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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水迷宫的heritage 第七章 那淡金 呼唤绝望)

    斗和一面搜寻有毒的怪物,一面对笠根木的异能力做统整。

    那是能从尸体中生成武器的能力。武器的种类一共有九样,至于会生出什么样的武器,他本人似乎也没办法预测。简单讲就是完全靠乱数选择。除此之外,武器实体化的时间有限,之前生成的武器大概只出现十分钟就消失了。

    另外他们也已经确认过,生成过武器的尸体没办法再生第二次。也就是说武器数量有限,要爱惜资源。每次最多可生成五样武器。

    此外,生出来的武器可以让他人使用,使用武器带来的身体效能提升则限笠根木独享。长剑能够提升整体数值,上升率却很低,提升的项目越少,身体机能就上升越多。

    “你之前说什么武器都能做,实际上好像只有九种?”

    “九种就够用了吧。那、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万能嘛。”

    面对斗和的提问,笠根木答得一脸羞愧。斗和会这么问只是想做个确认,没想到被他解读成吐槽。的确,异能力刚觉醒时或许会情绪高昂,进而讲些自以为是的话。

    “是啊,这样就够用了。再说我们还弄到解毒剂。”

    斗和向笠根木展示手里的宝特瓶,一面说着。

    “可是,宝特瓶很难带。用武器还会卡卡的。”

    笠根木开始发牢骚。他现在拿在手上的武器是弓箭,由于之前的武器已经自行消失,所以他就换拿后来做的武器。视力提升有助于警戒周遭动静,但使用武器才有提升效果,所以笠根木一直是在拉紧弓弦的状态下前进。

    另一方面,斗和用左手握住两个宝特瓶,还抱着两只双手枪。有时同样的武器会像这样重复生出两支。

    “其实也可以用贩卖部卖的夹链袋分装,这样就可以放口袋或黏在衣服底下。不然就借用那边的背包。可以吗?笠根木。”

    斗和用目光瞥了瞥掉在地上的背包,征求笠根木许可。他知道笠根木讨厌这种行为。如今很需要对方帮忙,他可不想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

    “好啊,没问题。我对你的做法已经没有意见了。”

    将宝特瓶装进去、身上背着背包,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再度映入眼帘。斗和刚才朝应该是背包主人的尸体献上短暂默哀,接着就拾起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将宝特瓶塞进去。当他背起登山包时,又看到一些破碎的尸体。

    笠根木曾经说过,要制造武器必须认脸才行。也就是说单凭四肢没办法制造武器,假如是生前的熟人,就算脸不完整也能制造武器。

    斗和感到很不可思议。之前宁宁音的瞄准条件也是物体辨识。异能力跟辨识概念息息相关,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吗?

    “喂,那个……”

    听到笠根木的话,斗和才回过神。这时他发觉自己一直沉浸在无解的思绪之海里。斗和集中精神看向笠根木所指的方向,在一片幽暗中,只见无数尸体交织出诡谲的寂静。

    然而笠根木的视力上升,周遭情景看在他眼里似乎一清二楚。前不久的事很有可能重演,人面蜈蚣就混在这些尸体里。不过,笠根木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斗和意料。

    “那不是天音川吗?”

    怦咚,心头狂跳了一下。“该不会——”这想法既是肯定也是否定,两种相反的感情让心绪千回百转。

    那里倒着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少女。身体被人拦胸切断,应该是刹婆的杰作。身上的衣服跟最后那套不一样,但这并不表示那女孩并非银河。这是因为借异能力跟其他人互换后,银河就会换上那个人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那家伙是不死身?”

    笠根木说的没错。刚才他问到银河的事,所以斗和就针对她的异能力做说明。他说银河不会死,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不过——

    次数有限。

    这个字串在脑海中闪过。宁宁音的异能力就是这样。假如银河的能力有次数限制,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非——)

    斗和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向少女。他之前一厢情愿认为银河不会有事,一直把她的事摆在后面,现在有种非常后悔的感觉。

    他伸手触碰趴在地上的少女,让她仰躺过来。刹那间,斗和的呼吸一窒,涌上的泪水模糊视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少女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并非银河。

    “对、对不起嘛。因为她的头发是银色的,又绑双马尾,我才会不小心认错。应该用声音确认才对……抱歉。”

    他说要听音辨认,应该是倾听死者的声音,再来确认对方是不是银河吧。

    “没关系,认错人就算了。抱歉,还把你翻过来。”

    后半段那句是说给陌生少女听的。当斗和知道这具尸体不是银河,内心便感到释怀,他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死者。所以就双手合十,默哀数秒。

    银河的安危仍旧让斗和放心不下。他不是异能力者,不晓得异能力的安定度如何。会不会突然间就不管用了?但现在开始搜索银河,该做的事还是没变。差别只在先去找怪物索毒,还是先去找银河。

    “呐,我突然有个想法,用天音川的能力……不,没什么。”

    笠根木说到一半突然改口。他想说什么显而易见。

    “用她的能力可以打倒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斗和才刚说完,笠根木就答了声“抱歉”。

    死亡瞬间能找其他人当替死鬼,这是银河的能力。就算对象是杀人鬼也不例外。不管他再怎么强,也无法对抗无视物理法则的异能力。

    “师父也说过,要事先设想各种可能性。合不合理、合不合人之常情,这些是后续抉择时才要考虑的。不过,那个方法是最后手段。我必须在游戏中赢得胜利。”

    “是因为赢了游戏,他就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秘密?但你就是怀疑约定的真实性,才会想弄毒备用吧?”

    “那家伙很有可能说谎,必须以防万一,不过,我并不会基于这点就断言约定是假的。杀人鬼的确很爱说谎,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却没事实证明他曾经毁约。”

    “不是吧,这话有语病唉。就因为他很爱说谎,才会毁约啊?”

    斗和没有回应。说谎跟毁约,严格来讲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妥善说明。再说,到头来那家伙会不会遵守约定,没在游戏中获胜是不会有机会厘清的,在这里也争辩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再次迈开步伐,才走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名女性发出痛不欲生的悲鸣。

    两人赶紧跑向声音出处。在柜台前,有个女的正按住脚,嘴里频频呼痛。人面蜈蚣那令人发毛的身影就在她附近。

    “看招!”

    笠根木立刻射出箭矢。但人面蜈蚣进行高速移动,避开那记攻击。视力升归升,技术却没有长进。笠根木用弓箭的技术还是外行人等级。

    “笠根木!”

    斗和朝笠根木抛去双手枪,枪能提升脚部能力。橘红色光芒覆住笠根木的脚,变成镶了橘色宝石的皮靴,让移动速度倍増。

    “嘿嘿……好快好快。”

    “窸窣窸窣……要追上了?”

    “窸窣窸窣……跑慢点啦。”

    人面蜈蚣立刻展开逃亡,但眨眼间,笠根木就追上它了。

    “笠根木。假如那家伙不是本尊,死了就会消失。先切断尾巴的毒刺!”

    “收到!”

    笠根木做出回应,然而状况并不乐观。笠根木要提升反应速度才能打倒人面蜈蚣,现在的他就只有提升脚力,根本无法击中怪物。

    斗和冲向痛苦呻吟的女性,一方面又对笠根木放心不下,他打算尽快替这名女性解毒,赶去帮笠根木。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被打翻了。

    右手感到一阵刺痛。刚打开瓶盖的宝特瓶掉落在地,里头的液体开始往地面流。肉体迅速麻痹,斗和感到莫名其妙,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中毒,却不晓得毒是怎么来的。

    只见该名女子的身体急速膨胀,衣服开始融化、身体变得透明,巨大的躯体就此现身。是酷似裸海蝶的怪物——海恶魔。

    (——糟了。)

    斗和暗骂自己莽撞。眼前女人重复喊着“好痛、好痛”,假装成人类的海恶魔正好有这种特点。这女人恐怕是中了人面蜈蚣的毒后痛不欲生,被海恶魔借机补食。

    海恶魔伸出触手、卷上斗和的身体。他目前还能慢动作转头,所以斗和尽可能扭动头部,窥探笠根木的情况。

    他没有发现斗和陷入危机,还在跟人面蜈蚣作战。斗和很想出声,让神经麻痹的毒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悔恨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手上握有多强大的异能力、多万全的装备都没用,稍一大意就会丧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恶!”

    笠根木咂了下舌,拿在手里的双手枪因时效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算制造新的武器,这才发现斗和陷入危机。

    “你在搞什么!”

    那叫声带有浓浓的哀号意味。这也难怪,对他来说,事情的发展大出意料。他赶紧找附近的尸体制造武器,一把半月斧出现。上升的是体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半月斧根本不适用。笠根木的犹豫全写在脸上。他跟斗和离了一大段距离,正在考虑要制造其他武器,还是直接跑过来救人。

    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笠根木背后。

    (不会……吧?)

    绝望几乎要将斗和推入地狱深渊,让他整个人血色尽失。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骇人的存在感、冰冷的气息都在昭告这一切并非幻觉。

    刹婆——是那个老太婆怪物。

    这只怪物应该早就被山田杀掉了,此时却以惊人的速度逼至笠根木背后。之前发生的事恍若梦境,怪物身上不存在任何殴痕,头也掰回正位。

    笠根木没有发现怪物靠近。由于人面蜈蚣在枪消失时逃逸,所以他早就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斗和身上。

    笠根木跑了过来。不过,老太婆怪物更以超前许多的速度冲刺。任谁都看得出,笠根木将会被刹婆追上。

    斗和的意识逐渐远离。阵阵不愉快的感觉在五脏六腑深处盘踞。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事情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斗和将要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遭海恶魔捕食,怪物则会从笠根木背后突袭他。斗和根本想不出对策来摆脱窘境。

    (到此为止了?我会死在这?师父——)

    这时笠根木总算察觉背后有怪物靠近,他发出激昂的哀号。原本打算挥出斧头,却见怪物以更快的速度擦身而过。

    怪物追过笠根木,在没有煞车的情况下纵身一跃,朝裸海蝶怪物——施展飞踢。

    “咦?”

    笠根木发出错愕的呼声,斗和的心情也不遑多让。

    海恶魔完全来不及反应,被踢飞时,冲击力道让它放开了抓在手里的斗和。斗和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沦为空中飞人,刹婆则小心地接住他。

    情况让人摸不着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怪物在起内哄?

    这时老太婆怪物张开散发浓郁尸臭的口腔,吐出让斗和更混乱的话。

    “哥、哥哥,你没事吧?”

    斗和觉得莫名其妙,脑筋彻底打结。

    “一花,危险!”

    那是真湖的声音。跟刚才老太婆怪物跑来的方向一致,她的声音从剧场前通道传来。

    紧接着斗和发现自己飘了起来。眼角瞄到某种景象,是刹婆往后跳,借此避开裸海蝶怪物的攻击。

    “你这怪物!快放开斗和!”

    笠根木大叫。

    “不、不行!笠根木哥哥。”

    真湖出声制止他,接着又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那不是怪物,是一花!”

    ***

    阴沉、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弥漫室内。心脏在跳动,却没有活着的实感。

    必须离开这里,银河心想。山田喜一郎是远远超乎想像的危险杀人鬼。不单是因为他强到足以打倒怪物,真正让人害怕的是——能随心所欲操纵他人的洗脑技巧。银河想要了解哥哥的内心世界,曾经研究过杀人犯的事,所以她很能体会山田有多可怕。

    人类对死亡抱有强烈恐惧、难以抹灭,对生有强烈执着,强到很可悲的地步。

    山田对这些一清二楚。知道怎么在恩威间拿捏,会选出一个代罪羔羊,其他人则得以苟且偷生。不仅如此,还会要大家攻击那个代罪羔羊,让人们萌生自己跟他站在同一边的错觉,制造安心假象。在此同时,大家心中也会因伤人萌生罪恶感。罪恶感非常棘手,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忽略这种感情。

    银河看着被打得破破烂烂、模样凄惨的灰村,感到心痛不已。那张脸肿得不成人形,原本赛雪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很像发霉的年糕。

    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些普通人。山田要御手洗用尽全力殴打灰村。只要他有放水迹象,山田就会说“刚才打的不算”,巧妙利用御手洗想尽可能灭少殴打次数的心理。

    接着又说“这是第二次的份”,要所有人打灰村。大家心中已经萌生罪恶感,甚至连根本意志都遭受侵蚀。正常的思考逻辑越变越邪恶。

    如今,山田再次带着真湖离开。没有人知道下次的逃亡时机何时会来。

    “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那家伙是杀人鬼!一直待在这,所有人都会被杀。他说能克制杀意一定是骗人的。求求你们,快恢复正常!”

    银河都说成这样了,大家还是不为所动。用来控制心灵的锁炼已经巧妙布网,对他们下了紧箍咒。时间上限为十二小时,还有能确保安全的地方,再加上杀人鬼连怪物都能杀死,才会赋予人们想像空间,误以为对他言听计从就能得救。比起怪物蔓延的幽暗世界,杀人鬼身边更安全,在场所有人都产生这种错觉。

    银河好不甘心。像这种时候,斗和会怎么做?她好想见他。

    这时又有事情发生。一阵剧烈的落水声传来,大家听到全都吓了一大跳。

    过没多久,浑身湿透的山田回来了。跟他一起出去的真湖则不见踪影。

    “呼。刚才稍微大意了点。”

    身上不断有水珠滑落,山田说话的表情却格外舒爽。紧接着,他告诉大家,自己被一花附身的老太婆怪物打入水池。

    “您没受伤吧?”

    人群里有名女子用特别恭敬的口吻关切。

    “当然。都被我挡下了,没什么大碍。”

    游客们知道山田没有受伤,全都露出安心的样子,还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这让银河不寒而栗。山田是杀人鬼,应该是敌人才对。然而,却有那么多人为他的生还感到喜悦。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被害者会对杀人犯等加害者抱持特殊好感。银河曾经听过这个名词,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目睹。人们的行动变得光怪陆离、极尽可笑。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几乎要吞噬心灵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话说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那个银发女有没有乱讲话?”

    银河心头一惊。恐惧化作针刺、贯穿心脏。求求你们别说,她在心中恳求。杀人鬼问这句话总不至于事先知情,只要大家闭嘴,真相就不会露馅。

    “是,山田大人。她刚才有说。”

    虽然满心祈求,银河的愿望还是轻易落空。

    “真是的。这样大家又得围殴灰村小姐。我好心疼。”

    山田说得一脸歉疚,明显是在调侃银河。尽管她知道对方故意这么说,罪恶感揪紧胸口的痛楚还是没有消灭。

    听从杀人鬼的话,一群正常人毫不留情,对灰村暴力相向。明明已经看到她气若游丝,大家还是没有住手的意思。

    “御手洗,接下来就交给你啰。”

    御手洗一直待在房间一角,呆愣地颓坐在地,这时他摇摇晃晃起身,跨坐到不停抽搐的灰村身上。看样子,他身上已经不存在个人意志。御手洗朝灰村头部发出毫不留情的一击。不过——

    “喂喂,御手洗。你打什么鸟拳?在搞家暴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废吧?给我认真点打。”

    御手洗遵从指示,再度挥出无情的一拳。

    “还是不够狠。”“多用点力。”“你打这么小力,要重打好几次喔。”

    山田一直打回票。在这段期间,御手洗不停使出全力痛殴以前曾跟自己交往过的女性。

    “喂,御手洗。”

    山田的语气突然在半途中变调,还刻意换上吃惊的表情。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灰村小姐挂掉啰。”

    “——咦?”

    御手洗愣愣地向下看去。那里躺着受御手洗拳头洗礼、脖子朝诡异方向歪曲的灰村尸体。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相当凄厉,御手洗正发出剧烈的惨叫。

    “御手洗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把人给杀了,简直是个人渣。”

    “不、不是。才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

    “哪有,就是你。是你杀的。我说的没错吧,各位?是谁把她杀了?大家一起说。”

    “““是御手洗。”””

    人们已经变成山田的傀儡,毫不留情地道出残酷的现实。面对运用集团力量的卑鄙逼罪手段,御手洗显得极其狼狈。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人就是你杀的。下手真狠。人类之耻,居然对前女友做出这种事,真是难以想像。”

    “才不是你讲的那样!是喜一郎哥杀的,都是喜一郎哥害的!”

    “我有叫你杀她吗?嗯?都是因为御手洗一直放水,最后才会变成这样。还是说我看错人了,其实你很想杀她,想杀得不得了?”

    “才、才没有”

    “有。怎么可能没有?在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无法原谅抛弃自己的她。对她恨之入骨。她死掉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你不好,御手洗。你这人渣!大人渣!”

    “少在那嚣张,可恶的杀人鬼!明明都是你的错!也不想想谁才是人渣!”

    银河放声怒吼,喊到喉咙都快扯破了。打从心底无法原谅这个邪恶的杀人鬼。

    “话说回来,你跟他同罪呢,天音川。假如你没有多嘴乱讲话,她就不会被人打,也不会死了。这就是所谓杀人犯的妹妹一般黑吗?你们兄妹俩都是社会败类呢。”

    银河听了备感吃惊。他怎么会知道哥哥的事!?但这疑问不敌让人堕入地狱深渊的罪恶感。遭受迫害的记忆如海啸般来袭,将银河的精神冲入幽暗海底。

    残存的理性一直警告自己,要她别输给罪恶感。这是那家伙的惯用伎俩。山田会利用罪恶感,像吸血鬼一样,不断将人同化。

    (斗和同学、斗和。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再不见你,我就)

    “拜托你住手!求求你,喜一郎哥!”

    这次换日向丽子大叫。她的脸已经哭肿,一直像个亡灵似的杵着。灰村的死似乎带给她冲击,让她再度找回情感。

    “为什么?你怎么下得了这种毒手?喜一郎哥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真正的你非常温柔,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体贴……拜托你变回原本的喜一郎哥。你这么做,天国的母亲会很心痛。”

    “原来如此。日向小姐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他人,很像你会说的话呢。”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求求你,快恢复原来的样子。你只是因为小时候母亲被杀、受到很大的打击,心灵才会扭曲。你的母亲拼命保护你,你却变成杀人鬼——这样太可悲了!”

    日向不断流泪,用双手遮住脸庞。她悲痛的哭泣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是因为母亲被杀,才会变成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没错。喜一郎哥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都知道!”

    “……我现在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时发生的事。那是百货公司的童装部。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妈妈说喜欢什么衣服都能买给我。我好开心。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很高级的礼物。然而某个男人突然现身,将我的日常生活瞬间变成地狱。妈妈她拼命保护我,结果背后被随机杀人魔刺了好几刀,就此丧命。当时我被母亲紧抱在怀里,妈妈被刀刺中、身体越来越冰冷,这些感觉直接传到我身上。那个杀人魔还用刀刺我的脚……或许就是这个心伤作祟,才害我变成邪恶的杀人鬼。”

    (咦……他在说、什么?)

    怦咚,银河的心脏大力跳动。心跳声越来越大,让她的心极度动摇。山田刚才说了一大串,那跟银河知晓的某种情况极为类似。要说是偶然,相似度未免也太高了。

    “没错,一定是的。所以、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远在天国的母亲肯定也为你感到悲伤。”

    “妈妈她……会伤心吗。”

    山田沮丧地低头。

    “会的。一定会觉得很伤心!”

    日向像在鼓励他、话里隐约怀抱期盼,还特别加重语气,眼里微微散发希望之光。

    山田一直低着头,模样相当严肃,过了一会儿,那肩膀开始颤抖。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喜、喜一郎哥?”

    “骗你的,锵~!”

    山田用那美妙的嗓音大吐戏言,听得日向一脸错愕。她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开,里头带着震惊的色彩,眼珠子大力抖动。

    “你真的很蠢。都什么年代了,就只有你会相信这种无聊的小插曲。那些全都是谎言。怎么可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理由就跑去当杀人鬼,只不过是母亲被杀唉?你们这些人对杀人鬼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认为杀人行为背后一定有动机存在,并对此深信不疑。有没有搞错?若杀人动机能被你们剖析,犯案人根本就不算杀人鬼,只是普通的人类。”

    “怎么会、这样……”

    “你还说我很温柔体贴?根据在哪?别在他人身上套那种恶心的妄想——啊啊,对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所以说,我要在这边郑重宣布:我最讨厌你这种假好心的蠢女人。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向无力地瘫坐下去。血从紧咬的唇瓣尾端滑落,一双眼仍旧瞪得老大,眼里毫无光泽、让人发毛。

    “——你刚才说的,真的是谎言?”

    这时,银河下定决心开口。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让她提心吊胆。

    “嗯?”

    “就是你刚才宣称在说谎的回忆!那不是你的过往,而是别人的过去吧?”

    “哦。难得你这么精明。的确是他人的过往没错,是我最近无意间听到的小道消息。感觉很像这蠢女人会喜欢的设定,所以我就拿来用了。”

    果然没错,银河心想。强烈的焦躁感、让胸口为之苦涩的念头一拥而上。她一直很想见那个人,希望见到被害者家属、亦为被害者本人的少女。一想到那颗幼小的心灵留下如此大的创伤,银河的心就快碎了。

    “那孩子在哪?她应该平安无事吧。快回答我!”

    “对,她平安无事。”

    听到这句话,银河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好了,她打从心底庆幸。

    “平安无事地变成白骨。在公寓墙壁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山田————!”

    “喝哈哈哈哈,别气成这样。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她还活着。”

    刹那间,某人爆发了。山田的态度太过于随便,让银河整个人气炸了。

    “你这混蛋!难道不知道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吗!”

    “啊啊,抱歉。看到你露出那么认真的眼神,不小心就调皮了。话说回来,你这句话很肤浅喔。世间无奇不有,当然是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嘛。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开,而是我的发言属于哪一种。别提这么没脑的论调,会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少啰嗦。那些事一点也不重要!那孩子现在在哪?她还活得好好的吧?”

    “谁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没事吧。她现在八成跟斗和一起行动,因为一花会跑去找斗和。”

    “——咦?”

    “你真的很迟钝唉。她就是你们称作野真的少女。”

    银河的脑袋在瞬间刷白。就因为她知道山田在说什么,才没办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慢慢认清现实。野真的本名是绀野真湖。

    她就是银河一心想见的人、差点被哥哥杀掉的女孩,也是赎罪的出口。更是银河活到现在的理由。她碰到那个女孩,却一直没发现想找的人就是她。——在这座看不见出口的迷宫里,银河总算找到一丝曙光。

    ***

    “给斗和用这罐!”

    笠根木丢出一个宝特瓶,真湖赶紧接住它。先是听取斗和拼命挤出的细语,接着就将那些水涂抹在右手刺伤上。效果非常显著,他的身体很快就恢复自由。

    斗和迅速起身,锐眼观察眼前光景。老太婆怪物正挡在斗和一行人面前,跟海恶魔对峙。

    “野真妹妹,那个真的是一花吗?”

    “是的。她是一花。”

    真湖用认真的眼神答道。一时之间实在很难相信,但她没道理骗人。斗和再次看向刹婆,接着高声提问。

    “一花!12×12×0+3,答案是多少?”

    “喔唷!哥、哥哥,这个太难了啦。我想想看,答案是数字吗?”

    刹婆困惑地歪头回答。这个动作跟斗和印象中的一花不谋而合,回答方式简直就是一花专属。

    现在没时间怀疑了。难得一花碰巧在这个时间点参战。现在是打倒海恶魔的绝佳时机,在那做不必要的猜忌只是浪费时间。

    “笠根木,这个老太婆是一花,是我们的伙伴。别多想,一起打倒裸海蝶怪物就对了!”

    在那一刻,笠根木脸上写着“真的假的!?”但他马上放眼四周,着手制作武器。这次出现的是长剑。

    “长剑给你用,我用斧头。”

    应斗和要求,笠根木将手中的半月斧递出。以斗和为中心,左手边是笠根木,右手边有一花坐镇。海恶魔似乎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身上的触手如蛇身扭动,一面向后退去。

    一花率先行动。她操纵将近三公尺的身躯狂奔,朝海恶魔直扑过去。不过,海恶魔的动作更快,拿触手当鞭子挥。

    第一下攻击是闪过了,但颇具重量的鞭子接连出招,一花只能被迫采取守势。刚才踢的那脚似乎让怪物很火大,它连续使出从不曾见过的狂乱鞭舞。“哥、哥哥,这家伙好强。”

    果然没错,斗和心想。触手攻击原本就很难预测轨道,更雪上加霜的是,触手颇具重量,数量又那么多。单就战斗力来看,裸海蝶怪物还在刹婆之上。

    “笠根木,我们同时发动攻击。”

    “咦?现在吗?这样行得通?”

    “要相信一花!”

    斗和及笠根木同时冲过去。看到斗和冲来,海恶魔朝他发动触手攻击,力道相当凌厉。

    “看招!”

    那些触手才要打向斗和,一花就出拳教训。她的拳头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怪物铁拳,海恶魔吃下这一击后,身体大幅度倾斜。

    “干得好!一花!”

    斗和大声叫好,用砍大树的气魄挥动斧头,斧头一刀砍进海恶魔的肉里;紧接着又换笠根木朝怪物的背出剑。

    “成功了吗?”

    像在嘲笑笠根木的话,怪物触手对准他挥下。

    “休想———!”

    在危急时刻,一花瞄准怪物的身体踢出回旋踢,将怪物踢飞到墙壁上。

    “太厉害了吧。完全看穿怪物的动向。”

    笠根木说话的语气里尽是佩服。

    “我没有看穿啊,只是凭直觉推测。橘毛也不简单,跟哥哥有得拼。”

    “橘毛是在说我吗!?不好意思喔。我提升能力才跟你哥同等。”

    “别管那个了,一花,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斗和仔细端详海恶魔,问出内心的疑惑。怪物刚才被人踢到墙壁上,现在又生龙活虎地站起,放触手在那蠢动。

    “嗯。总觉得攻击没对它造成伤害。”

    “这么说来,明明被砍到,还是生龙活虎得很唉?”

    斗和的想法跟他们一样。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攻击对那只怪物似乎不管用。就在这时,某只怪物的事突然在脑海里复苏。

    他想起那只像石膏像的怪物——啪哒啪哒。它的异能力能将所有物理攻击无效化。当时是瞄准它的弱点攻击才成功制胜,海恶魔的弱点会不会也在嘴巴里?

    该怎么办?要故意中毒,让它捕捉看看?只要立刻解毒,假装自己无法动弹,要进入它的胃就很容易。抢在被怪物消化前出手攻击,或许能打倒它。不过,假如自己判断错误……

    焦急的感觉让斗和备受煎熬,他紧盯着海恶魔不放。要找人跳进怪物的嘴巴,这个人非自己莫属。笠根木跟一花是很贵重的战力,可是自己一死,就没办法从山田那里获得情报,更别说是叫真湖去跳了。对他人见死不救、强迫他人送死,这两者有很大的差别。绝不能跨越界线。

    突然间,斗和发现一件事。

    海恶魔开始慢慢后退。它打算从这里逃跑。

    斗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假如怪物刀枪不入,应该没必要逃跑才对。

    『斗和、斗和。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点非常重要。不过,往往还是会受自身想像局限。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投射进去,用错误的主观视角判断他人。一种米养百样人。因此,最确实的做法是去了解对方。审慎观察,用客观的角度收集情报。』

    对。师父的话一直都很有道理。不是山田可以随便左右的。只要仔细观察,马上就会发现海恶魔并非刀枪不入。

    “认为怪物无敌是我判断错误。抱歉,都怪我多嘴。”

    “哈?你在说什么,斗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那只怪物都没事啊?”

    “我一直忽略最根本的问题。它当然没事了,因为它不会痛。这只怪物八成没有痛觉。”

    ——鱼有痛觉吗?

    这件事时常被人拿来讨论。然而,目前并未得出能让大家信服的结论。最大原因就出在“痛觉”这个字眼上,那跟人类的“感觉”有所不同。

    原本生物拥有的痛觉机制并不会感知疼痛。唯独人类例外,进化成对剧烈疼痛有感的生物。其中的理由非常单纯,纯粹是因为生存战略不同。人类对痛楚敏锐有助于提高生存机率,鱼则是提升逃跑能力。

    所以说,鱼虽然跟人类一样,身上带有痛觉受器,却不会感到疼痛。“痛觉”这两个字是人类创造的,才会因此衍生矛盾。也就是说——

    “你们仔细看。刚才被我们打中的地方,伤口并没有愈合。这就是攻击奏效的证据。只要持续攻击同一个地方,我们就能打倒怪物。”

    听斗和这么说,一花及笠根木纷纷大力点头。

    “刀砍比打击更有效。笠根木,拜托你再弄个武器。”

    不巧的是,接下来从尸体生出的武器是锁炼,所以斗和又拜托他再弄一个,这次变出一把大剪刀。武器数量达到上限五把,已经没机会犹豫了。

    斗和将半月斧交到一花手里,自己则装备巨剪。在他们做开战准备时,海恶魔也一面后退,目前已经来到剧场路口。

    就在这时,斗和发现事情正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隔着遭人破坏的剧场入口看去,亮晶晶的水壁就在里头。

    “糟糕,它会逃掉。”

    他们必须加紧脚步。不曾见过怪物袭击其他怪物的戏码,也就是说,裸海蝶怪物进到水壁就能安全移动。

    斗和一行人打算做个了断,立刻出手攻击海恶魔。就算被强而有力的触手打飞,仍旧勇敢地发动攻势。

    一花更是大显身手。她拥有近三公尺高的巨大身躯,运动神经还在斗和之上,拿了斧头更是不得了,简直万夫莫敌。她在海恶魔身上砍了无数刀伤,最后还切下一根触手。

    不过,好事到此为止。刚才的奋斗即将徒劳无功,水壁已经来到眼前。海恶魔有一半的身体没入水中,正要逃往安全的地方。

    “看我的!”

    成功逃脱似乎让怪物松懈,触手的动作随之迟缓。看准这个好机会,斗和贴到怪物身边,用巨大的剪刀夹住怪物右腕。刀刃没入在一花攻击下要断不断的部位,将伤口弄得更大,但还是没办法切断。

    “喂,别剪了,剪不成啦。”

    “不行,不能放它在这逃走!”

    裸海蝶怪物既然有逃跑的本能,今后就很可能不再靠近他们。像现在,蜈蚣怪就把逃跑摆在第一位。虽然需要冒一点风险,但让这个机会溜走,遇见山田前将难以弄到毒素。

    斗和拼命在刀柄上施压,然而手都还来不及切断,海恶魔就已经进入水壁之海里。在此同时,斗和也跟着被卷入海水中。他赶紧憋气,冰冷的海水将整副身躯包裹住。水里没有可供抓握的物体,因此斗和拼命握住手里那只巨剪。不过——

    拉扯的力道突然间产生变化。海恶魔算水生动物,此时就像一只被人放生的小鱼,化身海中飞弹猛游。水压相当强大,几乎要把斗和压垮。就连吐气都变得困难。倘若稍有不慎,让水跑进气管里,肺似乎就会跟着胀破。

    紧接着,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出现变化。就好比将绳子扭成碎片,不,这并不是比喻,在海恶魔高超的泳技下,斗和没有出招,剪刀却自然而然切断了它的手。

    目前速度媲美鱼雷,让斗和在水中直线突进。少了海恶魔的带领,他没办法改变方向,这样下去将会狠狠撞上墙面。这时斗和深深觉得自己脆弱无力、无法抵抗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就在下一刻,包覆身体的压力改变了。冲击力道放缓,奇异的浮游感来袭,耳边听得见风声。他没有撞上墙壁。这是被抛到外头的感受。

    “哥哥!”

    思绪刚起,一花的声音就跟着涌现。斗和的身体脱离水壁、飞往空中,一花则小心翼翼地接住他。斗和看向自己飞离的方位,这才恍然大悟。剧场入口遭到破坏,开了一个两公尺宽的正方形大洞。斗和运气很好,刚好往没有墙壁的入口方向前进。

    “真是的,你也太乱来了。这样会死唉!”

    “抱歉。”

    斗和开口道歉,一面确认在怪物高超泳技下断开、目前正黏在剪刀刀刃上的海恶魔右腕。隔着透明的皮肤,里头生着颜色稍微不同的液体囊袋。是毒腺。

    有了能使用异能力的笠根木,再加上他做出的武器,此外还有换上刹婆肉体的一花,最后是海恶魔的毒。讨伐杀人鬼的准备已经就绪——

    ***

    “你为什么要杀真湖的爸爸?回答我。”

    银河故意摆出可怕的眼神,开口质问山田。其实她怕得要死,但现在必须坚强才行。

    “你的问题待会儿再答。日向丽子,把衣服脱光,去那边趴着。”

    山田没头没脑地做出残酷的要求。突然被人点名的日向愣着脸抬头,若有所望地扯动脸庞。

    “啊啊,别误会。我对你的裸体没兴趣。这只是惩罚。是说,继续拖拖拉拉,惩罚就得加码。”

    “——卑鄙小人!”

    银河发出怒吼。对这下流的指示感到怒不可遏。山田则一脸悠哉地朝银河送去一道目光,接着就伸手将站在旁边的茶发女拉过来。

    “快脱衣服。要是你脱得太慢,我就把这女人的头扭断。”

    “咦?为什么!?”

    那名女子发出悲痛的叫声。大概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被挑中吧。山田从后方抓住她的头,开始用蛮力硬折。

    “好痛!痛死我了!求求你住手,山田大人——!”

    “怎么啦,日向?再拖下去,这个无辜的女人就会被你害死喔。”

    作贼的喊抓贼,山田反倒去刺激日向的罪恶感。话虽如此,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裸,她当然是百般不愿意。

    “等等,求求你住手,我现在……立刻就脱。”

    “废话少说,还不快脱!”

    怒吼震得整间房间嘎吱作响。日向原本还在犹豫,这时立刻吓得脱起衣服。不过,要脱内裤前,犹豫的心情又再度复苏。

    “好痛,好痛啊!救救我!不要————!”

    时间算得恰到好处,那个女的开始鬼叫。这时日向总算下定决心脱个精光。她双颊滚烫、羞红着脸,泪水在上头纵情肆虐。

    ——瞎叽!

    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攫住,诡异的碎裂声响起。就在山田手中,女人的脖子朝诡异角度凹折。

    “你这个杀人魔!”银河的嘶吼在冰冷的空间中回荡。“日向小姐明明就遵守你的命令了。为什么杀人!你这个疯子!”

    “喂喂,别含血喷人。你不是也看到她脱内裤拖拖拉拉的吗?我有说要快点脱吧,是她不遵守约定,不是吗?”

    银河听了一时间词穷。趁她陷入沉默,山田将女子的遗体丢出,一张嘴贴往日向耳畔。

    “她会死都是你不好,因为你太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不想被人看到裸体,不希望家人被杀。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命放在眼里,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伪善者!”

    悲痛的哭声响起,日向整个人软倒在地。她号啕大哭的样子让人心痛,仿佛在体内留下硬块,带来既沉重又苦闷的感受。

    然而,残忍的杀人鬼变本加厉,对准跪在地上大哭的日向,一屁股坐上去。“山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原谅——这念头窜过银河胸口。利用羞耻心与罪恶感,恣意玩弄日向的心还不満足,甚至开始践踏她的尊严。思及日向的心情,难以压抑的怒火就直冲脑门。

    “有什么好气的。我会把她当椅子坐,理由就只有一个,都是因为你。”

    “少在那鬼扯!”

    “我很认真哦。说到人这种生物,一直唯唯诺诺会很累,老是高高在上又很烦。所以说,我才要像现在这样,跟你平起平坐讲话。不找个椅子来坐,我可能会不小心踩烂你。”

    来自山田的骇人杀意透过肌肤传来,让银河为之屏息。那残忍双阵有浓金色光芒闪动,犹如强大的掠食者。这让银河惊觉自己有多渺小、惊觉两人的立场天差地别。

    “先跟你说清楚,杀真湖父亲的人不是我。最近我很少杀人。是隐形障壁出现后,我才大开杀戒,之前的命案跟我毫无关联。”

    “一听就知道你在说谎!都杀那么多人了还假惺惺。镇上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也出自你吧?明明就很想杀人,想杀得不得了,跟禽兽没两样,在那边装什么乖!”

    “我没说谎。不杀人就坐立难安,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偏见。我半年前才来到镇上,之后那段时间没杀任何人。那是讲话语尾会加星号的护士干的。还是你们喜欢另一套说法?杀人鬼出现在命案现场,所以这家伙一定是犯人?嗯?想法未免太肤浅了吧。”

    银河用力咬住唇瓣。被这种人渣堵到说不出话来,她好不甘心、忍无可忍。就好像之前那些努力、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

    “但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对真湖的事穷追不舍?”

    “这件事跟你无关吧。”

    “是没错。你家老哥杀了她的母亲,确实跟我无关。”

    “你果然知情!”

    银河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不由得怒声大喊。

    “我猜对了!不过是诱导个几句,你就自行爆料。蠢女人。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我怎么可能知道来龙去脉?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山田扶着额头,畅快淋漓地嘲笑银河。银河羞得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最不想让这个邪恶的杀人鬼看破。

    “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杀人?”

    “我问斗和的。”

    “骗人。他没那么多嘴。”

    “对,我在说谎。不是他说的。”

    “……难道是真湖妹妹讲的?”

    “猜对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很遗憾,别说是你的事了,她连杀人犯的名字都不知道。”

    银河心底一阵复杂。遭遇杀人事件时,真湖才五岁,周遭人士或许会顾虑她的心情,不让她知道自家哥哥的事。

    银河一直很想见这个被害人。一心一意想找到她。不过这么做,对真湖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却步。

    “呐?你为什么要杀人?说没杀人冲动肯定是幌子,不杀人取乐也是鬼扯。假如以上皆非,根本就没杀人动机啊。”

    “人们受自然力量威胁,才会认为有神存在;希望能预知未来,才会相信占卜或预言;想避开不幸的事,才会求助法术或仪式。不管时代如何改变,人们总是渴望摆脱不安与恐惧,进而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借此让自己安心。不过,这么做只是在逃避现实。我再说一次——杀人鬼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山田说得斩钉截铁。

    “……我至今看过许多有关犯罪的报导,有些人杀人取乐,有些人因病态的理由杀人。你敢说那些人不是杀人鬼!?”

    “我承认里头是有几个杀人鬼存在。性欲很强、喜欢虐待他人、希望受人注目、有收集癖、追求艺术极致、头脑不好的笨蛋,某些杀人鬼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们不也一样吗?我是指杀人以外的特征。也就是一般人都会有的特征。综观那些案例,不过是对正常人的行为追加杀人要素罢了。”

    虽然目前无法判定他的说法是真是假,但好像在别的地方看过这种论调。针对性犯罪者的嗜好进行调查,会发现他们几乎都有性冲动,所以有关单位打算抑制这股冲动。然而后续调查指出,正常人的性冲动指数其实跟他们相去无几。这结果跟山田的逻辑不谋而合。

    “杀人鬼也分成许多种类。有些人杀了才发现没想像中好玩,后续收拾又很麻烦,因此金盆洗手;有的是少女情怀,不想被喜欢的人讨厌,所以才收手。他们的动机有是有,就跟你们玩新游戏、玩腻退坑的心情类似,但你想问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没错。银河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话题差点就扯远了。

    “那你说,我哥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他是丧家犬。”

    “——咦?”

    “我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好歹也见识过不少杀人鬼与杀人犯,听真湖的叙述差不多能推敲个大概。容我猜猜看。在他犯案前,曾经把『大家都没脑子』、『没人注意到我的好』挂在嘴边,是不是这样?”

    银河的心就好像被人紧紧掐住。她想起从哥哥房间传出的怨叹声。山田一语中的。

    “这就是所谓的『反社会』情绪。越是无能的人,社会对他的评价就越低,可笑的是,这些人往往高估自己的能耐。最后就导致反社会情绪萌芽。不看好自己的世界是敌人,因此他们憎恨这个世界,进而想要抹杀它。不过,社会是一种杀不死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想要随机杀人,也不打算遮掩犯案痕迹。”

    “你说『恨』……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理由去杀无辜路人。”

    “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恨所以杀,这不就是你们最喜欢谈的『合理动机』?一方面也证明你哥哥不是杀人鬼,而是正常人。”

    “开什么玩笑。普通人怎么可能跑去杀人。”

    “话不是这样说。你何不舍弃成见,用更宏观的角度剖析?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杀人案发生,但绝大部分都不是杀人鬼所为,而是出自普通人。杀人并不是什么怪事,那是人类与生倶来——不对,从同类相残的观点来看,所有生物都具备这种通质。让你看看证据好了。”

    山田说着说着就起身,拿斧头靠近银河。不安的感觉令人如坐针毡。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掉,死亡带来的恐惧还是难以抹灭。再说,这个能力会杀死其他人,她实在不想发动。

    (救救我,斗和。)

    银河用力闭上双眼,在恐惧中煎熬。紧接着,头部传来轻微的冲击。有种头发受到拉扯的感觉。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才真相大白。

    那是她引以为豪的银色双马尾,其中一边被人自捆绑处截断。这让银河的泪水浮上眼眶。

    “你做什么,大笨蛋!”

    “如你所见,我把你的头发砍了。如何,会觉得痛吗?是否觉得痛不欲生?”

    银河不晓得山田这么问的用意为何。头发被切怎么会痛,答案用膝盖想也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头发也是肉体的一部分,却不会传递疼痛。知不知道原因?那是因为头发没有神经,无法感知不存在的痛觉。此外——”

    山田又挥出斧头。一旁男性的头颅立刻飞到空中。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邻近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到,嘴里发出尖叫。

    “如何?会觉得痛吗?不会嘛。就算其他人受伤,观看者也不会觉得痛。人类就是这样。所以事情就变得很奇怪,你们怎么会认为杀人是不对的?在生物界里,就只有人类不希望杀害同类喔?”

    其实银河隐约注意到了。她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杀人,却不想面对现实。因为他的动机太过悲哀、太愚蠢了。就为了无聊的负面情感,小自自家人,大至许许多多的人,全都被迫过上不幸的人生,一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忿忿不平。所以她才会寻求理由,希望那个理由配得上这份苦涩,希望哥哥的动机能说服自己、让心解放。

    但——

    “喂~~笨蛋山田。野真在我们手上。想把她带回去,就跟一花一决胜负吧!”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

    “这么说来,山田已经发现这身体包着一花了?”

    “嗯。应该是。”

    听斗和一问,蹲在旁边的一花点点头。身旁有个大到跟马不相上下的怪物,那张脸还靠自己老近,虽然心里明白她是妹妹,还是觉得坐立难安。

    “等等,他不是一下就被你踢进水池了吗?这样哪会发现?”

    说这句话的人是笠根木。斗和他们目前正于一楼的后台通道进行作战会议。这里的路径又长又直,脚步声很容易就会产生回音,方便判断山田是否接近。

    不远处还有三名男女。刚才在半路上被章鱼怪物——邪神兽袭击时,斗和一行人救了他们。不过,却让邪神兽逃了。要打倒能自由翱翔天际的敌人,做起来比想像中困难。

    “唔~嗯,搞不好喔,不过一花先躲起来才飞踢,被山田挡掉后,立刻踢了第二下。他可能会发现这不像老太婆的作风吧。”

    接着一花又说,山田连第二下都成功防御。会被踢飞只是因为脚下的立足点不稳,突袭本身是以失败收场。

    “唔哇,那家伙也是个怪物。不过,这点小事能让他发觉吗?”

    “一花曾经被老太婆怪物袭击过,还从上面看山田打老太婆,那只怪物的动作意外单调。章鱼怪、海裸蝶怪物还比较强。”

    一花对笠根木应道。

    “不是海裸蝶,是裸海蝶。你刚才说从上面看,应该跟异能力有关吧?”

    “嗯。一花原本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要完蛋了,就想到可以灵魂出窍。然后一花很笨,忘记要怎么用,本来要『嗯咻』,却变成『砰——』。”

    “喂,你妹不要紧吧?是不是换成怪物的脑袋才变白痴啊?”

    笠根木小声地询问斗和。他说的有理,刹婆的智商看起来不高,一花是有可能受到影响。

    “她目前的表现都跟以前差不多。”

    “真假?”

    笠根木瞪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真的。”

    斗和回答时,心情有点复杂。

    “哥哥,你怎么了?”

    见斗和正在跟笠根木窃窃私语,一花睁着哀伤的目光看去。那确实是一花特有的表情,但再怎么说还是顶着怪物的脸,害斗和背脊一阵发寒。

    “不,没什么。”

    “你是不是讨厌一花?因为一花变成老婆婆,所以哥哥不想要这个妹妹了?”

    她的声音很沉痛,一字一句都打在斗和心坎上。

    “没那回事。一花就是一花,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妹妹。”

    斗和温柔地摸着一花的头,杂乱的白发摸起来很像水豚毛。

    “真的吗?耶~~”

    一花用刹婆的身体抱住斗和。干燥粗糙的大手抓住自己,像干抹布的肌肤贴到脸上……要他习惯似乎得花点时间。

    斗和还深入探究了一花的异能力。

    能力名称叫自办之子。用灵魂出窍来形容还不够贴切,似乎是一种附身能力。能依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自由操纵那具肉体。会沿用一花的记忆、意志,智商不会降低。用到第三次就会陷入睡眠、借此恢复体力,所以实际上只能用两次。目标物受她附身后,身上的伤会痊愈,遭受足以致死的伤害将会强制解除附身机制。

    “暂停一下。你刚才说只能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那这只怪物为什么可以?”

    “咦?老婆婆看起像人啊?”

    听笠根木这么问,一花错愕地答道。

    “跟你要先辨别『死者的脸』才能制造武器类似,或许被一花认定为『人』就能附身。”

    谈到一个段落后,他们开始拟订打倒山田的作战计划。已经确定笠根木做的武器可以涂毒,也就是说山田一挂彩就死定了。战略重点摆在笠根木身上,不是一花。比起真实身分曝光的一花,还未被敌人发现能力觉醒的笠根木更有胜算。战场由一花决定。虽然王牌是笠根木,但要跟山田决一死战的是一花,选择她容易施展身手的地点比较好办事。

    “这样可以吗?游戏上又赢不了山田。”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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