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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章 真实的传说)

    「喔喔喔喔。」

    雷欧纳多放声咆哮。

    收紧髂腰肌,于躯干中形成强而有力的轴心。

    藉此手臂不必施太多力,可在放松持拿长枪的状态下挥出强力的攻击,能够兼顾威力与速度。

    玛奇卢达挥舞两把长枪发动了精湛的五连击。

    突刺来得又急又犀利,完全感觉不到出自女子的细长手臂。

    雷欧纳多也更快速、更犀利地用双手操控枪尖,全面迎战她的五连击。从侧边上扫,挡除。

    并且突刺回去。

    上臂肌肉大幅膨胀,惊人的臂力直接传导至枪尖。

    发出无以名状的低鸣声,准备贯穿玛奇卢达。

    「看、我、的!」

    玛奇卢达的身体极为柔软,以惊人的弧度扭摆、后仰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雷欧纳多的突刺。

    啵──传来某种东西裂开般的低沉声响。

    雷欧纳多的突刺威力太过强大,光是削过就划破了玛奇卢达身上一部分的皮制胸甲。她丰满的右胸整个翻了出来。

    然而玛奇卢达毫不在意。在拉回刚才扭摆、闪躲的身躯同时,还让整只手臂连同长枪大幅横向挥出扫砍。

    雷欧纳多从容地垂直竖起长枪,挡下了这记强大的横扫攻势。

    枪柄和枪柄相互撞击下,发出尖锐的响声。

    玛奇卢达的马激昂亢奋,用头撞过来。

    赞乍斯以戴著面罩的头部挡下这记冲撞,并且轻轻推了回去,就像在说「小朋友,你要乖乖的喔」。它散发出游刃有余的气场,毕竟如果有意,大可能反过来使出头槌重击对方。

    玛奇卢达抡起左手的长枪。

    雷欧纳多也挥出长枪。

    最后变成双方的攻击轨道交错,相互闪躲。

    接著双方又在一来一往之间间距缩得太近,导致难以控制长枪,所以各自快马驰骋擦身而过,接著掉转马头面对面,重新拉开距准备再战。

    这绝非是什么单挑决斗。

    因为现在亚历克希斯军和库廉基斯军正打得不可开交。

    而且,包含本人在内的两边军队,都没有半个人认为这两个人是在单挑。当然,也没打算列入军务纪录,或撰写在任何公家文件上。因此后世的所有史书中从未出现「雷欧纳多单挑玛奇卢达」的描述。

    只不过是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这两位豪杰在力量、速度和技巧上的应对实在太过卓越,所以旁人才无法插手介入(一插手就会无辜受累当场毙命)。

    也没有谁要求让出这样的地方,只不过刚好在战场正中央忽然腾出一个突兀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为两人准备的决斗场而已。

    那里完全就是两名超强武将相争形成的战场,然而此事就算发生在这个非比寻常的空间中,依旧属于异常现象──若拿此事来谈论,旁人会怀疑说话者是否具备常识,这完全就像虚构世界发生的事情。因此后世的人们才会都把两人的对决当成说书或戏曲的题材。所以就变成世间的一头热,史书的大罩门。

    由于现场处于战争状态,所以流箭会毫不留情地飞来。

    但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都不以为苦。

    在交锋的同时,雷欧纳多仅是微微摆动身躯让箭矢滑过铠甲的表面来闪躲,玛奇卢达则是将之打落或扭摆身体躲避。

    两人的武艺无庸置疑是实战用的技巧。

    骑士们在太平之世中磨练、比赛用的剑术或枪术根本无法比拟。

    因为他们已被训练成在任何状况下都能战斗。

    没错,不仅玛奇卢达那看起来就不难理解是风格独树的枪术,雷欧纳多那看上去像是传统套路的武艺,要说是自成一派确实也是如此。

    他在毫无止境的过招练习中,找出每种招式的「要领」,堪称霸者的艺术。

    而且雷欧纳多没有所谓擅长或不擅长的武器。

    平时,挥舞大剃刀只是因为这种武器最适合拿来扫除各种障碍。

    对上真正强敌时,会像今天一样使用长枪。

    长枪在帝恩被称为「百兵之王」,这里的「兵」意指武器。

    「喔喔喔。」

    「嘿欸欸欸咿!」

    重新拉开距离的雷欧纳多和玛奇卢达,互相从正面骑马冲刺,在错身而过时放出突刺。

    雷欧纳多的突刺速度略胜一筹。

    玛奇卢达见状立刻更改突刺的路径,从侧边撢开雷欧纳多的长枪。

    两名骑兵尚未分出胜负,直接往相对的方向猛冲。

    接著两人再次拉好距离互相冲锋,这次甚至停下坐骑的脚步,比划起各自的枪术。

    雷欧纳多手上只有一把长枪,因此挥枪速度要是快不过玛奇卢达就会被砍中。

    但是,面对这种高手根本无法用双倍的速度操枪,因而自然就转为守势。

    雷欧纳多不疾不徐、威风凛凛地接招。

    架开玛奇卢达的右手突刺后,再挡开左手的突刺,接著闪开右手突刺,然后化解左手的突刺。

    呼吸毫无紊乱。

    「你真有一套耶,皇子殿下!」

    玛奇卢达露出笑容。

    她突刺左右双枪的交替速度又再变快。刺出的长枪就像在问「你跟的上我的速度吗?」

    不过雷欧纳多依旧将之全数挡除。这边也用长枪回答「当然跟得上」。

    双方交锋二、三十回合,一个空档后马上又再出手对打。

    雷欧纳多自十四岁在凛特,以比赛形式打倒当时亚历克希斯的最强骑士业拿姆以来,从没和单独一个战士交手过这么久。

    由于在骷髅面罩底下,因此谁都没有察觉──但他那张扑克脸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变化。

    眼下,雷欧纳多虽然屈居守势,但并非一味防守。

    他看准玛奇卢达胡乱突刺的时候、稍作喘息的时候、手汗干扰操枪的时候,见缝插针回敬突刺。

    然而这些无论是看在谁的眼里,都称不上是能见缝插针的破绽,毕竟玛奇卢达发动的突刺没多到可称为胡乱突刺;喘息时也有留意,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更无法摸清她掌中现在是什么状态,但是雷欧纳多就是有能够看出这些的火眼金睛──也就是经验与本领造就的眼力。

    玛奇卢达也具备卓越的动态视力,能在紧要关头躲开对手的反击,但雷欧纳多的突刺威力实在强大,因此她身上受的小伤越来越多。

    就在交锋数刚过一百回合左右的时候,已经开始稍稍显现出两人的实力落差。

    「喀……」

    玛奇卢达从旁冲过,重新拉开距离后,使出了一招大胆的招式。

    她从马镫中拔出双脚后,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像杂技师般直挺挺地站上了马鞍。

    接著直接以那个姿势让马飞冲而来。

    就连雷欧纳多也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

    但是,他手上的长枪老练到枪尖都没出现一丝晃动,稳若泰山。

    并且挥枪横扫,打算砍断不停进逼的玛奇卢达双脚。

    「喝!」

    然而她在马鞍上用力一跳,躲过了这记横劈。

    在惯性作用下,她跳的幅度相当大,甚至轻轻越过雷欧纳多的头顶。然后翻了跟斗整个人颠倒过来,从正上方刺出长枪,施展杂技式的攻击。

    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袭,居然从一个想像不到的方向发动突刺。而且,雷欧纳多才刚横扫出长枪,完全来不及回防。

    他如果不是雷欧纳多,根本必死无疑。

    雷欧纳多从骷髅面罩的眼窝深处,用火红燃烧般的眼睛锐利地向上瞪视。

    面对从正上方近身攻来的长枪,只稍稍移动了身躯。

    但光是如此,就在铠甲上大大扰乱了对手的突刺路径和轴线,枪尖就这么滑过了钢板。他完美回避了这波攻势。

    没错,雷欧纳多就是应用了两年前,在那场炼狱般的撤退战中领悟的避箭奥义。

    对玛奇卢达来说,现在这若是普通的突刺,她只要腰部使力,藉此固定长枪的攻击路径,敌手应该就无法闪躲了。但是还在翻跟斗途中的她,做不到这一点。

    雷欧纳多靠当下的灵光一闪挺过了骇人的奇袭,他在武术上的应对实在快到惊人。

    「这家伙也太猛了吧。」

    玛奇卢达咂嘴的同时翻了一圈身体,然后若无其事地稳稳落到奔跑中的坐骑马鞍上。这个人的运动神经也是极其出众。

    但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命中注定……

    一支流箭插进了她乘坐的马匹脑门。

    因为刚才的玛奇卢达根本无暇打落箭矢保护坐骑。

    倾斜。

    失衡。

    坠落。

    玛奇卢达瞪大了双眼。

    眼里浮现的是惊恐、失望,还有──觉悟。

    背朝下坠落大地的她,由于撞击力道过大,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眼睛还因生理反应泛出泪来。

    占据整个模糊视野的是,感觉无边无际的蓝天。

    这若是人生中最后看到的景象,好像还不赖。

    脑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觉得致命的一击应该马上就会到来。

    (我明明觉得会这样!)

    但雷欧纳多并未刺出长枪。玛奇卢达气得弹起身子。

    「你现在是同情?放水?还是因为我是女的!?」

    她双手拿著长枪激烈抗议。

    他骑的黑马猛喷鼻息,感觉非常有意见。

    雷欧纳多虽然没有刺出致命一击,但在马鞍上仍是拿好长枪不敢大意。

    然后简短答了一句话。

    「愚蠢。」

    就这么几个字──

    那个声音中渗透出的寂寥感,玛奇卢达再熟悉不过了。

    和她人生中一直挥之不去的那种感受如出一辙。

    「对不起。」

    玛奇卢达因揪心的回忆开口道歉。

    「我们继续吧,拚斗到最后!」

    那种有一瞬间辜负了他的罪恶感,和胜过那种罪恶感的莫大欣喜,搞得自己都快发疯了。

    玛奇卢达不知是在欢呼还是吶喊,徒步刺出长枪。

    和马背上的雷欧纳多交锋。

    她位在较低的地方,身处不利的状况。

    但是,坐在马上也有坐在马上的不利之处。玛奇卢达先从雷欧纳多的左方猛攻一阵子后,一口气绕进右方。这么一来雷欧纳多就受制于枪柄的长度和赞乍斯的脖子,无法迅速让长枪转朝相反方向。

    (我看你现在要怎么办?)

    结果玛奇卢达出的这道题目,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赞乍斯大声嘶叫,当场跳了出去。真不知它的跳跃能力有多出色,居然瞬间先跳到本打算绕进右方的玛奇卢达右侧挡住她的去路,并且让主人能以原本的姿势挥枪攻击。

    「真的是服了你!」

    玛奇卢达同时刺出左右两手的长枪。

    由于此招必杀技攻击后会产生相当大的破绽,若非绝顶良机绝不出手。

    虽然很意外赞乍斯会有这样的行动,但马鞍上果然摇晃得十分剧烈,雷欧纳多的身体微微失去重心。因此自己才会判断,若趁这时刺出长枪──即使如此,感觉雷欧纳多还是有办法挡下一边──但不可能挡得掉左右两方的同时攻击。

    而且玛奇卢达实在渴望胜利,因此左右两手是分别瞄准赞乍斯和雷欧纳多。

    发动突刺的同时,心中还确信……

    雷欧纳多当然会保护自己,牺牲赞乍斯。这么一来,两人就必须都站到地面,开启新一回合的战斗,更尽情地享受这场战斗。

    但是,现实马上打脸玛奇卢达。

    雷欧纳多将单手持握的长枪伸往下方,挡开了瞄准赞乍斯的攻击──

    「什么……?」玛奇卢达不敢置信。

    ──同时,他还抽出腰上佩挂的军刀,斩落刺向自己的那把长枪。

    玛奇卢达的双枪都被挡下。

    她心头一惊,本能地摆动双脚,像是跳跃般往后退去。

    (这名皇子是如假包换的武功盖世……)

    看著从容将军刀收回鞘中的雷欧纳多,玛奇卢达不禁这么认为。

    不管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全都会被挡下。

    而且结果还会超出所有想像。

    玛奇卢达丢弃被砍成两截的长枪,用双手拿稳还完好无损的另一把后,留下了冷汗。

    (好久没单用一把长枪战斗了。)

    这触感也太不牢靠了。

    与吸血皇子对峙的现在,这种感觉特别深。

    我决定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攻击……我要使尽全力猛攻。)

    若没有这般的觉悟,在徒步与只剩一把长枪的劣势下,自己不可能打得赢眼前这个武术奇才。

    她踮脚尖往雷欧纳多冲去。

    这是比武时用的步法,并不适合战场──自己心里很清楚,然而现在眼里只有雷欧纳多,满脑子只想著要打倒他。现在,若有箭矢射来,自己也会小命不保,只能祈祷不会碰上。

    玛奇卢达发挥如此的专注力,简直是全神贯注在挑战雷欧纳多。

    双方距离缩短,雷欧纳多再次分毫不差地抓准攻击时机,自马背上刺出长枪。

    玛奇卢达在这之后占得攻击先机。

    锁定的目标是,雷欧纳多刺出的那把长枪。

    而且用自己的长枪缠绕、扭住目标。

    玛奇卢达的长枪弯曲后,就像条蛇般卷上雷欧纳多的长枪。

    瞬间,她感受到攻击奏效的手感。

    但下一秒,手感却变了,而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的怪异感觉。

    明明觉得自己的长枪已经缠绕上去,雷欧纳多的长枪却急速弯曲,反过来缠住自己的武器。

    接著玛奇卢达的长枪遭到非常大的力道扭拧,远远地弹飞了出去。

    长枪在空中打转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地缓慢。她目瞪口呆地目送了这一切。

    「你的……那把,真是把好枪。是用棣南胡桃木做的吗?」

    她愣在原地这么问。

    雷欧纳多点点头,「我试过很多种,这种最好。」

    「我们连喜好都一样,我服了。」

    玛奇卢达认输了。她甚至忘记自己身处战场,「咚」地瘫坐在地。心中百感交集,有满足感、幸福感,当然也有懊恼悔恨。没想到除了自己以外,世上还有人能彻底奋战到这种地步。这么一来自己又有动力继续奋战了,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眼下的战况就如计画好的一样──不,实际上应该真的是计画好的──亚历克希斯军开始发动骑兵突袭,库廉基斯士兵节节败退。

    玛奇卢达就这么瘫坐在雷欧纳多身旁,和他一起远眺这幅光景。

    如今看起来感觉已是事不关己。

    毕竟,她的战争刚才已经结束了。

    *

    同年八月二十二日,傍晚。

    库鲁斯驾著马车,载著公主阿莉丝提亚和侍女艾莉莎抵达了帝都。

    虽说榭菈已是从载运物资的马车中,特别挑了一辆好的给我们使用,但只花三天就从尼姆洛斯山脉赶抵库拉肯,完全是在急行军。

    年幼的阿莉丝提亚疲惫到脸色苍白,但仍是强撑著身体,没有休息就直接前往帝宫。

    「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库鲁斯•布朗拜斯。」

    阿莉丝提亚在帝宫南门前与库鲁斯话别。

    「送您到这边就可以了吗?要不然在下陪您一起进宫……」

    「很谢谢你这么说。不过接下来就只有非自称的皇亲贵族能踏进这道门。」

    「哈哈哈,您说得对……」

    阿莉丝提亚虽然是半开玩笑说了这番话,但库鲁斯是苦笑以对。

    此外,严格说起来即使是平民,但只要是任职于帝宫的文官、武官或女官便可进入。例如公主的贴身侍女艾莉莎,就是宫里的正式女官。

    「多保重喔,库鲁斯。等到事情全部告一段落,你就来开隆找妾身。妾身会帮你介绍很多气质美人,当作这几天的谢礼。」

    「哈哈哈……在下跟您说过我不是好色之徒啊。」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阿莉丝提亚坏坏一笑,同时伸出了右手。

    库鲁斯毕恭毕敬地将之捧起后,单膝跪地吻了手背。

    他虽然不是骑士,但到最后一刻的行事态度都犹如真正的骑士。

    阿莉丝提亚像是断绝了某种依赖的心态,转身背对库鲁斯后,穿过了城门。

    路上偶尔脚步踉跄,由艾莉莎搀著继续前进。库鲁斯目送她的背影时,还非常担心地想「她这样不会有问题吧」。

    进入帝宫后,看见她的侍卫飞冲而至。

    她是大叛贼的孙女,应该算是敏感人物,但是侍卫可能是太过尊崇皇亲贵族,所以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妾身想觐见陛下,快去通报。」

    阿莉丝提亚毅然下令后,侍卫便跑去办理手续。一般来说手续繁琐,必须要等上一阵子,但今天申请的是公主,当然就另当别论。

    不久后便进到了谒见大厅。

    引路的侍卫以丹田发声说:

    「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殿下,前来参见陛下!」

    听到这句话后,阿莉丝提亚就让艾莉莎等在大厅外头,独自缓缓地迈开步伐。

    但是,她的脚感觉快要不听使唤了。

    因为大厅中弥漫著平时没有的肃杀气氛。

    枪尖闪耀黑光的近卫兵明显数量众多。

    要迎接的毕竟是大叛贼的孙女,理当会有这种阵仗吧。但妾身可是公主,唔嗯。

    阿莉丝提亚虽然有种连紧张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的感觉,但在义务与责任感驱使下,在心中对自己的双脚抽了一鞭,勉强走到既定位置后,对著靠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叩头跪拜。

    没想到,出入口的大门居然发出沉重的响声关了起来。在平常谒见的过程中,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事。阿莉丝提亚甚至觉得公爵家的未来也要就此葬送了。

    现在必须先向皇帝问安,但顿时口乾舌燥说不出话来。

    这时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惊慌失措的期间,有人先开口了:

    「哎呀哎呀,这是阿莉丝提亚公主殿下啊,您还有脸来这里吶。」

    那是随伺皇帝身边的宰相莫棱公爵。

    就像猫咪在欺负老鼠,他嘴上露出实在好懂的笑容。

    这下点燃了阿莉丝提亚好强的性格。

    「是啊,还是有脸来。妾身是有事来求助皇帝陛下的。」

    她抬起头犀利回呛莫棱公爵后,无视礼法,在没有获准的状态下直视皇帝的龙颜。

    「父皇!」并且犯下公开场合中的称谓禁忌。

    她刻意以亲生女儿的身分求助、央求父亲。就算别人觉得她愚蠢,也要赢取皇帝的怜悯。

    「此次叛乱并非我公爵家全体上下所致,仅是祖父、伯父等部分成员的愚蠢、失控作为。因此!还请父皇用您那宽大的心胸与聪慧的判断,宽恕库廉基斯一族。」

    父亲面对女儿的哀求,缓缓移动犹如槁木的身躯,像是要做出什么回答。

    「万万不可!」但是莫棱公爵立即插嘴,「陛下绝对不可饶恕他们。帝国律令明文规定,造反者须诛全族,依叛乱情节甚至还得株连九族!就像基尔克斯殿下手刃丹克伍德那样。」

    明明他那种阻挠皇帝说话的态度,才是该被杀头的大不敬。

    本来也该站在谒见大厅中的库廉基斯公爵,如今已不复见。

    因此莫棱公爵才会那么张狂,像是掌控此方的统治者。

    丹克伍德和库廉基斯这两个规模最大、最强的派阀势力,现在都快销声匿迹,看见政敌即将消亡,想必他是笑到合不拢嘴吧。

    站在莫棱公爵的角度来看,理所当然是无法容忍皇帝宽恕库廉基斯家族。

    「卫兵!此人是大叛贼的孙女,赶快抓进牢里去!」

    他大声吆喝后,在大厅角落待命的近卫士兵全都动了起来。看来莫棱公爵已和他们打通关系,居然没有皇帝谕令就逼近公主。无数的军靴落在石板地上。

    「父皇!」阿莉丝提亚的吶喊就这么隐没在近卫士兵的行进声响中。

    连父亲下达某种命令的微弱声音也消失殆尽。

    暴力和蛮横控制了谒见大厅。

    直到有股凌驾其上的暴力和蛮横出现,才打破这种局面。

    有人伴随著激烈的打斗声,被人从外侧用力开启了出入口的大门。

    近卫士兵大感诧异,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就在士兵们、莫棱公爵,还有阿莉丝提亚的注目之下英勇现身。

    「伯父,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只擅长欺负弱者!」

    白色披风随风摆荡,白色铠甲磨擦作响,白面骑士阔步前进。

    右手还拿著不知何时买来的长枪。

    「库鲁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莉丝提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有皇亲贵族之外的人闯进帝宫,应该马上会被抓走才对。不,等等。皇亲贵族之外?伯父?

    「库鲁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棱公爵异口同声怒吼,「你这个莫棱一族的耻辱,还不快滚!」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要来瞧瞧您的衰脸!您要我滚,我事情办好,立刻就会滚出这种地方!」

    「少在那耍嘴皮子!来人啊!来人啊,把那个蠢货给我抓起来!」

    「如果伯父您已经有所觉悟,要用您的鲜血把这间百年无人可侵犯的神圣大厅,染得比红毯还要红的话,我就悉听尊便。您也知道我的枪术有多好吧?」

    「唔、呃……」

    莫棱公爵立刻收敛态度。近卫士兵们用眼神询问现在该如何是好,但不想血溅此处的公爵只是窝囊地闪躲士兵的视线。

    库鲁斯哈哈大笑。

    「陛下!还请陛下开金口允诺阿莉丝提亚殿下。也请陛下命令在下库鲁斯•布朗拜斯,若有冒失鬼敢干扰您说话,就让在下格杀勿论!」

    在库鲁斯这种爽快开朗的逼迫下,莫棱公爵已经铁青了一张脸。

    阿莉丝提亚满脸欢喜,回头看向父亲。

    父亲苦闷地喘了口气,然后下了口谕:

    「看在阿莉丝提亚的诚心恳求,寡人会宽恕库廉基斯一族……不过,寡人已下令雷欧纳多前去平乱,事到如今已不可能收回成命。因此这件事就要端看雷欧纳多如何定夺,细部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去商量。」

    「父皇,谢谢您的宽宏大量!」阿莉丝提亚发著抖低头叩拜。她提起勇气逃离居所,以年幼身躯完成艰辛的旅程,当初想要拯救家族的决心如今有了回报。「妾身马上动身去找皇兄商议!」

    她就像获得父母亲允诺可到外面玩耍的小朋友,天真无邪地离开了大厅。

    库鲁斯非常自然地靠过去,跟随在后。阿莉丝提亚对他说:

    「你这个人也很坏,你本来就是真的贵族吧?」

    自己多少也察觉到他的难言之隐。毕竟像库鲁斯这种极富正义感、崇尚自由不羁的年轻人,在那种乌烟瘴气的莫棱公爵家,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库鲁斯厚颜无耻地回答:

    「不,公主。我只是自称是布朗拜斯家建立者的冒牌骑士喔。」

    阿莉丝提亚和库鲁斯爽朗地笑了出来。

    两人境遇十分相似,都是公爵家的包袱,反对一家之主的做法而逃家在外。

    「榭菈还有拜托妾身去办一些事情,你能帮我一下吗?」

    「当然,我的长枪可是为了守护世上半数人而存在的。」

    *

    同年八月二十二日,夜晚。

    亚历克希斯军营地的帐篷内,亚蓝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榭菈。如果你立场颠倒,现在是在率领库廉基斯军的话,你要怎么突破干道出口的防线?」

    这个问题听起来困难至极,但榭菈轻轻松松就回答出来了。

    「我的话才不会想突破那种地方,枉费我有这么大的军队。其实,在镇守出口的英葛兰皇子部队溃败的那个时候,这个战略就已经失败了。管他是不是下策,还是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当下就不该执行那个战略,直接绕过尼姆洛斯山脉就好。」

    「原来如此。这样听起来,应对方式还满单纯的。不过话说回来,库廉基斯那些家伙为什么还是执意要突破干道出口啊?」

    「谁知道。就脑袋转不过来吧?」

    榭菈搞笑地耸了耸肩。

    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的──玛奇卢达不禁笑了出来。

    赛门•布雷亚德特那个男的,确实在处理每件事情时都做得十分彻底,但于此同时,他的这项优点也很容易变成执迷不悟的缺点。

    「怪了,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榭菈不由得微微歪过了头。

    「很好笑,好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玛奇卢达擦了擦眼睛。

    败给雷欧纳多的她,现在是被抓住的俘虏。实际上却是受到根本不像俘虏的极佳待遇。

    毕竟自己还是个女的,本以为铁定会被带出去示众,没想到他们替我安排了能够避免好奇目光又能遮风避雨的帐篷。而且还是个人专用,地上也铺了不错的垫子。为了防止我逃跑,所以右脚被锁链锁在桩子上,不过除此之外连手铐都没有戴。

    入夜后,这个自称榭菈的少女亲自送了晚餐过来,然后和自称亚蓝的护卫坐到地上,吃著和我同样的食物,并且谈笑了起来。晚餐是满满配料的温热汤品,是道普通人吃的料理。

    玛奇卢达相当疑惑,为什么这些人要如此善待自己。

    「因为雷欧大人很欣赏玛奇卢达你啊。我是有点吃醋就是。」

    榭菈坦率地回答。

    「因为雷欧是个武术狂。应该和你这种高手比划后,非常钦佩你什么地方吧。」

    亚蓝露出不像是贵族会有的亲切笑容。

    「不过在这场战争结束前要委屈你一下。」

    「雷欧也答应,等战争一结束就放你自由。」

    甚至说出这种话。

    「……是喔,这样很多事情我都能放心了。本来以为你们是把我抓来当人质的耶,不过我当不成谈判筹码,如果你们有这种打算,可能要早点打消念头比较好。」

    玛奇卢达半说真话半开玩笑地说道。

    「才没那么一回事咧!」榭菈紧张了起来,「对方开的条件不管再怎么好,我们绝对不会把你还回去的,因为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并且对著目瞪口呆的玛奇卢达,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既然都提到这件事了,我顺便跟你说,等这场战打完之后,以我个人来说是很想挖角你过来耶!真心希望你的双枪能加入我军阵容。」

    「雷欧虽然没说出口,但我觉得他心中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听到左右两边的人这么说后,玛奇卢达凝视著自己的右脚。

    摇了摇脚,锁链摩擦出声。

    「……亚历克希斯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榭菈给你拍胸脯挂保证,他是位很值得效忠的人喔。」

    「他是皇子对吧?为什么会那么……嗯,会有那么一身强大到令人畏惧的武艺?历经过几个苦难就能变成那样吗?根本无法想像耶。况且我也不觉得一个皇家大少爷能有那样的功夫。」

    「雷欧虽然是皇子,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母亲因为是平民百姓,所以在宫中只有敌人。我认为他的初心应该也只是想说,只能靠自己变强来保护自身的安全吧。而且后来又被犹如鬼太婆的萝萨利雅大人折磨……」

    多亏亚蓝告诉我这些,所以稍微能够理解这个人的过往了。

    但是,他的未来又会是如何?

    「平定叛乱后,殿下有什么打算吗?明明仗都打完了,为什么还会需要我加入你们?」

    玛奇卢达询问后,榭菈和亚蓝互相看了对方。

    接著两个人的表情就变得像是要恶作剧的小鬼,还竖起食指抵在嘴巴上,「要保密喔。」

    「雷欧大人打算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所以目前正在蓄积力量。」

    「他居然打算做那么疯狂的事情……」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大大冲击了玛奇卢达。

    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看这两人坚定的眼神就能知道,他们没在开自己玩笑。

    好猛,这是我至今听过最猛的一种──奋战到底。

    无论是玛奇卢达的,还是赛门的奋战到底,都无法与其比拟。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雷欧纳多会让人觉得,如果是他就真的有可能会达到那个目标。和他交锋时感受的一切。从他那无比强大的骁勇善战就能窥得的钢铁意志、出众的才干。亲身感受到这些事情,再次化为不容分说的说服力,令玛奇卢达亢奋不已。

    榭菈和亚蓝离去后,也完全无法克制亢奋的心情。

    明明身体疲惫做不了任何事情,玛奇卢达却度过了一个失眠的夜晚。

    成了个被迫思考好多事情的夜晚。

    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掀起出入口的垂幕,倾泻而入的刺眼晨间阳光照射在玛奇卢达身上。

    原来是榭菈送来了早餐。

    担任护卫的居然是雷欧纳多。

    玛奇卢达其实心意已决,因此主动对默默一起吃起早餐的他说:

    「前天,我才刚被公爵大人炒鱿鱼,现在没有工作,你想不想雇用我看看啊?」

    暴露在雷欧纳多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玛奇卢达手汗直流。

    在听到答案之前根本食不下咽,如今是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另一方面,雷欧纳多继续默默吃著烤硬的面包。

    然后依旧不发一语,只点了一次头。

    *

    时值干道出口开战的第二天。八月二十二日的这一天,库廉基斯军终究也是没能突破防线。

    相较于赛门•布雷亚德特今天开打时已失去玛奇卢达这张王牌,吸血皇子这张敌军的鬼牌和他的坐骑好像都不知疲劳是何物,持续发挥威猛的攻势。反倒是库廉基斯士兵已经厌倦,一直重复著进攻就会被敌军骑士队打得落花流水的态势,导致士气明显低落。还没到中午就已呈现出无法继续战斗的颓势了。

    库廉基斯军这天的伤亡人数,三军加总超过一千五百人。之所以比第一天减少,也只是因为打到一半就停止进攻的关系。此外,成为盖勒魔弹标靶的东军下场最为凄惨,各阶指挥官伤亡非常惨烈。

    不具上天视点的赛门,根本无法全盘掌握这些事情。调查报告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炉。

    但是身经百战的他,已经知道己方深陷泥沼般的劣势。

    翌日二十三日,清早。

    赛门在驿站镇多尔郊外升起了狼烟。

    遭群山分隔的三条干道之间,唯一能够作为即时沟通手段的东西就是这个。作战计画上明载「看见狼烟升起,就需全面暂停主动攻击,并且三军诸将速至山脉南麓会合」。

    因此赛门也跨上军马,和库廉基斯公爵等人在「茶之道」掉头走上来时路。

    翌日二十四日,下午。

    三军主要高层(公爵家男子与佣兵团干部)按照作战计画齐聚一堂,在大帐篷内招开军事会议。

    「现在应该要终止计画,放弃突破干道出口。」身为策略拟定者的赛门亲自这么诉求。「在此建议我方应要绕行山脉,慢慢攻进库拉肯。」

    自己的内心如今变得怯弱。真的失去长年追寻相同目标、值得信赖的冲锋队长玛奇卢达后,受到的打击实在超乎想像。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他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其实,赛门的思考从没这么清晰过。他之所以能放弃过去坚持的初期作战计画,想到灵活因应的办法,也都是拜此所赐。

    公爵家一族当然是大加责难赛门,找他兴师问罪,但是看著他以超脱的态度承受一切,反倒逐渐被那种氛围影响。当有人跳出来说「算、算了,反正只要最后能赢,称王的就会是我们。」其他所有人就都跟著这么认为了。

    军事会议上达成共识,会以绕行尼姆洛斯山脉为作战方针。

    问题在于这将是一趟长达两个月的远征,需要庞大的后勤支援。

    「看来又是需要商人们赞助的时候了。」

    赛门在桌上谨慎构思绕行作战计画的同时,还这么敦促了库廉基斯公爵。

    八月二十六日。带著天使般面孔进行冷血交易、年龄不详的商人安筑,彷佛早就预料到库廉基斯军会陷入如此窘境,就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公爵的身边。

    「在下是想不管数量多少贵国都会收购,所以也带来了非常多南方帝国(卡比隆)产的小麦。」

    他面对公爵弯腰鞠躬。

    而且听说准备得相当周到,在港都康毕夫卸货的物品已经运抵城中。

    「这位安筑,你来的真是时候。这下我军就能高枕无忧地绕行山脉了。」

    库廉基斯公爵看见阵仗浩大的马车队后心情大好。

    安筑却是「哎呀?」一声歪过了头,并且歪著头露出由下往上斜视的眼神,看起来就不像个人类,公爵见状打了个寒颤,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安筑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本以为贵国一定会去突破干道出口,所以带来了一样非常棒的商品,看来我好像是多此一举了。」

    「喔喔喔……你还带了那种东西来啊。让我瞧瞧!」

    「乐意之至。」

    库廉基斯公爵也叫赛门同行,安筑领著两人来到马车队中的其中一辆。

    偌大的载货板车被人从上方用布整个盖住。

    本以为上头应该是满载一包包的小麦,没想到这时却能感觉到布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蠢动。

    「布、布底下到底有什么啊?别卖关子了,快让我看看。」

    「遵命。」

    安筑指示下人,拿掉了覆盖物。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尺寸大到超乎想像的笼子。

    原本觉得要装模作样也不是这种装法,但马上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笼子里有只令人看了会双腿发软的巨大野兽,确实要那种大小的笼子才关得下。

    体长应该有两丈(约六公尺),高度随便都超过一丈。

    光是抬头观看脖子都会酸。

    「这是魔兽吧……」库廉基斯公爵看得目瞪口呆。

    宽大的耳朵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气息,四肢粗壮到像是要踏毁世上一切。还从口中迸出两根骇人的长牙,并且有条如同触手的恶心长鼻。根本就是异形。

    两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生物,深信这应该是流传在哪个传说或童话故事中的怪物。这其实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这座大陆上的人们,普遍、理性思考模式。

    「虽然是只既昂贵又难训养的野兽,但在下认为非常适合用在正面突破的战术上。」

    安筑用冷静到惹人厌的态度进行推销。

    若是身躯如此巨大的魔兽,的确光是用身体一撞,感觉就能把房舍撞到粉碎。

    更何况是人类,就算摆出再多长枪也是马上完蛋。

    「我买!」

    库廉基斯公爵二话不说立刻买下。

    「不绕行山脉了。这一次一定要冲破那个可恨的包围阵形!」

    公爵意气轩昂地命令赛门。

    「遵命。」赛门鞠躬行礼的同时,也深切体悟到命运的嘲讽。

    屡屡遭到亚历克希斯军击退,又失去玛奇卢达,感到事事都变得不从己意。但自己也将此视为转机,开始懂得用比以前更宽阔的视野看待事物。结果,事态又逐渐好转,就算没有尔虞我诈,事情照样一帆风顺。彷佛自己不再为了攀上高位而设计陷害他人的瞬间,不知打哪来的女神就对自己露出了微笑。

    然后,命运的恶作剧还没结束。

    留守驿站镇多尔的同伴派来了传令兵。

    「实在难以置信耶,团长!亚历克希斯军从尼姆洛斯山脉撤退了!」

    据说库廉基斯的三军依现场判断,目前已穿过干道,在山脉北麓集合摆出阵形了。

    「干得好。」

    赛门点点头后,召集位在南麓的所有将领展开军事会议。

    「根据传令兵来报,亚历克希斯军从干道大约撤退十里(约四十公里),在平原地带扎营驻留。」

    「为什么那些家伙要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公爵殿下,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我是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是帝都发生了什么动乱。因此那些家伙的后勤支援出了问题,所以只能缩短物资运送的距离。」

    「唔嗯嗯,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啊!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军神果然还是眷顾老夫啊!」

    公爵等人欣喜若狂,军事会议的气氛极为热络。

    赛门依旧超然度外,没有跟著一头热,但并非刻意置身事外。他觉得运气好就是运气好,要彻底利用这个运气,眼下只是忙于构思击溃亚历克希斯军的战略。

    从安筑手上买来的小麦虽然是白买了,但那只魔兽在平地的交战中也派得上用场。

    如果在士兵面前展示,也能藉此大幅提升斗志。

    只要士气恢复,就能彻底发挥布雷亚德特训练出的精良实力。再加上情势若发展成平原地区的正面决战,根本没有理由会战败。这次赛门一定能印证自己的中心思想是对的。

    在赛门亲自指挥之下,库廉基斯军再次活络。

    于山脉北麓大规模地重组部队,重新配置各阶指挥官,做好万全的准备。

    接著继续沿著「茶之道」北进,目标是十里外的亚历克希斯军。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三十日。

    派出侦查的探子回报「前方发现亚历克希斯军。」

    听闻他们扼守干道,并且利用开阔地形的平缓起伏,将预备部队摆在能够眺望四周的山丘上,再让左、中、右三部队于丘麓地带,布下阵地等待我军的到来。

    稍嫌棘手的是,敌方横阵与预备部队之间还设有多达十座的高台,不过这点阻碍应该还不难应付。

    兵力部分,我军约六千,敌方约五千五百(大约就是少我方一成),扣除各自有利的部分,应该是五五波的局面吧。

    当然,放在笼子里运来了那只魔兽,还没列入这个战力评估中。

    赛门掌握战况后,通报各阶指挥官变更阵形。

    从行军用的长纵阵向左右展出侧翼,转化成传统的左、中、右三队组成的横阵,再加上预备部队殿后的阵形后,才继续前进。

    脚步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作响,大军进逼亚历克希斯军驻扎的山丘。

    略带秋意的风,翻动著库廉基斯军的猛虎军旗。

    威风凛凛,意气昂扬。

    在空中太阳的照射下,士兵们的英姿个个璀璨生辉。

    来到能用肉眼看见亚历克希斯军的地方后,赛门号令全军停止前进。

    两军隔著约莫五町(约五百公尺)的距离相互对峙。

    双方都很清楚这是最终决战。风不断吹拂。

    在这样的状态下──第一个发现那个的人究竟会是谁?

    库廉基斯军中眼力好的人应该是同时开始骚动,不久后全军都在议论纷纷。

    和库廉基斯公爵及其一族待在预备部队(兼有大本营的功能)的赛门,听到骚动后,心有迟疑地凝视确认。

    看的是亚历克希斯军升起的军旗。

    原来如此,眼前能见到两种军旗。一是亚历克希斯的搞怪旗帜,以库罗德帝国纹徽「漆黑大海蛇」为底,并在背部多画上蝙蝠翅膀。

    另一种再怎么看都像是绘有库廉基斯公爵家徽的猛虎军旗。

    「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升起老夫的旗帜!是在愚弄老夫喔!老、老夫可没允许过他们能用。」

    也不是不能理解库廉基斯公爵为什么这么火大。

    不过马上就有人解答了敌军这个奇特的举动。

    有匹马气势轩昂地向前步出,马背上的人举著代表使者的白旗,接著就如跳跃般飞冲过来。

    骑士骑著毛色亮丽的白马,顺带一提,此人穿得整身白,连铠甲和披风都是,应该非常注重打扮。

    进逼至两町左右的距离后,勒马止步。

    「啊。」库廉基斯军中惊呼声此起彼落。

    原来马上乘坐的使者有两位。

    坐在后方的是──阿莉丝提亚公主。

    撇开士兵不说,骑士全都认得公主的模样。不知事情始末的人一阵骚动,觉得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亚历克希斯阵营。

    赛门心中也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无法继续超然处之了。

    「我库鲁斯•布朗拜斯代替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殿下在此宣示!」

    使者使用犹如戏剧演员般的嘹亮嗓音,开始宣告。

    「『汝等这些判贼!』」

    听到这种侮蔑的措辞后,现场将士,特别是公爵家的那些男丁格外愤慨。

    「『妾身乃延续四代百年之公爵家子孙,绝不会轻饶擅用库廉基斯家之名的汝等!库廉基斯的正统血脉将会与亚历克希斯家通力合作,代替上天诛杀汝等叛臣贼子!尚存良知者就尽快丢弃武器,向吾等投降!那么妾身在此发誓,只要投降,妾身便会体现皇帝陛下之仁慈心肠,饶汝等不死!』」

    使者说完这番话后,便飒爽掉头离去。

    最后消失在敌军之中。

    也就是说敌方高悬两种军旗,是在揭示他们是师出有名的亚历克希斯和库廉基斯的联合军队(实际上根本只有前者)。

    「他刚刚是在说啥鬼话!」

    库廉基斯公爵勃然大怒地扯开嗓子这么说。

    听起来气势惊人,却又显得是在虚张声势。没错,连赛门也这么觉得。

    因此必须赶紧处理这个状况。

    「全军前进!号角手!」

    本来应该是由公爵发号施令,现在他代替执行,要人吹响战斗的号角。必须让士兵们在心志彻底动摇之前,沉浸到杀戮的快感中。

    ──但是,为时已晚。

    「我们……得和阿莉丝提亚公主打仗啊……?」

    「库廉基斯军应该是我们才对吧……?应该是吧……?」

    「……现在投降,公主……就会饶我们不死耶……」

    士兵们虽然听从命令开始前进,但他们的脚步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布阵于山丘上的雷欧纳多,居高看著他们惨不忍睹的行进模样。

    背后排列著五百名亚历克希斯的骑士。

    副官巴曼嘀咕:

    「看来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投降耶。」

    「那么,就去让他们想来投降。」

    雷欧纳多想起数日前阿莉丝提亚拚命央求的面容,接著也下达了指令。

    「全军迎战。」

    「我等都追随亚历克希斯侯爵的旗帜!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军神啊,还请眷顾!全员迎战!」

    巴曼大声复诵,号角手吹响了开战的音符。

    玛奇卢达在看到库廉基斯军七零八落的行进队伍后,也是感触良多。

    她从亚历克希斯军中央队的最前线,看见过去自己待过的军队现在的凄惨模样,并且带著一抹感伤说:

    「哎呀呀……居然能想出这么狠的方法,这里的军师大人今年才十六岁吗?」

    但是,她只在瞬间起了怜悯之心。

    切换好心情,便从马背上对著四周的亚历克希斯士兵吶喊:

    「虽然我只是一个新人,但今天的第一个战功非我莫属!」

    恰好迎击号角声大作,玛奇卢达踢了马腹。

    代训佣兵团最强的冲锋队长,在亚历克希斯军中也能是最强的一个吗?

    玛奇卢达为了彻底印证自己的价值,双手持枪冲入了敌阵。

    左右突刺分别贯穿两条脖子后,在鲜血喷溅之下同时手刃了两名敌兵。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大姊头会在这里!?」

    「果、果然他们那边才是正统吧!?」

    光是想起公主所说之话就想逃跑的库廉基斯士兵们,这时纷纷败退。

    亚历克希斯军攻击该处,单方面斩杀敌人。

    玛奇卢达总是充当他们的开路先锋,不断地吶喊攻入敌阵深处。

    她的长枪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左右两边只要碰上库廉基斯士兵,就能准确地刺进要害。

    双手的长枪就如同生物,也能说就像双头蛇(Amphisbaena),各自啃蚀著不同的生命。

    昨日之友乃今日之敌──所有佣兵都该铭记这句话。毕竟雇主的捉摸不定,导致战场和敌我关系经常改变,这就是佣兵的日常。若这样就感到困惑,那么马上就会精神崩溃。

    玛奇卢达刺杀了第十几人时,在敌兵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是那名钦慕自己的库廉基斯士兵。

    他看著玛奇卢达的眼睛,说了「我懂。」后点点头,接著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刺出了手上的长枪。

    「你太帅了。」

    但玛奇卢达在这记突刺刺来之前,已经先贯穿了男子的咽喉。这一枪包含了她的一切,刚刚这个瞬间,玛奇卢达是属于他的。男子面露愉悦地死去。

    玛奇卢达就这样长驱直入,朝著敌兵们的脖子不停刺入双手的长枪。

    她先刺倒敌人,紧接在后的亚历克希斯军再确实攻击。

    威猛到在后方率领中央部队的副将亚蓝苦笑地说:「我这下没事干了。」

    亚历克希斯军右翼部队负责冲锋的果然是业拿姆•克鲁萨多。

    对上他的库廉基斯士兵们,真的只能有悲哀来形容。

    每当沾满鲜血的战斧发出低鸣声时,对手就会成为他复仇的牺牲品。

    业拿姆根本把这些生命当作通往天堂的阶梯或踏板。

    面对落马求饶命的士兵,就像对待水果般用战斧敲碎他们的头颅,然后用阴森的声音陶醉地说:

    「我好幸福……啊啊,好幸福啊……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拥有幸福……」

    他面露阴郁神情,口中哼著轻快的送葬曲

    亚历克希斯军左翼部队负责冲锋的也是个新人。

    此人右手拿著守护世上半数人的长枪。

    而且他的背后还有他该保护的公主。

    为了绝对不退至安全地点、责任感强大的阿莉丝提亚,白银骑士同时身兼战士和护卫。

    他在嘶叫的白马马鞍上,如跳舞般挥动银枪,像是在摆各种帅气动作似地打落箭矢。

    没错,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有箭矢飞来。

    「杀了那个叛徒!」

    率领敌军右翼部队的公爵家嫡子盖列斯,为了射杀阿莉丝提亚,所以频频催促弓兵射击。

    「叛徒?就只有阁下你们那些人没资格这么说!」

    库鲁斯护著公主反呛。

    并以舞台演员般的帅气姿势快速旋转长枪,光是如此就砍飞了周遭三名士兵的头颅。

    动作优雅到根本不像是在边守护阿莉丝提亚边打斗。

    在白银骑士的威猛攻势下,周围的己方将士也受到鼓舞,提高了士气。

    「我们也要守护那位年幼的公主!」

    「喔喔喔!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很清楚什么叫作世上的公理正义了。」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敢拿箭射这样的小姑娘!」

    「你们这些逆贼!」

    杀气腾腾地攻向库廉基斯军,打进敌军的右翼之中。

    库鲁斯个人是想藉这股气势,砍下那个可恨的盖列斯的首级,但他躲在敌阵深处,所以迟迟没能如愿。

    不管用手上的银枪击杀再多的敌兵,都很难杀进他的所在位置。

    「还差一点就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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