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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Abyssus abyssum invocat 第伍章 时间到)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 联邦领 军港

    就算是联邦领内的医疗机构,有意识到要与西边接触的军港医院,设备可是出类拔萃的充实。至少能评为是正常的医院吧。毕竟有按照规定人数,配属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疗相关人员。

    不用说,不只是人数,就连水准也有做出相当的考量。然后特别是医药品,甚至还准备了西边人员的份量,充实度是显著不同。

    至少有别于联邦最前线惨绝人寰的壮烈医疗环境,这里受到了天壤之别的眷顾。是有著清洁的床单,新开封的消毒酒精味道,亚麻地板有仔细打扫乾净的真正医院。

    如果是被告知医药品已经用尽的最前线军医,就甚至是早就放弃梦想的设备,在这里是一应俱全。

    不过,就算是一应俱全──

    「喂、喂,拜托!拜托,快注射强心剂!」

    「放弃吧……汤玛士!杰克逊已经长眠了!」

    「德瑞克中校!这种话!请别说这种蠢话!杰克逊!喂,杰克逊!振作一点!你不是说要回国吗!」

    战时状况下的医院就是医院。就连用视线谴责面对断气的年轻魔导师,仍旧不肯接受死讯吶喊的部下将校……也早就习惯了。

    真是讨厌的习惯呢──德瑞克中校边在心中感慨,边感到逐渐冷酷的心灵某处,渴望著酒精的踏入病房。

    「医护兵!给我再看一次!」

    「可……可是……」

    正在向联邦方的人员激烈抗议的汤玛士的心情,我是痛切理解。

    魔导部队以形同家人的紧密牵绊自豪。能伴随著荣耀断言,这是比血缘还要深刻的交情。失去一名同甘共苦,一块围著餐桌吃饭的伙伴之后,还能保持冷静的军官究竟有多少呢?

    「他可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人啊!」

    况且,记得杰克逊少尉还是汤玛士中尉小一梯的学弟。他们曾是自军官学校以来的老交情,如今则不得不用过去式来形容。这对德瑞克来说,也是极为遗憾的事。

    「汤玛士中尉!」

    「中校,这一定是……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就算是这样,也有个限度。

    「还有许多其他需要治疗的伙伴。给我冷静下来,汤玛士中尉!」

    「可是!」

    我不会说他任性。

    也理解他已失去听进道理的冷静。

    ……要习惯,还真是相当困难。

    如果能不用见证多到会让人习惯的部下死亡,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讨厌的工作,讨厌的立场。然而,战争必然会有牺牲。既然是必然之事,就必须要视为必然的接受,去尽到军官该尽的责任。

    「给我醒醒!」

    在一拳把人打倒后,就像是要把碍事者赶走似的丢到门外去。所幸──或许该这么说吧。担心汤玛士那个笨蛋的同僚们有把他捡走。

    所能开出的解决方案,就只有酒精与时间。今晚,就只能像沐浴一般的狂饮了。围绕著故人回忆的聚会,会让人流下男儿泪吧。

    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早已习惯了在战争开始后突然增加的酒量,微微苦笑起来。尽是在用讨厌的方法喝酒,没在享受喝酒的乐趣,就像是在生饮酒精一样的喝法。再这样下去,似乎会忘记该怎样愉快喝酒了。

    只不过──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将意识拉回现实,低头道歉。

    「抱歉,部下给你添麻烦了。还请帮忙诊断其他伤患。」

    「不会的,这次是……」

    「就算再怎么说,我们都确实给你添麻烦了。请让我道歉吧。」

    德瑞克中校彻底交代过部下的魔导将校们,要以敬意对待联邦的医官与医护兵。

    毕竟他们将有限的医疗资源,使用在自己等人身上。

    这是要低头感谢的事,不该对竭力付出的他们口吐怨言。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毫不迟疑,向眼前被汤玛士中尉缠上的年轻医护兵,深深低头。

    这是负责人的义务。

    「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考虑到部下的牺牲,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吧。」

    这是从一旁传来的柔和女高音。

    考虑到这里是医院,就算是军事设施,女性职员也并不罕见。魔导部门、后方部门早就实行男女共事已久。

    声音的主人约二十多岁吧。是一名以和蔼感觉的眼神看著自己,走过来的女性。不过,要是她穿著野战陆军的将校军服……对德瑞克中校来说,就是首次目睹到的景象。就在想查看阶级的瞬间,突兀感就一口气爆发开来。

    尽管都将联邦军的阶级章牢牢记在脑里了,却对她的臂章毫无印象。

    最重要的是,一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女性将校身影,医护兵就在敬礼后连忙赶去执行职务了,不是吗?

    德瑞克中校基于经验法则,知道这种景象所代表的意义。

    就像是从船上逃走的老鼠。就跟察觉到糟糕的家伙过来的时候,机敏地飞快逃跑的海陆魔导师一样。

    「失礼了,请问你是?」

    「我是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是政治军官这种低微的跑腿人员呢。是下级政治委员,也是联邦军中尉。请叫我莉莉亚就好了。」

    温和的态度,恭敬的话语。

    然而,说出的内容却很重大。真是作梦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有跟政治军官与政治委员扯上关系的一天。

    「……我等下再翻字典,查一下低微这个联邦语的意思吧。我是联合王国第一海陆魔导远征团所属的德瑞克海陆魔导中校。」

    「今后请多多指教了,德瑞克中校。」

    这或许不是面对区区中尉的态度,但也没办法。毕竟本国那些家伙下令,不能将政治委员当作军队阶级,而是要视为实质上的「非军人」来对应。

    只论流言的话,是早已听到会腻了。

    有关政治军官的麻烦程度,方才有如脱兔般逃走的联邦军医护兵,已经帮我证明了。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惹麻烦上身。

    「好,必须得执行让人难受的职责了。」

    「职责?」

    「啊,这么说会有语病。」

    面对提高警觉的德瑞克中校,自称莉莉亚的女性端正姿势,低下头来。

    「身为党员,我要代表党向各位的牺牲奉献由衷表达同情与哀悼。我个人也深感遗憾。」

    「能听你这么说就够了。只要有你们的这份心意与哀悼的话语,我这个没用的指挥官……也能稍微有点脸去见往生者的遗族吧。感谢。」

    德瑞克中校就在这里缓缓开口。

    迎战那个可怕的帝国军魔导部队──莱茵的恶魔与其党羽的人,并不只有我们。联邦军也付出了庞大的牺牲。

    「尽管晚了,但我身为联合王国的一名军官,要向贵国的牺牲与共同作战表达感谢与敬意。还请接受我的心意。」

    「荣幸之至。对战死的同志们来说,这会是最好的供奉吧。」

    以不同于有口无心的态度……真挚说出的真诚话语。

    这是一时的迷惘。

    「……外人不该过问这种事情也说不定。」

    「有事就尽管说吧。内务人民委员部也要我们仔细听取各位友邦人员的意见。」

    是因为得到许可的疏忽吗?

    尽管在本国,有被仔细交代要提高警觉……德瑞克中校还是喃喃说出他的请求。

    「那就一件事。还请不要太过追究同行们的责任。」

    「是想对上校同志的处分求情吗?」

    「我没有想干涉内政的意图,但是……」

    「还请说吧。」

    「贵国的米克尔上校他们,也尽全力迎战了。」

    一同迎战莱茵的恶魔的米克尔上校等人。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正在极力主张他们有多么勇敢地奋战。

    坦白说,连我自己都很提心吊胆,不知道说这种话,会不会超过联邦的文化符码(注:社会文化中个人具有的特定思考倾向,语言形式、价值导向及行动方式)所能容许的界线。担心会不会因为多余的言论,给拘禁中的他们添麻烦,甚至不由得让表情紧绷起来。

    「信赏必罚是党的原则。不过,这可是战争。尽管让人哀伤,但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法保证成功。」

    「请尽管放心。」莉莉亚破颜微笑。

    「既然诸位同志受外部的人评为已竭尽全力,尽管不清楚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我会在纪录上增添这一笔的。」

    「老实说,这还真是感激……但没问题吗?」

    「在指什么呢?」

    就像是看到难以理解的事物,德瑞克中校怀著这种想法提问。

    「莉莉亚政治军官,我并不清楚你在贵国的立场。但是在这种局面下,在文件上留下赞同『外人』话语的纪录,没问题吗?」

    「呵呵,你好像在担心奇怪的事情呢。」

    柔和的女高音,平稳的微笑。

    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替自己担心的意图。

    「请放心吧。」

    明确断言的语气也毫无迷惑。

    「就算把事情做好,也未必能获得成果。这点尽管遗憾,但在我国也是一样。」

    注视著自己的碧眼,带著清澈的意志,感受不到一丝的动摇。

    「不过,以这为口实遭受处分,并不是共产主义的做法。帮忙辩解说情,可以说是我们的职务吧。」

    「……咦?」

    「啊,你看过帝国的政治宣传吗?」

    「还请不要轻信呢。」她困扰地苦笑起来。

    「我不得不说深感遗憾呢。我也知道他们说了很多联邦与母亲般的党的坏话。不过,事实就如你所见。」

    指著自己,然后再指向德瑞克的女性政治委员,露出微笑。

    「就算是我们也是个人。作为各位的邻居,可以别带著隔阂,正视我们原有的姿态吗?」

    「……是我眼拙了。看来我们是遇到了位好邻居。」

    一面低头致歉,一面根据礼仪准备伸手时,德瑞克中校这才总算想起这里是哪里。要是牵起她的手亲吻,只会被揍飞出去吧。

    自从与本国的贵族会面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被对方气势压倒的感觉。只不过,这里是联邦。残存的古老世家……说实话,很难想像。

    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就像是看到意外的人物似的提出疑问。

    「话说回来,方便请教一下吗?恕我失礼,莉莉亚政治军官,你看起来相当年轻呢。」

    「看起来很年轻?我才刚从学院毕业就是了……」

    「唔,是我有欠思虑,居然向女性谈起年龄的话题。这可不行,真是太丢脸了。」

    一面谢罪,一面在心中苦笑,没能成功把握到对方的背景呢。

    如果是世家出身,不论是联邦红军军事学院,还是政治学院,都应该毫无疑问会以出身阶级为藉口,拒绝她入学。

    也不是没有红色贵族这种例外,但我没听过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这个名字,甚至也不曾听过伊万诺娃家族的名号。

    「与野蛮的海陆魔导师们打交道,似乎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粗暴了。居然问起女性的年龄,我说不定是脑袋出了问题呢。」

    「真是丢人现眼。」一面低头,一面打量对方的反应……是微微苦笑。

    不是烦躁也非困惑?哎呀,还是放弃这种只是在丢人现眼的试探吧。好啦,接下来能靠对话引出多少情报呢?就在想著这种事抬起头来时,德瑞克中校注意到一名朝自己走来的中尉。

    是玛丽‧苏中尉。

    尽管在编制上属于联合王国,却是受到合州国派遣,协约联合裔的义勇魔导部队。

    而他们,就一如字面意思的粉碎了。以中队规模从事RMS安茹女王号直接掩护任务的义勇魔导部队,再度遭遇「莱茵的恶魔」的结果,损耗了过半的人员。幸存者,就只有四人。

    就只是将玛丽‧苏中尉这样少数幸存的人员,勉强组成的小队,让人心酸不已。

    「打扰了,中校,有关死者的埋葬……」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苏中尉,等下再说吧。」

    有关她要提出的案件,尽管早就争论过好几次了……也很犹豫要在外人面前再次提起。

    德瑞克中校朝莉莉亚政治军官投以谢罪的视线。

    「那个,请不要在意我。」

    「可以吗?」

    麻烦了──让人不由得这么想的对应。这种时候,要是苏中尉也能懂得察言观色,自行离开就好了……

    「我并没有这么无情,能够不对志同道合人们的牺牲抱持敬意。初次见面,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她都以和蔼的态度点头打起招呼了,就算是德瑞克中校,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是玛丽‧苏中尉。所属于合州国义勇魔导大队。」

    「哎呀……不是担任后方业务呢。」

    她也在前线战斗啊──政治委员感到惊讶。怎么会想不到理由赶她走呢,正在伤脑筋的德瑞克中校完全慢了一步。

    就连打断对话的时机都抓不到。

    「啊,不好。我是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要是不介意,能当我的朋友吗?」

    尽管亲切地伸出手,却也热心于职务的政治委员。没错,既然是政治委员,代表联邦与我们联合王国部队交涉,也会是他们的职务吧。

    「不过,要先谈正事呢。那个,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就尽管说吧。」

    请随意与我商量吧,只要露出这种微笑……就无法拒绝了。

    「德瑞克中校,那个……可以吗?」

    「没关系。」

    这时要是能拒绝苏中尉的提案,会有多么轻松啊?既然会不知所措地问这种问题,苏中尉也打从一开始就挑场合说话不就好了。

    在这微妙的时期,无法阻止微妙的人物互相接触,就在惭愧地看著这种事态发生的德瑞克中校面前……她们聊了开来。

    应该一开始就二话不说地把人赶走,如今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那个……是有关于埋葬场所的事。」

    苏中尉提出的话题,一如预期的是战死将兵的埋葬场所。坦白说,这也是个让德瑞克中校有点厌烦的话题。

    「这件事我有跟联邦方面商量,请他们安排了。应该已分配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要埋葬在这里吗?」

    边心想又是这件事,德瑞克中校边点头。

    「没错。」

    「如果是暂时……如果是作为暂居之地,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德瑞克中校。将伙伴的遗体埋葬在异乡之地……」

    「中尉,我不太想这么说,但这是规定。原则上,遗骸规定要埋障在将兵战死之地。这是联合王国军的标准手续,中尉也是知道的吧。战时状况下,也没办法给他国添麻烦。」

    早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价值观不同的事了。

    联合王国的将兵,会埋葬在该名勇士所倒下的土地上。就连官方规定,也都指示要尽可能在战死的土地上建设慰灵设施。

    不允许做更进一步的行为。

    「有必要的话我同意将遗物后送。不过按照惯例,勇士就是要长眠在他倒下的土地上。」

    「就算你这么说……但还请让他们长眠在祖国,长眠在祖先的土地上吧。」

    相对地──或许该这么说吧。

    苏中尉就唯独是对这件事,拚了命地不肯放弃。旧协约联合出身的将兵们都是这样,他们极为强烈地、强烈地希望能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

    既然这是协约联合的生死观,我也打算尽可能地尊重。只不过,德瑞克中校不得不忍著头疼,提醒她一件事。

    「各位可是具有联合王国军军籍的人。我也不想说这种话……但可别忘了自己的所属。」

    「可是……永眠之地如果不是故乡的话……」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呢。你太过感伤了。」

    慰灵设施是由联邦方面准备。外加上,官方规定要埋葬在当地。在这种时候,要是拒绝联邦准备的慰灵设施,意图将遗体带走的话──也很可能会导致政治上的纠纷。

    平时会埋葬在战死之地的联合王国军,竟要将遗骸带回去?可没有人知道,这会对外部带来怎样的影响。

    考虑到联合王国与联邦之间危险且微妙的合作关系……身为指挥官,德瑞克中校肩负著重责大任。

    所以不可能答应她。

    每当她缠人地跑来请求时,都只能回绝。

    「可是……!」

    「不好意思,我已无话可说了。」

    「……!」

    就在即将弥漫起讨厌的沉默之际──

    「恕我失礼,德瑞克中校。请问可以插句话吗?」

    柔和的女高音,吹散了尴尬的气氛。

    「啊,莉莉亚政治军官。有什么意见请尽管说。」

    「思念祖国、思念故乡,这不论是对谁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当然,你说得没错吧。」

    「既然如此,想长眠在母亲般的祖国土地上,这种心愿也是人之常情吧。」

    正想插嘴回答没错的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瞪大了眼。

    「假如不介意的话,我会准备暂居的追悼慰灵碑。等到协约联合解放之际,再移回故乡长眠,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有劳你了。」

    既然是联邦方主动提出的话。

    确实就有藉口了。

    至少,没有越过本国指示的界线。不对,啰嗦的哈伯革兰阁下会破口大骂吧。

    不过,这早在没能成功守住RMS安茹女王号时,就有所觉悟了。

    负责人说不定是个吃亏的职位……但为了部下低头,没有理由要感到羞耻。

    「好啦,没别的事了吧?我就先告辞了。莉莉亚政治军官,要是部下给你添了太多麻烦,还请来找我商量。」

    「再会。」在敬礼后离去的德瑞克中校脑中,早已浮现起各种该办的手续。只要能安排遗骸的暂时居所,之后就是等本国的许可了。

    假如不用联合王国军的身分,应该就能以合州国义勇军的名义强行通过吧。不对,是要让它通过。

    目送踏著粗暴脚步声离去的德瑞克中校离开后,我反省自己是不是搞砸了。毕竟,老是因为相同的话题跟他发生冲突。

    身为联合王国的将校,那位长官在面对我的要求时,那种就像是在强忍不耐烦的氛围,总是差点把我压倒。

    ……我不认为我有说错话。

    只不过,也能理解我的要求造成了麻烦。

    这时我所想到的,是连忙向伸出援手的人低头道谢。

    「那个,莉莉亚政治军官?」

    「可以叫你玛丽吗?」

    「当然可以。」

    由德瑞克中校负责对应的联邦军政治军官。

    「谢谢。也请直接叫我莉莉亚吧。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做朋友。」

    「对了。」她就在这时补上一句。

    「我曾听闻过各位的传闻。说是有著遭到帝国占领也依旧不放弃抵抗的人们。能与你见面,是我的荣幸。」

    面对她似乎很温柔的氛围,我忽然向她询问道。

    「你不责怪我们吗?」

    「责怪?……为什么呢?」

    莉莉亚一脸错愕。其实,是不应该问这种事情吧。然而,我的嘴巴却擅自说出疑问。

    「挑起战争的万恶根源、引发问题的一群人。或许,该这么说吧。我听破产的亲戚与人们,是这样称呼我们的祖国。」

    就像自嘲似的喃喃说出的「事实」。

    所有与帝国交战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只要协约联合没有轻举妄动,就能避免这种「无意义的战争」。

    尽管很可悲,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但我早已习惯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我无法否定事情的开端,是协约联合发起的越境作战这件事呢。的确,历史会说那件事是大战的开端也说不定。」

    所以,当莉莉亚像是理解似的点头时,玛丽就照平时的习惯,做好心理准备。会被谴责吧。会被怪罪吧。说都是我们的错。

    「这确实是给了他们一个藉口呢。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想说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反应的我……无法理解。「是呀。」莉莉亚微笑的容颜,耀眼到我无法直视。

    「他们击溃了逼近国境的敌人。啊,那个……也就是指玛丽你们的协约联合军……」

    「没关系,我很清楚这是我们协约联合的军队『越境』导致的结果,我不介意喔。」

    「谢谢你,玛丽。」

    微微点头的莉莉亚开口说道。

    「可是,在这之后帝国所展现的行动,明显超出了国境防卫的范围。岂止是停在国境的小规模冲突……甚至还发动了大规模动员。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好意思,可是就军事上来看,动员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毕竟是这种规模的战争,我认为会发布总动员也不无道理。」

    「嗯,就军事方面来看,这说不定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呢。假如帝国打从一开始,就想正式挑起大规模战争的话。」

    「……?」

    还没来得问她在说什么,就接著听到的话语。

    「还请别生气喔。不过呢,帝国如果只是要攻打协约联合,这么说或许很怪……但他们完全没有出动全军的必要。」

    看著忍不住屏息的玛丽,莉莉亚微微点头。「而且──」她随后说出的话,甚至让我不由得感到愕然。

    「大规模动员,然后北进。尽管如此,当共和国攻打帝国侧面的西方工业地带时,情况却是如何呢?就像全世界都知道的,帝国以惊人的灵活性承受住了。在将主力军队全都送往北方的情况下。」

    「这是……」

    「军队是无法脱离事前计画,自由行动的。」

    她语气坚决地喃喃说出的是,所有将兵都知道的事实。

    军队是绝对没办法任意地采取行动的。就连在事前进行准备,做好周全的安排后,也依旧是不确定性的囚犯。

    然而,在遭受到意外的奇袭后,却仍然能维持住西方战线是为什么?

    「如果没有准备,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当在莫斯科听到这件事时,我也当场就理解了。对帝国来说,协约联合的众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个诱饵。」

    这种事我就连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听她这么一说……也让我认同这是一种新的观点。

    可是……这种观点有著会让人迟疑的部分,也是事实。如果莉莉亚说的是事实……无意识间吞了口口水,我开口问道。

    「你是说,我们的政府被骗了?」

    「这我不清楚。不过就我所听到的,也怀疑他们是不是受到有意图的挑拨。」

    「……你是说,帝国让我们的政府相信,他们不会对越境作战出手?」

    「这全都只是推测。」

    没错,这全都只是推测。基于这点,我稍微冷静下来思考。毕竟我没有办法得知,协约联合的政府当局到底在想什么。

    全都是臆测。

    只是带著既然没有证据,就说不定是这样的愿望的一种假设。不过,父亲还有伙伴们,就是为了这种事而不得不丧命的吗?

    「也是呢,说不定就跟莉莉亚说的一样。或许,也说不定不是这样……不过,用不同的观点看待事物,说不定也很重要呢。」

    「拥有许多的观点,是很重要的事呢。」

    「该说谢谢吧?先不论相不相信……莉莉亚还是第一个不把我们当成麻烦人物的人。」

    不过,对玛丽来说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被她否定。

    大家都很温柔地接纳我们。然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不自觉地提心吊胆。

    担心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的存在很碍事。

    当还在外婆家时,未能感受到的世间的恶意。

    就像是伴随著战争的剧烈化与牺牲的扩大,会在联合王国内部,等比例地不时感受到的那股恶意。

    要说内心里不会害怕,会不会也在联邦的大地上感受到这种恶意,是骗人的。

    「这不是你的错,所以联邦的同志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对,要是你被他们说了些什么,要来找我商量喔。我就是为此而待在这里的。」

    「谢谢你,我说不定还是第一次遇到可以商量的人呢。」

    「哎呀,玛丽?你的长官德瑞克中校呢?他的为人不错,应该也会听你商量吧?」

    「虽是这么想……可是他到底还是联合王国的军人。他是会顾虑到我的感受。可是,要说他对协约联合造成的余波没有意见的话,应该是骗人的吧。」

    对我来说,大概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也是吧。是由于效忠的对象不同吧,总觉得彼此之间有著某种隔阂。

    为了祖国而战的德瑞克中校,还有为了祖国而战的我。然而,我们却有著不同的祖国。意见会在哪里出现分歧吧。尽管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

    「……是第一次呢。」

    「是指什么呢?」

    「这种事情,我说不定从未跟同乡以外的人谈过呢。」

    在认识莉莉亚前,我只能跟义勇军的众人互诉烦恼……而大半的伙伴如今也已经丧命。

    父亲、他们,还有她们所相信的,祖国的解放。这是生存者的义务。然而,我拭去险些滑落的泪水笑起。

    「总有一种,居然会有这种事呢的感觉。」

    「但愿玛丽能有著幸福的人生呢。漫长人生里,既有坏事,也会有好事喔。」

    「不可思议呢。原来也有这种说法呀。」

    「当然有了,我的朋友。」

    绽开的嫣然微笑。

    是很棒的笑容。

    「啊,很棒呢,这种说法。」

    真是敌不过呢──让人忍不住想别开视线的灿烂微笑。

    「那么,就再说一次吧。请多指教,玛丽。」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温暖的手。

    温柔的手。

    所以,我也才笑得出来吧。

    「嗯,我才是要请你多多指教,莉莉亚。我的朋友。」

    初次见面,你好。我的……好朋友。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六日 东方战线东北方面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作为战斗群指挥官来到东部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心情恰似飓风般急速下降。

    除了要继续执行战斗群运用测试的调查研究任务外,战斗群配置的地点,还是离东方主战线相当遥远的前线的一部分。

    在军队主力正为了准备大规模作战,逐渐往东南方面集结的状况下,还略为体贴地要人在东北累积过冬经验。也可说是要人兼作为训练与侧面警戒任务,在前线熟悉东部的气氛,这种无微不至的安排吧。

    只是,既然都这么替人著想了……谭雅在最后的最后,一面懊悔著,一面对贫弱的手牌伤透脑筋。

    「……战争还真是不能拖长呢。贵重的资深人员统统都消耗一空,让前线就只能领到这种劣等货吗!」

    配属到的部队低于预期,是以新兵为主的部队。

    「不是以职业军人,而是以徵募的新兵为主。一旦超过本来就很贵重的资深人员所能弥补的范围……这个……我头好痛。」

    说到这里,谭雅也觉得自己说过头的反省起来,不过真正的心情是假不了的。实际上,谭雅就正在对手牌伤透脑筋。

    说会安排资深人员担任基干人员的战务的乌卡中校,并没有说谎。也就是说,他有帮忙关照了吧。

    光是有一名足以信赖的军大学同学待在后方,处境就算是相当好了。

    不过,就算是乌卡中校……也只是一名参谋将校。没有立场指挥一切。光是他能帮忙确保资深人员,就算很好了。说是这么说……但看来没办法连「新兵」的品质都关照到吧。

    对新兵训练水准的预估太天真了,这让谭雅是懊悔不已。

    尽管在以驻扎村庄为中心准备过冬的同时,每天埋首在训练之中……状况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别说是需要教导战场上的做法,要是连军人基础教育都有必要进行的话,就难以说是该投入最前线的水准。

    这就像是把连自己经手的商品都不懂的新人,丢到经营的最前线一样。姑且不论想弥补人手不足的意图,这毫无疑问会产生严重的混乱。

    附加一提,问题还不只是新兵。配属下来的军官们,也离理想相当遥远。

    在接收下来作为司令部,疑似联邦共产党设施的房屋一隅里,让信赖的军官与新编部队的军官进行图上对抗演习的结果,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不对,也不是没有值得赞赏的人物,然而却混了更多的无能在内。

    就算要以最大限度的乐观且希望性的推论,委婉地做出评价,就目前来讲,也不具备著能作为指挥官予以信任的技术水准。

    这种程度的将校是自己的部下。

    与拜斯少校在战斗群的司令公室里,两个人一起讲评起新任军官后,所说出的话语只有一成是称赞,其余九成全是批评。

    「阿伦斯上尉还算是最妥当的。身为装甲部队的指挥官,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对炮兵与魔导部队的运用太天真,还可以认为是因为领域不同的关系呢。」

    「是的,他应该没问题吧。我听说,他是雷鲁根上校帮忙安排的……要能够全是这种人才就好了。」

    所幸,或许该这么说吧。艾玛‧阿伦斯上尉这种熟人推荐的将校还算妥当。只要锻炼起来,就能充分成为一名优秀的将校吧。

    只不过,最好就是这样了。

    还有一个人能派上用场这件事,倒不如该松一口气的实际情况,粗陋到让人害怕。

    「炮兵的罗尔夫‧梅贝特上尉,拖去枪毙会比较好吧?」

    「……中校。」

    「我知道,抱怨几句而已。不过……居然会让勤劳的蠢货坐上炮兵的位置啊。真不知道会被他浪费掉多少弹药。这里可是『东部』喔。」

    帝国军的炮战准则,是针对壕沟战的情况加强,进行最佳化。不论何时,军队都会受到上一场战争影响。想要针对新的战场达到最佳化,就必须付出名为经验的可怕学费的样子。

    预测老旧战场的情况接受训练,不切实际的将校……如果是在西方莱茵战线,就还能容忍也说不定。

    然而,谭雅以发自内心的错愕语调否定。

    「拋弃西方莱茵战线的经验法则吧。作为前提条件的补给线,相差太多了。」

    「是的,中校……毕竟补给很脆弱呢。」

    「岂止是脆弱啊,拜斯少校。就连贵官也清楚到不行吧。要是炮弹给他浪费掉就困扰了。毕竟补给很可能明天就会中断喔。」

    东方战线的补给线,存在于泥泞之中。运输手段是以马匹为主。也能勉强使用车辆辅助吧。不过,行驶的是路面未经铺设的道路。

    情况与能靠轻便铁路供给充裕炮弹的西部战线,相差太多了。补给不是绝对的。极端来讲,就连后勤路线都无法信赖。

    「拜斯少校,贵官还记得在图上演习中,补给线『三度』中断时,梅贝特说的蠢话吗?」

    「是指他说预置的弹药少到不现实,所以对炮击造成障碍的事吧。」

    就像挤出来似的,拜斯少校傻眼的答覆。实际上,兼作为教育,拜斯少校有与梅贝特上尉不断预测过状况。

    「尽管如此──」谭雅点头狠狠说道。

    「梅贝特那个笨蛋却怎样都学不乖。不对,拜他那个『这样太奇怪了』所赐,很可能会对其他蠢蛋们造成不良影响喔。」

    「林哈德‧汤恩上尉与克劳斯‧托斯潘中尉应该没问题吧。双方都很清楚,步兵部队的麻烦事必须要靠自己解决。」

    是想转移注意力,或是看出可以辩护的部分吧。

    是能理解拜斯少校打算迂回地转移话题。尽管如此,这也是有问题的见解,让谭雅不得不发出警告。

    「汤恩与托斯潘也是蠢到不行。他们就跟打算自己收拾善后,却连尿布都不知道该怎么包的新兵们一样喔。」

    默默地苦笑著的拜斯少校也无法反驳吧。只是,注视过来的眼神,也开始带有一些担心的神色了。

    啊,这就是所谓会让人反省的表现。太流于情绪了呢,谭雅就在这时自觉到这点。

    「我想听听航空魔导大队送来的补充中队的情况。」

    将话题带回实务上,谭雅问起拜斯的见解。

    「包括指挥官特奥巴登‧维斯特曼中尉在内,满额的十二人全员都是新兵。」

    「就跟听到的一样呢。关于指挥官与部队,我想听你直率的意见。」

    「能力与资质,还算不错吧。」

    「哎呀。」这是让谭雅吃惊的一句话。拜斯少校从本国接收的补充人员们,动作的技术水准应该是惨不忍睹才对。

    「也就是说意外地还不错?给我说明。」

    「是的,我想人事局在补充之际,有替我们做了某种程度的选拔吧。干劲与学习能力都没有问题。」

    「嗯。」在谭雅催促他继续说下去的注视下,拜斯少校带著叹息说道。

    「另一方面,身为魔导师的经验是致命性的不足。」

    「问题果然出在这啊。」

    让人只能感慨的事实。

    姑且不论资质,主要是没有给新兵累积经验的时间。所以必然地,所有人都经验不足。

    「诚如中校所言。这不限于指挥官,是补充人员全面性的共同问题……独立出一个中队会比较好吧。」

    没办法让训练程度相差太多的部队联合作战。得要基于实力差距过大的认知,摸索适当的运用方式吧。

    没办法,谭雅带著叹息感慨起来。

    「也就是说,我们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暂时会是大队加上预备中队的编制吧。」

    「尽管遗憾,但新人就按照预定,交给格兰兹中尉加强训练吧。」

    「能派上用场吗?就算说是经验不足,但就以前确认到的情况,他们看来就连最低限度的动作都做不到。」

    格兰兹中尉的教育能力自然是不在话下。

    配属下来的新人们缺乏经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这个要素。

    ……但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小时。

    而且,基于体力与军务的理由,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训练。

    最糟糕的是,配属下来的人员,如果照飞行魔导师课程的标准来讲,全都跟不及格一样。如果是谭雅知道的技能训练课程,首先就无法通过。配属下来的新人们,全员都只有会在开战前丢回去,要他们从头进行基础训练课程的技术水准。

    正因为如此,谭雅不得不再问一遍。

    「拜斯少校,我不是怀疑你的见解。只不过,技术太差劲与经验不足的意思不同吧?」

    「中校说得很对。不过就唯独这次,真的不是个人的问题。我向维斯特曼中尉确认过了……要说的话,这是进行过分速成教育的后方的责任吧。真是惊讶。滞空时间连一百小时都不到,只有两位数。」

    「什么?」谭雅忍不住条件反射的反问。滞空时间……只有两位数?

    「你说他们是飞不到一百小时的新兵?」

    「包含维斯特曼中尉在内,我向新人们确认过了。只要飞满一百小时,通常就会直接被前线配置的单位抢走。」

    「我能理解这不像话的粗糙水准了……没办法。光是有补充来就当作是件好事吧。我听说自大战爆发以来,能徵兵的人已全都遭到军方徵募了,结果却被这种粗糙的训练浪费掉……」

    在总体战下,能确保到的新兵,大致上分为三种来源。

    第一种,是单纯刚刚达到徵兵年龄的年轻人。说好听点,就是会每年补充的人力资源吧。大致上是玉石混淆。

    第二种,是免役人员的志愿从军。

    尽管谭雅难以理解,但也有著虽然具备免役资格,却还是志愿从事前线勤务的人。顺道一提,这种人通常大多是人才。尽管很多……不过,却难以送到手上。

    在总体战下,人力资源已被榨取到极限。能获得免役的人,大半都是科学家、技师或医生等极为少数的专家。他们就算志愿从军,也会被二话不说地丢到「后方的研究机关」。

    也听说过,曾有数名的研究人员与医生志愿从军,想在前线为祖国做出贡献,不过却遭到参谋本部当面拒绝的事。还真是羡慕死人了。甚至迫切希望能与他们交换位置。不过,既然得不到,也只能放弃了。

    而最后的来源集团,则是「扩大范围的徵兵对象」。也就是降低的徵兵年龄层,还有以疾病与体力为由免役的那群人,受到军方需要了吧。

    不管怎么说,送来的就是来自这种资源来源,接受促成栽培的补充人员。不得不认为,光是还有正常的干劲与知性就算很好了,而这也就是帝国所面临到的人力资源的现实。

    ……还真是可怕啊。

    「在这种状况下,维持著良好状态的装甲部队,还真是让人感激呢。所幸装备与训练程度都没有问题。就跟指挥官阿伦斯上尉一样,是批优秀的部队。在派遣他们过来的雷鲁根上校面前,可是抬不起头来了。」

    「就是说啊。」谭雅也苦笑著回答。

    「不过,拜斯少校。真正的问题,出在作为战斗群数量主力的步兵大队与炮兵队上。」

    「……要谈到能不能承受住运动战,就很微妙了。」

    「基于战斗群的任务,难以避免机动防御。」

    「只不过──」谭雅带著叹息站起后,就走近窗边,看向窗外。眼前是正在构筑战壕的步兵部队。

    「在现况下,可没办法进行运动战。新任的步兵指挥官们,似乎是学了最新的弹性防御理论……步兵学校那些家伙是笨蛋啊。」

    一回想起让两位步兵指挥官写构筑设计图时的事情,谭雅就叹了口气。那是在学校学的吧。居然提议要忠于帝国军自豪的精致防御理论──弹性防御理论来构筑防卫线。

    「中校,尽管你这么说……但弹性防御理论本身并没有缺陷。」

    「是呀,你说得没错,拜斯少校。只要具备『适当的兵员、适当的装备、适当的补给』,就无法否定弹性防御会是最佳解答。」

    这是基于帝国军在莱茵战线经历的壕沟战所拟出的战术。弹性防御是以靠著第一线转移敌方攻击,我方也同时展开行动作为前提的防御方式。

    光就理论上来讲,这确实是正确的战术。

    兵力有限的部队,想要防御广范围的前线,就只能机动。

    毕竟,固守在主防卫阵地里,将会遭到「包围」。为了避免遭到包围,就不能将重点放在主防卫阵地的防卫战斗。只能在主阵地的前方,设置用来警戒并防范敌方渗透的散兵壕与简单的火力点,在发现敌踪后迅速反击。

    这是简单明瞭的理论,非常好。

    唯一的问题,顶多就是「既然展开机动,就无法构筑坚固的防卫线」了吧。

    「这可是连运动战都不太有把握的战斗群喔。一个魔导大队、两个加强步兵大队与炮兵大队,再加上装甲中队,才勉强相当于四个大队的连队……居然说要构筑师团规模的防卫线?」

    「他们也是半开玩笑的吧?」

    「那是开玩笑?提议构筑防御用前进线的汤恩与托斯潘可认真了。」

    光是回想起来,就让谭雅提不起劲的事件。甚至认真问起他们,难道是想拿出师团单位的兵力,在这座村庄附近进行防卫吗?

    然而,他们愣住的表情上毫无动摇。

    「他们没能理解啊。」

    「中校是说,他们仍旧相信弹性防御是对的?」

    「不会错的。拜这所赐,之后有必要去确认防卫线了。他们说不定会在哪里偷工减料。」

    根据谭雅的判断,目前能采取的手段有限。具体来说就是要塞化,也就是只能将村庄彻底化为防御据点。

    只能乾脆以遭受包围作为前提,加强四周防御。

    在这件事上,遭受包围就是所给予的前提。我对不应该遭受包围的理想论没兴趣。想要以少数兵力防卫广大范围,自然会有一个极限。

    就算严加警戒……也会在某处出现能让敌人奇袭的缺口。假如不接受会遭受奇袭包围的未来预想图,等著我们的就会是全灭的下场吧。

    「就算是我……也觉得固守据点很蠢。恨透了居然没有其他方法可行。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彻底构筑防卫设备。」

    「是的,中校。」

    「就这件事上,步兵部队指挥官们的认知不足,让我很不放心。拜斯少校,要是贵官能帮我去直接确认的话,我也就能安心了。」

    「是的,中校。可以跟你借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吗?」

    「无所谓,给我做好万全的检查。」

    「遵命。」

    「就拜托你了。」谭雅低下头来。

    「汤恩那个蠢蛋,看样子还在对弹性防御依依不舍。」

    「……没办法。中校,据点防御方式对于敌方的包围与炮击很脆弱,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即使是汤恩上尉,也难以摆脱这种可说是过去主流的观念吧。」

    拜斯少校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尽管是打算心平气和地说,不过看来自己的语气……又变得相当严厉了。

    「也有一点同情的余地。」拜斯少校接著说下去。意图找出部下优点的态度,绝不是不好的资质。

    不过──谭雅狠狠说道。

    「这么喜欢辩护,贵官乾脆转职当律师如何?」

    「听好。」谭雅接著说下去。

    「如果是能采用弹性防御的环境,他会是正确的吧。但问题在于他不肯接受无法准备这种环境的现实。承受不住运动战的新兵群与不确实的炮兵,除了据点防卫方式外,还能怎么做?」

    「到头来──」谭雅苦涩地补充说道。

    「就只能将士兵留在指挥官声音能传达到的范围内了。」

    就像管理打工人员的店长一样。

    如果有值得信赖的打工组长,情况就不同了吧。只要授予他部分权限处理事情,就能大幅减少相当于指挥官的店长负担。

    反过来说,这要是一间只有连交给他自行判断都很危险,只有新进打工人员的繁忙店的话?到头来,店长就只能像是指挥官先行似的守在店面了。

    「就连这也搞不懂的勤劳蠢货,外加上顽固!真想枪毙他。真遗憾军法里没有能把无能之辈抓去枪毙的规定。」

    「恕我失礼,可容下官说一句吗?如果这么想追求严厉的判决,中校才应该以检察官为目标吧。」

    「好主意,拜斯少校。等退役之后,就一块朝司法界迈进吧。应该会跟贵官在法庭上展开唇枪舌战吧。」

    意外地不错呢,谭雅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这作为退役军人的发展算是相当富有名誉的工作吧。至少毫无疑问能确保稳定与安全。

    「哈哈哈,这也太可怕了。好了,得赶在中校生气前去做事了。我想去视察,还有处理相关事项。」

    「好,放手去做吧。」

    目送走敬礼后离开房间的部下,谭雅带著苦笑重新考虑起现况。手上的牌,实在是难以说是一副好牌。

    但就算是这样,牌局也已经开始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说手牌太烂要下牌桌。只能尽力做到最好了。

    就来考虑手上握有的手牌,能做到什么事吧。

    「哎呀,这样可完全划不来啊。这该跟参谋本部申请超时津贴吧?不对,得先确认规定,看看军官与战斗部队的指挥官,能不能适用加班津贴才对。」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九日 东方战线东北方面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训练,构筑阵地,然后继续训练。

    在远离东方主战线的另一端,东北方面展开部署的沙罗曼达战斗群,点缀日常生活的是不间断的训练与演习。目的是要强化部队合作与确保所需的最低技术的训练演习,作为军士官们的怒吼响彻云霄。

    至少,演习的当事人们毫无松懈。不论是谁,都极为认真地勤于训练……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过就连这种景象,都让谭雅看得十分著急。

    新兵们有干劲是很好,但没有伴随著最重要的技术。无法理所当然地期待部下做到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事实严重侵蚀著神经。

    太过缓慢的技术改善,让想在冬天正式到来前,重新锻炼兵员的拜斯少校与谭雅的意图,早早就面临绝望。

    深夜时分,一面在作为战斗群司令部接收的民宅里,阅读著气象观测班的预测资料,谭雅一面叹气,渴望著时间。

    「……也就是距离严冬来临,最快还不知道剩下几个星期吧。考虑到过冬的准备,能分给训练的时间与资材都太有限了。」

    光是现在,演习用的机材就不足了。如果是在本国,还可以使用演习场等演习设备。然而,这里虽说与主战线保持距离,但也依旧是前线。尽管有著能让将兵习惯战场气氛的优点,却免不了设备面上的不利。

    当然,也有人说上百场的训练不如一次实战经验……但我能基于经验法则断言。在训练中流下愈多汗水,就能在战场上等比例地减少愈多鲜血。

    「要在一个月内把没有素质的家伙们,教育到能进行训练战的水准?现在这种情况,对企鹅进行军纪教练,还比较能以乐观的推论,对未来抱持著梦想吧。」

    光是懂得战壕的挖法与散兵壕的用法,就能大幅减少兵员的损耗。或是教导他们在混战时识别敌我方的方法,还有不要乱丢手榴弹的知性,也很重要吧。

    陷入混乱的新兵,往往会比起自己,牺牲掉更多身旁的友军。比起恐惧混乱的新兵,还不如摆只企鹅会对哨兵线比较有益吧。

    「……当听说有部分国家给予企鹅荣誉阶级时,还怀疑这是什么恶质兴趣。这意外地是在象徵性地抗议,就连企鹅与熊都比陷入混乱的新兵有用吧。」

    还以为单纯是吉祥物呢,看来凡事都该确实理解才对。是崭新的发现呢,带著苦笑将热咖啡一饮而尽后,谭雅缓缓站起。

    朝手表瞥了一眼,距离预定时刻也相当近了。差不多是在哨兵线进行警戒行动的拜斯少校,回报定时联络的时候。

    要是没出问题,就可以去睡了吧。顺便在就寝前,去领一盆水来洗洗脸也不错。

    虽说是前线,不过只要有魔导师在,就能轻松取得热水这点还真叫人感激。就算不免没办法二十四小时无条件地享受泡澡,不过能用来擦拭身体程度的热水,只要用术式加热就能确保。

    「眼睛酸到不行。就敷敷热毛巾,休息一下也不错呢。」

    就算正处于壕沟战之中,魔导部队也多少有办法获得一点通融。还真是让人深刻体会到,维持文明的生活,对维持人性有著多么不可限量的帮助。

    规律的文化习惯。

    既然要奉陪战争这种极不规律的连续异常现象,对自己的生活进行纪律训练,就是确保生活节奏所不可欠缺的行为。

    人性,这是受到日常生活担保的精神堡垒。

    「哎呀,不好。耽搁到与拜斯少校的定时联络了。」

    得快点了──就在走向房门的瞬间。唐突的敲门声,不对,倒不如说是在胡乱敲打似的某种声响。

    啊,再会了。

    平稳规律的秩序之夜。

    晚安,狗屎般的异常事态──谭雅怀著觉悟大喊。

    「进来!」

    「打扰了,中校。收到紧急报告!」

    现身的是神情紧张的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看来跟料想一样,发生了糟糕事态吧。

    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尽管不知道是哪来的家伙,但居然想妨碍我规律的文化习惯,真是无礼至极。就以文化与正义的秩序,进行重新教育吧。

    「发信人是巡逻中的拜斯少校。」

    在谭雅催促快读的眼神下,维夏点头继续报告下去。

    「是敌人!他发现到敌踪了。」

    「从哪里回报的?」

    「前线附近,拜斯少校判断是从敌势力圈出发的部队。他表示有确认到联邦军的两个步兵旅团,目前正朝第一前哨线急速接近当中。」

    啧,让人想咂嘴的事态。

    早就预测过这类的攻击。

    反正,怎样都难以避免数量劣势吧。

    早有预期敌我的战力差,恐怕会在敌方进攻的情况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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