对别人谦逊,以及察言观色。再加上她的才能使她傲慢,已经难以矫正。

    尤汉发挥大人的气度,对安东丽娜的无礼不予计较,放下茶杯。

    「……所以,关于我国的陛下与贵国的公主殿下两人的婚礼……」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些疑问。」

    萝玛丽娜隔着桌子凝视尤汉。

    「首先,殿下——我的表妹只有五岁,是个还搞不清楚东西南北的年纪。我不能让她马上出嫁。」

    「跟你们陛下差了二十岁耶。」

    「……哎,关于这一点,先订下婚约总有办法解决的吧。只是,要说服国王陛下,还有另一个问题……必须克服。」

    「您说的,果然是……?」

    「果~~然是指不是正室这件事吧?」

    安东丽娜拿起摆放在点心架上,奶油满满的司康,一口一口啃晈咀嚼着,竖起二根左手的手指,亮到尤汉的面前。

    「好不容易出生的可爱独生女,竟然要嫁给年长二十岁的男人,而且还是当侧室,要是被现在正宠溺爱女的陛下听见,他的怒气才会如烈火一般燃烧吧~~」

    「……你稍微慎选一下用词好吗?」

    萝玛丽娜轻微训斥了一下像松鼠般鼓起脸颊的妹妹,微微压低音量。

    「……不过,要是打算提出这种建议,的确肯定会触怒陛下。即使是我们,也不免会遭受责骂吧。」

    「那是当然,但这件事必须在公主殿下成长到适婚年龄之前解决才行——」

    「有具体的方法吗?」

    尤汉无法回答——有。有是有,但他不能说出口。这个问题就是这么敏感。

    「这个嘛,应该可以算是——」

    安东丽娜对含糊其辞的尤汉说道:

    「——哎,你再拖拖拉拉的话,陛下肯定会很平常地说出要让公主殿下跟亚默德的以萨克殿下结婚之类的。毕竟跟那边的王子只差十五岁而已嘛。」

    「这样的话,就跟以往没两样了。」

    尤汉喝下完全变冷的红茶,因涩味而皱起脸孔,然后摇了摇头。

    「——我想打破长期以来由亚默德支配同盟的形式。两位猊下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与其说是我们两个,不如说是我们的母亲是这么想的。」

    「陛下的妹妹有这种想法,我就安心了。改天可以找个时间拜见她吗?」

    「可以,改天吧。」

    萝玛丽娜拍了一下只剥下水果塔上的杏仁,正打算入口的妹妹的手,莞尔一笑。

    「——总不能永远让亚默德当大哥,帝玛当小弟吧,规劝任性妄为的盟主,也是我们同盟各国的责任和义务啊。」

    「说的没错;」

    安东丽娜放弃只吃杏仁,用汤匙舀起本应加入红茶里的果酱,一边舔一边像是闲话家常般地开口。稍微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名少女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喝红茶,只是一个劲儿地吃着甜食。

    「——话题当中的阁下,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这个嘛——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他说是有机密任务,似乎带着他的骑士团手下一起进入山里了。」

    「山吗?」

    「山啊,是危~~险重重的地方吧?」

    「没错……像是冷不防地被野兽袭击,或是从悬崖上失足等,到处隐藏着危机。最近还听说有恶劣的山贼横行。在那种地方,什么时侯丧命都不奇怪——」

    「什么时候丧命,都~~不~~」

    「要是阁下有个三长两短,对贵国来说是很大的损失吧。」

    妹妹配上奇怪的旋律,唱着奇怪的歌,萝玛丽娜将司康塞进她的嘴里,露出美丽动人的笑容。

    「如果阁下真的平安无事的话……就太好了。」

    ※

    在夜深人静,疾风骑士团的营地里,突然感受到一阵冲击。

    「——到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西吉贝尔特披着斗篷冲出营帐,压着歪向一边的帽子环顾四周。

    红色的火焰在夜晚的山林中摇曳。虽然火势不至于引发森林大火,但却足以惊吓到原本熟睡的团员们。

    「阁下!」

    克萝蒂德飞奔到西吉贝尔特的身边。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猊下!」

    「不知道。只能想到是有人袭击……」

    「袭击!」

    「不知从哪里射来火之箭矢。虽然尚未有人受伤,但我已经先命令全体人员进入备战状态。只是,我吩咐他们即使发现敌人也不要盲目地追击,在同伴们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保护自身的寄全。因为要是在这种夜晚的山里不小心分散战力,很可能会给敌人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唔……不……不愧是猊下,迅速又准确的指示。其实我本来也在思考应该这么做——」

    西吉贝尔特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此时,一支新的火之箭矢掠过他的身边。

    「噫!」

    「阁下,总之请往这边走!」

    克萝蒂德抓住西吉贝尔特的手,判断应该跟其他们团员们会含,而迈步奔跑。

    多亏插在树皮上的火之箭矢,大致看得清周围的景物。不过,以红色照明为背景,拔剑四处移动的,只有骑土团的人,并未看见疑似匪徒的黑影。虽然听见有人呐喊着快点灭火,或是下指示的声音,但却没听见剑与剑交锋的声音,或是惨叫声。

    也就是说,他们虽然遭受奇袭,陷入一片混乱,但却没有发生实际的战斗。

    「有点奇怪呢……您不觉得吗,猊下?」

    「确实有点奇怪。就算我们的应对再怎么快速,对方只是发射火之箭矢就撤退,说是单纯的挑衅,我也无法认同。」

    再说,这点程度的火,只要克萝蒂德施展冰之魔法,一下子就能扑灭。她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单纯认为火势还不足以对团员们造成严重的危险,以及火光能帮助他们搜寻敌人的身影吧。

    无论如何,要歼灭训练有素的疾风骑士团,必须朝某处集中发射更大量的火之箭矢,同时趁他们还没从混乱中恢复之前,一口气闯入阵营。只要稍微动脑思考,应该就能了解这简单的道理,然而敌人却没有那么做,实在令人费解。

    西吉贝尔特并没有这么指示,然而团员们却在不知不觉当中分成两个集团,井然有序地行动。包含克萝蒂德在内的三分之一团员,包围住西吉贝尔特,加强防守;其余的三分之二团员,则以阿尔尚博为主要人物,团团包围在三分之一团员的外侧,警戒着四方。这个阵容,即使有箭从某处射来或有人闯入,也能马上迎击。

    「————」

    没有任何人多说一句废话。所有人绷紧神经,听着小树枝啪叽啪叽静静燃烧的声音,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

    不久后,克萝蒂德吐了一大口气,将右手举到面前。

    「…………所有人都蹲下。」

    「是!」

    团员们立刻服从这句话,拿着出鞘的剑,当场蹲下。

    「啊?咦?奇怪?猊……猊下,我也要吗?那个……我也应该蹲下吗?」

    「对。」

    「嗯……嗯!我就听从猊下的指示吧!」

    西吉贝尔特按住帽子,连忙当场蹲下。

    于是,克萝蒂德挥开肩上披着的斗篷,将军服两边的衣袖卷至手肘。银白色光线立刻覆盖她白皙的肌肤。

    「——喝!」

    克萝蒂德张开双手,原地微微转了半圈,同时朝四面八方发射出无数小型的光之箭矢。一半左右的箭命中林立的树干,凿出小洞;其余的一半则是直接飞往黑暗的彼方,无声无息地消失。

    「……看来,匪徒们已经不在附近了。」

    若是匪徒们藏身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受到刚才的「火弹」攻击,多少会发出心烦意乱的声音吧。然而却完全没听见这样的声音,代表那些箭没有射中任何人,换句话说,没有人躲在那些箭能到达的范围。

    「不……不愧是猊下……很好,全体人员解除战斗状态!」

    西吉贝尔特吐出安心的气息,站起身来,如此告诉团员们,接着对整理衣服的克萝蒂德说:

    「就我的观察,敌人应该是想等到我们身心俱疲之后,再确实地收拾掉我们……猊下您怎么想?」

    在远离村庄的山中进行不习惯的作战、故意让己方察觉气息的显着追踪,以及这次的夜袭,以让西吉贝尔特等人疲惫不堪的策略而言,每一项都很有效果。

    「就算想要出其不意地攻击,被我们反过来讨伐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山贼们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试图一点一点地让我们感到疲惫,等到我们疲惫不堪时,再确实地解决掉我们吧。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阁下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本以为克萝蒂德会举双手赞成西吉贝尔特自信满满说出的假设,然而她却露出不甚了然的表情。简直像是想表达虽然西吉贝尔特的想法也有一番道理,但自己有另一套说法。

    「您……您想说什么?猊下似乎有其他的想法——」

    「这个嘛……没有,这还只是我单纯的猜测,而且照理来说,我认为阁下的想法也没错。」

    克萝蒂德没有详细说出自己的意见,她命令阿尔尚博和骂瑟尔等人准备出发后,压低声音对西吉贝尔特说:

    「——所幸我方应变得快,没有人受伤,但从首都带来的一部分乾粮和野营用的装备被烧毁了……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回欧里亚克,补齐装备后再重新出发?」

    「不过啊,我们是为了执行机密任务才来到这里,离开首都时还刻意掩人耳目,不是吗?」

    西吉贝尔特也是一样,不过克萝蒂德对海德洛塔而言更可说是女战神的存在,总归一句,就是非常受到国民的爱戴。若是克萝蒂德和西吉贝尔特一同率领骑士团离开首都的话,经常受到民众夹道欢送。

    而这次因为所有事情都必须暗中进行的关系,所以全体人员用斗篷遮住脸,看准天刚亮往来民众稀少的时段,佯装成商队队伍,离开欧里亚克。恐怕首都的居民们,至今都尚末发觉西吉贝尔特等人已经离开欧里亚克吧。

    原因都在于,这次的任务要保密到家。为了继续执行任务,即使要先回欧里亚克一趟,也还是得不让民众发现,悄悄回去,然后再次避人耳目出发。而只要他们是数十人以上的集团,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那么,就不先回去一趟,继续执行任务吗?」

    「粮食应该能在这座山里搜集到。再说,我也没打算执行任务好几天。我要在一两天内达成任务。一定要。」

    没有任何的根据,西吉贝尔特就在克萝蒂德面前如此夸下海口。因为西吉贝尔特十分清楚,不管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若是指挥官表现出不安或迷惘,会给整个部队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

    这一天,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在自己设立的图书室悠闲地看着书。

    以萨克本来就不是会利用闲暇时间骑马乘车出远门,或是打猎的那种人。因为他更喜欢在温室摆弄蔷薇,或是像这样读书。再加上这阵子离开亚默德慌忙地四处奔波,至少在父亲没把公务推到自己身上的日子,他想悠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青年少许的乐趣,被一名热衷工作的大臣打断。

    「殿下!殿下!」

    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卿踏着碎步匆匆忙忙地来到窗边的沙发——图书室又没有其他人——故作姿态地区低声音,对以萨克咬耳朵…

    「微臣有重……重要的事情禀告!」

    「少骗人了。」

    「微臣……微臣没有骗人!微臣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在你满头大汗跑到这里之前,父王应该早就把我叫过去了。也就是说,你所谓的重要事情,对我国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才……才没这回事!微臣已经向陛下禀告过了这件事,但被陛下当场一笑置之——」

    「所以说,那是能一笑置之的问题吧?」

    「这件事的重要性不只这种程庋!」

    卡穆尼亚斯卿用手帕吸取额头上的汗水,微微清了清喉咙后,继续说道:

    「——根据微臣所掌握的情报,听说最近在帝玛的宫廷内,有某些人试图偷偷与海德洛塔接触。」

    「哦?这组合还真稀奇呢。」

    对亚默德而言,帝玛是最能信赖、情同兄弟的邦交国,而海德洛塔则是公然想夺取亚默德地位的对手国。听到这两个国家秘密接触的消息,就算不是以萨克,也会引起别人的兴趣吧?

    以萨克从书本上抬起视线,望向神经质大臣的脸。

    「所以,怎么样?难不成你想说那两个国家联手密谋,要将我国赶下台吗?」

    「微臣没那么说……不过,假如帝玛和海德洛塔这两国突然走得很近,或多或少都是为了这种目的吧——,

    「就算是这样好了,他们又不是已经有什么具体的行动了吧?」

    「是……不过,海德洛塔那边的重量级太人物频繁私下遥访帝玛,似乎是事实。」

    「这个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是巴尔那罗商会。当家的安多尼先生将这件事告诉了卡帕罗斯卿,卡帕罗斯卿来找我商量,我们两人一起将这件事禀告陛下,不过……」

    「被一笑置之了,是吗?」

    「是的。」

    巴尔那罗商会是瓦蕾莉雅的亲生父亲波尔哈的老家,是亚默德屈指可数——换言之,也是整个大陆屈指可数的富商。巴尔那罗商会的交易对象不只国内,还存在于北大陆的各个地方,利用那个管道而形成的情报网,就连杰弗伦十一世也甘拜下风。如果消息来自于巴尔那罗商会,这件事可说是有姑且一听的价值。

    不过,就算如此,光凭海德洛塔的大人物进出帝玛的这个事实,证据末免太含糊,太多不明朗的事情了。在这个阶段就紧张兮兮的卡穆尼亚斯,也难怪会被国王以笑带过。

    以萨克放下跷起的长腿,在沙发上重新调整姿势后,阖上末读完的书本,仰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呢喃道:

    「……不过,之前我们两位猊下就任时,海德洛塔有来找碴,但这次帝玛的神巫就任时,他们却没说话,这一点很奇怪。确实会令人认为这两国是否在背地里有私交。」

    「您……您没的没错!」

    以萨克稍微说出认同的话后,卡穆尼亚斯卿便立刻死灰复燃,激动地针对这一点发表言论。

    「——陛下对这件事也感到很生气!」

    今年初春,海德洛塔对同时就任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和卡琳·鲁德贝克,这两位神巫的实力表示质疑,主张应该公开证明是否有足够的「封印」能力。结果,因为悠尔罗格攻打海德洛塔一事而不了了之。总之,担任神巫这个重责太任的少女,就算是数年也难以培育出一名人才,何况还同时有两名当选,品质这方面恐怕难以维持——海德洛塔的考量应该是这样吧。

    不过,因为自己「孤陋寡闻」,根本没听过海德洛塔对帝玛最近刚就任的两名绅巫挑毛病。

    「我记得那里的神巫,也是同时就任吧?」

    「只有一位正式就任。一位是前阵子刚就任,另外一位则是预计明年春天就任,在新年时举办盛大的就任仪式。」

    「这怎么想,都是表面话吧。」

    「是表面话没错。」

    根据以萨克听到的传言,帝玛的下任神巫是国王外甥女的一对双胞胎美少女。配合前任者退位的时机,在今年秋天接任神巫的是姊姊,而妹妹则是预计明年春天就任。不过,前任者当上神巫不过三年,照理说,还不到退位的年龄。而她会因为个人原由突然退位,只能推断背地里跟帝玛王家的意向有极大的关系。

    「……先不论古代,近一百年左右没有出现过姊妹档神巫,而双胞胎更是史上头一遭。搞不好,帝玛是为了想建立自国神巫是双胞胎的形象,才劝退年纪尚轻的前任神巫喔。」

    「对方是国王的外甥女,实在也很难提出异议吧,恐怕是有这类的内幕吧……毕竟,听说双胞胎公主的母亲,个性非常强势啊。」

    哥哥是神圣同盟国力第二位的帝玛国国王,从小衣食无缺、活得随心所欲的中年妇女——帝玛王妹可儿丽娜,传出的都是她甚至偶尔会干涉国政的传言。所有人都说,像她这般连王兄都头痛的女中豪杰,要是生为男子,搞不好会改变大陆的历史呢。

    当然,对于帝玛王妹在国内发挥任性的本领,以萨克等人也无法隔岸观火,悠闲地看热闹。

    「……听说这位一举一动都是外界焦点的可儿丽娜,曾经喜欢过我父王,这是真的吗?」

    「嗯,好像是有过……这种事情。」

    卡穆尼亚斯一脸尴尬地咳了两声。以萨克年幼时期时,奶娘偷偷告诉他,可儿丽娜对年轻时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二见钟情,拜托她哥哥,企图想办法嫁给亚默德的皇太子,看来这件事的可信度非常高。

    杰弗伦·弗朗西斯克当时已经深深迷上阿慕德娜,难得一口拒绝了可儿丽娜的求爱——想必是认为她不是个能轻易出手的对象吧——据说,可儿丽娜自此以来,便视杰弗伦十一世和亚默德为眼中钉。

    倘若帝玛和海德洛塔真的突然走得很近的话,暗地策划的人可能是其王妹可儿丽娜。

    「就算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但要说以往没什么交集的两国突然加深交情,同仇敌忾地牵制亚默德,还是有些牵强吧?」

    「虽然殿下您这么说,但也有手段可以达成这个目的喔。」

    「是吗?」

    「毕竟海德洛塔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陛下,还没有子嗣啊。」

    「那个陛下没有子嗣,又会怎样?」

    「如果有子嗣的话,现在的王妃殿下就能巩固她的地位。但如果没有——强硬的可儿丽娜大人很可能做出安插新王妃这种事。」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帝玛的国王有一个五岁上下的女儿。虽然年龄差距非常大,但如果帝玛把这个女儿嫁给雷米·克里斯提昂,两人之间产下继承人王子的话,帝玛和海德洛塔就会以非常深厚的血缘关系成为一家人。卡穆尼亚斯主张——虽然这个长远的计划最快也要十年后才能实现,但谁知道死心眼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他大概私底下吃过女人的亏,遇到什么恐怖的遭遇吧。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以萨克将视线从表情一本正经的卡穆尼亚斯身上移开,再次回到阅读的状态。

    「为什么您能如此断定呢?」

    「因为,那表示现在的王妃必须基于某种理由被拉下正室的宝座,才能实现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啊,那他总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什么?他是指谁?」

    「雷米·克里斯提昂陛下现在的王妃罗丝琳殿下,不仅是陛下的亲戚,同时也是西吉贝尔特的亲生姊姊吧。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自己姊姊的正室地位被剥夺啊。只要有他在,那种计划就不可能会实现。」

    「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或许是终于不再流汗了吧,只见卡穆尼亚斯收起爱用的手帕,微微歪头叹息。

    「没想到殿下您竟然如此赞赏那位军务副大臣阁下……」

    「我才没赞赏他。老实说,他没什么当执政者的才能。」

    以萨克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不过,他的周围聚集了许多优秀的人才,我认为他倒是有带领那些人,被那些人辅佐的才能。」

    「搞不懂您到底是在褒他还是贬他呢。」

    以萨克不理会感到疑惑的卡穆尼亚斯,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

    疾风骑土团的山中行军,也已经进入了第四天。

    由于昨晚的袭击,团员们累积了更多的疲劳,更重要的是,因为无法判断任务的明确目的为何,团员们不懂对看不见踪影的袭击者感到焦躁,也逐渐加深对率领队伍的西吉贝尔特的不满。至少看在克萝蒂德的眼里,是这种状态。

    然而他们却没有军心涣散,想必是过去累积的训练,造就他们强烈的职业意识吧。

    话虽如此,没有人希望长时间持续这种状况。与其陷入焦躁的胶着状态,不如干脆——搞不好这个时期,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起这种事。

    「————」

    克萝蒂德仰望秋天清朗的天空,将累积的疲劳和叹息声一起排出后,再次将视线落在前方的吊桥,皱起眉头。

    恐怕是住在山脚的猎人或樵夫,为了在山里移动,而自己搭建的吧。架构与其说是简陋,不如说是粗糙,将常春藤绑在生长于这边和对面,两方悬崖上的豆木树干上,再拉到另一边,桥身则是用劈成一半的圆木做成。

    只有几个人过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克萝蒂德等人是三十人以上的集团。携带许多装备的三十人一次过桥,耐重度有些堪虑。

    再说,在被人盯上的状况下过这座桥,根本相当于是自杀行为。要是在过桥时常春藤被人用某种手段割断的话,这种简陋的桥势必会轻易地崩塌。

    「该怎么办呢,阁下?」

    「还能怎么办,只能前进了吧。你说是不是?」

    西吉贝尔特掩饰紧张的心情,挥响马鞭。

    「不通过这座桥,就代表放弃搜索前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可不能这么做。猊下也明白吧?」

    「不是非得过这座桥,才能到达对面吧?」

    「我知道。但是慢悠悠地寻找其他通路,太浪费时间了。要是得在这里绕远路,受到夜袭的时候,我就先回去了。」

    「那么——我第一个过桥吧。」

    到谷底的距离,大概有足足一百区迪耶。正常人掉下去,无疑会丧命。要是运气好掉到河面的话,或许能捡回一条小命,不过,河流的速度也绝对不缓慢。想必水温也不高吧,人掉入初秋冰冷的急流里会怎么样,用不着想得太深入,结果也仓不言而喻。

    克萝蒂德自告奋勇担任第一个过桥的人。听见这件事的部下当中传来惊讶的骚动声,但克萝蒂德的眼神丝毫没有动摇。

    「猊下,这——」

    如果悬崖对面有匪徒,常春藤可能会在过桥的时候全被割断。毕竟得在对面的桥旁完全没有人看守的情况下过桥。

    「再怎么危险,总得有人打头阵。」

    「这我知道,可是……不能让你去。由我先过吧。」

    西吉贝尔特说出这句话后,传出了更太的骚动声。让部下们置身险境,却只有指挥官一人安然无恙,这样怎么会有人愿意跟随他——虽然西吉贝尔特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先不论他的这份骨气,现实中组织的领袖率先冲入危险之中,未免太不切实际。西吉贝尔特担心自己的安危固然令克萝蒂德感到开心,但比起剩下的任期也度过一半的神巫,今后势必也会支撑国家未来的国王的堂弟,更是难得的人材,这一点是事实。

    克萝蒂德制止吵嚷的部下们,对西吉贝尔特说:

    「多谢阁下的关心,但是我会使用魔法。如果在我过桥的时候,有匪徒出现弄断桥,我也能如字面所示地飞回来这里。」

    「这……这个嘛,我也有考虑到这一点,不过猊下毕竟是女性,让你第一个过桥,身为男人有点……」

    「阁下,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快速地通过这座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由我先过桥效率最快,风险也最低。」

    「唔……」

    听到克萝蒂德对他说这是最安全的方法,西吉贝尔特也无量口以对吧。看见西吉贝尔特不再开口说话,克萝蒂德对阿尔尚博说:

    「——我先到对面确认四周的安全。之后,我一打信号,你们就分成五人一组,照顺序过桥。在别人过桥的期间,其他人别疏忽周围的警戒。」

    「属下照办。」

    沉默寡言的尼可控·阿尔尚博,说出简短的话语并且点了点头,立刻将团员们分成五人一组。五人是估计能带行囊一次通过这座桥的人数。克萝蒂德必须率先亲自过桥,才能确认她的判断是否正确。

    「————」

    克萝蒂德轻轻握住看起来似乎没有扶手作用的常春藤,开始慢慢地通过粗糙的吊桥。

    冷风偶尔像是突然想起般,从流过悬崖下方的溪流吹起,吹动克萝蒂德的斗篷和军服的衣摆。而每次刮起风时,不可靠的吊桥就会吱嘎作响,并且剧烈地摇晃,看得在背后注视她的团员们惊骇声连连。

    所幸桥身便用的圆木没有一处腐朽,坚硬又干燥。即使团员背负行囊,一次五个人左右同时过桥,也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同样干燥透顶的常春藤,反而失去弹性,要说担心,是挺令人担心的。无法保证它不会因为没办法吸收大幅的震动而断裂,应该说是折断。

    终于顺利通过吊桥的克萝蒂德,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匪徒的气息后,回头望向悬崖的对面,然后挥挥手。

    「别用跑的,用走的过来!」

    团员们听从克萝蒂德的指示,慢慢地过桥。结果,摇晃度和吱嘎声果然比克萝蒂德一个人过桥时,还要来得剧烈。以一组人员慎重地过桥大约需要两分钟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全体人员过完桥应该要花费十分钟左右吧。

    担心毫无防备、不堪一击的部下们。克萝蒂德不停地注意周遭的情况,看见平安通过吊桥的第一组人员,她紧皱眉头。

    「阁下呢?」

    「阁下说他要最后一个过桥——」

    「为什么——」

    在怀疑能不能顺利过桥,吊桥也有突然被弄断的危险性的情况下,打头阵确实很危险,所以克萝蒂德才自告奋勇接下这个任务,但殿后可说是更加地危险。团员们通过后会造成吊桥受损,经常伴随着在最后关头损坏的可能性;而且最后过桥的人,没有人帮他守护背后。若是过桥过到一半时,后方的树林里出现匪徒,企图割断常春藤的话,势必会掉落谷底。

    所以,必须让西吉贝尔特在桥的两侧都配有人员以防敌人袭击的情况下,以第一组或是第二组人员通过。应该说,她以为西吉贝尔特理当会这么做。因为如果打头阵的是克萝蒂德,殿后的就会是阿尔尚博——平常行军为防止敌人袭击时,通常是这种组合。

    「阁下!」

    克萝蒂德双手拱在嘴边,大声呐喊,

    「——阁下也快点过来!殿后请交给阿尔尚博!」

    「因为风吹的关系,我听不清楚猊下您在说什么,不过,这里就交给我处理吧!别担心、别担心,没问题、没问题的啦!」

    说因为风吹的关系听不太清楚的西吉贝尔特,回答得倒是挺明确的,与克萝蒂德的意念背道而驰,他让自己以外的团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桥。

    「……!」

    结果,西吉贝尔特和阿尔尚博等人以最后一组开始过桥。可能他也有他的骨气,认为既然克萝蒂德都打头障了,自己就必须殿后吧。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该在一开始让西吉贝尔特和自己一起过桥——在克萝蒂德暗自咬牙切齿时,已经过完桥的马瑟尔发出急切的声音。

    「猊……猊下!有匪徒!」

    「!」

    克萝蒂德被这道声音拉回现实,亲眼目睹无数的箭矢从桥对面的树林中飞出。

    「阁下!后面!」

    一时之间无法拨开部下们走到前面,克萝蒂德好不容易如此大喊:

    「唔唔!」

    西吉贝尔特转头望向背后,随即当场踏稳脚步拔出剑,灵活地剑光一闪。虽然不及阿尔尚博和克萝蒂德,但西吉贝尔特还算是会使剑。他说至少想比亚默德的皇太子会使剑,一有空就找阿尔尚博练剑,克萝蒂德都看在眼里。

    不过,现在不是展现他剑术的时候。

    「阁下!快点过来这里!」

    「猊下,我们去支援——」

    「不可以!」

    克萝蒂德发出高亢的声音,制止将行囊扔在原地,拔剑打算帮助西吉贝尔特的部下们。

    「那座桥承受不了那么重的重量!」

    西吉贝尔特等人已经奔跑起来,吊桥因此剧烈地上下晃动。都不知道常春藤能否长时间承受这些冲击,要是骑士团的人再踏上桥,吊桥很有可能会立刻损坏,所有人都掉进谷底。

    克萝蒂德等人现在能做的事,顶多只有从这里掩护西吉贝尔特他们而已。

    「准备弓箭!别让藏身在树林里的匪徒出来外面!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桥!」

    克萝蒂德下达这道命令,并且在白皙的双腿上闪耀出魔纹,卷起旋风飞向空中。就算没办法抱着西吉贝尔特飞翔,至少必须击退匪徒。

    「不让你得逞……!」

    冲出来的匪徒高举斧头前往桥边,克萝蒂德凝视着这一幕,左手闪耀出光芒。银白色魔纹窜过卷起军服袖子的手臂,描绘出魔纹的魔力化为一阵烈风,冲向虚空。

    「唔嘎!」

    虽然冲第一个的匪徒胸前划出一道笔直的横向伤口,随后倒地,但其他匪徒仍然一一冲出。不将团员们射出的箭放在眼里,若有似无地一边反击,一边冲向桥边。

    「!」

    还有十秒——就在西吉贝尔特和阿尔尚博等人快要过完桥的时候,一名匪徒抵达绑着常春藤的粗木旁。

    「太荒唐了……!」

    匪徒已经身中好几支箭,满身疮痍。靠夺取他人钱财过活,金钱至上的盗贼,为何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想让桥掉落——在这个疑问产生答案之前,事态已经先行发展。

    「阁下!」

    克萝蒂德先前释放出的火之箭矢,准确地贯穿匪徒的胸部。然而,匪徒却没有往后仰倒,反而在向前倾倒的同时,用斧头一一砍断吱嘎作响的常春藤。

    「呜哇啊!」

    常春藤被砍断的同时,西吉贝尔特等人也失去脚踏地,被抛到虚空中。即使如此,阿尔尚博还是瞬间伸出手抓住常春藤,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但握住他的手的,并非西吉贝尔特,而是其他的团员。

    「阁下!」

    阿尔尚博难得地高声呐喊。

    其他团员们也想办法在掉到下方之前,紧抓住毁坏的桥梁,总算平安无事,只有西吉贝尔特一人空虚地抓住空气,朝即使是白天也仍然阴暗的溪流跌落。

    「阁下——」

    克萝蒂德反射性地想追上西吉贝尔特,但此时匪徒们的箭矢却掠过她的鼻尖。那一瞬间——就在克萝蒂德停止动作的那一瞬间,西吉贝尔特便被谷底的阴暗给吞没。

    「————」

    克萝蒂德瞪大双眼,茫然地凝视着脚下的黑暗好一会儿。

    「猊下!危险!」

    克萝蒂德虽然听见阿尔尚博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看部下,只是利用魔法之风形成一道防护墙,弹开朝自己飞来的箭。

    「昨晚……当时就该追到天涯海角,歼灭你们才对——」

    克萝蒂德紧咬臼齿发出吱嘎声,瞪视着匪徒们。

    「要是当时那么做的话——!」

    她把剑收回腰间的剑鞘里,高举双臂。用双脚产生出「旋风」停留在空中,然后双手散布大量的光之箭矢。

    「呀!」

    「咕噫——」

    「喔……!」

    无数的闪光拥有匪徒们发射出的箭矢无可比拟的锋利和速度,无情地攻击他们。有些人溅起鲜血被震飞,有些人则是弯下身躯跌落谷底。

    没有其他团员们出场的机会。仅仅数十秒,克萝蒂德只是任凭感情释放出力量,就吓得匪徒们哑口无言口。

    「……」

    看见暂时没有人敢冒然行动,克萝蒂德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回到部下们的身边。

    「猊……猊下!阁下他!」

    亲眼目睹西吉贝尔特掉落的部下们,脸色铁青地发由颤抖的声音。

    「镇定点。」

    克萝蒂德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制止动摇的部下们。

    「——接下来要去救阁下。可能还有匪徒的余党潜藏在附近,全体人员先下去溪流那里,再像刚才过桥时一样分成五人一组,分头搜索阁下。」

    「……猊下。」

    在不远处警戒四周的阿尔尚博,平常严肃的脸孔更为险恶,对克萝蒂德说道。

    「马瑟尔不在。」

    「什么?」

    「可能在刚才混乱的时候,掉了下去。」

    「……没办法了。」

    虽然看似无情,但考量到组织整体的事情,应该最先搜寻的不是团员之一的马瑟尔,而是团长西吉贝尔特。克萝蒂德补充一句,在搜索西吉贝尔特时顺便留意一下马瑟尔后,便开始行动。

    ※

    山上太阳下山的早。

    西吉贝尔特因好似冻到骨子里般的寒冷而清醒,颤抖着身子坐起身。

    「晤……」

    月光几乎照射不到的深谷底,冰冷的河水浸泡到他的肚脐。似乎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底的关系,他的指尖几乎没有知觉。

    西吉贝尔特双臂使劲,站起身来,然后环顾四周。

    「晤……!」

    周围一片幽暗,视野不佳。西吉贝尔特忍痛仰望头顶后,看见一道连绵不绝的暗红色细线。

    「……原来如此啊。」

    他发现那是被左右逼近的悬崖切成长条的傍晚的天空,才终于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态。他记得掉下桥之后,撞到了几次突出陡岸的树枝,大概是每撞到一次就减缓了落下速度的关系,才能像这样捡回一条命吧。

    我还满走运的嘛——西吉贝尔特缓缓爬出河川,无力地笑了笑。

    想必是从那座吊桥掉落到这个谷底的河川,被冲来这里的吧,不过,至少没有受到动弹不得的重伤。太略检查了一下,似乎没有骨折,也没有严重的出血。从疼痛断断续绩地窜过冰冷透顶的仝身来判断,恐怕因为剧烈的撞击顶多有裂伤吧。

    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确实很走运。在那种局面遭到不要命的匪徒突袭,确实可以说是很倒霉也说不定,但还没衰到底。

    西吉贝尔特爬到铺满凹凸不平的小石子的河岸上,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的积水,再次仰望悬崖上方。

    由于判断的资料太少,西吉贝尔特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从那座桥的所在地被冲到多远的距离。不过,河川的宽度变宽了许多,从这一点来判断,肯定被冲到很远的地方吧。如果不是这样,克萝蒂德等人老早就找到自己了。

    西吉贝尔特掉下那座桥时,还是正午以前。不过,他抬头仰望的小面积天空,已经染红。换句话说,直到已经即将日落的这个时刻,他都处于昏迷的状态。

    「——真是糟糕呢。」

    西吉贝尔特脱下外套用力拧水,因吹过河面而来的寒风而缩起脖子。

    如果是西吉贝尔特,即使团内有人行踪不明,一旦日落他也会暂停搜索。因为在不熟悉的山里,更何况还处于被来历不明的匪徒盯上的情况下,将战力分成好几组持续搜索,根本是自杀行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引发二次遇难。

    若是代替西吉贝尔特统领团员们的克萝蒂德,不用任何人提醒,势必也能理解这种程度的事吧。再说,西吉贝尔特本身也希望她能维持这样冷静的判断。

    不过,如果克萝蒂德是这样的女性,今天他们就已经不可能发现西吉贝尔特。因为他们应该会在某处会合,在安全的场所着手准备扎营过夜。

    「如此一来——我今晚必须一个人彻夜到天明啊。这可真是伤脑筋,非常伤脑筋啊。」

    总之,西吉贝尔特先尽量拧乾水分后,整理仪容,接着站起身来。在这种山中过夜,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必须先取暖。不过,老实说,西吉贝尔特不擅长这类的工作。在太阳宛如被某种东西驱赶般,快速地下山时,找来可以当作燃料的东西生火——那种过程西吉贝尔特总是完全交给部下去做,他到现在才感到后悔。

    「好,等平安回到首都之后,再叫阿尔尚博教我吧。学东西永远都不嫌迟,嗯,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有上进心。」

    明明没人在听,却说出这种自卖自夸的话后,西吉贝尔特轻微拖着脚开始走路。

    「——」

    走了几步路后,他停下脚步。他的手抚上腰问的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斜坡的草丛。

    「……阁下?」

    灌木丛的枝叶摇晃,发出沙沙声后,有人走了出来。

    「你好像叫作——马尔克·贝拿温图拉。」

    「是马瑟尔·华贝拿,阁下。」

    苦笑着现身的,是全身湿漉漉的马瑟尔。

    西吉贝尔特环顾四周,说道:

    「……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这个嘛……」

    马瑟尔抓了抓头说…

    「说来丢脸,我在寻找阁下的时候,滑了一跤,从斜坡上滚下来,跟大家走散了。」

    「简单来说,你也遇难了吗?」

    「就是这样没错。」

    「唔。」

    西吉贝尔特对弄丢了爱用的马鞭一事感到一丝寂寞,同时耸了耸肩。

    「——总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安心。你没事就好。」

    「阁下……那个,您没有受伤吗?」

    「奇迹般的生龙活虎呢。顶多有些撞伤吧。这也是受到了雷顿特拉的庇佑吧。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那真是太好了。」

    马瑟尔露出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不安的表情,这次换他环顾四周。

    「话说回来,我们接下来接怎么办呢?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我想想喔……总之,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之后再开始行动吧。因为深夜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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