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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圣石之谜 【1】BLOODY KINGDOM)

    离开拜扬·卡耶吉的离宫,立刻赶往蒂玛尼。

    明明教会距离火灾现场应该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却因有许多身无长物的负伤者正在接受治疗,使得教堂内弥漫著烧焦的气味。

    理人一行人一走进通道,便有位女神官走近而来。

    「——啊,乌露丝拉!你没事吗?真是太刚好了。你能不能来帮忙治疗?」

    身穿法衣的她额上也是汗水涔涔。

    「你们认识?」

    理人一问,乌露丝拉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之前帮我净化邪气的女士。那个……我可以去帮忙吗?如果是急救处理,我还记得父亲以前教过的基础知识,虽然不知道在这里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可以啊,你去比较好。小心点。」

    「知道了。」

    乌露丝托急急忙忙地碎步跑向大量的伤者群中。

    即使如此——

    「真严重啊……」

    身旁喃喃自语的伊修安之声,简直就像代替理人说出他内心的话。

    听说在蒂玛尼最受欢迎的赤蜂剧团的舞台正上演著『事与愿违的恋曲』一剧时,剧场突如其来烧了起来。神官们治疗伤者的祈祷声,及口齿不清的呻吟声全混在一块,沉重地滞留在地面上。

    理人一行人在来到这个教会之前,也曾到事发现场的剧场去视察情况。即使已接近日落,但感想就如同伊休安方才所说的惨不忍睹。建筑物的一半以上都已燃烧殆尽,成了一片废墟。遭煤烟染成一片漆黑的石墙早已面目全非。

    「烧伤的人不多……也就代表,伤者几乎都是在之前的逃难中受伤的啰?」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托托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在观看戏剧的观众们,肯定是在察觉火势时就试图想要逃离。但由于出口太少,大家人挤人才造成混乱。

    理人认为这个世界中,应该也像现代日本一样,已做好紧急出口或避难路线的准备。所以想必大部分的伤者应该都是在逃跑时互相推挤跌倒才受伤。奇迹似的,似乎没有出现死者,但是也不能说受灾状况不严重。

    (……不能因为没死人就安心下来啊……)

    而且,并不是站在客人的立场去思考,而是以加害者的身分感到放心。真的是无颜面对此地的各位人士。

    ——相川同学是不会懂的。

    我也搞不懂啊,路叶。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对理人来说在晴朗的沙漠高空之中,说出这句话拒绝理人的路叶响子的模样还是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拉起敌人的手,乘著巨鸟往城市的方向逃去。

    紧接著发生了这场悲剧。根据城中居民的证词,据闻他们目击了数只与在离宫见到的同样鸟类。

    「就算用魔法或是人为纵火,起火的方式十分诡异。要是有派个知道怎么仔细勘验火灾现场的人就好了……」

    「——喂,理人。有了。」

    理人身边的伊休安抓住他的手臂。

    理人的视线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

    他压著刚刚治疗完毕的手臂,筋疲力尽坐在礼拜用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由于他身上穿著法衣,和其他患者不同,所以非常显眼。

    他真正的职业并不是神官,而是在戏剧演出中途遭人纵火的赤蜂剧团团长德安·布里戈。

    「……布里戈先生。」

    理人走近,唤了他一声.接著德安费劲地抬起头。

    「……勇者理人。」

    「大家都没事吧?」

    德安小动作地点了点头。

    「嗯。所有人都还活著,只有一条小命留了下来,也可以说就只剩下命一条了。」

    声音疲倦力竭,迟迟挤不出下一句话。

    他们把响子卖了。把那位被卷入召唤,一无所知的地球少女交给了卡耶吉的王子,再怎么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人。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杀了魔神的勇者大人降下的天雷吗?」

    「不是的。」

    「哈。」

    德安笑了出来。

    「那么,果然还是那个吗……小响的天罚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也不对。

    这句理人本应立刻回答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明明很想说、也非说不可,却说不出口。

    以布里戈为首,背叛了响子的所有成员都集中在蒂玛尼大剧场里。如果理人站在她的立场,或许也会对布里戈一行人怀抱恨意。假设能够报复的话,自己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是,也不能说他们理所当然该受到这般遭遇。结果居然是此等惨况——

    「勇者大人,请您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德安抬头看向内心纠结、咬著嘴唇的理人说道。

    以他体力应早已消磨殆尽的表情。

    「如您所见。反正已取下包头巾的演艺人员,到死都是演艺人员。再怎么样都成不了其他种人。不管是水深火热,就只是想方设法还是继续演戏然后生存下去而已。就这样而已……」

    本是来慰问他们的理人,却反倒被他安慰。理人也无法开口道谢,只是一语不发地伏下眼眸。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求求你……救救小响……」

    也因为明白他是真心如此希望。

    接下来,他们将德安拋在身后,回到伙伴身边,思考著自己应该做什么。

    「——乌露丝拉,可以来一下吗?」

    「什么事?」

    刚好乌露丝拉正拿著装有绷带的笼子经过,稍微叫住了她。

    伊休安·特洛鲁、乌露丝拉·阿尔甘、托托·哈尔涅拉、还有哈谢姆·德拉,一群人重新齐聚在理人面前。

    其中,理人对哈谢姆说道:

    「哈谢姆,你也差不多该好好把事情交代一下了吧?在拜扬王子的离宫里,你去见了谁?」

    理人曾听闻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的依耶马路特人,在遭受袭击的离宫之中,曾一度与大家分开行动。听说当时他在敌方之中看见熟识之人。

    虽然本来以确认现场状况为先,才推迟了这件事,但是也差不多应该可以问问详细情况的时候了。

    哈谢姆抽出本来塞在袖子里的手。

    「这个嘛……」

    大手搔了搔头。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带走响子小姑娘的,应该和罗格维尔大人背后的组织是同一伙人。」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这次见到的人,让我如此确信。」

    哈谢姆点头搪塞著惊讶的理人一行。

    「这个人的身分就不只是推测了,应该不会错。她的名字叫巴堤雅·拉鲁鲁克。过去拒绝嫁给救命恩人且逃跑的——我的姊姊。」

    在他提到姊姊时,那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目光,也令大家吃了一惊。

    *  *  *

    ——半天之前。

    绿色法袍在燃烧中的离官外墙上翻飞。

    有位女魔法师站在其上。

    单就哈谢姆看来,她似乎就是个典型的依耶马路特人,但是露出来的栗色发丝上却不见头纱。

    直到方才为止还被誉为犹如沙漠中的宝石般的庭院,由于从天而降的袭击陷入一片火海。而女子却只是淡淡注视著,在她风韵犹存的单只眼眸中,彷佛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哎啊,你这个人还真的完全没有变呢。

    过往封闭的炙热情感,犹如遭火烤般感到阵阵疼痛,总算是将此情感压抑在内心深处。

    「……时候差不多了吧?」

    「那么,公主殿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差不多了?」

    哈谢姆主动呼唤她之后,在火焰中飘逸著一头长发,女子默默回过头来。

    虽然两人都站在墙上,但女子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刚好在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外。也可以说得接近到如此距离,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对方耳里。

    如果她还是哈谢姆记忆中的那个她,当时在训练时的交手过程中,被打到趴在地面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不考虑摸不清底细的魔法,她也不是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对手。

    「你……该不会是哈谢姆?」

    「没错。好久不见。八年……不,已经九年没见了吧?我可从没想过会居然在这种地方重逢呢。阿富甘·赛涅尔之女,巴堤雅·拉鲁鲁克。」

    火焰粉尘如梦似幻般飞舞著,将两人的模样映得一片通红。

    时间流逝,红颜薄命的少女原原本本继承了遗传自母亲伊拉的端正五官,已成长为冶艳的美女。只不过——她似乎就这么对自己亲手毁去的右眼置之不理,未让它重生。让它成为一个丑陋的伤痕留在该处。

    「真令人怀念……你也长成优秀的大人了呢。将军大人好吗?」

    「——你的眼睛。最后你还是没把它治好啊。」

    「你说这个?为什么要治?要是我把它治好了,对德拉将军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也会给你添麻烦不是?」

    「你!」

    哈谢姆无意中拉高了音量。

    「如果你当时有其他喜欢的男子,直说就好。就算当时的得救条件是得和比自己大上三十岁的老头子结婚!但是除了自残面貌以外,应该也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回避嫁给他的不是吗?」

    那天。在哈谢姆生日时所发生的恶梦——因为侧室伊拉·拉鲁鲁克的罪行而无处可去的王子和公主应如何处置,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结论。

    在长老们的讨论下,虽然已决定不予处刑,但是由于顾虑到被害者第一夫人的娘家,没有人敢开口接下这两个孩子。就连伊拉娘家的贫穷村庄都保持沉默。

    最坏的情况就是可能被孤身一人放逐到沙漠之中。在这情况之下,伸出援手的是其他家系位至将军的军人。

    他提议以迎娶刚满十五岁的公主巴堤雅为侧室的方式,同时成为王子的监护人。

    甚至告诉他们,嫁娶只不过是个形式,之后还是会保障他们日常生活上的自由。但是,巴堤雅本人不仅不肯接受,她甚至还自残,并只留下自己已配不上恩人这段谢罪的话,就消失在啥谢姆等人面前。

    在毫无商量的情况下,突然逃离。

    「德拉将军可是心胸宽大之人,我相信即使只有哈谢姆一人他也会出手相助。而一切也确实如我所料,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别提他完全没有因为你恩将仇报而感到愤怒,甚至还真心后悔并谴责自己的行为,直说他把年轻小姑娘逼得太紧了。」

    正因如此,哈谢姆才无法原谅她。

    化身为将军直属的「嗅探犬」,连见不得光的工作都不嫌弃地去做,有一半也是想回报受到的恩惠,以及为姊姊这负气出走的失踪事件赎罪。到了最近,周遭已再也未曾听见有人提起公主巴堤雅的名字。就连哈谢姆曾经有个姊姊这件事也被人彻底遗忘。一直以为她应该已经在逃亡之处结了婚,连孩子都已生了一个。如果不这么想,自己也难以坚持下去。但是,现实又是如何呢?

    当自己在此次的袭击者当中发现与记忆中重叠的单眼女子时,哈谢姆的心脏几乎快停了。同时也证实了自己隐约感觉到的假设。

    「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哈塔鲁多的沙漠遗迹那里,见到已经死去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他背地里说了一些你的事呢。」

    「你是说罗格维尔爵爷?」

    「是的,唉,巴堤雅,你还真是跟一群形迹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呢。」

    「哈谢姆·拉鲁鲁克,对错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轮不到你来说。」

    「姊姊大人,我可是哈谢姆·德拉喔,跟你不一样。」

    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渗出的一丝怒气。

    「如果我说事情不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回去跟将军说句抱歉,但我想你应该办不到吧。」

    「是啊,我拒绝,办不到。」

    「哈!如你所说,一个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恬不知耻、目光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巴堤雅的单眼之中蕴藏著危险的光芒。

    哈谢姆立刻从腰带后方拔出短剑,一边奔跑一边把短剑扔了出去。

    言语的挑衅只不过是为了制造时机。巴堤雅在短剑即将刺中自己之前,挥开了它。原来她从法袍的袖子下方抽出一把煞有其事的铁扇。

    (——看来本领没退步呢。)

    将大量的獠牙藏在衣服之中,且绝不让人看见如何露出獠牙的那一刻,这是从母亲伊拉传承下来的乡里的招数。看来虽然她外表是魔法师的装扮,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内藏武器。

    只不过,正当她做出此动作时,哈谢姆的第二击已然袭来。他不让她有任何念诵咒语的空档,接近之后猛地一记踢击,把巴堤雅踢出墙外。

    「!」

    本来她的身体理应猛烈撞上地面——但是有个影子在她即将碰撞前接住了她。

    是只巨鸟,她抓起巴堤雅之后提升高度。

    「吆!」

    被鸟儿所救的巴堤雅,在鸟背上重新调整好姿势。一头长发随风摇曳,她低头看向哈谢姆。

    「哈谢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不会再逃避了。不管是父亲大人或是将军的事,此刻的我,都可将一切想成是无可奈何发生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

    巴堤雅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

    「吶,你不这么认为吗?广阔、冷漠、满是空洞,什么样的慈悲都无法散布全世界。像母亲大人一样,哭泣流泪的人也没有减少。我想要改变这些事。应有的模样应该存在相应之处。完成异谭中的圣石一事和造就幸福的剪刀是息息相关的——」

    「巴堤雅!」

    在那之后,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分散在风声之中,无法听个明白。鸟儿又再次提升高度逐渐远去。加入其他的鸟群之后,笔直往东方飞去。

    (等等!)

    他也很明白再叫也没有用。哈谢姆身上没长翅膀,无法追上去。就像母亲已死不可能复生一样。

    但是——他看见带著发光圣剑的少年猛地飞起,追逐著那群鸟儿。

    (——英雄大人。)

    六年前为世界带来平和安稳的无名勇者。

    没有任何迷惘,宛如一支笔直前进的箭矢。

    *  *  *

    「……所以,我在想响子小姐是不是被我那个笨蛋姊姊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理人听著哈谢姆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些内容,除了惊讶没有其他。

    伊休安以前曾提过他真正的身分好像是王子这件事,原来不只是玩笑话。虽然是侧室之子,但他和拜扬那些人一样都是三刀族长的儿子啊——

    「哎呀,我就只有看到这些了。我本来还以为英雄大人能逮到他们,看来还是有很多其他因素啊。」

    而且,在那令人沉痛的事件之后重逢的姊姊,居然以实体不明的危险组织一员的身分行动著,和那个罗格维尔大人似乎也有关联。

    「喂!哈谢姆你这家伙!你不要以为把这件事当玩笑话来说,伤口就会比较浅啊!现在是搞笑的时候吗?」

    「……会痛耶。」

    伊休安从旁戳了戳哈谢姆的侧腰。

    「这下又多了想尽办法都要把她找出来的理由了不是吗?巴堤雅拐走响子是想做什么?又打算去哪里?」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真的只有在那里见到她而已。再来就没有了。」

    「即使如此,你想不想得到她们可能会去哪里?至少总有一个地方吧?」

    「是啊,哈谢姆·德拉!只能靠你所看到的东西了,她毕竟是你自家人吧,想一下吧。」

    「不不不……这个时候要跟我说什么血缘关系也……」

    「「加·油·吧!」」

    面对伊休安和托托两人的盘问.哈谢姆视线飘移不定,无奈地抬头望著天空。

    就在理人看不过去,正想出声打圆场的时候。

    「…………你们知道什么是『义谈的剩实』吗?」

    「啊?」

    「没有,我家那个不肖的暴走笨蛋姊姊说的。她说什么完成『义谈的剩实』,又说什么想改变世界、幸福的剪刀什么的。」

    「义谈的剩实」。

    这实在是个极为含糊的提示。但是,这也是从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中所产生的唯一一个提示。理人一行人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成绩……圣迹……把它完成……?」

    「会是什么呢?」

    「幸福的剪刀是什么?」

    「还有说世界太大了。」

    「吼!太笼统了吧!哈谢姆·德拉,就没有什么其他内容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已经很努力了。」

    「你真的很没用耶!」

    「可恶,我会哭喔!」

    「——圣石。」

    此时,一直独自一人默默不语的乌露丝拉,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乌露丝拉?」

    「……神圣的石头……拥有……巨大的改变力量……」

    「怎么了吗?你知道些什么吗?」

    「——贤者之石。」

    紫色双眸坚定地望著这里。

    「理人,是异谭。你还记得在地底下看到的壁画吗?女神遗落的奇迹之石。」

    「不记得,咦?等等。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搞不清楚。」

    「所以我说,是贤者之石。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当中,维兹纳亚人所留下来的帕纳帝雅的异谭。你应该也看过才对。」

    很稀奇地,她看起来有些兴奋。

    (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中——?)

    理人抬头看向自己这些人所在的教堂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依这个世界的惯例,画著世界创生的神话。

    这个神话的内容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创造出广大的帕纳肯亚世界后,各地方出现国王并各自发展的故事。即使国家或是机构不同,总之这个中心思想本身不会改变。

    不过,虽然只是些微差距,但是理人也知道事有例外。

    「啊……你该不会是指之前你说明给我听过的那个吧?」

    「是的,理人。」

    理人渐渐想起来了。

    来到蒂玛尼这里之前——被沙尘爆卷落地下深处的理人,在那里看见了创世话之外的女神故事。

    构图是女神流著眼泪,在天上看著争夺镶嵌于皇冠上的宝石的人们。

    在看见壁画时,乌露丝拉不是还说过这是在纳兹纳亚王朝时代所造,之后就这么中断的异谭。

    「两位,可以请你们详细说明一下吗?」

    「这件事乌露丝拉比我清楚。乌露丝拉,你能说明吗?」

    「可以。虽然这故事我也是听地底下的亡灵说的——」

    语毕,乌露丝拉开始叙述故事内容。

    基本上跟之前讲给理人听的内容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贤者之石,就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察觉到这个已完成的世界中的不完美,为了修补不完美而遗落下来的魔法物品(Magic Item)。本来应该是经由向石头许愿,能够改变这个慈悲不充足的世界并整顿世界,但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想独占石头而引起纷争而已……」

    没错。理人想起即使在壁画中,人们仍持续著流血的战争。代代相传的都是这个绝无法成为贤者,而仅有愚蠢纷争的故事。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的错误之后,收回石头,再也不愿意托付任何东西给地面上的人。」

    「那就是贤者之石吗?」

    对乌露丝拉的说明,托托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大。

    或许是专业学者的血液骚动了起来,本就圆滚滚的大眼又睁大了几分。

    「过去这个故事在乌露丝拉的家乡很有名吗?我是第一次听到。不管是老家还是学校里的课堂上都没有听过。」

    「不……提到有不有名,这个故事连诺尔德的里民都不知道——不,应该说不想流传给我的神话。只有维兹纳亚人活著事所造的,代代相传的壁画还留著而已。我听说当时因为恶名昭彰的『狂王』的关系,巫女或神官们都已被赶尽杀绝,这故事早己完全断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完全就是圣石的异谭呢……」

    「——那么,该怎么说呢。我们家那个混蛋姊姊,不就是不知道想对那石头做什么好事,然后想尝试改变世界啰?饶了我吧!话说回来,如果那个神话真如神话所说,什么贤者之石的玩意儿不是已经被女神收回了吗?」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困扰。」

    「是啊,正如乌露丝拉所说。像这种古老的传说,因为时代或地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状况,翻阅历史纪录也是很常见的事。单凭一个例子就拿来做理论的根据,实在是不怎么聪明的做法啊。」

    「可是啊……」

    就在谈话愈来愈混淆不明的时候。

    「我说,要不要先回威尔塔米亚一趟?」

    伊休安提了一个十分简短的提议。

    「……回威尔塔米亚吗?」

    「对啊。现在大家不是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乱成一团吗?这件事的规模太庞大了。这可不是单凭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难题。回到威尔塔米亚的话,还有海达尔在。理人,你那位响子的事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包括石头的事,应该都可以找他商量才对。」

    最后一段话是对著理人说的。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她的提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也真的是没错。感觉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那个高个子顶尖魔法师,也许真的可以针对这个混沌不明的现况做出一些建议。

    贤者之石即为女神之石。如果袭击离宫,将剧场化为一片火海的集团已得到这个石头,可就大事不妙了。

    「啊,这样的话,我想要去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碰碰运气!在那里搞不好可以查查看有没有其他和异谭相关的记载。」

    「嗯——我了解了。那么就回威尔塔米亚的王都去吧。」

    「就这么办!」

    伊休安击掌。

    载著响子和巴堤雅的鸟群们也说要往东方前进。如果只论方向倒是一致。

    乘上沙漠之船再次回航。

    「威尔塔米亚啊,又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哈谢姆感慨地说著,揉了揉脖子。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意见。

    理人心想,确实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很事。在沙漠的地底下与亡灵打斗、为寻求游戏机的线索在大街小巷奔走、因为和王子之间的交易而进行了部族间的调停,还有——

    「理人?」

    匆地回过神来,乌露丝拉正细声探问著。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逐著和托托为了去王都而兴高采烈的「伙伴」伊休安。

    理人笑了笑。

    「没事——没什么事啦。是你的错觉而已。」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

    只不过是在这混乱至极的状况下向她告白了,而且还漂亮地挥棒落空,这样的一个事实而已。

    ——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把喜欢说出口这件事,在理人的生理时钟来说,感觉不过就是半天前发生的事,但是伊休安看起来似乎心情已经完全切换完毕,若无其事担心著理人,并为他思考著今后的事。

    吶,海达尔。被甩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突然找他谈这事,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

    「伊休安,我们先确保有船可搭吧——」

    「是啊,我们先去船只停泊处看看吧?」

    ——相川理人,把心情转换好。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将沙漠之城蒂玛尼拋在身后,开始朝著威尔塔米亚移动。

    *  *  *

    ——威尔塔米亚王国西南部,古莱利雅。

    地平线另一端发出的光芒引起了迪达·艾鲁恩的兴趣,他离开大街。

    (那是什么?光柱?)

    迪达是生活在村里的孤儿院「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孩子。

    刚好是把大人交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聪明的他也很清楚,反正一回到村里,又会被吩咐新的工作。

    在明知不好的状况下摸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他吃力地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时,即使光柱已然消失,他依然向前迈进。

    然后,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孔穴(Crater)。

    (咦啊啊?这里以前有这种坑洞来著?)

    大小让人怀疑有如湖水一夜之间被抽乾似的。

    据迪达·艾鲁恩那未满十二年的记忆当中,这一带不要说湖了,连个像样的水源都没有。要是有那种好地方,古莱利雅这里以前的拓荒生活无疑会轻松一些。

    接下来让迪达感到吃惊的是在那个孔穴附近,巨大到下能再巨大的鸟群。

    (咦咦咦!)

    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不是家畜从栅栏中逃跑,流浪在外呢。以大小来说,就连牛只马匹都会吓得一脸苍白,非常悖离常识大小的鸟儿,聚成一群正蜷缩在岩石阴影处。

    迪达不禁拉起防沙尘的护目镜,亲眼再确认了一次。

    或许是为了避开正午的强烈日光,鸟儿们群聚在阳光微弱之处。这么一来,巨大身躯看起来又更带著几分不明生物的味道。

    「……啊——还真是好大的鸟啊……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从眼睛和脚长的样子看来,虽然跟老鹰很类似,但是从来没见过长到这么大的。就在他一个劲儿佩服不已地继续观察的时候,他发现在那巨大的鸟背上安有皮制的鞍。

    脚边还有看起来像人类行李的布袋。

    简单来说——这些既是鸟,又是人类的交通工具!然后,即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完全没有物主的踪影!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哈哈。我运气真好。太棒啦!这下又能干一票了。」

    住在贫穷的开拓村,而且身为在孤儿院长大的人,赚点小钱也是很重要的。现金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说谎。这是事实。

    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一边在心里拜托鸟儿不要飞起来,为了借用它们脚边的行李,逐渐拉近距离——

    「咚!」

    头顶匆地传来一阵冲击。

    迪达翻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

    「……啊呀。唷唷唷,迪达小弟弟们还真是爱恶作剧呢。」

    ——这个声音是。

    泪眼汪汪地抬头仰望背后,有位身穿白色围裙的黑发女子,正笑容可掏伫立在荒野之中。

    「莱、莱娜。」

    「你走到这种地方是来散步的吗?」

    「你还不是一样!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啊?」

    「我请提姆叔叔让我坐他的马车。他一听到我说要去教训迪达,就帮我紧跟在你身后呢,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啊啊啊啊,那个混帐大叔。」

    这瞬间,莱娜用她那以坚硬橡树做成的义肢的脚后跟,一脚踩上迪达的背。

    「……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呢。你这孩子怎么嘴巴和手脚都变得这么不乾净呢。」

    「喔!啊!喔!」

    虽然她皱著眉头十分平静地歪著头,但是下方的迪达却只能痛苦挣扎。

    (求求你放开我。)

    她的名字叫作莱娜·艾鲁恩。

    是迪达生活著的「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所以,也是给了迪达「艾鲁恩」这个姓氏的「妈妈」。

    由于意外,单脚行动不便,平常光是要走路就已经很勉强了,但是莱娜很可怕。

    首先,喜爱烹饪和手工艺的那双手,拳头却异常硬朗。要吃上几记拳头,感觉到的就好像被棍棒殴打般的冲击。几乎快让人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练武之人。

    接下来,莱娜带著平稳的微笑,嘴里告诉迪达这群孩子不准恶作剧,用绳子把他们吊在树上,直到他们说出「对不起」道歉为止。当然这也全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弄不好的话,还全都是凭单手办到的。

    是一位会让人觉得与其说不合理,不如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的女性。

    「我说啊。」

    「迪达,怎么啦?」

    总之这边没有大小刚好适合用来吊人的树枝。莱娜笑容可掬握著双手,响起了喀喀的骨头声响。好可怕。

    「这、这、这、我有什么办法啊!只是把人家掉了东西捡起来而已不是吗?拿去卖的话,就可以买点东西给小鬼们了啊!难道莱娜不这么想吗?」

    「那个怎么能说是掉了!是有人放在那里的!」

    「这里没半个人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你还真是没眼光啊。像那种不常见的东西不是我们应该出手的——」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那一瞬间。

    本来踩在迪达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接下来被那副义肢大大踢飞出去。

    (啊!)

    莱娜和迪达一起,趴在附近的多肉植物后方躲了起来。

    「我、我可不是皮球啊!」

    「别吵,物主回来了。」

    莱娜用力压下迪达的头,细声说道。

    正如她所说。过了一会儿之后,从被深深挖开的洞底,有好几个人影走了上来。

    一言以蔽之——是个奇妙的集团。

    人数最多的是身穿墨绿色长袍的人。

    虽然男性占了大部分,但也有女性。女子是轮廓很深的依耶马路特人,没有配戴头纱的栗色长发曝晒在日光之下。以总是不喜欢将头发曝晒在日光之下的依耶马路特人来说,这扦扮十分少见。

    年纪比莱娜稍小一些,以迪达的眼光看来也是个美人,但是换个角度看,脸的一大半都隐藏在浏海下方。是个给人某种阴沉感觉的女性。

    从这里前行数里的地方,并不是威尔塔米亚,而是邻国依耶马路特。穿越国境前来做生意的人数也有一定的程度,既然威尔塔米亚的作风行不通,那就尽量避免笨拙的接触,这是迪达自己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总觉得情况有点奇怪。

    「巴堤雅大人,勇者似乎不太懂得手下留情,您没事吧?」

    集团中的其中一人对阴沉女子说道。

    「没事,不劳您费心。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不习惯的工作,身体受到惊吓而已。」

    「这个嘛……也是啦。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办得到……」

    男子说完后,看向被唤为巴堤雅的女子,以及她伴随左右的少女。

    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身上穿的不是绿色长袍和防沙尘的披风,而是依耶马路特风的宽松连身裙和皮革凉鞋。但是,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依耶马路特人。偏黄的肌肤与黑发是个在任何地方都很少见的组合。在迪达所知的范围内,至今只遇过一个这样的人。

    话说如此,那个人可不是个这么可爱的少女,而是身材纤细修长的少年——

    「能够控制石头这点,正是她身为被选中之人的证据。是吧,响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孩的脚步十分沉重,现在看起来也像随时会倒下似的,令人担忧。每当她在斜坡上大幅度摇摇晃晃的时候,巴堤雅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迪达对著身旁的莱娜细声说道:

    「我说,那该不会是依耶马路特的人蛇集团之类的吧?没问题吧?」

    「人蛇集团——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

    「咦?」

    莱娜的声调比平常低沉一度,迪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如狼般的锐利眼光狠狠瞪著前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莱娜。

    「这是当然的,阁下。如巴堤雅所说。勇者响子的实力就如刚刚您所见的一般。不不不,这还不过只是一个部分。」

    「欧兹马大人。」

    你看。莱娜压低声音,一如以往以事不干己的语调说道:

    「不只是依耶马路特人而已。里面还混著威尔塔米亚和卢卡利亚人。你看看现在在说话的老头身边的人群,剑的弯度完全就是北方人的东西。」

    卢卡——利亚?

    迪达曾听说过距离这里极远的北方,有一个叫作这个名字的国家。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极为遥远的雪原之国。

    确实如莱娜所说,除了带著魔法师气质的长袍集团以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配剑的武装骑士的武人,或是看起来身分十分高贵的贵族风男子混杂其中。特别是刚刚她提到的「说话的老头」,在其中是属于高贵那一方。

    「如果如传承所提,能正确地将圣石修复,这次就真的可以执行问题的解答了。我们多年来的悲壮誓愿便可以达成。敬请期待。是的,我们务必会达成。」

    即使从防日晒的披风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头」是个瘦到脸颊凹陷的男子。

    将半白的头发往后梳去,凹陷的眼窝上挂著一片单边眼镜。虽然身上没几两肉,但精力充沛,高举著如蜘蛛般细长的双手,伴随身体语言热情诉说著的身影,与其说是优雅贵族或商人,更令人感觉像是擅于演讲的政治家。

    但是——先不提紧邻他身旁的依耶马路特人,为什么遥远北方独立国的人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莱娜表情如此严肃。

    自己该不会跑来一个相当不妙的地方了吧?

    「真不愧是欧兹马大人。真是鼓舞人心啊!当然,以我们的立场而言,保证会尽我们所能提供可能的支援。下一个挖掘地点是修行僧们的老巢。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吧?」

    「啊啊,不胜感激!我这无根浮萍能移动至此,也全都是靠各位的支援。」

    「一切都是为了定义最合适的幸福,为了众多受虐的人们的福祉。」

    「如您所说。但是,请各位现在暂时保持肃静。」

    「欧兹马大人?」

    「我们附近——有几只偷听的老鼠混进来了。」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缓缓朝向这边——多肉植物的方向。

    「你们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跑来的!」

    腰间系有剑带的男子们,接二连三拔出自己惯用的武器。糟了糟了糟了。惊慌失惜的迪达正想向莱娜求助——

    「……我乃争战之人。直到屠尽敌方前都不停下之人。行走、奔跑,杀啊!刚·压·千·阵——倒下吧!」

    「莱娜——唔啊!」

    在莱娜起身的同时,从长裙中拔出一支如细长棒状的东西。

    (——是剑。)

    较为细长的刀身,被正上方的阳光照得发亮。高速拔出的剑将大型多肉植物一刀砍成两段,连在多肉植物前方的剑士们都以烈风劈开。

    「呀!」

    「这、这家伙用了魔法?」

    不对。迪达所认识的莱娜,艾鲁恩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平常总是笑容可掬。因为脚不方便,所以老是拚命使唤别人做东做西,为迪达的恶作剧头痛不已,但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她应该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并不是像这种神乎奇技,光凭一剑就能像魔法一样把人劈开的人。

    「你这家伙竟敢!」

    「你太慢了!木头人!」

    激动地和砍了过来的男子正面交锋,一步也不动地挡去攻击。

    剑士不禁往后退去,擦去手臂上流出的血。

    「小、小心点。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是国军的刺客吗?」

    「圆桌也开始动作了吗?」

    「——天晓得,谁知道呢?」

    莱娜听了他们的话,讽刺地扬起了嘴角。

    动作极为熟练地挥剑抖落沾上剑尖的血。

    「就算要解决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敢打著做坏事的主意,却这么轻易就被人暗算的废物们。」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举手单手对著巴堤雅——单眼女魔法师说道。

    「巴堤雅啊,勇者能动吗?」

    「没问题。响子,起来。」

    一直低著头的黑发少女,匆地从瞌睡中惊醒似的抬起头。

    双眼迷蒙地环顾著四周。

    「……我怎么了……」

    「我们被袭击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来帮我们逃走。快向戒指许愿。」

    「戒指……你说这个吗?」

    「对啊。跟刚刚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方法也跟之前相同。」

    「……嗯,嗯。我知道了。」

    被唤为响子的少女,无力地将右手贴上嘴唇。自皙的手指上戴著两个嵌有漆黑如炭的石头的戒指。

    「唔啊啊啊啊啊!」

    莱娜发出如野兽般的喊叫声,向前猛冲。就这么顺势想砍上呆站原地的少女。

    少女的唇微微动了动。

    「别过来。」

    ——爆炸声震动了耳膜。

    突如其来的暴风像龙卷风般呼啸著,结结实实挨了余波的影响,七荤八素地摔在地上。

    (痛!痛!好痛!)

    不久之后,强劲的风势及沙尘逐渐散去之后,他看见莱娜手里握著剑,单膝跪地的模样。

    然后,站在她视线前方的少女,连裙襬都没沾上一丝尘埃。

    (骗人的吧!)

    迪达以为自己看错了。少女苍白的脸上缺乏生气。似是毫发无慯。

    另一方面,莱娜的脸颊上却划出了深深的伤口。

    「……莱娜!你没事吧?」

    「迪达,快逃,一刻都别耽搁。」

    虽然迪达飞奔至莱娜身边,但莱娜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对方,只是小声地对他如此说道。只有这个时候,才又是那孤儿院温柔的「母亲」的声音。

    「时间不长的话,还可以不露出破绽就搞定。这只烂腿的状况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才对。」

    「万一被发现了是要怎么办啊!」

    太笨了,就算本来就不聪明的迪达都很清楚。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扮家家酒也不是玩游戏。怎么可能欺骗到底。

    即使她是个武功高强的剑士,在这种寡不敌众,而且敌方还有怪物的战斗之中,怎么可能会赢。

    但是,莱娜却说:

    「小孩子不用想这些复杂的事。快走。」

    并露出了和缓的微笑。迪达快哭出来了。

    「莱娜。」

    「快点,你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我可不是逃跑了。我是要去找人来救你!」

    「没错,乖孩子,别回头,快走。」

    「绝对会找人来救你的!」

    迪达喊完这句话,丢下重要的她跑了出去。战斗再次开始,莱娜似乎冲撞上了少女,地面随著爆炸声响晃动著。但是他不会回头的。

    因为已经和莱娜约好了。只要回到大街上,也许可以碰到村人的马车或商队。必须去求助。就算只多一个人、只快一秒也好。

    为了让莱娜活下去。

    「来人啊!」

    「哎呀哎呀,该去的地方不是这边喔,小少爷。」

    「!」

    毫无前兆。就在迪达眨了眨眼的瞬间,他前进的方向出现了一位男子。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挡住迪达的去路。他扭曲著消瘦的脸颊,露出一个极致的——笑容。

    「居然一个人逃走,真是个坏孩子。」

    不对,我才不是逃跑。

    我是。

    「迪达!」

    莱娜的呼唤声在远方响起。老人的披风缓慢翻飞著。

    彷佛要被黑蜘蛛给吃了——迪达·艾鲁恩的记忆,就在这样在被侵蚀的感觉下中断了。

    *  *  *

    伊休安一行人的归途之旅,可说尚算顺利。

    倒是在横越哈塔鲁多沙漠时,由于无法像来时一样乘坐像「女神指挥号」一样的大型沙砾船而有所拖延,但是在那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是轻便的五人组队,因而可以走最短路线穿越威尔塔米亚的国境。

    只要去到离国境最近的传送门的城市沙肯,再加把劲就可以到王都了。

    这座名为沙肯的城市,依耶马路特及国境沿线的热浪到此也已缓和下来,是个绿意盎然的和平城市。在确保所有人都有地方睡之后,很自然的就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一行人占据了落脚处一楼的酒场角落的位子。

    「——啊——哎唷喂。这间店有什么可以喝的?」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可以拉张椅子过来吗?」

    「理人大人!这种事我做就好。请您像那边的懒惰碍事鬼一样坐著吧。」

    在老早就已落座的哈谢姆身旁,理人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过来补不够的位子。虽然这就是理人的行事风格,但是这勤快的程度倒没个勇者的样子。托托慌慌张张跑过来抢走椅子。

    「嗯……这下全员都到齐了吗?」

    「还没,乌露丝拉还在二楼。」

    伊休安朝著闲得发慌的理人指了指天花板。

    虽然说好把行李放下就到一楼来集合,但是最后的那一位似乎没有下楼的迹象。

    「我去叫她吧?」

    「啊,嗯,拜托你了。」

    伊休安观察了理人的表情一会儿,接了句「了解」,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喂,乌露丝拉。行李晚点再整理啦!理人他们在楼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快好了。」

    「你在做什么——?」

    在女子房间的床上,鸟露丝托动来动去翻找著自己的行李。

    伊休安从后方接近一看,正好跟从笼子里探出头来的毒蛇对上眼。

    「唔喔。」

    「我想说先把这些孩子们喂饱。」

    乌露丝拉右手拿著小镊子,左手紧握著装满小小幼虫的小瓶子。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正在「用餐」。

    「……喔~它们吃小虫啊?」

    「是的,虽然它们也很喜欢吃老鼠,但是似乎喂虫也可以。」

    伊休安看著补食的情景,内心想著「原来如此」。

    蛇和蜘蛛们所吃的圆滚肥嫩的蛹和幼虫等物,似乎是刚刚才从土里挖出来似的,生气勃勃。

    「这些孩子们本就习惯了地底下的粗茶淡饭。本来我还很担心,它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吃沙漠以外的生物……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幸好它们很坚强。」

    「是啊。也要感谢理人帮我收集了这么多。」

    乌露丝拉看著瓶子里满满的幼虫,一副像看著宝石的表情,她果然相当奇怪——不,是相当有个性。

    「哈哈,什么嘛!理人那家伙也陪你一起挖那些玩意儿是吧?那矮冬瓜没问题吧?」

    「刚刚没什么问题喔。」

    「果然还是这样吧!可能是很虚荣的觉得在老婆面前得好好表现。」

    「是啊。当时的状况就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在连带著朝露的绿意都十分美丽的环境之中,即使默默无语也毫不在意,一边工作著,我本来试著和他敞开心胸聊天,但很可惜的一切都只是白费心思,可恶!」

    「啊?」

    「这就是我现在的战斗力。有时候真的很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男人。我很清楚一开始我的出发点就很不利。也因为如此,直到我抢夺到手的那一天,应该也不太需要担心他会外遇,所以我才静下心来。虽然也许伊休安可能无法明白我的心情。」

    「那个,我真的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战斗?抢夺?」

    乌露丝拉那对澄澈的紫水晶双眸,重新望向她。

    她的五官端整到令人很难从她脸上判读出微妙的表情变化。

    「你想战斗吗?」

    「不是想战斗,而是正在战斗。」

    为什么一路对话下来会变成在讨论战斗啊?该不会一大早开始就跟理人谈论什么战斗的事吧?

    确实理人是莱娜剑技的继承人,如果认真跟他讨论应该也会有不少的收获吧。不过,这是正值花样年华的男女两人独处时该做的事吗?再没情调也要有个限度。

    (——虽然这也下轮不到我来说啦。)

    不禁自嘲了一下。

    别看她这副德性,外表上伊休安也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芳华正盛。

    不不——「别看她这副德性」的说法也许有些奇怪。一直到最近都还坚持著自己十一岁的人,搞不好只有她自己。

    从其他人的眼光看来,伊休安和乌露丝拉是一样的。所以,没错,理人也做出那种事——

    「伊休安?」

    「没、没事!」

    伊休安拚了命地摇著头。笑嘻嘻地蒙混过去,应该有蒙混过关吧——大概。

    乌露丝拉火速眯起双眼。总觉得对心脏非常不好。

    结果乌露丝拉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回头继续喂食笼中蛇的动作。伊休安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理人能再多透露一点真心话。」

    「对啊,这点我倒是很同意。」

    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没错——其实搞不太懂那「矮冬瓜」所说的话。

    「——来吧!首先庆祝平安无事到达此处——」

    「高兴得有点早就是了。」

    「乾杯!」

    终于全员到齐,与同伴们相互举杯。

    总之,旅途顺利。明天就可以使用沙肯此处的传送门。这么一来,便可抵达位于王都郊外的传送门,距离一口气缩短了。要在当天进入王都也不是件难事。

    「哎呀,终于快要抵达王都了呢。总感觉这段路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我是第一次和海达尔·瓦亩大人见面,好紧张啊。得小心别出什么乱子才行。」

    「喂喂,托托。见那家伙不需要这么拘谨啦!他可是海达尔耶。」

    「正因为他是海达尔啊!他可是五英雄的『睿智者』,魔法师的巅峰人物啊!实在是太庄严神圣,让我这种小人物非常非常紧张。」

    托托简直就像要去见人气演员的少女一般,害羞地掩著脸。虽然如果把人气演员的脸换成海达尔,怎么都令人感到好笑。

    「唉,反正见了面你就会梦碎了啦……啊,满出来了满出来了。」

    伊休安动作很快地吸走麦酒杯中满出来的泡泡,一口喝下。

    「啊!好好喝!我复活了!」

    「我说盗贼大人啊。你好歹也是芳华正盛的大小姐。能不能来点比较不像大叔的反应啊?」

    「啊?不行,办不到。」

    擦去嘴边的泡沫,伊休安毫不给面子地回答道。

    「哈谢姆,你嘴上这么说,还是坚持喝那边的酒?这里可是威尔塔米亚了喔!给我喝麦酒!喝葡萄酒啊!」

    「爱喝什么这一点无所谓吧?请让我随意醉倒吧!」

    「呿,食古不化。」

    哈谢姆则是自己刻意选择依耶马路特产的高价蒸馏酒喝了起来。即使价钱会被加上税金和运费,还是有人依然对故乡的酒品有所坚持,真是搞不懂他们的心情。

    「对啊,伊休安,别太勉强别人喔。」

    「轮不到你说!你这个鲜果汁先生!」

    由于理人的出手相助,伊休安板起了面孔。

    提到这个少年,在这种店里,就连托托或乌露丝拉都点了甜甜的苹果酒,唯独他一个人喝著橘子汁。

    据说在他的国家里,未满二十岁的人是不可以抽菸喝酒的。当听到法律如此规定时,吃了一惊。

    虽然内心觉得怎么又来一个提出不合理规定的国王,不过对理人来说似乎并没有特别感到不便。

    「在你的国家真的都没有人喝吗?明明这东西这么好喝。」

    「嗯——也是有人暗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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