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
「那我出发了。」
被哈迪斯轻吻脸颊，并收下他准备的装有午餐的袋子后，吉尔出发和在石墙前等候的齐格汇合。途中小鸡索特还探出头来，咕咕地叫了一声。聪明的小鸡似乎是来为她送行的。
「注意不要让索特糟蹋了陛下的田地！卡米拉，陛下就拜托你了！」
「好好。」
「齐格，比比看谁先到街上吧！」
「怎样都好，赶紧跑起来吧。」
尽管回答得毫无干劲，但齐格还是紧紧地跟着吉尔在山路上一路狂奔。
出勤的第十天，已经很习惯这条山路了。两人踩着石头跳过在春天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小溪，在踏上延伸向城门的道路时，放慢了速度。
「齐格，不用顾虑那么多，直接超过我也可以哦。」
「那怎么行，我可是你的骑士。不过，队长你还是这么精神啊。」
「因为我听说今天的午餐还附带甜点！」
工作、美味的便当和甜点。度过的每一天都充实而有意义。最让人高兴的是能拿到工资。虽然基本工资因为工作天数少而比较低，但以入团贺礼的名义拿到了些奖金，足够补贴日常生活开支了。纽卓龙骑士团真大方。
（还可以给陛下买礼物！自己赚钱真好！）
齐格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兴高采烈地在街道上转来转去的吉尔。
「你是不是忘记了冒着危险也要特意来龙骑士团见习的理由了？」
「我好好地记着的哦。」
「那就好。听好了队长，别太招摇了。不，虽然说这话已经晚了，别变得比现在还引人注目了。」
「要这么说的话，齐格才是更显眼的人吧。毕竟你之前在新人训练赛中得了第一名！而我却在半决赛就输了，真丢脸。」
因此，吉尔当时稍微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哈迪斯答应专门给吉尔用收获的草莓做果酱，所以她现在期待得不得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认识到，你能在那种状态下进入前十就已经很奇怪了……说到底，在贝尔堡的时候，我可是一次都没赢过你。那我该觉得不甘心吗？」
「就算再怎么用没有魔力当理由，在新人之间的训练中输了，我还是挺受打击的。」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在这个龙骑士团里，即使是新人，也有很多当过雇佣兵或是在某个骑士团里锻炼过的老手。当然，其中也有菜鸟，但是他们全员都要比队长年长，而且都是男人。队长可是其中最年轻的，而且还是唯一的女性。」
齐格用食指戳了戳吉尔的鼻尖。
「听好了。要对自己的立场有自觉。即便团长是女性，但龙骑士团仍然还是男性社会。而且见习生里还尽是一群小鬼头。现在正是见习生们开始松懈的时候。我也会尽量注意的，但也许有人会因为你是女人——仅仅这一个理由，就跑来做一些愚蠢的恶作剧。」
「愚蠢的恶作剧？」
「……那是……问卡米拉吧。」
看来是不方便说出来的事吧。对着移开视线逃避话题的齐格，吉尔笑了。
「没事的，确实说到了关键之处呢。」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说下去感觉会被皇帝砍。」
「陛下？齐格只是在担心我而已，陛下没有理由生气啊。」
「就算没理由也可能会被砍。男人就是这种生物，你可得记住了。」
说完，齐格揉乱了吉尔的头发。吉尔一边用手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和齐格一起穿过城门。
已经习惯了早市热闹的景象。不时能看见认识的面孔。
「小吉尔，今天也要努力啊。拿着，前几天的谢礼。小哥也有份哦。」
水果店的老板向吉尔和齐格这边扔来了苹果。之前被命令巡逻街道的时候，从即将撞上的马车下救了他，之后还帮他收拾了店面。齐格」哦」地应了一声，立刻啃起了苹果。
「回去的时候还会来买东西的，所以打点折吧，老爹。」
「那要看你能成为多优秀的龙骑士了。龙之洗礼就在今天对吧。」
店长看着愣住的吉尔和齐格笑了。
「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去训练场看看吧，艾琳齐娅大人带着龙来了。龙骑士团新人都要经历的龙之洗礼，也就是对龙的适应性测试啦。」
两人急忙赶到了训练场。场内已经充满了兴奋的气氛。即使是龙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也仍然被禁止进入龙平时所在的驻地和龙厩之类的设施。按之前的说明，首先为了弄清每个人的实力和适应性，新人要上课学习关于龙的知识，同时学习如何照顾龙。
所以，本以为还要过好一阵才能和龙实际接触，但是，和水果店的老板说的一样，团长——艾琳齐娅和她所骑乘的龙一同在训练场中现身了。吉尔的眼睛也不由得闪闪发光。虽然在「整队」的号令下排好了队伍，但大家的视线仍然集中在龙的身上。
艾琳齐娅苦笑着看着紧盯着龙的新人们，朝他们提高音量开口。
「今天会让你们和我的龙进行接触！希望你们不要误会，并不是要你们像入团考试时那样去战斗。只是看看你们能不能让这孩子低下头来打个招呼而已，借此能够判断你们与龙的相性。罗莎……这是我的龙的名字，这孩子差不多就是最上级的龙了。你们来看看这鳞片的颜色。」
艾琳齐娅抚摸着身旁有着赤红色鳞片的龙。罗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低鸣，紫色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
「龙根据鳞片的颜色来决定等级。从最高级开始是白银、黑、赤红。也常有人称这三种颜色为白昼、夜晚和黄昏。同色内的阶级则以眼睛的颜色来区分。金瞳是上位，紫瞳则是下位。这样来看的话，赤龙只排在第三位，但首先白龙——金瞳的白银龙，只有龙神——拉威大人一位而已。」
吉尔发着呆，浑身不带半点可称威严的气息，嘎嘎大笑着的拉威的身影浮现在她脑中。闪闪发光的白银色的四肢和金色的眼瞳，倒确实和传说中的颜色一样。
（拉威大人，是龙神啊……虽然在它变成天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这种安心而又遗憾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白银色的鳞片只有拉威大人才能拥有，所以白银阶级里不存在紫瞳的龙。虽然再下一级应该是金瞳的黑龙，但这也是仅在传说中存在的龙。有一种说法是，这是拉威大人仍是龙帝的那一时期所显示出的颜色。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拉威皇族中，有很多头发和眼睛天生呈现黑色、金色、紫色的人。和龙的阶级是一样的颜色对吧。我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哈迪斯有着美丽的黑发和明亮的金瞳，与传说中的龙帝配色相同。再加上天剑，毫无疑问会被认为是龙帝本人，但是如果考虑到他继承了拉威皇族的血统，也可以认为这发色和瞳色是偶然出现的。
「回到龙的话题。总之，金瞳的黑龙自不必说，连紫瞳的也几乎不出现在人前。如果说白银之龙是神的话，黑龙便是王或者女王。据说它们和人同样拥有智慧，还能用语言进行对话。龙鳞究竟是在几百年的岁月中经过反复生长最后变成黑色，还是从一出生便是黑色，众说纷纭难辨真伪。不过，不管怎样，黑龙都是难得一见的存在。说到这里，我想你们应该能理解我说『罗莎实际上是最上级的龙』的意思了吧。」
白银之龙只有拉威。黑龙也是近似传说的生物。
这样的话，人类所能接触到的最上级的龙，便是等级第三位的赤龙。
「红色是拉威皇族专用的禁色，据说这也源于龙的阶级。白色和黑色分别代表龙的神和王，所以为了表示敬意，而选择了红色。在红色之下，鳞的颜色从高往低依次是橙色、黄色、绿色，也就是彩虹的颜色。其他还有无法高速飞行的茶色、灰色、还有斑纹等其他分类。这种序列，在龙骑士团的阶级章上也有所表现。因为见习生是最低等级，所以臂章是不存在于龙鳞颜色之中的水色。」
虽然没有给见习生配发制服，但是分发了臂章。吉尔看向自己的手臂，确认了下颜色。确实是水色的。而正在看向这边的前辈骑士们的臂章则是绿色的。
「能骑乘赤龙的骑士，他们的阶级章，用的不是鳞的颜色，而是瞳色的紫色。因为红色是皇族的禁色。即便我是皇族也不例外。」
说着，艾琳齐娅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的阶级章。之所以没有选用瞳色中位于上位的金色，果然还是考虑到这是龙神的颜色吧。
「顺便一提，水色自不必说，有着青色鳞片的龙并不存在。根据神话，是想要天空的女神克莱特丝把它夺走了。还有女神把青色误认为是天空，并把它变成了克莱特丝王族的禁色之类的说法。」
吉尔突然想起了克莱特丝的禁色相关逸闻。
（我记得选择青色好像是为了证明天空并非拉威帝国独占。在拉威帝国，则是表现为把天空跟龙的颜色搞错了么。）
两国不同的解释很有意思。拉威帝国的禁色深红色也是一样。这边的解释是为了向龙的阶级表示敬意而选择了红色，但是在克莱特丝，主流说法则是女神为了保护人类不受龙的支配而将血的颜色分给了人们。」
「个体数量和所处阶级地位成反比之类的问题，就在之后的课程中记住吧。接下来才是正题。龙的阶级十分明确，因此阶级关系也会成为判断和龙之间相性的基准。简单来说，被上位龙认可的人自然会被下级的龙所认可。因为之后也有带着橙龙、黄龙、绿龙乃至斑龙过来的计划，所以就算没被罗莎搭理也不用担心。」
——但是。艾琳齐娅笑着说。
「如果罗莎回应了问候，就肯定能够乘上即使在龙骑士团里也是王牌级别的橙龙。如果被罗莎允许触摸身体，骑乘赤龙也不是梦。之后的人生也会一帆风顺。嘛，虽然基本上都会被这孩子无视，但你们肯定都想挑战一下这种远大的梦想吧？」
人群用欢呼声回应了艾琳齐娅的怂恿。吉尔也握紧双手，两眼放光。
向罗莎问候的顺序是从上次比赛的上位开始的。也就是说，齐格是第一个。在大家的注目下，齐格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按艾琳齐娅说的，面对罗莎低头跪下。所谓对龙的问候，就是向它展露出服从的姿态。
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而罗莎盯着齐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在大家以为它要低下头的时候，罗莎突然吐出鼻息，让齐格摔了个屁股墩儿。
在那之后，它摆出一副不认识瞪大眼睛的齐格的样子，把头扭向了一边。
不明情况的众人都惊呆了。而艾琳齐娅则豪爽地笑了。
「不是挺好的吗？刚才的举动，应该是对前天的报复。」
「哈！？是要干一架么，这哪里好了——请问？」
好像是说到一半才想起艾琳齐娅是团长，齐格的气势迅速弱了下来，在句尾加上了敬语。但是艾琳齐娅却不在意这些，笑着继续说明。
「也没有完全无视你吧，能跟你开玩笑就是好兆头了。换做绿龙，或许就会向你回礼了。而且，如果罗莎突然在这里回应了你的话，龙骑士团的前辈骑士们岂不是都没脸见人了。」
前来观看新人洗礼的龙骑士们都因为艾琳齐娅的这句话笑了起来。
（气氛很好啊。把精锐的龙骑士团掌握得很好。）
齐格站起身离开之后，艾琳齐娅拍了拍手。
「先说好，能骑乘绿龙的也是十分优秀的龙骑士，是王牌级的。要问为什么的话，龙骑士团的大部分人都只能骑上茶色，灰色或者颜色混杂的斑龙而已。好了，别掉队，下一个！」
新人们兴冲冲地出列上前，但有的被罗莎用力踏地恐吓，有的则只被瞥了一眼，再无后文。一直没人能够得到罗莎的低头回礼，就这样，轮到了吉尔。
看到紧张地走上前来的吉尔，艾琳齐娅意味深长地笑了。
「啊，是你啊。你的话会怎么样呢？」
「我会加油的！」
如此宣言后，吉尔闭上眼睛，低下头原地单膝跪下。
（希望能搞好关系！我想要自己的龙！要是还能像陛下那样帅气地骑乘就好了。对，龙最好是——）
刮起了轻风。温和但很有气势的——杀气。
吉尔瞬间踢向地面往后跳开。锐利的巨爪掠过，在吉尔的衣服上留下了从肩到胸的裂口。仿佛被砍伤了一样，隐约感到热度和疼痛传遍全身。
「罗莎！？你在做什么！？」
罗莎无视了艾琳齐娅的制止，发出吼声。张开巨大的双翼，瞪着吉尔。耀眼的紫瞳里寄宿着敌意。
「罗莎，我叫你住手！你——是叫吉尔对吧，快退下，找人治疗！」
即使还没上过龙相关的课程也能看出，罗莎所采取的是彻底的威吓行为。
齐格抱起呆呆地看向那边的吉尔，离开了现场。
「没事吧，队长。伤势如何？」
「没，没关系……的。只是抓破了衣服，擦伤而已。」
「总之，先去救护室吧。」
「为什么……我明明是龙妃，明明是龙帝的妻子……」
听到吉尔无意识的呢喃，齐格一瞬间停下了脚步，但马上大步走向救护室。
迎接垂头丧气的吉尔归来的是酸甜的味道。因为哈迪斯正在用锅煮草莓酱。
「唉，今天好早啊。欢迎回来——吉尔？」
关上锅下的火，穿着围裙的哈迪斯疑惑地歪着头。大概是因为吉尔身上的军服只有明显大出几号的上衣吧。
站在门口，吉尔紧咬着嘴唇。现在不能看到哈迪斯的脸。
「我回、来了……稍微发生了点事，受了点伤。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受伤？见习生的话投入实战还早吧。难道是训练受伤了？」
「只是擦伤，还请不要担心。而且已经包扎过了。」
吉尔从哈迪斯身边走过，走到里面的房间。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但因为是和哈迪斯共用的卧室，估计做不到——说到底这门连锁都没有。
吉尔把背着的皮包放在小圆木桌上，随后扑倒在硬邦邦的床上。一尘不染，还有太阳公公的气息。毕竟哈迪斯每天都会打扫卫生。
（我真是没用。）
突然间，这样一种软弱的感觉涌上心头。吉尔急忙抱住了旁边的哈迪斯熊熊。
不仅被封印了魔力，还被哈迪斯保护，夺走了哈迪斯的魔力。打算进入龙骑士团收集情报，却偏偏被龙敌视。罗莎很快就老实了下来，它的敌意看来只针对吉尔一个人。既然都被赤龙敌视了，想必其他的龙也会是一样的吧。
虽然还没有被说什么，但是被龙敌视的人是当不了龙骑士的。可能不能继续待在龙骑士团了。那样的话，也没有其他能够收集信息的手段了。
（即使魔力被封印了，龙也能感觉到吗？但是我明明，是龙妃……）
吉尔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并没有闪亮的金色戒指。在看不见拉威的之后，这枚戒指也看不见了。
（……没有魔力的话，真的一点也帮不上陛下……）
哈迪斯对吉尔怀有期待，是因为她满足了条件：未满十四岁，拥有强大魔力的女孩子——虽然这条件之前只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幼女有什么特殊兴趣，但现在，在别的意义上让吉尔感到可怕。
这种时候还是睡觉吧。那样的话就又能精神起来的。
这样一来，就不会去想」没有魔力的自己会是哈迪斯的累赘」这种事了。
「吉尔，我进来了哦。」
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为了装睡，吉尔保持姿势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我听齐格说了…………被龙抓伤了是吧。」
慢慢靠近的哈迪斯就像没有注意到吉尔在装睡一样，在床边坐下。
「刚才我跟拉威谈过了——别啰嗦，已经说好了吧。我不是在好好给出选项吗？」
能和龙神商量，真狡猾。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看来还是继续装睡吧。
「而且不是我，要由吉尔来选。所以吉尔，虽然可能会让你很难受，但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
装睡，装睡。吉尔在心中念叨着，并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你觉得是要烤还是要煮，或者要蒸还是要煎？」
「这都什么鬼选项？！」
哈迪斯对跳起来的吉尔微微地笑了。
「你问是什么？当然是伤害你的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赤龙的——别啰嗦拉威，已经决定要杀了它了，绝对、一定、必须杀了它，这是龙帝的决定。能选择的只有烹饪方法和调味而已！」
「请等一下，龙可以吃吗？啊不是，吃了真的好吗！？」
「当然好了——我不是说了你很吵吗，拉威！龙也是有肉的，那就应该能吃！既然伤到了吉尔，对它来说除了被做成好吃的料理之外，今生也没什么其他救赎了！」
仿佛听到拉威发出了「哪有这样的救赎！」的惨叫，吉尔也慌了手脚。
「陛下！我、我没事的！只是点擦伤，我也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因为齐格说吉尔连便当都没能吃上啊！都怪那条龙！我充满爱意的便当啊啊啊！我甚至还有准备甜点——闭嘴，对我来说比起龙，还是吉尔更重要更可爱！哈？如果被龙帝认为该死，龙也许真的会死？反正你就是要包庇龙是吧，那我就包庇吉尔吧！」
「我没关系的，请冷静下来陛下。不要和拉威大人吵架。」
「吉尔是我选择的新娘，我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就算是拉威你也一样！」
正在寻找插话时机的吉尔，脸一瞬间变白了。随后羞耻之情涌上心头。
（啊，真讨厌自己这么单纯。）
哈迪斯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迷于和拉威的争吵中。
「我才不管什么龙妃的试炼！不管是小姑子还是小舅子，敢欺负我老婆的话就是食材！要是不满就找我以外的容器，你这条胖蛇——」
吉尔抱住似乎在和拉威对骂的哈迪斯，哈迪斯顿时停了下来。明明是张开双臂用上全身的力气抱过去的，哈迪斯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动摇。是因为失去了魔力所以力气也变小了吧。但这具高大的身体和力量足够可靠，无论何时都可以接受吉尔全力以赴的拥抱。
「陛下。」
「嗯，嗯。怎么了，吉尔？」
「喜欢！」
吉尔抬起脸来，直勾勾地看着哈迪斯的眼睛开口。一阵沉默之后，哈迪斯的头顶冒出了热气。
「什、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没关系的！就算不能好好相处，殴打还是做得到的！」
刚才的我在懦弱些什么？吉尔这样想着，挥起拳头，跳下了床。
（就算人生重新来过，也不会时时顺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啊，别太自大了。）
不能搞错要做的事。吉尔的目的并不是成为龙妃。
而是让哈迪斯幸福。龙妃的地位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为了不被龙骑士团解雇，我会再坚持一下的。啊，有点饿了。我要吃便当！今天的晚饭是什么？」
「嗯……蔬菜和绞肉馅儿的派……」
「真的吗？我很期待呢。」
「伤、伤势呢？」
「没关系，我已经完全好了！多亏了陛下。」
看着吉尔举起双臂，捏起拳头的样子，哈迪斯红着脸，视线左右游移。
「是，是吗？那倒可以……那个，但是，刚才的。」
「关于龙的事情，已经没事了。我定了一个小目标。」
吉尔抬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哈迪斯。黑发，美丽的金色眼瞳。吉尔的丈夫总是美得让她想向全世界炫耀。
「我想要金目的黑龙。」
哈迪斯把手指贴在下巴上，认真地思考着。
「金目的黑龙吗？我也没见过……哪里有啊，拉威？……不告诉我？……食材的事就原谅我吧，告诉我好不——拉威问你为什么想要。」
「因为和陛下的颜色一样！我想骑！」
哈迪斯低头看着向前倾身的吉尔，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吉尔总是为此而感到开心。
「所以我会努力的。请支持我吧，陛下！」
一旦决定了就不能消沉下去。即使可能是无用功，也一边做事，一边考虑今后的事情吧。
重新拿起便当，吉尔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卧室。
一个人留在床上的哈迪斯呆呆地目送吉尔的背影离开。
吉尔有精神的话就比什么都好，虽然他是这么认为的。
「……她说和我一样。还说想骑。」
倒在床上的哈迪斯用两手捂着通红的脸，苦闷不已。
「……我知道的，拉威，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别笑了，我真的没想过！再笑我真的要用龙做食材了！啊，不行了……龙也太不懂情趣了……」
脑海里的拉威仍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但哈迪斯还是一边深呼吸，一边闭上眼睛。
（但还是很奇怪吧。尽管她因为是龙妃而不会被龙轻易接受，但那条龙居然不会被她那样可爱的龙妃迷住——啊啊，但是太好了。）
她总是不会让自己失望。哈迪斯压着喉咙低笑，想象着骑乘着金目黑龙在天空中翱翔的吉尔，不由得被其凛然的气魄所震撼，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心情好转的话，视野也会变得开阔。
齐格应该会被判断为有龙骑士的适应性吧。如果和龙相性好的话，那么出入龙厩，和龙接触的机会应该也会增加。相反，吉尔则应该会被派去做骑士团的辅助杂务。工作岗位不同，所以自然也得分头行动。
仔细考虑的话，这样其实也有利于收集信息。
齐格如金刚一般挺直身子站着，对正在兴头上的吉尔说到。
「那我也去干辅助的活。这是当然的吧。我可是你的骑士。」
「我是陛下的妻子。说不定龙骑士见习生也会被派去搜索陛下。就趁此机会掌握龙骑士团的战斗力和帝都的情报吧。」
「听好了，我、是、你、的、骑士。」
「我、是、陛下、的、妻子。所以拜托了。万一我们暴露了身份，齐格只会更危险。因为你会进入龙骑士团的内部。」
抱着双臂的齐格经过长时间思考，终于放弃了似的摸了摸后脑勺。
「我知道了。但是你别勉强自己。经过昨天的那件事，肯定会出现藐视队长的笨蛋。不管你本人有多少能耐，因为没有龙骑士的适应性，待遇也会发生变化吧。」
齐格的担心在某种意义上成真了。
「今天是巡逻吗？」
「啊，由你在街上巡逻。」
「好的，教官。也就是说，我不能参加训练对吗？」
「没错。在街道中央的喷泉广场上有其他班在等着，要遵从他们的指示。把见习生的臂章当做记号就好了。」
如果被判断没有龙骑士的适应性的话，就不能参加接下来的训练了。
（先从能成为龙骑士的人开始教应对龙的方法。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为了养成全体行动的习惯，军队会在见习期间平等地训练所有人，但这里是龙骑士团。吉尔抿紧嘴唇，情况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后面传来了窃笑声，但吉尔还是挺直腰板，回了一个已然成为习惯的礼。
「领命！这就去巡逻。」
「下午还有课，记得赶在中午前回来——下一个！」
被叫到名字的人，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下，脸色发青。恐怕是和吉尔一样，没从龙那里获得什么好回应的人吧。吉尔对着欲言又止的齐格微微摇头，离开了训练场。
还能上课，就说明并没被开除。但是吉尔觉得，在今天中午到来之前，有几个人可能不会回来了。
（龙骑士团的情报就交给齐格吧，我去街上收集情报。）
问题是，喷泉广场有什么在等着吉尔呢。虽然有别的班，但恐怕也是由被判断不适合做龙骑的人构成的团体吧。
虽然吉尔并不认为在被誉为精锐之师的龙骑士团里，会有无聊的欺凌或者贪污部门嚣张跋扈地出现，但是从上到下完全干净廉洁的组织并不存在。花瓶部门可是到处都有。
见习生并没有制服，可以当记号的只有臂章。好不容易走到了喷泉广场，吉尔环视周围，眨了眨眼。
有人正坐在于上次考试中被龙踩坏的喷泉边缘上看书。他的左臂上戴着和吉尔一样的水色臂章。
「那个……」
刚一搭话，坐在喷泉边的人就抬起了头。
白皙的皮肤，白金色的头发。简朴的白衬衫衬托着他蓝色的眼瞳，显得分外清澈。对方以称为青年又太年轻，说是少年又过于成熟的姿态看向这边。从他脸上所露出的柔弱而温和的笑容中，丝毫看不出骑士那种豪放的胆魄。然而，那冷静的目光却深邃而尖锐。
「啊，你就是最近新来的那个女孩吗？我听说过你的传闻，这个年龄竟有如此身手、之类的。」
提高了些许的声音温柔地说道。
但是绝对不能大意。吉尔很了解这双充满理性的眼睛——在六年后，对此熟知到了令人厌烦的地步。
「我是劳伦斯，请多关照。」
吉尔回握住他伸出的手。为什么在这里？她并未如此开口发问。
「我是吉尔，请多关照。」
「吉尔啊。这名字真不错。」
分明应该已经察觉了吉尔的真面目，他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展露出笑容。
他就是一个心机深沉至此的人。吉尔不能再清楚了。
因为他曾经是吉尔的副官。而且，目前应该是杰拉德·迪亚·克莱特丝王太子殿下的部下。
劳伦斯·莫顿和吉尔的相遇，比他们进入士官学校——杰拉德为对拉威帝国战争而建立的要稍早一些。
吉尔在成为了杰拉德的未婚妻后，首先接受了新娘的教育，但是在约半年后，杰拉德说着「比起淑女，你还是更适合做军人」，决定转换方针，将吉尔提拔为了士官。除了正规的军队之外，杰拉德还想要一支直属于王太子的高魔力游击队，并告诉吉尔，希望她成为那支部队的队长。那时，杰拉德将部下劳伦斯作为副官候补介绍给了吉尔，并让他们一起进入士官学校，在训练了约一年后进入了军队。异常迅速地让吉尔参军，也是想要尽早开战的杰拉德的意向。
现在想来，劳伦斯同时也兼任着监视吉尔的职责吧，总感觉相处的时候在某处划清了界限。但是，正如杰拉德所预测的那样，在吉尔毕业后不到一年就和拉威帝国开战了。经历初战，几次一同跨越死线，最终建立起部队的时候，劳伦斯已经真正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吉尔的副官。
劳伦斯的剑术和魔力量都在平均值以下，在克莱特丝是吊车尾，但是他有着足以弥补甚至超越魔力不足这一缺点的智慧。劳伦斯总是带着温柔、待人和善的笑容，却从不袒露自己的内心。给这样的他起了个「狸猫军师」的绰号的，是齐格还是卡米拉来着。尽管如此，在那个六年后的未来，可以确信，比起杰拉德，劳伦斯会更偏向于选择吉尔。
但那终究只是吉尔和他建立了信赖关系后的未来的事。现在的他确实还是杰拉德的部下。那么，既然身为杰拉德部下的他现在在这里，那就说明——
（这家伙居然还当过间谍！他和杰拉德大人同岁，所以现在才只有十五岁左右吧！？啊真是的，要是当时多打听一下他还是杰拉德大人部下的时候的事就好了……毕竟我的部队并不会过问成员的过去……）
拉威帝国出身的卡米拉和齐格的过去，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可能是有点太不注意人事管理了。
但是，后悔也没用。说到底，这个不只有一、两个怪癖，还奉行秘密主义的男人，也不太可能老实地将真相和盘托出。
不如说，考虑到吉尔知道劳伦斯的真面目，说不定能趁机让局势向好的方向扭转。
「吉尔、啊。说起来，萨维尔边境伯家的千金也叫这个名字呢。」
——不，可能不一定。
「是，是吗？是这样吗，我之前都不知道呢！对了，其他人呢？」
劳伦斯对着视线一边飘忽一边作出回答的吉尔笑了。
「啊，我是大概一个月前入团的，最近明显没人来这边干活了。你那边又如何，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呢？」
「倒是有其他人被叫到……被打发到这里，果然就相当是落选了？」
「个子挺小，直觉却不错啊。但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时间到了，我们去巡逻吧。」
劳伦斯拿着书站起来，率先迈出脚步。他一边配合着吉尔追赶上来的步伐，一边继续说道。
「被判断为与龙相性好的见习生，会从龙的饲育员开始做起。而被判断为目前适应性还不够的见习生，就会像这样让他们在街上巡逻，同时熟悉土地。」
「熟悉……土地？」
「这是我根据课程总结出来的个人论点。龙的存在和拉威帝国的领土问题有关。龙只有在拥有龙神拉威庇佑的这片天空下，才能诞生，成长。至于讨厌魔力，也是因为神话中作为敌国的克莱特丝有很多魔力很强的人，而它们出于防卫本能对魔力做出了反应，才会产生这种说法吧。所以，龙更容易去亲近有着强烈的『想守护这个帝国』『想守护这个城市』一类想法的人。」
「啊，原来如此，所以才要在街上巡逻啊。」
看着人们的脸，对街道产生感情的话，和龙的相性也有可能发生变化。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主张，所以不要太相信哦。」
「不会，你说得非常浅显易懂。也就是说是爱国心的问题喽。」
那样的话，来拉威帝国当间谍的劳伦斯和龙不投缘也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我被讨厌，也是因为这个吗？但我也没想过要攻击拉威帝国……如果和过去做过的事情也有关系的话……啊，能对上号的事太多了。）
不仅揍下来过很多头龙，甚至还攻入了拉威帝国。在艾琳齐娅死后，借着继承人的争斗而趁乱占领了这座要塞都市的事也是，与前来夺回此处的拉威帝国军队交战的事也是。这些事件如今都还没有发生，但它们仍然留在吉尔的记忆之中。
「果然好难啊……」
「你果然还是想成为一名龙骑士吗？」
「嗯，我还想要一条有金色眼瞳的黑龙。」
劳伦斯瞪大了眼睛，随后大笑起来。
「那可真是厉害了。首先这就很难找到吧。即使是拉威皇族，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说起来，好像如今帝都那边有什么骚动？」
装作在闲聊的样子试探了一下。劳伦斯干脆地点头回应道。
「你是指传言说哈迪斯·忒俄斯·拉威是伪帝那件事？还说天剑是假的来着。据说诸侯为了辨明真伪，目前正在搜索哈迪斯·忒俄斯·拉威。但实际上他们很难选定要加入哪一个派系，所以只会静观其变而已吧。」
「唉？是那样的吗？」
劳伦斯对一直以为自己一行人会落入格奥尔格手中的吉尔露出苦笑。
「大家都很在意啊，格奥尔格前皇弟殿下，究竟会不会在哈迪斯·忒俄斯·拉威的二十岁生日当天死去。」
「啊……」
直到哈迪斯成为皇太子为止，其他皇太子都会在他的生日当天去世的诅咒。虽然实际上是女神为了孤立哈迪斯而做出的骚扰，但周围的人都认为这是哈迪斯造成的诅咒。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人们难以轻易忘记这种恐惧。所以，我猜他们直到夏天结束为止都会躲起来，不会进行任何站队行为。」
哈迪斯原来是在夏天出生的吗？在知道这种最基础的信息之后，吉尔才意识到他们仍然非常不了解彼此。
（原来如此。因为害怕诅咒，所以才保留判断直到夏天啊。虽然很想说因此而得救了……）
但这简直就像女神在保护哈迪斯一样。让人不爽到产生了杀意。
烦躁的情绪肯定已经暴露在了脸上。走在前面一点的劳伦斯，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怎么了？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必在意。我了解情况了。所以才会变成虽然一直有请求书传来，但并不积极地派出搜索队的情况啊。我还以为差不多该被赶出去找人了。」
「我觉得搜索行动应该不会很积极。因为纽卓在政治斗争中一般都保持中立。正因如此，才更需要精锐的龙骑士团来保证安全。」
也就是说，临时招募龙骑士团的见习生不是为了搜索哈迪斯，而是为了加强实力，以确保自己中立的立场。
（不过打败这个龙骑士团还把他们逼退的，就是我和你这家伙就是了！现在回头想想，是因为在这里当过间谍，你才会对龙的生态那么熟悉的吗？）
正是劳伦斯利用龙族活动的时限和它们的习性，将艾琳齐娅的龙骑士团摧毁了一半。虽然劳伦斯有云：能把龙揍飞的吉尔更奇怪。
「但是龙骑士团必须要有优秀的后方支援。尤其是补给部队。」
「啊，所以才不会因为某人和龙的相性不好就立即解雇他？」
「没错。就算现在不被龙看好，在学会基本知识并能很好地照顾它们之后，直接从见习生晋升成龙骑士的人也不算罕见。也经常可以听到『驾驭难以驯服的龙的骑士，其实是出自补给部队』的传闻。所以相性不好也不会被解雇。但那些被派到这里的人，如果既没有足够辨明自己的素质的智慧，也无法老实地磨炼自己，很容易就会放弃。」
「所以这也是筛选的一环呢，虽然稍有不同——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说给别人听呢？」
「说到底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理论。而且，事实上，被早早开始照顾龙的同期目送着去城里巡逻，就是一种持续的屈辱。被那些以正常路线向龙骑士这一目标迈进的人嘲笑为镇上的杂工，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明明哪边都是必要的工作，却硬要评判孰优孰劣，真是太愚蠢了。」
但是，见习生就是这样。军校里也有这种无聊的欺凌行为。新人们以此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和无力，从而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军人。
劳伦斯在吉尔旁边停下了脚步。
「劳伦斯……先生？」
「劳伦斯就可以了。我们基本上是同期对吧，吉尔——其实，我听说了一个传言。」
面对劳伦斯意味深长的笑容，吉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这个，这家伙一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他准备抓捕猎物了！）
「谣言会妨碍信息收集的准确性，所以不用说了！」
劳伦斯对着大叫着捂住耳朵的吉尔呆住了。然而，他马上扬起嘴角，拿开了吉尔的手。
「你要干什么！？」
「好啦，别这么说，好好听我说。关于纽卓公爵家——艾琳齐娅团长没有派出搜索队的理由，其实还有一个传闻。」
「我没有问，也不想听！」
「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我就当是那样吧？实际上，从克莱特丝那里，来了某位——」
突然间，阳光被某物阻挡，在两人头顶投下影子。伴随着巨大的振翅声，周围盘旋起风与阴影。
是龙。在心里大呼得救了的吉尔，抬头看了看天空，顺势改变了话题。虽然看不到那条龙的瞳色，但却隐约能分辨鳞片的颜色。
「是赤龙呢！是艾琳齐娅大人吗？」
「不，现在应该正是她带着见习生去龙厩的时间。」
虽然想着他为什么知道，但如果在此深入反而会打草惊蛇。两人就这样顺着话题聊了起来。
「那一定是另一位龙骑士大人了吧。意外还挺多的呢，赤龙。」
「没有的事。现在，只有拉威王族和三公拥有赤龙。」
「喂，那边的两个！」
上空突然传来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正在吉尔担心的时候，从龙背上跃下的那个人已经干净利落地着地了。
（体格真不错，魔力也……即使在克莱特丝也算是很强的了。）
在拉威帝国就算是凤毛麟角了吧。吉尔认真地观察着那个一边掸着灰尘，一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的人。
「你们是纽卓龙骑士团的见习生吧？」
看到了吉尔和劳伦斯的腕章，青年询问道。吉尔和劳伦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天空中就传来巨龙责难一般的长啸声。
青年皱起端正的眉毛，朝着天空喊道。
「布伦希尔德，抱歉，你先去龙厩吧，我一会儿就到。」
巨龙不满地叫了一声，不再盘旋，飞向了龙厩。送走巨龙，青年终于转身面对两人。
修剪整齐的深紫色发丝随风飘动，银色的双眼在看到劳伦斯和吉尔之后眯了起来。在那像是在检视物品一般高压的视线中，却有着一种不会使人不快的奇妙气质。
「希望你们能通报艾琳齐娅皇女殿下，我有万分紧急之事求见。她现在是龙骑士团的团长吧？」
「失礼了，不过您是？」
劳伦斯可称无礼的询问让青年皱了皱眉，但他马上摇了摇头，然后把手放在胸前。
「真是失礼了。我是里斯特尔，里斯特尔·忒俄斯·拉威。」
劳伦斯挑了挑眉。看起来他并不认识这人。
吉尔也不认识他。和艾琳齐娅不同，在战场上也没见过这个人。
「换个说法好了，我是拉威帝国的二皇子。虽说是同父异母，但总不至于说不让弟弟见姐姐一面吧？」
那是因为，他在战争开始前就死了。
因为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哈迪斯的做法有意见，举起反旗，最终被处刑了。
吉尔带着里斯特尔来到艾琳齐娅的办公室。但她刚想离开，艾琳齐娅就叫住了她。
「啊，你能留在这里吗？」
「好的？可以吗？」
艾琳齐娅脸色微微发青，对回问的吉尔点了点头。
「我需要个侍从，待会儿也有话想对你说。──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很吵。」
「可真是嘴上不饶人，我的艾琳齐娅异母皇姐，难道认为我是危险分子不成？难道说，我发了那么多次信都没有得到回复，是故意为之？我本以为，拉威帝国的第一皇女艾琳齐娅殿下，可不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你看，很吵吧。我一个人可撑不下去。」
即使被征求了同意，吉尔的表情也僵住了。对行完礼就出去的劳伦斯甚至产生了恨意。
（但是，劳伦斯那家伙居然那么快就退下了。不会偷偷放了窃听器吧……不，那样会被艾琳齐娅殿下或里斯特尔殿下注意到的。）
可能的话，并不想放任劳伦斯不管。与卡米拉和齐格不同，劳伦斯是克莱特丝王国的优秀贵族，还有着足以作为杰拉德的手下活动的能力和隐情。因为和他相处过很久，吉尔才更清楚，要是与这个人为敌的话会很难办。
但是，现在应该以这边为优先。吉尔仔细打量着周围，想着至少得做点侍从该做的事，但里斯特尔一脸熟稔地端起架子，泡起了红茶。
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开口说道。
「皇姐这里的茶总是这么难喝。」
「擅自泡了我的茶还话这么多？喝就行了。这可不是宫里，是骑士团。」
「我的龙骑士团可总是准备着最好的茶叶呢。」
能像这样轻松地开玩笑，正是他们之间存在信任的证据。
（陛下的兄弟姐妹关系真好呢……难道只有陛下被排除在外了……）
吉尔望向远方，像护卫一样代替警卫站在门口。
「我就直说了，皇姐。您要选哪边？」
「你啊。吉尔还在呢，虽说她只是龙骑士见习生，但你好歹稍微注意一下周围。」
「如果她是那种不懂保密的见习生，我建议立刻砍了她的头。」
被里斯特尔瞥了一眼，吉尔连忙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语境下，所谓的「斩首」一定不是免职，而是货真价实地指人头落地。（注：上卷番外也用过的谐音梗。）
「而且，也没什么被别人听到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事。皇叔自称新帝，而那个笨蛋被说成伪帝于是被流放了——现在的拉威帝国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报纸上关于伪帝骚乱的事连日来甚嚣尘上。还有三公和诸侯们到底是会选择皇叔还是那个笨蛋，现在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地观望状况呢。」
（那个笨蛋是指陛下吗？）
不过，里斯特尔的语气里，与其说是对哈迪斯的敌意，不如说更像是隐含着斥责的意思。
「那就让我听听吧，你要站在哪一边？」
「就算我想决定，那个笨蛋不还行踪不明吗！」
里斯特尔一拳打在桌子上。
「皇叔虽然已经下了搜查令，可是完全没进展！我一直担心，如果我派出搜查队，那就相当于表明我支持皇叔了。但不该是这么回事吧，我们应该先让那个笨蛋和皇叔站在对等的台前，到时候再讨论支持哪一方。」
「别说废话。你怎么看，皇叔和哈迪斯的天剑，哪把是真的？」
「哈。那个原本待在边境的笨蛋，把消失了三百年的天剑带回了帝都。事到如今却说它是假的，皇叔找到的天剑才是真的？拉威皇族的宝物是这么方便的东西吗，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真可笑。」
「听你这话的意思，已经知道哪个是真品了？」
在带着苦笑的艾琳齐娅面前，闷闷不乐的里斯特尔没了气势。
「……虽然我看那个乡下人不爽，但他就是龙帝。绝对没错。」
在偷偷睁开眼睛观察的吉尔面前，艾琳齐娅点了点头。
「是啊，我也同意，那孩子就是龙帝。」
「我有言在先，承认他是龙帝并不等于承认他是皇帝。谁会承认这种帝都都被占领了，还一副佯作不知样子的躲躲藏藏的傻瓜是皇帝啊。不想干的话，就马上让位换我来当皇帝！」
「你不是和哈迪斯同岁吗。按照年龄顺序也该是维塞尔吧。」
「我比他大两个月。而且身份顺位上也是我更高……这么说来，那个傻弟弟突然从边境被带回来，也没有任何靠山，居然没被皇太子和皇帝这种称呼牵着鼻子走过啊。」
里斯特尔一脸呆滞地喃喃自语，吉尔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感动，
（虽然他说话确实不中听，但这不是个好人吗？！有人站在您这边呢，陛下……！）
从艾琳齐娅的话中也没有感觉到敌意。
如果情况得到妥善处理，吉尔认为这两个人会站在己方这边。这样，哈迪斯就不必一直在那里努力做青菜料理了。虽然他本人似乎很开心……先别管这一点，先在这里试探一下吧。
「而且我听说那个笨蛋结婚了？！且不说既没有什么像样的后盾，又来历不明，我甚至听说只是个小孩？！！？那个笨蛋真是，到底要多……居然还喜欢幼女，真让人害臊，害臊啊……！」
「啊……那确实是…我也觉得不妥……总之，希望是弄错了吧。」
这气氛开不了口啊。吉尔决定眼观鼻鼻观心，降低存在感，一句话也不说。
「无论如何，不能站在哈迪斯那边。不管是我还是你。」
对着斩钉截铁开口的艾琳齐娅，里斯特尔挑了挑眉。
「就算我们知道那个笨蛋就是龙帝？」
「还需要我教你吗，里斯特尔？我的母亲是纽卓公爵家的女儿，而你的母亲是莱勒札兹公爵的家的女儿。皇叔不能轻易对我们出手的原因，正是因为我们有纽卓公爵、莱勒札兹公爵作为后盾啊。」
「是啊，不像那个笨蛋，我们是拥有三公血脉的正统拉威皇族。正因此，我们才不能就这样放任皇叔的暴行。」
「但是，纽卓公爵和莱勒札兹公爵都没有承认哈迪斯。他们都失去了外孙——皇太子。也就是我们的哥哥。」
虽然从哈迪斯那里听说过，但吉尔还是感觉刚浮现的希望被尽数打碎了。
（当时就该再把那个女神多折断一次！）
女神或许现在正在某处开心地笑着，想到这里就很生气。
「……一直没能找到哈迪斯，皇叔开始有些着急了。我这里也接到了暗中施压的通知。皇叔不像那个笨蛋一样那么天真，他是个严格的人。为了正统性，愿意做出任何牺牲。在那个笨蛋的生日——夏天之后，情况只会更加胶着。当然，皇叔在夏天之前就因诅咒而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是准备靠那把天剑吗，总之，皇叔应该是有活过夏天的办法的吧。所以，才会在现在就公开宣称继位。我是这样想的。」
「那么为什么不在那个笨蛋继位之前，在所谓的诅咒导致皇太子接连死去的状况中，作为皇太子公布自己才是真正的龙帝？皇叔的做法太卑鄙了！
里斯特尔强硬地说道。而艾琳齐娅眯着眼睛，托着脸看着他。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看清现实吧。你没办法站在哈迪斯那边吧，毕竟你的母亲和妹妹还在帝都。」
不管周围情况如何，帝都现在在格奥尔格的掌控之中。如果里斯特尔明确表示出要向格奥尔格动武的意思，留在帝都的妹妹和母亲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
艾琳齐娅不断安抚着咬牙切齿的里斯特尔。
「你说的那些我也明白。至少，要帮助哈迪斯让他能站在公开的舞台上，对吧。我们家基本上是中立的，我自己身上也没什么束缚。和你不同，我家在帝都里一个人都没留。不仅是皇兄，母亲大人也早就去世了，也没有其他同母所生的兄弟姐妹。」
在艾琳齐娅带着几分自虐意味的分析中，里斯特尔垂下眉毛，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你是那个意思的话。但如果皇姐要成为哈迪斯的同伴，那我……」
「不会成为敌人。这就是我能保证的全部了。」
曾经听过的话语触动了吉尔的心──这个人曾说过类似的话，最后选择了自杀。
「吉尔。」
「……唉？在！？」
「抱歉，让你听我们聊了这么久。关于昨天罗莎的事，我有话要说。首先，我要向你谢罪。很抱歉，罗莎做出了那样的事。幸好你没有受伤。」
话题突然转向了吉尔。虽然有些困惑，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才应该道歉……那个……我和龙的相性很差，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介意。我才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罗莎竟然会威吓你。」
「……威吓？罗莎吗？」
抿着唇垂着头的里斯特尔突然把目光转向吉尔。
「真的吗，皇姐。赤龙威吓了这么一个小孩？不是警告？」
总觉得他惊讶的点有些奇怪。吉尔有些在意，眨了眨眼。
「看来我果然是被龙讨厌了……啊，但我还是很喜欢龙的！」
「那可是赤龙，无视才是正常的反应。你可能会因为不喜欢路边的石头而踢开它，但会去威胁它吗？」
「不，不会……」
「这两件事是一个道理。」
对于赤龙来说，人类只是路边的小石子吗。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多见习生都误会了。罗莎会威吓你，是因为她把你看作是同等级的对手或威胁。」
吉尔愣了愣后，指了指自己。艾琳齐娅肯定地点点头。
「赤龙对人类采取行动是非常少见的，主要从事后勤研究的部队也想要验证这件事。因为有被罗莎攻击的危险性，并不会勉强你答应，但还是希望你能提供协助。」
「皇姐，难道说……」
艾琳齐娅单手制止了想说什么的里斯特尔，并继续说道。
「当然，为了能在发生问题前阻止它，我也会参与其中。怎么样？」
「……好的。如果能够帮上忙的话。」
「谢谢你。那么，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不用那么磨磨蹭蹭的，毕竟我也在呢。让我来照顾她吧，皇姐。」
直到刚才还无精打采的里斯特尔，现在又中气十足地站了起来。
艾琳齐娅神色严峻，叉着腰说道。
「她是我们龙骑士团的见习生。」
「所以？我先说好，我还没有放弃说服你哟，皇姐。这样一来，在我逗留期间，皇姐得给我安排一个护卫或者一个侍从才行。毕竟，哪个我都没有带来！」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反正肯定是你不顾部下的劝阻，自己一个人就飞奔过来了吧。我会立刻派出联络用的飞龙让他们把你接走的。」
「不过，再快也得两天。所以这期间，就由她来照顾我了。」
里斯特尔没有看一脸惊讶地转过头的吉尔，继续说道。
「刚才说到的有关龙的验证，如果我在的话也是一石二鸟。布伦希尔德是金瞳的赤龙，比皇姐的罗莎级别更高，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吧。」
「里斯特尔，别自顾自地推进话题。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我只是作为弟弟，想要贴心地帮助忙碌的姐姐罢了，还是说，有什么我参与了就会让皇姐困扰的事？」
艾琳齐娅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怒地瞪向里斯特尔。而扬起下巴俯视她的里斯特尔则一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得意。
率先移开眼神的是艾琳齐娅。她重新坐回办公椅上，咂了咂嘴。
「……随你的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