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回来了……」
我怀着万千的感慨低喃。
……真是一段好长的时间。
若是与社交季比起来,我这次在王都待的时间并不长。
之所以有这种感想……大概是因为生活过得非常忙碌。
上次回来的时候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次的感想则更胜上次。
抵达宅邸时,所有的仆役都出来迎接我入内。
「「「欢迎您回来。」」」
大家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悲喜交加的表情,让我的眼里也忍不住微微泛出泪水。
真的让大家操心了。
「您平安归来……在下塞巴斯真的非常高兴。今天就请您好好休息。」
「塞巴斯,谢谢你。」
若在平常,我会直接前往书房,但今天是前往自己的房间。
我顺着大家的意思,决定好好休息。
我悠闲地慢慢品尝塔妮亚泡的茶。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风,窗帘随之飘动。
我跟着站起来靠近窗边。
然后从窗户眺望领地。
真是美丽的领地。
位在稍远之处,充满了绿意的街道……我喜欢这幅景色。
只要眺望着公爵家历代主人保护照料的景色,我就为自己身上所流的血感到骄傲。
我一边呆望着风景,一边呼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得以解决了这次的骚动,真是太好了……
因为我「还能够」管理这块土地。
「啊……对了,塔妮亚,请你叫莱尔或迪达过来。」
「我知道了。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吗……?」
「对,不过是在宅邸的范围内,放心吧。」
「这样啊。请您稍候。」
塔妮亚离开房间,但很快就回来了。
「迪达正好在。」
「塔妮亚,谢谢你……迪达,可以陪我散个步吗?」
「好啊,顺便请问您要去哪里?」
「去祖父大人那边。」
「喔……是那里啊。了解。在公主殿下要走的道路上陪同,就是我的职责。」
「谢谢。塔妮亚,请你准备花束……要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立刻去准备,请您稍候。」
然后,我就与塔妮亚和迪达一起前往宅邸土地的深处……走到了一个步行大约十五分钟,长满苍郁树木的地方。
这是历代公爵家主人长眠之处。
不知为何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墓地。
当中的理由我也不晓得。
但是,能够在长眠时眺望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而且是凝聚了许多回忆的宅邸,我觉得是令人羡慕的事情。
我前往在这之中最新的墓碑。
「……祖父大人。」
我从塔妮亚那里接过花束,放在那边。
祖父大人在我进入学园前就过世了。
他与一脸严肃的父亲大人不同,有着温柔的表情。
祖母大人也是个温和的人,所以我对于父亲大人究竟像谁感到很疑惑。
这些就暂且不提了。
成为代理领主后,我莫名地想起祖父大人,所以常来这里。
我觉得他比任何人都爱这块土地。
在我记忆中,就跟我先前在窗边眺望领地时一样,他带领着年幼的我与贝伦,一边眺望领地,一边骄傲地讲述领地的事。
他温和得让人难以想象他竟能在充斥着狡猾之徒的王宫里完成宰相的工作……我刚当上代理领主时曾这样想。
不过,现在不同了。
每当我执行领地政务时发现祖父大人留下的足迹,我就一阵感慨……然后嘲笑自己。
我嘲笑着只看他人的其中一面,就判断对方「是那种人」的愚蠢自己。
明明只要仔细思考就能明白了呀。
祖父大人对我露出的表情,与工作时的表情不同。
而且,与祖父见面的是小时候的我。
我竟然凭那份印象就认定祖父大人的个性。
我之所以能推动领地政务的改革,都是因为祖父大人打好了基础。
我着手整修基础建设之后了解到这点。
许多地方都有祖父大人处理过的痕迹。
那些指示很确实,尤其是灾害对策的制定方面更是将目标放在几年、几十年后,令我感到惊讶。
……无法否定的是我只有考虑到发展,却疏忽了基础。
祖父大人做的那些是在打理宰相工作的同时进行的……我甚至为此感动,觉得他真的爱着这块领地。
「我回来了。」
我一边低喃,一边合掌。
这是为了让领地陷入骚动而谢罪。
这是为了给家里带来麻烦而谢罪。
然后,希望他今后也守护我。
尽管我明白不会得到回应,依旧在心里不断诉说着这些。
「…………好了。」
我站起来并转头。
塔妮亚与迪达微笑着站在一旁。
「我们回去吧。」
我带着稍微变舒畅的心情离开那里。
†††
「这些报告书上面写的事情,我想再知道详细一点,请叫负责人过来。」
我指着文件堆。
「这边的已经批示完毕,请送回各部门。」
接着,我指向旁边的小文件堆。
……一想到只完成了这些,我就微微掉泪。
「那边是要请负责人重写的。有太多无谓的支出了,如果那些金额是必须的,就要提出根据。」
再来,是更旁边的文件堆。虽然我眼前已经浮现交出那些文件的部门成员沮丧的模样……但〈财〉的成员也与我意见相同呢。
「那座桥确实逐步变得老旧……比起这边的整修,要请人先进行桥的修缮。」
……接着,来到了隔天。
我从早上就待在书房里。
并在成堆文件的包围之下一点一滴处理着那些工作。
我打心底希望有自己的分身,同时激励自己要是有空想那些无谓的事情,不如去工作!
虽然文件稍微消失了一些,但塞巴斯不停将文件拿过来,所以数量根本不会减少。
如果把需要从头整理的文件全放过来,一定会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副光景实在会削弱我的干劲,所以我是否该感谢文件是陆续拿来而非一次搬来……?
虽然塞巴斯拿过来的时候一脸抱歉,但因为我太久不在家,所以也没办法。
再加上这次骚动的缘故,本来按照预定进行的事情也大幅落后,所以更是忙碌。
领官之中也有些人因为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而不再来工作。
但是,他们在确定我无罪的那场调查会之后依旧没回来。
若说到我想表达什么……唉,也就是人手不足啦。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种状况长期持续会对领官们很抱歉,况且他们好不容易才留在第一线工作,我不希望因为过劳的问题失去他们。
「对了,从各地上缴的税务报告应该快到了吧,必须在那之前把能处理的案件处理完毕……」
就在我低喃的瞬间,塞巴斯很稀奇地变了脸色。
这当然不是好的意义,而是指坏的意义。
……我很清楚。
我也明白无法再继续靠这么少的人数处理更大量的工作。
话虽如此,税务报告是很重要的。
因为能从中了解各项收益、收入。
那些数字是今后领地经济将如何发展的指标。
只要涌入的金钱越多,就能期待相应程度的消费。
站在个人的角度,只要收入越多,人就越容易花钱,使消费活跃,站在商会的角度,就能靠那些资金发展更多事业……未来将能期待这些事情。
为此,我想认真详读税收的报告以活用在将来。
……但是,再这样下去会很难办到,所以真的必须尽早想办法。
喀喀喀……只有写字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大小姐,您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塔妮亚语带顾虑地对我说。
……哎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才发现太阳确实已经开始西下。
「……欸,塔妮亚,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请问怎么了吗?」
「请你将因为这次骚动而离开职场的人列出名单。如果能一并将周围对他们的评价与他们的交友关系也报告给我就太好了。」
「我知道了。」
「那么,我就照你所说休息一下。过一会儿之后,请告诉塞巴斯过来这里。」
塔妮亚低下头,然后走出房间。
接着,我一边喝着塔妮亚离开房间之前泡的茶,一边享用甜点并休息。
在这同时,我看了安德森侯爵家现任主人夫妇写来的信。
安德森侯爵现任主人夫妻……也就是我的伯父大人夫妇。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安德森侯爵家从以前开始就往来密切……但说起来好像也是从祖父辈之间意气相投后开始来往。
祖父辈们对我非常好,无论我从学园退学或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时都很担心我。
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西侧接壤的土地虽然是安德森侯爵家的领地,但彼此的领地中间矗立着高耸的群山,所以若要前往对方的领地就必须绕远路,或是走海路,再加上双方都很忙碌无法见面,所以持续着这种书信往来。
……就在我看完信,心想差不多该开始工作的时候,塞巴斯进入房间。
「我想大小姐差不多准备开始工作了……」
「塞巴斯,你来的时间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请问怎么了?」
「你这么能干,我想你一定早就开始从商业公会中招募临时的工作人员了吧?」
那是汀恩在这里工作的契机。
虽然并非执行繁重的工作,但要协助琐碎的计算与整理文件之类的事情。
招募人员是为了处理那些需要大量人力的工作。
「是的。」
「招募的状况如何?」
「……状况不太好。毕竟现在是忙碌的时期,许多地方都在征人,也有些地方待遇比我们高,再加上我们并非来者不拒……」
「我就知道……」
我叹了口气。
「……欸,塞巴斯,关于那点,我有一个提议。」
「请问是什么提议?」
「何不招募目前就读学园领官科的人?」
我的提议让塞巴斯瞪大眼睛。
「工作的内容是各种杂务。尽管身为学生却有能耐应付那些课程的话,应该也有办法胜任这里的工作。对于急需帮手的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学生们也能了解职场上的气氛。」
「嗯……这个提议很棒。我立刻也向学园那边征询。」
「那样的话,这个给你。」
我将写给学园长的信递给塞巴斯。
能利用我头衔的地方就必须充分利用。
不过,只要提议有趣,鲁卡学园长似乎就会立刻点头。
「如果学园长那边答应的话,之后的交涉可以交给你吗?」
「当然。」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塞巴斯你,拜托了。」
「我知道了。」
我在摇晃的灯火光线下沙沙地写着字。
总觉得最近这几天一直听着同样的声响。
「……嗯──……」
写完之后,我放下笔,抬起手臂。
身体里响起的不是啪滋啪滋的小巧声音,而是一阵喀啦声响。
伸展身体后,我在下个瞬间放松力气。
我深深坐进椅子,手臂跨过扶手无力地垂下。
虽然坐没坐样,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应该没关系。
我就维持着这个视线变低的姿势,拿起刚才写好的文件呆呆看着。
……嗯,这么一来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
对了……我想起进入这间房间后一步也没跨出去的事实,于是露出苦笑。
若不是塔妮亚有提到,我大概连饭都不会去吃。
我一直改不掉只要集中精神就会无视周围的习惯。
无论前世的我,或想起从前记忆的我都是这样,所以将这称为灵魂上根深蒂固的性格应该也不为过。
「……打扰了。」
敲门声才刚响起,塔妮亚就进入了房间。
「因为灯还亮着,我在想该不会……原来您真的还在工作。」
塔妮亚傻眼地叹气。
她的反应让我笑出来。
从王都回到领地的时候,我就认为塔妮亚变了。
当然是指好的变化。
不知该说她变得圆融,还是该说紧绷的部分舒缓了下来……她身上就是有那种温和感。
「虽然有点多嘴,但您差不多该休息了。或许我根本不理解大小姐您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但我很明白,若大小姐就这样再度倒下,最后就会让事情的进度推迟。」
只不过,她的讲话方式并没改变太多。
「……呵呵呵,是呀,你说得没错。我也正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报告。我觉得你应该快完成了,所以在这里等你喔。」
「那实在是……让您久等了,非常对不起。」
「是我自己要等的,没关系。比起那个,将报告交给我吧。」
我一边阅读从她手上接过的文件,一边聆听她没写在上面的个人意见。
「……原来如此呀。」
我用灯火的火焰烧掉看完的文件。
如果有暖炉的话,我应该会在那里烧掉,但可惜这块四季如春的领地上没有那种设备。
不过,无法外泄的文件依旧存在。
这间处理着工作的书房里尤其如此。
所以,桌边放了个瓶口狭窄的瓶子……那个类似大花瓶的瓶子里铺了砂,我将燃着火焰的文件丢进去。
「果然有些人改变了阵营……」
领官之中竟然出现了像间谍般倒向其他领地的人,真是遗憾。
「……虽然真的很遗憾,但人是容易改变的。如果是心中没有某些坚持的人,就会更善变吧。正因如此,无论多么清廉的组织,当中也难免会存在不忠诚的人。」
「嗯,对,人是容易改变的……我非常清楚。毕竟我亲身体验到了。可是呀,塔妮亚,实际应该不光是如此吧?像我这种小女孩居于上位,所以容易被人轻视。你把这点说出来也无妨。」
「呃……」
「哎呀,算了,即使讲出来也于事无补。好了,塔妮亚,请你将这些人全部集合起来。至于地点……我想想喔……啊,新的教会如何?」
「我知道了。不过,是要找来全部的人吗?」
「对。其实,听了你的报告之后,我觉得这些人都已决定了今后的去留,但是……我想与他们见一次面,而且是与所有人见面。不过,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来吧。」
「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塔妮亚,你真是厉害,竟然调查得如此详细,你的能力是不是变强了?」
「因为这是为了大小姐。况且,情报只不过是情报,正因为大小姐相信并使用,我得来的那些资讯才能起作用。」
的确,所谓的情报并没有固定型态。
如果是错误的,那就只是区区流言,或是完全变成一种妄想。
在良莠不齐的讯息中加以挑选并完全相信是很难的。
「……欸,塔妮亚,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您对我来说就是所谓的『某些坚持』……是我的支柱。」
「是吗?塔妮亚,你不会变节。正因我感受到这点,所以你对我而言是我的另一双眼、另一对耳。也因此,我才会相信并使用你拿来的情报。」
「我感到非常光荣。」
「……那么,今天该就寝了。塔妮亚,调整行程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
†††
新盖的教会十分雄伟。
豪华的装饰有如表现着领地的力量……这或许想太多了。男子在心中嘲讽地笑着。
对他来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之所以初次造访,也是起因于建造这栋建筑的缘由。
为了抗议艾莉丝破坏教会建筑的行动,他放弃工作,主动闭门待在家中。
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若要表现他们那时的心情,那就是愤慨。
教会是展示正确道路的场所,艾莉丝做出了背叛教会的举动……所以他的行动是相信正义站在他们这方而做。
即使他晓得这座新教会是盖来代替旧教会,依旧不满地觉得这是为了亡羊补牢而不曾过来。
……这个想法在艾莉丝的无罪结果公布之后也没有改变。
不,正因为结果公布了,他才抗拒来到这里。
他心想,事到如今也太迟了。
他曾经轻视过拥有代理领主职位的她,这一点不会改变。
就算……他不像教会那些直接责难她的人们是直接加害者,他也认为自己属于轻视她的阵营中的其中一人。
不对……尽管身在她这方却抛弃了她,所以他更加恶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若要在那次逐出教会的骚动时责难她,就不该闭门待在家里,而是向她建言……
他还觉得,就算会惹怒她也无妨,因为与其没有表达想法而从一开始就完全放弃,应该主动对她说出想说的话才对……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闭门待在家中。
不久之后大概必须提出离职信吧,不对,就算不做这个举动应该也会被视为想要离职……没错,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邀请函就在这时寄了过来。
寄件人就是那个代理领主……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与其说是邀请函,应该是召集令吧。他最初看见信函时虽然觉得不悦,却依旧笑了出来。
虽然上面没有写,但很容易就能察觉那可能与他本身的进退有关。
若要提出一个疑问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何会将地点指定在教会。
「必须做个了断。」
他如此激励自己,然后在今天来到这里。
与他一样放弃了工作的人们一个个独自站在礼拜堂里。
他们都背负着沉重的心情,所以没有互相搭话。
那种感觉化为更加凝滞的气氛包覆着四周。
「……谢谢各位今天过来。」
如同劈开那种气氛般,她……艾莉丝出现了。
她温和地微笑并环视周围。
「虽然也有人没来,但这也跟我预料的一样。约好的时间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她的话语在礼拜堂的墙壁与天花板回响着,响彻了体内。
「这里的各位,是在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发生时放弃领官工作的人。今天,我想与各位谈谈,所以找各位过来……有人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么,就由我来问你们吧。所谓的领官是什么?」
她没有改变表情,同样保持着笑容。
但是,那样反而让他们感到压力。
「那边那位。」
她大概对于没人开口而生气,于是主动点人回答。
「是的。领官就是要成为领主的助手,完成工作。」
那个人露出仿佛期待很久的笑容,并说出范例似的答案。
「是吗……那么,你呢?」
但她面对这个回答,皱着眉头指着隔壁的人。
被点到的那名男性,在瞬间震了一下肩膀。
「我……我也觉得是这样。」
「如果你们说得没错,那么在这次骚动中,你们就已经不是领官了。」
她发出呵呵的笑声。
她笑的同时带着贵族女性的风范,用扇子遮掩着嘴巴。
「确实如此吧?因为你们反抗身为主人的我,擅自抛下领官的工作。如果只有听命于主人才是所谓的职务,那么我就不需要不服从主人的你们了,不是吗?」
这句话让他们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换个问题吧。你们为什么在这次骚动最严重的时候放弃了工作,足不出户呢?……那边那位,能请你回答吗?」
终于,她指名要他回答。
对方不会允许他别开视线……虽然他的头脑这么想,但她散发出的压力却让他心里想这么做。
「……恕我僭越,我有问题想反问您。请问所谓的领主是什么?」
就在他总算激励了自己并要回答时……他原本想讲一个模范答案,但嘴里说出的却是询问。
对于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他心里忍不住吓了一跳。
「我不喜欢别人以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您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我的回答来说是必要的。」
他认为「反正已经豁出去了」的想法或许很强烈吧。
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自负了。
如同她所说,那些事物在他抛下领官工作时就已经丧失。
留下来的只有类似自暴自弃的死心感觉。
「……领主的工作就是怀着自负。守护并爱护人民,让领地发展得富足。借着保障居民的生活,让居民怀着对领地的归属意识,并统治领地居民们……我认为这就是领主的职责。」
「没有错。正因为领主就是如此,我才会放弃职务。」
「你讲得不清不楚。」
她不满地皱眉。
「失礼了,我也一样……认为领主是守护且领导领地居民们的人。然后,我因此才会在这次的骚动中放弃职务。教会对我们而言是心灵的支柱之一,被教会问罪的人是不可能领导人民的。要进行改革当然无妨,可是,那次事件已经足以让领地居民涌出对领主的不信任……而且也是对您进行的改革的不信任。理应让领地居民看见美好未来的领主不可以破坏那个未来,所以,我为了向您抗议而闭门在家。」
「你真会讲些冠冕堂皇的话呢。」
她的话语让他觉得自己心中燃起一阵火。
在他打算开口之前,她就说了下去:
「难道不是因为我这种小女孩居于上位,并一副懂很多似的下达指示,所以你觉得不满吗?」
可是,她接着说出的这句话,让愤怒的热度快速降温。
那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内心感想……不,是她说出了他不打算去察觉而加以无视的想法……他这样觉得。
他无法否定她说的话。
他本来就连她担任代理领主职务一事都反对。
为什么会特地让被王家厌恶的她,而且是不曾接受相关教育的女性担任代理领主呢……
他原本认为反正是领主大人一时兴起才会给她这个空有头衔的地位。
但是艾莉丝开始陆续插手领地政务。
最初他对此感到不快,但领地不久之后变得活络起来,后来又得知王太后成为她的后盾时,他就无视了自己对她的存在感到不满的心情。
接着,那个心情因为逐出教会的骚动而复苏,推着他做出闭门的举动。
……可是……
「我无法否定我确实有过那种想法,可是,我先前说的也毫无疑问是真心话。」
「是吗……那么,领官对你来说是什么?」
「为了守护领地居民们的生活,让领地发展得更富裕,所以要成为领主的助手。」
她呼一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因为对方的反应而震了一下。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她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但在下一瞬间,她露出这场聚会中最好看的笑容。
五官端正的她露出的那个笑容,原本应该会美得让人着迷。
不过,与其说他觉得那个笑容很美丽,应该说觉得很强势……只让人感到战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根本没必要露出一副等待被处刑之人的表情吧。」
在她指出来后,他才晓得自己露出了那种表情。
「所谓领官就是领主的部属。部属不可以违抗身为领导者的领主。可是,若再继续置人民于不顾才是罪过。既然如此,也许你对于向我抗议感到骄傲,但不需要觉得羞耻。倒是现在,你们在骚动结束后依旧放弃工作,最后让领地政务停滞不前,这样才是没有为人民着想。领官既然是为人民而存在,那么这种行为才是罪过。」
「但是……我对无辜的您……」
「事到如今,请别怀着那种后悔怪罪于我的多余伤感。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就算现在对我有那种感觉,我也只觉得困扰。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曾希望你们站在我这边。」
「呃……」
她说的话让他受到冲击。
「我呢,并不要求你们尽到忠或义,我要求的只有你们的工作成果。」
她如同唱歌般低喃着:
「为了领地人民工作吧。舍弃私利,为公众服务。你们已经不在单纯被保护的立场,而是站在保护他人的立场。你们必须对此感到骄傲。」
她的话慢慢变得强而有力。
如同以前跃动的事物一样。
心中一阵发热……他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狂热……心里升起了与先前不同的热度。
不,他觉得她的背后也出现了那股热度。
简直就像让人见到了梦想。
她纤瘦得仿佛一起风就会被吹跑,究竟又是将那股热量藏在身上何处呢……他忍不住这样想。
「我并不要求忠义,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追究。我要你们尽早返回工作岗位。」
「……意思是,您原谅我们吗?」
除了他发问的事情之外,其他问题都没意义,其他人为什么不懂呢?这点才让他感到疑惑。
「没什么原不原谅……因为我并不要求你们尽到忠义,所以你的问题也没有意义。有的人对我感到愤怒而行动,也有的人只是随波逐流才行动……无论怀着怎样的想法做出行动都无妨。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要没有背叛领地与领地居民就好。现在来到这里的你们属于前者……所以我才会找你们回来,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呢?」
这句话让她笑得更加深沉。
「你们不需要知道。还是说,你们打算要那么做吗?」
所有人都立刻摇头。
「是吗,那就好。既然如此就尽早回去工作吧,时间是有限的喔。」
†††
他们离开之后,我依旧呆望着教会。
「……您说了很严厉的话呢。不像是大小姐的风格。」
我微笑回应塔妮亚的话:
「所谓『我的风格』是什么呢……?」
我的问题让塔妮亚语塞。
「大小姐,恕我僭越,我觉得大小姐从待在王都开始就变了很多。我一直觉得……您勉强自己摆出恶人的态度。」
塔妮亚的话让我惊讶地眨眼。
「的确,在王都时的攻防可能让我变了很多……不,正确说来,或许是迪达询问我是否做好觉悟之后开始的。」
那个问题击碎了我天真的想法。
……我从前只看着前方。
追逐着理想,只顾着向前进。
在和平的世界里以一介员工身份工作的「前世的我」的感觉,曾是我行动的准则。
我并不打算将其否定。
但是,我也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某场梦中。
面对转生这个非现实的状况,自己有种仿佛在作梦的感觉。
我无视着那些差异。
不过,那个问题确实打碎了那点。
这里的确是现实。
代理领主的地位,在好的意义上背负着人民的性命与责任,但同时在坏的意义上也是如此。
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我」就告别了只身在美好事物当中的少女时代。「前世的我」在真正的意义上与日本那个温和的国家告别了。
我不能再露出会被他人吞食的可乘之机。
我不想再经历被问罪的场面,以及类似被逐出教会骚动的事情。
「……不要紧。如果我打算朝错误的道路前进,身边的人就会阻止我。我能够如此相信。」
「就像先前的迪达那样吗?」
「嗯,是呀。」
大家为了实现我说的话而行动。
但是,在我真的犯错时会给我意见……我能够如此相信。
如果是现在的我就做得到。
塞巴斯是如此,迪达、莱尔、蕾米以及赛伊与梅里妲……还有汀恩也是。
只不过,我总觉得唯有塔妮亚对一切都会给予肯定。
但那样也是好的。
「我可以再问您一件事吗?」
我默默点头回应她的问题。
「虽然有些事到如今,但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召集到这间教会呢?」
「喔,那是因为……」
我轻轻笑了出来。
「因为我觉得很适合他们。」
这个答案让塔妮亚感到疑惑。
「这间教会象征着当时那场骚动,而且,就算说象征着达里尔教的未来也不过分。」
毕竟拉弗西蒙兹祭司也这样说过。
这间教会,在拉菲艾尔祭司的意思下免费出诊为贫穷的人们看病。
而且,还一并设立了孤儿院来照顾没有父母的孩子们。
为了呼应那份心意而积极协助的领地居民似乎也逐渐增加。
那就是拉弗西蒙兹祭司说过的古老优良教会的型态。
「我啊,并不打算积极与教会对立。那样太不划算了。」
我迅速将视线转向祭坛。
我曾在这个地方演讲,现在回想总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神真的存在吗?我并不知道答案。虽然不知道,但我相信神。然而,我相信的是神的存在,并非达里尔教。」
「……大小姐,您这些话……」
我偏激的发言让塔妮亚的脸一瞬间苍白。
「你已经忘记自诩神之代理人的他们做了什么事吗?……他们捏造不存在的事实向我问罪,而且不惜支持权力斗争。」
这些我边笑边说出来的话,比我在自己脑中思考的内容更加激烈且带着讽刺。
「到头来……就算说自己是神之代理人,但只要经营组织的是人类,当中就会混入人的算计与想法,并从原本的形状开始扭曲变形。那是没办法的,不过,正因如此我才不去信赖教会……不对,是无法信赖。」
我该做的并非向神祈祷。
如果有些恶徒以神为借口,企图实现自己的想法,那就更是如此。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这里表现了我的觉悟。我不打算否定达里尔教的一切,因为我知道若要统整人民,借着宗教也是有效的办法。不过,正如这次事情所证明的一样,达里尔教这个组织并非全然神圣,甚至与王国的权力斗争有牵扯,十足是一个人治的组织,所以,不能相信他们会站在人民那一边。若是认为他们所做的并非为了人民好,我就必须奋战。不去讨好达里尔教,也不去服从,只以对等的地位面对……那就是我做出的结论。然后,我希望他们也拥有那种自负。不把事情寄托给神,也不讨好组织,要用自己的手保护人民。」
原本看着塔妮亚的视线,再度转往祭坛的方向。
「……我呀,没有后悔打掉那间老旧的教会。就算那是引发那场骚动的原因,而且遭到周围责备破坏了教会也一样。我后悔的是其他事情……也就是我做事不够周全以致无法预测那场骚动,只有这样。」
「……要预测那件事应该很困难吧?事实上,老爷不是也这样说吗?」
「或许吧。」
我轻轻笑出来。
就在这个瞬间,侧边的门打开了。
……出现在那里的人,是隶属并设在这间教会的孤儿院的孩子们。
「啊,是亚莉丝姐姐!」
「真的耶!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起去老师那里吧!」
精神奕奕的声音响彻教堂。
孩子们奔跑过来围在我四周。
「好呀,但是,如果我突然过去,米娜小姐会吓到喔,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先过去,告诉米娜小姐说我来了?」
我蹲下来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并这样对他们说。
「……你真的会过来吗?」
「当然呀,我答应你们。」
我微笑着说完后,孩子们大概也明白了,于是再度朝着门跑过去。
「……我守护了他们的未来,所以我不会后悔。」
「大小姐……」
「欸,塔妮亚,那些孩子就是小小的你喔。」
我的话让塔妮亚疑惑。
「他们与小时候的你一样。不,你的境遇或许比较艰困……当时的我,只能救起刚好发现的你。我想要……保护像你那样的孩子们。我一直以来是怀着这个想法工作的。我不会后悔。」
「……他们真是幸福。」
「哎呀,塔妮亚,你现在不幸福吗?」
「当然幸福呀。正因我很幸福……所以他们也能获得幸福。我是这样想的。毕竟他们是小小的我,不是吗?」
这句话让我笑了出来。
没想到我能听见塔妮亚说出这种话。
「好了,我想他们应该等很久了,大小姐,我们走吧。」
「嗯,是呀。」
我就这样与塔妮亚一同往门走去。
†††
「米娜老师!」
米娜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四名孩子跑了进来。
「哎呀,这里很危险,不是说好了进来之前要先跟老师说一声吗?」
米娜责备他们。
「对不起……」
米娜看见孩子们沮丧低头的模样,露出了苦笑。
然后,她暂停作业,蹲下来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
「那么,有什么事吗?」
「跟你说喔,亚莉丝姐姐来了!」
「哎呀!」
这句话让米娜大声叫了出来。
看见她的反应,孩子们也各自露出惊讶的表情。
「领……不,亚莉丝小姐来了?不得了了!」
「哎呀,你们……我不是说过今天不可以去礼拜堂那边吗?」
吵杂的场面让先前去休息的拉菲艾尔祭司现身。
「拉菲艾尔祭司……刚、刚才……他们说艾……不对,是亚莉丝小姐过来了……」
「我知道啊,因为她要求让她借用整个礼拜堂。难道我没说吗?」
「我没有听说!」
米娜瞪着露出悠哉笑容的拉菲艾尔祭司。
「我、我得去泡茶……啊,可是,必须去迎接她……」
「米娜,冷静一点。」
「打扰了。」
拉菲艾尔祭司的话,与塔妮亚的声音重叠了。
拉菲艾尔祭司讲的话似乎因此没有传到米娜耳里,于是她就这样慌张地跑向玄关。
脸上挂着苦笑,拉菲艾尔祭司跟在她身后。
「欢、欢迎您来……艾……不,亚莉丝小姐,以及塔妮亚小姐。」
虽然她跑的距离很短,但全速奔跑与紧张感让她气喘吁吁。
然后……她看着艾莉丝,接着在瞬间感到疑惑。
「米娜小姐,不用那么拘谨。拉菲艾尔祭司,很抱歉今天做了无理的要求。」
但是,艾莉丝讲的话似乎让她回过神来。
「不要紧,若能帮上您就太好了。」
拉菲艾尔祭司在米娜旁边微笑。
「……对了,亚莉丝小姐,虽然有点失礼……但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拉菲艾尔祭司的问题让米娜也点点头。
她先前之所以觉得疑惑,正是因为这个理由。
艾莉丝的模样比她记忆中更瘦,肌肤也白得过头感觉失去血色。
面对担忧的两组视线,艾莉丝伤脑筋地微笑。
「先前工作有点忙碌,但多亏了各位,事情已经做完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您有什么其他事情找我们吗?」
「没有……我是来问候两位,以及来见朋友们。」
「……您说朋友?」
「哎呀……没错吧,各位?」
面对米娜的疑问,艾莉丝微笑的同时将视线看往他们两人身后,孩子们就一个个现身。
「啊──!亚莉丝姐姐!你今天怎么会来?」
「跟你说喔,我已经会读书了!」
「你答应我今天会跟我玩!」
然后,米娜还来不及阻挡,他们就聚到她身边一个接一个对她说话。
艾莉丝根本不觉得困扰,反而高兴地微笑。
「呵呵呵……之前确实有约好呢。拉菲艾尔祭司、米娜小姐,请问,虽然没有事先讲好很对不起,但能让我与孩子们玩吗?」
「该道歉的是我们,如果这样没有给您添麻烦的话……就请您进来吧。」
「谢谢。那么,今天玩过新游戏之后就来互相念书给其他人听吧。」
「好棒喔──!」孩子们说着并拉住她的手往里走。
米娜知道自称亚莉丝的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一阵慌张,但同样知道的拉菲艾尔祭司却只顾着微笑。
「米娜,你的反应是因为尊敬那个人所以改不掉,但在孩子们面前尽量不要表现出来,毕竟孩子们很聪明。」
「唔……」
她暧昧不清的回应就像想说「我办不到」。拉菲艾尔祭司苦笑着迈开步伐。
等他们回到里面时,孩子们已经开始与艾莉丝玩耍。
「那位大人在做什么呢?」
拉菲艾尔祭司感兴趣地看着孩子们的游戏,并询问一旁的塔妮亚。
「好像是叫『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喔。」
塔妮亚接下来说明游戏规则,似乎更让拉菲艾尔祭司感到佩服。
「真有趣。我第一次听说。这是那位大人想出来的吗?」
「不晓得。我也不清楚。」
塔妮亚这样回答,但视线并没有看着拉菲艾尔祭司。
她微笑看着艾莉丝与孩子们的相处情形。
不过,拉菲艾尔祭司的反应其实也相同。
另一方面,在他旁边的米娜似乎出神地思考着一些事。
「……艾莉丝小姐为什么会……」
米娜轻轻低语。
「亚莉丝小姐怎么了吗?」
塔妮亚对她的低语做出反应并用严肃的声音询问。
「失礼了。亚莉丝小姐为什么会如此温柔呢?」
这句话让塔妮亚睁大眼睛。
她的反应让米娜一瞬间笑出来……但又立刻转换成悲伤的表情。
「明明是我们将她牵扯进去,但她一句话都没责备我们,甚至还像这样来到这里。」
「米娜……」
拉菲艾尔祭司担心地看着米娜。
「因为……让亚莉丝小姐受到委屈的逐出教会骚动,原因根本出在我们身上。要是我们……不,要是我能更振作一点,就不会给亚莉丝小姐添麻烦了。我们将她牵扯进来,让她背负了许多事。尽管如此,亚莉丝小姐依旧没变。我们什么都办不到,还被保护,那实在让人觉得烦躁又难过……」
讲到后半部分,她的声音在颤抖。
「米娜,那不光是你的责任。如果我不要有奇怪的坚持,老实地回到大家身边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就会有更多事情能改变。」
虽然拉菲艾尔祭司这样说,但米娜的表情依旧阴暗。
「亚莉丝小姐就是那样的人。」
打破这股气氛的人,是塔妮亚。
她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但是,她的表情仿佛表示光是这一句就够了,而且看起来非常自豪。
「真是好玩呢。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就在两人出神地看着塔妮亚的表情时,艾莉丝说了这句话,而塔妮亚速度惊人且自然地站到艾莉丝旁边。
她手里还拿着不知何时准备的毛巾。
「……亚莉丝小姐……」
「米娜小姐,怎么了?你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喔。有什么问题吗?」
讲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移动视线看着拉菲艾尔祭司。
他伤脑筋地微笑并摇头。
然后,米娜也开口否定艾莉丝的话。
「不,当然没问题。我们在这里受到很多照顾。」
「是吗,太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别客气尽量说。」
「……这位大人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心里涌出想哭的感觉。
那是悲伤,或是怜悯?
总觉得两种都不是。
那种情绪无法解释,却从她内心深处涌上来。
「感谢您的关心……请问,亚莉丝小姐,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怎么了吗?」
「亚莉丝小姐您不到街上去吗?」
「哎呀……你为什么有这种疑问?」
「因为没看见亚莉丝小姐,所以大家都很担心。」
她的询问让艾莉丝露出苦笑。
「……毕竟我那样盛大地公开了真实身份走到台面上,所以在警备方面来说,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上街了。」
艾莉丝的回答让米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她的反应让艾莉丝露出更加伤脑筋的表情。
「那些都是场面话。不,虽然那是很重要的理由……但其实……可能只是我害怕。」
「您说您害怕吗?」
「对,我害怕目睹街上人们的反应。一旦知道有着亚莉丝这个假名的人原本的名字与职位,会改变也是没办法的。关于那点我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次……我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不是吗?尽管没有引起暴动……但若我出现在附近,大家一定也会有些想对我说的话。不晓得会被如何怒骂……我害怕听到那些话,所以无法上街。我这样真是愧对自己的职位呢。请你忘掉吧。」
最后的部分,她就像开玩笑般轻轻笑着说出来。
但是,米娜当然笑不出来。
不只如此,她的眼神也失去了光彩。
同时,她体悟到一点。
先前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情绪……是对自己没有力量的绝望感。
那种情绪有如在心里化为铅块压迫着她,让她感到难受,而一股想将那种感觉发泄在某处的冲动激烈地从心底涌出。
「……亚莉丝小姐……虽然很失礼,但请让我说句话。」
米娜开口的声音在颤抖。
……她全力压抑着想叫喊的心情。
「请不要将我、将我们当成笨蛋……!」
但是,情感的激流终于冲破名为理性的堤防涌了出来。
在她旁边的拉菲艾尔祭司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插话,或许决定要在旁看着事情发展。
「的确,我们在您眼里看来是弱小的存在。我们在狭隘的世界里生活,既不晓得上层的人在做什么,也因为眼前的生活让人自顾不暇而不去了解那些事。」
每天就是工作、吃饭。
然后一直重复。
祈祷明天也能过得与今天一样是平稳的日子,接着进入梦乡。
这就是米娜所知道的街上人们的生活。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
平稳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感谢。
不必担心隔天没饭吃、拥有工作得以赚钱,这些是多么重要。
国家的上层人士执行了什么样的政策而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之类的──
人民并不了解那种事情。
「反正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就算我们理解了那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问题不在于说了这种话并放弃,而是人民都将这些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大家只觉得那是发生在其他世界的事情,然后闲聊时当成有趣的故事到处讲。
人们总是在觉得「事情似乎往坏方向发展了」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政事与自己息息相关。
失去了工作、手上没有钱、店里的食物变贵了……街上的气氛沉闷,每个人都露出阴郁的表情低下头。
那种状况,米娜很清楚。
因为她被修女捡到之前,住在其他领地。
然后,从前也见过只在那种时候才抱怨的居民们。
她也见过感到愤怒并打算加以镇压的上层人士,以及对此更加反抗的街上居民,这些都使街上的气氛变得更恶劣。
艾莉丝的事情,一时之间也在街上引起大骚动,到处都出现责怪她的言论。
可是……
「但我们也不是笨蛋。我们清楚地了解亚莉丝小姐确实为街上做了许多事情……!」
事实上,与那些相反的支持艾莉丝的言论也出现了。
「你们之前不是说,最近日子过得舒服多了吗?」
「她是个为我们着想的领主大人喔。」
「是哪里搞错了啦。」
米娜并不知道艾莉丝一直以来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相对地,她知道大家笑着表示生活多亏了艾莉丝而变得舒适。
像是医生变多之后就能去就医治病。
学会读写之后,就不再被其他地方来的商人们欺骗或瞧不起。
孩子们笑着说有了将来的梦想。
还有,土地原本无法种出农作物,但借着种植作物以外的方法获得利益并得以活下去的人的故事。
许多人曾经聊着艾莉丝的事。
就算不是亲身经历,只是传言,每个人依旧笑着讨论。
「我们很弱小。」
米娜与艾莉丝都是女性。
虽然米娜的年龄稍长,但也是同年代。不过,她与艾莉丝身处之处完全不同。
然后,在这种差异之下,拥有的事物当然也不一样。
那是权力、随着权力而来的武力,然后是财力。
……可是……
「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以弱小为挡箭牌去责怪您……!」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