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本来是想劝你放着别管的，里斯特尔？」
深夜，为了不让哈迪斯被人发现，吉尔等人把他带到了龙骑士团的执勤室，艾琳齐娅在看到他们后开口。里斯特尔回应道。
「都找到他了，就没办法放着不管了吧。」
「真敢说，不是你专门去找的吗。」
「皇姐你不也在怀疑这个女孩吗。无论是孩子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和龙帝结婚了就是龙妃——我只能想到这一个赤龙会把这种少女看作与己对等的存在的理由。」
艾琳齐娅和站在哈迪斯旁的吉尔对视了一下，单手托腮。
「我本来是想装作不知道的。而且，最关键的哈迪斯本人貌似挺不情愿的？」
因为里斯特尔一直在怒吼，直到来到这里，吉尔都没怎么跟哈迪斯说上话。「既然已经被找到了，总之先试着谈一谈吧」，虽然在吉尔等人的如此劝说下，哈迪斯不情不愿地跟着来了，不过仍然孩子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陛下。」
吉尔扯了一下哈迪斯的衣角，他才终于开口了。
「……所以说，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啊。异母的艾琳齐娅皇姐虽然能够指挥龙骑士团，但作为她后盾的纽卓公并不会支持我。里斯特尔也一样。我可受不了被所谓的同伴背后捅刀。」
里斯特尔一脸苦涩，艾琳齐娅也露出苦笑。
「反正夏天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大动静，那还是等我的魔力恢复了再说比较好。」
「你的魔力真的被封印了吗？」
「是啊……现在说不定是个除掉我的好机会哦？」
哈迪斯扬起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里斯特尔和艾琳齐娅。
「不过，皇叔很有可能在那之前就会自取灭亡。」
「什么意思？」
一直只是沉默倾听的艾琳齐娅反问道。哈迪斯无趣地看向斜上方。
「龙神是不会容忍用天剑在这个国家招摇撞骗的，仅此而已。」
「说具体点。」
「我可没那么贴心。反正放着不管，也会全部解决的——我要回去了。」
「陛下，不可以。」
哈迪斯眯起眼睛看向开口阻止他的吉尔。他偶尔会露出这样没有感情且冰冷的眼神。
「虽然我是个能向妻子下跪的男人，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让步。即使你是打算像在贝尔堡时那样让我的风评变好，也是没用的。」
哈迪斯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吉尔迅速地使出扫堂腿绊倒哈迪斯，并踩住重心不稳倒下的他的后背。
「陛下有时候会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呢。这是为什么呀？」
「有时候你对待我的方式才奇怪好吗！？我虽然是说了可以向你下跪，但没说你可以踢倒我或踩我！」
「那就是说，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能够踢或者踩陛下吗？」
「这种以我被踢或者被踩就会高兴为前提的说法是要怎样！？」
「明明老做那种活该被踢被踩的事情，就请不要抱怨了。我又不是要让陛下举兵，只是觉得您还是和哥哥姐姐谈一谈比较好。」
趴在地板上的哈迪斯眨了眨眼。吉尔把脚从他背上移开，双手抱胸说道。
「里斯特尔大人可没有派兵，而是亲自来找您的，他这是在担心您呀。」
「……担心……我吗？」
哈迪斯战战兢兢地反问道。面对他那交织着期待和不安的眼神，里斯特尔的眉间紧紧拧起，形成一道深深的皱纹。
「喂，别说得那么恶心。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会发展为争斗——」
「里斯特尔殿下也是，明明为了找陛下都不惜来跟踪我了，就请不要再找借口了！会让事情变得麻烦的。」
面对突然将枪口转向自己的吉尔，里斯特尔选择闭上嘴。
「还有，对陛下说话时请再温柔些。」
「什么？」
「陛下的警戒心很强的！就跟不习惯人类的大型犬一样！」
「犬！？你就不能用一个正经点的词来形容我们的皇帝吗！？」
「多可爱啊！好啦，就当是在跟我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说话！首先好好地告诉他你在担心他！」
里斯特尔来回看了看吉尔和哈迪斯，眉间出现惊人数量的皱纹的同时，对哈迪斯伸出手。
「……总之，先站起来。」
哈迪斯一动不动地盯着向他伸出的手，与其说是在犹豫，不如说是在观察。
里斯特尔脸颊抽搐着，继续说道。
「——就是、那个，虽然我也觉得你不会有事……但你看上去很有精神，比什么都好。」
「……」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正常地跟我说话。」
「你……」
「——你妹妹还在帝城吧，最好还是不要反抗皇叔。谢谢了。」
哈迪斯最终也还是没有握住里斯特尔的手，自己站了起来。里斯特尔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眨了眨眼，看向自己那只没被握住的手。
「艾琳齐娅皇姐，也谢谢你放吉尔一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吉尔是我们这里未来可期的见习龙骑士，我也会当做没见过你。」
「皇姐！」
「你也要这样做，里斯特尔。哈迪斯是对的——不过，看到你这么精神我也很开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穿着围裙就是了。」
里斯特尔原本气势汹汹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表情变得奇怪后闭上了嘴。把不情愿的哈迪斯带来这里已经竭尽全力了，实在没那个余力再去强迫他换衣服。
「多亏了你啊，吉尔，谢谢。」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真的跟那个孩子结婚了！？」
哈迪斯对发出怒吼的里斯特尔摆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
「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吉尔是龙妃吗。」
「承认与否另当别论！你对着这样的小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交易或者威胁她了吗！？」
「谢谢您的关心，里斯特尔殿下。不过，我是基于自己的意愿决定和陛下结婚的，所以没问题。也请艾琳齐娅殿下不要担心，保护陛下、让陛下幸福都是我作为妻子的使命！」
吉尔挺直了腰杆说出了自己的主张，里斯特尔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陷入了沉默，艾琳齐娅眨了眨眼，尴尬地点头回应。
「是、是吗……哈迪斯，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没事吗？」
「没……没事……我……我、已经、习惯……！」
「来，喝口水。」
「陛下，来这来这，我来照顾你哦。」
「……说起来，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齐格和拉米拉招呼哈迪斯在沙发上坐下，里斯特尔看着他们询问道。
「那两个人是我的部下，因为我听说存在龙妃的骑士这种职位。」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牵制我。」
「好了，谈话到此为止。夜也已经深了，全员该回哪儿回哪儿吧。」
看来艾琳齐娅还是试图回避这个问题。她对形势和方针的分析没有错误，很难说服她。里斯特尔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但是，吉尔曾见过的那个未来，不就是他们考虑各自立场做出选择后的所抵达的结局吗？
脸色恢复了的哈迪斯站起来，向吉尔伸出手。
「既然皇姐也这么说了，回家吧吉尔……吉尔？」
看来还是需要粗暴的治疗。吉尔没有握住哈迪斯的手，而是向前走了一步。
艾琳齐娅注意到吉尔的视线转过头来。
「还有什么事吗？」
「恕我直言，艾琳齐娅殿下、里斯特尔殿下，请二位助陛下一臂之力。」
「吉尔。」
哈迪斯皱起眉头想要表示反对。吉尔明白他的意图，但她故意无视了。
「您二位既是陛下的兄弟姐妹，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臣子。就这样任由伪帝肆意妄为下去，也不是二位的本意吧？」
「那是自然。」
「里斯特尔，不要鲁莽发言。」
艾琳齐娅制止了准备回答的里斯特尔。
「虽然常有童言一语中的的事，但正如刚才哈迪斯所说，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和情况，现实可没有那么天真。」
「天真的是您，艾琳齐娅殿下。如果我公开陛下身处此地一事，您觉得会发生什么？这里真的还能保持中立吗？」
艾琳齐娅的脸色明显变了，她的手缓缓转向后方试图拿起武器。在那之前吉尔发动现在能用的所有魔力，用力踢向地板。
「齐格！卡米拉！」
坚信仅凭一个词就能将想法传达给对方，这或许也是一种天真。但卡米拉似乎真的理解了，拉开弓堵住了出入口，同时齐格也拔剑架向里斯特尔。
「做什么！？」
只花了几秒钟，吉尔便抓住了震惊中的艾琳齐娅的头，扭住她的胳膊将其按在了办公桌上。而被吉尔踢飞的短剑则滑过地板，撞到了墙壁上。
由于现在控制不好魔力，不得不这样粗暴地对待她。吉尔只为这一点感到抱歉。
「如果真的想平稳度日，您就该把我绑起来，当作和陛下交涉的人质。」
「皇姐！喂，哈迪斯，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不要乱动哦皇子殿下，不然我可能会手滑。」
听到用弓瞄准自己的卡米拉发出威胁，里斯特尔咋舌，齐格用剑指向他的喉咙并说道。
「也不要试图用魔力搞事，在救兵赶到之前我就会让你的头和身子分家。」
「请选择吧，艾琳齐娅殿下，里斯特尔殿下您也是。」
吉尔注视着里斯特尔。里斯特尔被她的气势压倒，屏住呼吸。
「是跟随陛下，还是投靠伪帝。」
所需的回答仅此而已。艾琳齐娅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嘴唇缓慢地动了。
「——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我可没有陛下那么天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但是，哈迪斯本人又是怎么想的？他不是说不想被背后捅刀吗，不巧，我和里斯特尔也是这样想的，不想被哈迪斯从背后捅一刀。」
「我的陛下可没有那么软弱。」
正因为相信这一点，所以吉尔没有看向哈迪斯。她不允许此处陷入沉默，拘束艾琳齐娅的手加大力道。
「来，回答——」
「团长您还醒着吗，有紧急情况！」
在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的同时，响起了一道声音。就在所有人分神的瞬间，艾琳齐娅扭身挣脱了吉尔的束缚，并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对准了她。
「让你的部下退下——进来！」
听到艾琳齐娅给出的进门许可，吉尔慌张地喊道。
「卡米拉，齐格，把陛下藏起来！」
「抱歉了陛下！」
卡米拉把哈迪斯塞进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长窗帘后面，和齐格一起并排站成人墙的同时，士兵进到了房间内。吉尔松了口气。
突然被解放的里斯特尔虽然一脸复杂，但他没有做出其他举动，而是选择了静观。
艾琳齐娅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看向部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收到报告，格奥尔格大人——不对，帝国军烧毁了近郊的村庄。」
艾琳齐娅瞠目结舌地看着压低颤抖的声音进行报告的士兵。
「这里可是纽卓公爵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似乎是收到情报说伪帝藏身在那里……现在只知道这些……」
伴阳台上的窗户突然嘭的一声打开，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报告。
龙的振翅声和吼叫声随着一阵强风吹进房内，里斯特尔看向了窗外，瞪大了眼睛。
「布伦希尔德！？你为什么……还有罗莎和其他的龙也？」
「我走了。」
从窗帘后走出来的哈迪斯简短地宣告，呼唤龙的正是他。吉尔慌忙说道。
「陛下，我也要一起去！」
「等等，哈迪斯！」
出声阻止的是艾琳齐娅，听到那个名字后，前来报告的士兵眨了眨眼。
哈迪斯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看向她。吉尔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微弱敌意，不禁捏了一把汗。
「打算把我拘束起来吗？」
「不，我也要去，这是我们领地的事情。」
「我也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听到脸色苍白的异母姊兄的话语，哈迪斯的脸色一瞬变得难以捉摸。
但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只是说了一句「随便你们」。
每个人都骑上了熟悉的龙，艾琳齐娅和里斯特尔骑着属于自己的龙跟在后面。
而哈迪斯和吉尔，则选择了一头战战兢兢地从赤龙身后探出头的绿龙。载着龙帝的绿龙，撇下其他的龙，骄傲飒爽地飞在最前头，比它上位的罗莎和布伦希尔德都没有试图超越它。
艾琳齐娅和里斯特尔肯定是多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才会确信哈迪斯是龙帝。
「村子被烧毁并不是陛下的错。」
吉尔对乘上龙后数分钟内一直保持沉默的哈迪斯这样说道。一直盯着前方的哈迪斯闻言眨了眨眼睛，但他立即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是为了威胁周围的人，如果藏匿了我的话就会变成这种下场。这是为了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促使人们积极地供出我下落的常用手段罢了……迟早会这样做的。」
「那也不是陛下的错，是做这种事的人不好！」
「不，我是在想你刚才对皇姐说的那些话。」
吉尔想了想刚才是指什么，随即，自己威胁艾琳齐娅的记忆复苏了。
「对、对不起……擅自做了这种事，而且还威胁了陛下的姐姐……」
虽然并不后悔，但是稍微有点不安。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才想到，如果哈迪斯震撼于自己是一个凡事皆诉诸武力的粗鲁女孩的事该怎么办。
「那个、但是、如果陛下阻止我的话我还是会停手的！」
「我知道，让你这么做的原因是我。」
哈迪斯松开缰绳，摸了摸吉尔的头安慰她。即使无人指挥，龙仍在笔直地飞翔。
「所以说不是那样的……你不是说了吗，你的我可没那么弱。」
「？是这样说了。」
那又如何？吉尔抬起头看着哈迪斯的脸。
「皇姐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不是靠个人意愿就能解决的问题，还牵涉到许多事情。虽然我也想跟他们好好相处……但被人背后捅刀可不是讽刺或者隐喻，而是现实。」
吉尔认真倾听哈迪斯整理思绪一般缓缓说出的话。
「但如果这么说的人是你，我觉得就算这样也还是可以搞好关系的……你觉得呢？」
虽然被征求意见很让人害羞，但也不能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不知道能不能和大家友好相处。毕竟就像陛下说的一样，这不只关乎自己，也牵扯对方。」
「嗯……是啊。况且这种时候我总是倾向于远观就是了……」
「但是，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我就会摸摸陛下的头。」
虽然姿势有些不便，但吉尔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哈迪斯的头。低下头的哈迪斯微微笑了。
「你这安慰得是不是有点早？」
「这是鼓励。毕竟是我的陛下，所以请不要随便认输。」
听到这充满期待和信赖的告白，哈迪斯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笑了笑。
「……被人喜欢、被人需要，还真是令人害怕啊。」
「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喜欢上您吗，现在可不许害怕哦。」
「——嗯，你说得对……就是那边。」
哈迪斯看向前方，火势仍然凶猛，染红了夜空。斜后方的里斯特尔大叫。
「我去增援北边，皇姐去指挥灭火！」
「我来灭火——拉威，帮我一下。」
哈迪斯呼唤着体内的龙神，拍了拍坐骑绿龙的头。
「龙神的代打，拜托你了。」
绿龙突然张开了大嘴。就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时候，它便从上空朝着正在燃烧的村庄吐出了蓝色的火焰。里斯特尔瞬间脸色发青。
「你干什么！」
「不对，这是——水的火焰……！？」
仿佛是为了验证吉尔的话一样，从绿龙口中喷出的蓝色火焰熄灭了村子里的余火。水的火焰像雨点一样倾泻而下，平息了红色魔物一般燃烧的火焰。
里斯特尔呆呆地看着眼下的光景，喃喃自语。
「龙居然……能吐出水的火焰……」
「……这就是龙帝的力量吗？」
对于艾琳齐娅的话语，哈迪斯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直到火焰被扑灭为止，一直在村子上空盘旋。
两轮过后，火被完全扑灭了。之后便轮到艾琳齐娅和里斯特尔出场了。他们对随行的龙骑士团发出指示，开始救助村民并了解情况。
哈迪斯和吉尔为了不引人注目，手牵着手待在不会妨碍到救援工作的地方注视着一切。
天边泛白的时候，情况终于安定了下来。
最先向他们走来的果不其然是里斯特尔。
「——我打听了一下情况，听说来到村子的军队挂着深红底色绣着黑龙图案的军旗。」
是拉威帝国军，而且黑龙图案代表他们是皇帝的直属军队。
按理说，这支军队只会听从哈迪斯的命令。无论来龙去脉具体如何，帝国军毫无疑问已经落入格奥尔格手中了。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下文。里斯特尔有些难以启齿地补充。
「……似乎是为了让村民交出你，到处放火。」
「死者有多少？」
哈迪斯简短的问题让里斯特尔稍微睁大了眼睛，但随即摇了摇头。
「虽然伤者不少，但因为他们大闹着让村民把你交出来，所以大家都及时逃走了，也就没出现死者。大家是会怨恨作为起因的你呢，还是怨恨如此行动的皇叔呢。真是微妙的编排啊。」
「都得救了，那就好……不对，并不好，田地也被烧毁了。」
天色渐明，村庄的样子也逐渐清晰可见。被烧毁的房屋、露天接受治疗的村民——不能说没死就算好事这种话。
田地被烧毁就不能确保粮食，没了粮食村民们要么饿死，要么只能离开他们熟悉的土地寻求活路。
「皇姐应该会采取行动，暂时先安排把他们带到城塞都市纽卓保护起来……」
「可能这才是皇叔的目的。」
哈迪斯暗示，格奥尔格会顺水推舟，拿艾琳齐娅接纳这些有藏匿哈迪斯嫌疑的村民一事来非难她。里斯特尔听到后面露难色。
「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不，原本他就是为了刁难才干出这事的。也应该考虑这种可能性——总之先回去吧，接下来要说服皇姐了。」
哈迪斯放开牵着吉尔的手，跟着里斯特尔向前走去。
吉尔知道哈迪斯也在努力，所以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里斯特尔。」
「给我加上皇兄，都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要大两个月。」
「龙帝是我。」
里斯特尔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不用特地说出来——我能动用的，只有我创建的私人龙骑士团罢了。如果你不介意只有这点人的话，我就站在你这边。」
看到哈迪斯因为被打断而沮丧的样子，里斯特尔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有沦落到在目睹了这些以后还能保持沉默的地步。」
「……你的外祖父——莱勒札兹公爵会反对的。」
「说什么傻话。就是要守卫帝国，才配称得上是莱勒札兹公爵家的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不如灭亡了好。而且……我皇兄的事，不是你的错。」
哈迪斯这次似乎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但里斯特尔也转过了身，哈迪斯看不见他的脸，也许正是不想被哈迪斯看到才这么做的。
「……皇兄是你从边境回来前，因诅咒而死的最后一个皇太子。在其他皇子都纷纷放弃皇位继承权逃走的时候，只有他没有逃避而是直面了诅咒。他说这是生为拉威皇族的使命……我为拥有他这样的兄长自豪。」
尽管如此，里斯特尔的声音还是颤抖着，或许是因为悲伤吧。
「所以，你要是不能成为比皇兄更加优秀的皇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个人的感情就是这些，给我记好了。」
「……嗯。」
哈迪斯像是除此之外做不出其他回答一样犹豫着点了点头。而里斯特尔带着少许笑意，看着笨拙的弟弟，那副表情或许跟他的亡兄很像。吉尔在恍惚间，想象出了一个在过去和未来都不认识，也不会认识的人。
「比起这些，问题是皇姐这边，我听到些奇怪的情报……虽然只是传闻。」
「——哈迪斯、里斯特尔。」
艾琳齐娅背对着初升的太阳走了过来。
虽然看上去十分疲惫，但她的步伐很稳健。
「之后就交给他们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说。」
「是我的话——不，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追随哈迪斯。我已经决定了，皇姐。」
里斯特尔发出宣言后，艾琳齐娅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想站在哈迪斯这边，不过有个条件。」
哈迪斯沉默地用眼神示意艾琳齐娅继续说下去。
艾琳齐娅走到自己的异母弟弟身旁，像是在提防着周围一样压低了声音。
「有个人想让你见见。就在皇叔弄出这场伪帝什么的骚动前不久，有个人来拜托我们，至今还停留在这边……」
艾琳齐娅吞吞吐吐地说着，并有一瞬间用于心不安的眼神看向了吉尔。吉尔愣了一下，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才明白这一视线的含义。
「暂留在此的人是菲莉丝·迪亚·克莱特丝。」
「皇姐！那是——」
「对，克莱特丝第一王女，哈迪斯。作为和平的手段——那个，她提出想和你缔结婚约。」
吉尔听到这个唯一可能让自己留下心理创伤的人的名字后愣住了。
（婚、约……和陛下？）
哈迪斯稍稍抬起下巴，嘴唇扬起一道弧线。
「还真是有趣的笑话。」
听到哈迪斯绝对算不上欢迎的回答，艾琳齐娅皱起眉头，里斯特尔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吉尔动弹不得。虽然她知道哈迪斯对这个提议毫无主动的意愿，但也无法再次牵起分开的手。
菲莉丝·迪亚·克莱特丝，在吉尔还是杰拉德的未婚妻时，也只见过她几次。是个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卧床不起的病弱少女。
但即便如此，这个能让所有人着迷的天使一般的少女，还是受到了整座王城——甚至是整个国家的疼爱。吉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所打动，尤其是在听到她称呼自己为「吉尔嫂嫂」的时候，更是被激起了保护欲。因此，虽然吉尔会因为杰拉德把妹妹放在第一位而感到寂寞，但还是觉得他想保护妹妹的方针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那其实是禁忌的兄妹之爱。
（那为什么要和陛下缔结婚约……难道是和我那时候一样，是伪装？）
吉尔握紧了拳头。虽然不觉得杰拉德会应允这件事，但首先吉尔就不会同意。
回到城塞都市纽卓，吉尔一行人先小睡了一会儿、整理好了仪容。在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龙骑士团兵营，在艾琳齐娅的执勤室里集合。
哈迪斯坐在接待用的长沙发上，穿着沐浴后换上的正装。面对将坐在桌子对面的沙发上的人，怎么说也不能穿着围裙。
而艾琳齐娅现在正离席去将这个人请来这里。
「你打算怎么办？」
里斯特尔在吉尔身边坐下询问，而哈迪斯则表现得很冷淡。
「不怎么办。我的新娘是吉尔，没有比吉尔更相称的龙妃了。」
「后宫还有空吧。要是克莱特丝的王女嫁过来，就不可能让这个女孩拥有比皇后地位还高的龙妃称号。但是克莱特丝的王女也不可能成为我们帝国的龙妃。如果只是克莱特丝的魔女还好说，那可是大魔女啊。」
说完，里斯特尔瞥了一眼吉尔。被夹在二人中间的吉尔只能眨眨眼作为回应。
「听说这女孩也来自克莱特丝……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菲莉丝王女殿下比我小两岁。」
里斯特尔双手抱胸，紧靠在沙发背上。
「虽然这个年龄差距在政治婚姻里也不少见……但哈迪斯，你真打算和这个女孩结婚吗？」
「不是打算，是已经结婚了，还得到了拉威的祝福。」
「……等等，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那种东西？」
「你不是迄今为止都没好好听我说话吗。」
就在里斯特尔因为无法反驳而发出呻吟时，响起了敲门声。
守在房门口的齐格和卡米拉看向吉尔，在吉尔点头以后打开了房门。
「抱歉，久等了。」
艾琳齐娅推着轮椅走进了房间，坐在轮椅上的是个比吉尔还年幼的少女。吉尔发觉里斯特尔屏住了呼吸。
吉尔也悄悄瞥了一眼那道身影。
她笔直柔顺的长发是典雅的亚麻色，纤长的睫毛每每眨动，就让人联想到蝴蝶振翅。通透的白色肌肤，更是凸显了她的美貌。
由于空间的限制，轮椅被置于上座。少女没有表现出自大的样子，将双手置于膝上，露出了惹人怜爱的微笑。
「承蒙殿下让我不要勉强自己的盛情，我便不客气地借用了这台轮椅。并不是身体不适，还请不要担心。诸位，初次见面，我是菲莉丝·迪亚·克莱特丝。」
桃色的嘴唇中纺织出年幼但如银铃一般令人怜惜的声音，水灵灵的天蓝色眼睛依次扫视众人。
「艾琳齐娅大人、里斯特尔大人、哈迪斯大人——还有吉尔大人。」
最后被叫到的吉尔，下意识地看了看菲莉丝的表情。菲莉丝露出纯真的微笑，在吉尔开口前抢先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知道，兄长说过他要和您缔结婚约。虽然似乎被您逃走了就是了。」
菲莉丝轻笑着说道，虽然举止十分成熟，但小鸟一样的笑声十分惹人喜爱。面对如此可爱的模样，吉尔还是皱起了眉头。
「……您不生气吗？」
「这是给兄长的一剂良药，哥哥他啊，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菲莉丝大人并不反对我和杰拉德王子的婚约吗？」
吉尔不禁做出了试探，菲莉丝则回以明丽的微笑。
「怎么会反对呢，听说我们年龄相近，我很期待。本来以为会有姐姐(嫂嫂)呢，真是遗憾。」
的确，菲莉丝在吉尔还是杰拉德的未婚妻的时候，从未刻薄地对待过她，不如说相当的友好。她是个可爱、温柔又聪明的孩子。
即使是现在，也感觉不到她对吉尔有丝毫的恶意。她的理解能力和行为举止，都让人无法想象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难怪会有人奉承她为完美的王女。
但吉尔如今知道了女神是实际存在的，正因如此，她明白原因所在。
（她是女神容器的人选。可能性最高的当然是克莱特丝的王女了。）
哈迪斯的身体很弱，是因为龙神庞大的魔力会给人类的身体造成负担。同理，菲莉丝也体弱多病，这种巧合肯定不会是偶然。
「我要是嫁给了哈迪斯大人，可以叫您姐姐吗？」
我才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吉尔这样想着，紧握着置于膝盖上的双手。
「我……」
「你绝不可能嫁给我。」
坐在旁边的哈迪斯硬邦邦地甩下这句话。看着他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艾琳齐娅比菲莉丝更焦急。
「哈迪斯，先把话听完。」
「要问为什么，她自己最清楚。女神克莱特丝的后裔，而且还是最有可能身为女神容器的女人要和龙帝结婚？开什么玩笑，那不是正中女神克莱特丝的下怀吗。」
「——果然，是这样啊。」
面对垂下眼帘的菲莉丝，哈迪斯闭上了嘴，里斯特尔则皱起了眉头。
「在说什么？」
「在说我是女神克莱特丝的容器这件事。和能看见龙神拉威大人的哈迪斯大人是一样的。」
里斯特尔看来完全没有理解，但他考虑到不能打断菲莉丝淡然地诉说着的话语，一脸为难地闭上了嘴。而艾琳齐娅保持沉默，或许对此事有所了解。
「我周围的人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但，我现在明白了。作为女神的容器，我的命运注定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被操纵、被吞噬自我吧。正如历代的王女那样。」
一心一意保持警惕的吉尔，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内心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啊，正如拉威大人和陛下是另一人格的关系一样，女神和容器也是这样……菲莉丝大人虽然是女神的容器，但她和女神意见不合的话，就会变成那样吗？）
到了十四岁就会变成女神。因为吉尔先看到了拉威和哈迪斯的共存，所以完全没有想到容器的自我会被吞噬。即使不是这样，女神也能操纵年长于十四岁的女性。
如果杰拉德的过度保护也好，周围人把她当作蝴蝶和花朵一般的精心呵护也罢，都不只是因为她体弱多病，而更是因为她是会成为女神容器的少女呢？但是按照菲莉丝的说法，杰拉德早就知道妹妹是女神的容器，但故意隐瞒了此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禁忌的兄妹恋也就性质不同了。
（我知道这件事是在菲莉丝大人过完十四岁生日以后。）
妹妹和女神，哪个才是对象？
心中暗道莫非这才是真相，吉尔吞咽了一下，眼中映入菲莉丝那梦幻般的面容。
「所以，留给我的时间只有六年——在此期间，我想解决克莱特丝和拉威之间的长年恩怨。」
「为此，作为克莱特丝的王女的您才要嫁给哈迪斯？」
菲莉丝对试图修正谈话轨道的里斯特尔点点头。
「我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否则又会反复发生争端。」
「但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只是您个人的决定。」
虽然对女神的容器之类的情报还没能理解，但里斯特尔还是把握住了对话的脉络，整理出了情报。
「正如您所说，就在兄长追着吉尔大人到贝尔堡之后几天，我趁着兄长不在的间隙偷偷跑出了国。兄长现在大概正在到处找我。」
「您明明年幼多病，竟能独自做出如此的决断。」
里斯特尔摆出十分敬佩的样子试探她，但菲莉丝并没有中套，不为所动。
「是的，正如您所想，有人一直在引导着我。艾琳齐娅大人也认识他，不久后就会向大家介绍的。」
吉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前部下的面庞。
（……等等，劳伦斯现在应该是杰拉德殿下的部下……）
老实说，不知道菲莉丝的话有几分可信了。
眼前的她，究竟是背负着成为女神容器悲惨命运的少女，还是和女神合谋要得到龙帝的少女？
「如果接受我的提案，我一定会说服兄长的——说是要说服，只要创造出让他不得不接受的局面就好。比如抢先公布我和哈迪斯大人的婚约。」
说着，菲莉丝缓缓伸出了手。
「最起码，格奥尔格大人必定会怀疑您和克莱特丝联手，从而产生动摇。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不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甚至有可能让他直接交出皇城了吗？」
「如此一来，把自己国家卖给敌国的皇帝——哈迪斯就难逃这种骂名了。」
「是友邻。我们是邻国呀，里斯特尔大人。」
「既然您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说清楚吧。我怀疑皇叔一事上，克莱特丝——也就是您的王兄有参与其中，虽然只是直觉罢了。」
吉尔在心里暗暗赞同里斯特尔的话，但菲莉丝却干脆地肯定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您是打算与令兄对立吗？」
「还请您换个说法，我是来阻止他的。虽然我不清楚兄长在这次的事上参与了多少，但如果是他怂恿了格奥尔格大人，只要我出面，就必定能阻止他。兄长绝不会允许我成为失败者的未婚妻，也就是说，他不会让哈迪斯大人成为失败者。」
虽然很痛苦，但吉尔理解菲莉丝的意思。
在决定处死吉尔的时候——甚至在那之前，杰拉德的行为准则一直是菲莉丝，他的行动以不玷污菲莉丝的名誉最为优先。如果哈迪斯和菲莉丝订婚，杰拉德就会采取行动，不会让菲莉丝成为落败的男人的未婚妻。
「如果正如里斯特尔大人所说，哥哥在背后支持着格奥尔格大人的话，他也会立刻从格奥尔格大人身边抽身。」
「……那么，如果克莱特丝王国或者杰拉德王子并没有暗中支持叔父大人呢？」
「那兄长就更会击溃格奥尔格大人了。不为其他，而是为了我。」
听到菲莉丝微笑着说出的话，里斯特尔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艾琳齐娅插话。
「最重要的是，皇叔在军力上对哈迪斯的压倒性优势会消失，无法再像如今这样强势了。」
「我知道……但是……」
「如果哈迪斯接受菲莉丝王女的提议，我会很乐意站在他这边，毕竟这是避免牺牲的最佳方案。」
「不需要您现在就做出回答。虽然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但我认为现在还是诸位的时间比较紧迫。不过——」
菲莉丝老成地稍作停顿，用符合王女身份的表情环视了在座的众人。
「我认为这对于解决诸位目前的困境、我的状况以及未来的隐患来说，都是最佳手段。身为女神容器的我和身为龙帝的哈迪斯大人结婚，就能圆满地解决这些问题。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哈迪斯大人。女神的目标是历代龙帝——在当前的时间点下，毫无疑问就是您。」
哈迪斯紧闭嘴唇，移开视线，不作回复。
菲莉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我理解诸位不信任我的心情，我们彼此都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但正因如此，才应该在这一代停止，不然何时才是终点。」
「但是……您还如此年幼，就进行政治婚姻……真的好吗？」
里斯特尔提出的问题也许只是因为困惑，菲莉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没有爱也无所谓，因为我的幸福不在那里。」
身为接受爱之女神克莱特丝加护的王女，说出这话还真是难以置信。还是说，正是因为是爱之女神才能如此谈论爱？
「也许吧，蠢透了，我回去了。」
「喂，哈迪斯！」
对艾琳齐娅的制止不屑一顾，哈迪斯站起身，并顺便把吉尔抱了起来。菲莉丝平静地反问。
「那么，哈迪斯大人，您今后又将作何打算？」
哈迪斯无视菲莉丝，只想赶快离开执勤室。虽然卡米拉和齐格向吉尔投来了询问该如何是好的视线，但吉尔也无法立即做出判断。
（先不论菲莉丝大人是否值得信赖，提案本身并不坏。）
如果她一到十四岁便会被女神吞噬自我一事是真的，还是值得同情的——不是女神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哈迪斯把菲莉丝和女神视为同一存在，也多少有点反应过度了，感觉他没能做出冷静的判断。
（还是说，害怕见到菲莉丝大人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吉尔摇摇头，驱赶走像影子一样悄悄爬上身体的想法。
她在准备离开的哈迪斯怀中向后看去，正好看见菲莉丝用眼神制止了正要起身的艾琳齐娅。受到爱之女神加护的王女只是露出了花朵一般的微笑。
就好像连逃跑的哈迪斯都能原谅一样——这实在让人非常恼火。
「陛下。」
就在吉尔刚出声想要劝阻他时，在哈迪斯动手前门便打开了。
卡米拉和齐格反射性地拔出武器，开门的人见此瞪大眼睛举起双手。
「十分抱歉，我应该先敲门的。时间到了，我来接您，菲莉丝王女。」
「……劳伦斯。」
看着喃喃自语的吉尔，劳伦斯眯起眼睛笑了。
「哎呀，看来我的直觉果然对了呢，吉尔·萨维尔。」
「你是什么人？」
菲莉丝开口回答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里斯特尔。
「里斯特尔大人，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过，带我来到这里的随从。已经这么晚了吗，劳伦斯？」
劳伦斯平静地点头，但里斯特尔仍然一脸严肃。
「他是龙骑士团的见习生吧，克莱特丝王女的随从又是怎么回事？」
「承蒙艾琳齐娅殿下的好意，让我能以这种形式学到和龙有关的知识。」
劳伦斯笑着回答，同时绕到了菲莉丝的轮椅后。里斯特尔明显紧皱着眉头，但他大概知道不该用间谍这个词，于是只是狠狠瞥了艾琳齐娅一眼，批评她道。
「要我看，这可真是个好教训，皇姐。」
「别这么说，克莱特丝当然会来探查王女的所在之处。让他以见习生的形式，自由地在街上和兵营里巡视，不就能察觉到可疑之人了吗。」
「和王女殿下的谈话结束了吗？」
艾琳齐娅点点头，回应劳伦斯的确认。
「已经足够了，抱歉花了那么长时间。」
「那么我送她回房间了——啊对了，帝国军好像询问了这边，问是否包庇了伪帝。好像关于今后预定烧毁的地点和时间，还给出了一份声明。」
艾琳齐娅听罢站了起来，里斯特尔也唰地变了脸色。菲莉丝脸色阴沉地问道。
「你确定吗，劳伦斯？如果继续烧毁村子，格奥尔格大人也会被批判的。」
「说来有趣，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没有现身的龙帝陛下反而遭受了批判。这就是所谓的明哲保身吧。此外，领地被当作目标的诸侯也不顾一切地开始搜索陛下了。还真是一招好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对方就越有利。」
劳伦斯显然是借着回答菲莉丝的质问来煽动己方。
（但他说得对，我们本来就已经落了后手，如果继续袖手旁观，那即便陛下赢了，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未婚夫被她夺走了。那又怎样，反正是过去的事了。
能说服浑身散发出厌恶和拒绝气息的哈迪斯的，就只有自己。这样就够了。
「如果觉得那么说了我就会点头——」
「陛下，接受菲莉丝王女的提案吧。」
哈迪斯愕然地看向吉尔。
吉尔从他的怀里跳下来，看向艾琳齐娅。
「这样艾琳齐娅殿下就能调动龙骑士团了吧？」
「啊、啊对……那是当然。」
「那就这么定了，只有这样才能用最小限度的牺牲打破僵局。」
艾琳齐娅和里斯特尔都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光，恐怕是对着正陷入沉默的哈迪斯的吧。
但吉尔仍然对着菲莉丝的方向，开口说道。
「请您多关照了，菲莉丝王女殿下。」
「我才是该感谢您的英明决断，吉尔大人。那么劳伦斯，我们也马上联络本国，尽快准备好订婚的契约——」
「——吉尔？」
温柔的呼唤声，但哈迪斯的声音里饱含的愤怒和嘲讽，令一直很冷静的菲莉丝都闭上了嘴。
「你想把我卖给这个女人吗，这种程度的劣势就把你吓倒了？」
吉尔承受着背后传来的威压，继续看向前方。绝对不能畏惧。
吉尔十分确信，退缩的瞬间，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哈迪斯折断。
「不需要把龙帝让给女神的龙妃，你不觉得吗？」
「有什么好让您这么生气的，陛下只要不同意婚约不就好了吗。」
令人恐惧的压力像是困惑着一般平息了下来。
「与其说服陛下，不如让菲莉丝王女自由如何？」
菲莉丝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对于坐在别人准备好的椅子上才是理所当然的王女殿下来说，这似乎是个无法理解的词语。
劳伦斯似乎是唯一看穿吉尔心思的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打算只借用菲莉丝王女的名号就解决这件事吗？」
「只是说明现状而已。菲莉丝王女为了改善两国关系，拜托了艾琳齐娅殿下。而这时这场伪帝骚乱爆发了，她偶然遇到了潜伏在纽卓地方的陛下，并出于对纷争的忧虑向陛下提出了合作的提案。那么出现一两个有关订婚的谣言也是正常的。」
菲莉丝冷静地看着吉尔。这个只有八岁如天使般令人怜爱的少女，作为女神的后裔，被庇护、被怜爱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劳伦斯是杰拉德的部下，也就意味着她的行动都会被传达给杰拉德。而且她也一次都没有明确做出要和杰拉德敌对的发言。她本人似乎从没想过杰拉德会成为敌人。
最重要的是，吉尔是知道的。六年后，吉尔的处刑会如此迅速，肯定是因为有着长年的精心安排。而这些准备一定在菲莉丝十四岁前便开始了。
「按童话的套路，陛下和菲莉丝王女会相互吸引，最后缔结了婚约。」
这次可不会让你随心所欲了，吉尔如此想着站在哈迪斯面前，露出了笑容。
「但是菲莉丝王女殿下，我是不会把陛下让给你的。」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菲莉丝确实扬起了嘴角。
「我明白了——这才是龙妃。」
那并不像是被称为天使的少女会露出的笑容。但那微微眯起眼睛微笑的样子丝毫无损她的气质，反而显得十分美丽。
「吉尔大人喜欢哈迪斯大人吧。」
「对啊。所以放马过来吧，我照单全收。」
「真是太美妙了，简直就像童话一样。」
菲莉丝两手一拍表示理解。
「哈迪斯大人保护了因为运气不好被卷入战祸的我。确实，仅凭这一点也是能让克莱特丝成为盟友的。唯一的问题是，因为我被当成人质哥哥可能会生气——」
「您自然是会说服他的对吧。如果您真的是因为希望两国和平，才考虑和陛下缔结婚约的话。」
对于吉尔的提醒，菲莉丝回以可爱的微笑。
「嗯，当然了。那么劳伦斯，就这么安排吧。」
「——明白。」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吉尔大人也请让哈迪斯大人休息一下吧，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倒在地上。」
「唉，从什么时候！？」
转身看去，哈迪斯确实昏倒在地板上。齐格一副完全习惯了的样子熟练地抚摸着他的背。
「还没习惯啊？呼吸，快呼吸。」
「因、因为是突然袭击……不会把我让出去、什么的……还有照单全收、什么的，在、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害羞吗！？」
「是哦。啊，小吉尔就这样别动，别靠近，不然陛下的心脏会停掉的。」
「好、好的，平时的那个又发作了啊。」
吉尔站在原地，把哈迪斯交给卡米拉和齐格处理。菲莉丝坐在轮椅上，由劳伦斯推着从旁边经过。有一瞬间吉尔和劳伦斯目光交汇，但两人都没有开口。
两人离开后，吉尔才感觉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卡米拉关心地拍拍吉尔的肩说道。
「辛苦啦，小吉尔，很帅哦。」
「确实很帅！但是吉尔，我可还没有同意……！」
转头一看，似乎已经调整好呼吸的哈迪斯不知为何躲到了沙发后面，看着吉尔。
「和菲莉丝王女缔结婚约，即使只是谣言我也不要。」
「您在说什么啊陛下，那是我的台词。」
吉尔气势汹汹地走到哈迪斯面前，双手叉腰。
「她符合陛下的条件呢。不满十四岁，还能看见拉威大人的女性。」
虽然吉尔现在的感知能力比较迟钝，所以不能肯定，但如果菲莉丝能看见拉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哈迪斯惊讶地抬头看着吉尔。
「菲莉丝王女的话，是可以代替我的。」
「不，首先她是——」
「我也一样，到了十四岁就能被女神夺取身体。不如说我还更不利，我绝对不会被女神操纵的时间，只剩下四年了。」
哈迪斯一脸意外地眨了眨眼。吉尔瞪了他一眼。
「禁止和菲莉丝王女进行不必要的接触或者谈话！」
「……」
「如果陛下劈腿，我就把您用被子裹起来然后吊在卧室的窗户外面。」
吉尔的拳头攥得啪啪响。面对威吓，哈迪斯连忙点了好几下头。吉尔对丝毫不懂复杂的少女心，只会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的丈夫感到焦躁，转身就走。
「该去做龙骑士团的工作了。齐格，我们走。」
「这种时候也要去？」
「正是这种时候才要去，工作的时候不要说我是龙妃，这样行动起来方便些——」
「吉尔。」
用尖锐的眼神瞪回去后，哈迪斯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但还是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即使你十四岁以后，也要和你在一起！」
「所以？」
「嗯！？……呃，那个，我绝对不会花心的！」
「然后？」
「然……然后——那个……你、你走好……我等你。」
「尽是说些理所当然的事啊，陛下。」
哈迪斯咬紧嘴唇，对毫不留情地给他打了零分的吉尔说道。
「今……今晚的晚饭，是黄油煎的蒜蓉鸡排、焗土豆胡萝卜，甜点是加了生奶油的烤布丁！」
「最喜欢陛下了！我会努力工作的！」
「这样就行了吗……」
「这样就行了啊……」
心情很好地走出房间，吉尔听着部下小声的交流，在内心微微吐了下舌头。
（陛下说即使我十四岁了，也要在一起。）
对于如此厌恶女神的哈迪斯来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但吉尔已经决定不能宠坏他，所以把微微发红的脸颊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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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刚走进龙骑士团兵营的厨房，异母的哥哥突然开口。
「我不反对了。」
哈迪斯歪着头，不明白他有什么打算。里斯特尔看着哈迪斯的打扮，虽然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但没有提及它，继续说道。
「说的是你要和那个叫吉尔的女孩结婚的事。我可不记得我同意过。」
「你真是在意些没用的地方。不管你同不同意，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哈迪斯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里斯特尔听后用手指抵住眉间的皱纹，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我用错词了。我赞成。」
哈迪斯停下了正在工作的手，一脸震惊地看向里斯特尔。
「真的？为什么？」
「那孩子把你照顾得很好——说实话，还有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比如皇帝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照顾！但是之前和王女的交锋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孩子和大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你以为是谁的错！……总之，我会投赞成票。你该感谢我。」
「为什么？」
「你这家伙……当真不明白吗！？那孩子是克莱特丝人，完全没有后盾吧。帝室可不是仅靠你的宠爱就能生存下去的那种温和的地方！」
「吉尔肯定会赢。」
里斯特尔没有反驳，只是咬牙切齿地哼了几声，是对吉尔坚韧的评价吧。
但是，也知道他不安的理由。
就算是哈迪斯，被要求和一个宛如女神分身的少女订婚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实说，他甚至想过，如果她让自己期待到这个地步后就这么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